【doc】美人迟暮：杜甫的生命忧患

【doc】美人迟暮：杜甫的生命忧患 美人迟暮:杜甫的生命忧患 ? 文学研究 美人迟暮: I无府新论》1993年第5期 杜甫的生命忧患 (一) o叼 优生者不一定忧世,忧世者常常免不了忧生 忧生即死亡意识美国宇宙学家卡尔?萨根在《伊甸圄的飞龙》一中指出:"伴随着前额 进他而产生的预知术的最原始结沧之一就是意识到死亡人大概是世界上唯一能清楚知晓自 己必定死亡的生物."对生命的苦闷和忧患,始自人类早期的自然忧患.也可以说是与人类自我 意识的觉醒同时诞生.当人们在无限的宇宙和茫茫的历史长河面前感到个体生向的渺小与短 暂时,怎能不悲从中来早在《诗经》时期,便出现了对死的咏叹,如《唐风?山有枢》就笼罩着一 层对死亡无法抗拒的恐惧.《古诗十九首》更是把这种悲感抒写得淋漓尽致:"人生寄一世,奄忽 若飚尘.""回顾何茫茫,东风摇百草.""浩浩阴阳移,年命若朝霞.人生忽如寄,寿无金石固.万 岁更相造,圣贤莫能度""生年不满百,长怀干岁忧."……对生命的忧患是何等深沉绝望,何等 凄怆感人. 对自然生命的眷恋,又常常伴随着对历史的遗憾.即使是《诗经》时代,先民的忧生 之嗟中 也蕴含着忧世之情.当儒家的一整套人世理沦形成之后.在文人士大夫的笔下,纯粹的忧生之 嗟"便根难出现了,它常和"不遇"的主题融汇在一起,以致"感士不迥和优生之叹"在中国古 典文学中成为一个古老而常新的主题,甚至"忧生必"忧世"了. 屈原在《离骚》中悲怆地呼号:"日月忽其不淹兮.春与秋春代序惟草木之零落兮,恐美人 之迟暮"束玉见草木在萧瑟秋风中摇落而变囊.感叹人生短暂,盛颜难驻."悼余生之不时兮, 迮此时之狂1"(~JLN-》)屈宋抒情传统一脉相承,不难看出,他们的忧患情调是交织着深沉的 忧世之情和优生之嗟的."荧人迟暮"可以认为代着中国士大夫"优生之嗟"的悲尉实质 对杜甫的生命忧患,一向认真研究的不多,批评指责的不少.典型冉勺是自宋以来就有冉勺"叹 老磋卑沦.杜甫的忧生之作确实很多,但只要认真研读作品,知人论世,便会发现其中的政治 内涵是十分丰富的,与忧世的关系是十分紧密的.因而,"叹老嗟卑"的指责是不中肯綮的 (二) 杜甫的优生始于人生固顿的长安期间,并随其漂泊的一生不曾衰减.杜甫的忧生,与那些 纯哲理式的,属于生命觉醒的忧患不太一样.宋玉的"悲哉秋之为气也,萧瑟兮草木摇落而变 衰","岁忽忽而遭尽兮,恐余寿之弗将","四时递而卒岁兮,阴阳不可与俪偕白日跪畹其将入 58 \ 兮,明月销铄而减毁.岁息息而道尽兮,老冉冉而愈驰"等感叹,是因为天人相感而发,由自然 界草木之盛衰,日月之运行,联想到人生的华年易逝,老境将至.阮籍的"中夜不能寐,起坐弹鸣 琴"是固为政治黑暗,精神苦闷,人的自由和尊严与封建礼教产生尖锐冲突,从而产生无法把握 主体命运的悲剧心理而杜甫的忧生则更像屈原贾谊式的怀才不遇的处境与曹操式的志在千 里的壮心所激荡起的情感波澜.杜甫早年的豪放在唐代诗人中并不少见,而他中晚年心灵之敏 感在中国古代诗人中却不多见.他见花开而溅泪,闻鸟啼而惊心.在大量的"恐美人之迟暮"的 悲叹中,我们感受到的是一颗不甘寂寞的壮心的律动,一个正直的知识分子"先忧后乐的情 怀. 杜甫的忱生,首先表现为生不逢时的忧患杜甫所处的时代,是一个危机四伏的时代,这个 对代未能给他提供一个施展才干,实现理想的环境和机会.他的诗人的认真的个性也使他难于 在这个时代有所作为这就使他在诗中时时流露出这种悲哀来.杜甫流寓秦州途中,写有《铁 堂峡》,诗云t"生涯抵弧矢,盗贼殊未灭飘蓬逾三年,回首肝肺热最能说明此种忧患心态 生不逢时直接导致了诗人的白首无成原固是多方面的乱世是其,,不公正或许更为重 要乱世并非不能建功立业,当时的风尚是重武轻文."间阎听小于,谈笑觅封侯(《复愁十二 首}),里巷小青年成天议论的,都是到边庭去,刀一枪,搏他个封妻荫子以致诗人也时时念叨 着"牡士耻为儒.但要"生常免租税,名不隶征伐的杜甫,上战场一刀一枪地干起,却是挟无可 能的.他所希望的是继承祖业,得一官半职,再治国平天下但长安奔走十年,徒劳无获,在强 颜欢笑中,"朝扣富儿门,暮随肥马尘.残杯与冷炙,到处潜悲辛."十年问,他饱尝了世态炎凉, 人情冷暖;他看到社会不公,贫富悬殊;看清了仕途险恶,理想成空.同时,他的青春也一去不复 返孔子说过"四十五十而无闻焉,斯亦不足畏也."杜甫想到这话,该是何等辛酸!当他最初 看见自己的自发,心底涌起的悲伤显然会使他顿时衰老起来. 杜甫最早写自己的白发,是在长安期间,此时他不过是四十左右的壮年人,就在他步人不 惑"之时写下的《乐游园歌》中便出现了这样的诗句:"却忆年年人酵时,只今未酵已先悲.数茎 白发那抛得,百罚深杯亦不辞"这时杜甫在长安已奔走多年,并已献《三大礼赋》,但仕途并无 进展,正处于叹老耻贱,进退维谷的境地该诗末尾几旬,把这种处境生动地描绘出来:圣朝已 知贱士丑,一物自荷皇天慈.此身饮罢无归处,独立苍茫自咏诗.好一个"独立苍茫",把诗人的 孤寂情怀写得多么传神c此时的诗人,头上的白发,尚是"数茎".翌年写下的《曲江三章》,便出 现了"二毛"的字样了."曲江萧条秋气高,菱荷枯折随风涛,游子空嗟垂二毛.白石素沙亦相荡, 哀鸿独叫求其曹." 杜甫此诗,以萧条的秋乞,枯败的菱荷起兴,描写自己因命途多舛而垂垂老矣 此后,杜甫诗中对自己白发的描写骤然增多,对自首无成的慨汉更是频频出现:"昭代将垂 白,途穷乃叫阗."(《奉日蹭集贤院崔于二学士})乐极伤头白,更长爱烛红"(《酬盂云卿))"鬓毛元 自白,泪点向来垂."(《伤春五首》)笔者粗略统计,杜甫写自己的白发,头白诗句多达110处以 上,这在唐代诗人中是绝无仅有的. 白发象征着贫穷和衰老,而不是智慧和长寿,这一意义在杜诗中是贯穿始终的.他为什么 过早地自了少年头?因为诗人的一生,是悲惨的一生,坎坷流离,老病废弃,一片丹心,报国无 门在表述上,诗人常常赋与白发象征意义,再和其他事物进行对比,读来格外惊警,发人深省, 令人同情"只益丹心苦,能舔白发明"(《月)),"白发千茎雪,丹心一寸灰"(《郑附马池台,),"恋阅 丹心破,沾衣皓首啼"(《散悉=首}之二)等句子,部是红,自作对,"红"所屑事物象征着内心的赤 59 诚忠耿."自"取代表不为人理解的悲剧结果.在"白头无藉在,朱绂有哀怜"('选韦书记赴西安,), .结柬多红粉欢娱恨白头('I茛芏使君晦日蓖江)).以及"绿樽虽尽日,白发好禁春"('奉陪郑附马 辔n-首')几句中,虽然同样是以红"(或"绿"》对白",但不是借本体内外的物体来象征差异, 而是直接展示主体与客体的矛盾.主体.白"——衰老,贫穷,不得志的内涵没有变,但.红"或 "绿"修饰客体,却象征着权势,富贵和欢乐.两相对比,是外部世界(权贵,朋友,歌妓)的欢乐与 自身贫困潦倒的巨大差异.. 诗人的白发与诗人的优患成正比."忱世"的本文不拟多说,(因有专文论述)杜 翦时时 流露出了各种忧患."垂老恶闻战鼓悲,急觞为缓忧心捣"(《苏端薛复筵简薛华醉歌》),'喊 愁,甘受杂乱聒('北征,),"虽倚三阶正,终愁万国翻"(《建都十二韵,),.见愁汗马西.q 朱旗北斗殷('诸将五首)).概言之"百年世事不胜悲"(《敦兴八首》).杜b盯多盅多0和 悲苦.他为国家:"忧国愿年丰"(《吾宗))"不眠忧战伐"(《宿江边闰,),所弘(襁莲吴楚 …… )),"黎元愁痛会荔息"('譬秋桎裴遭卅礼………"为自身:"终日忧奔走.j),"已畏空 樽愁('晦日寻崔敏李封)),将老忧贫窭(《早发射淇县南选有作》),.身老不禁想《暮秋将归寨 …" ')"江草日日唤愁生"(《愁'),"白苹愁杀白头翁(《清明二首》)……诗人自己也认识;"多 愁增内伤"('人衡州,),.胡为将暮年,忧世心力弱(《西阁曝日》j.但出于对国家民族的关心,他 是无法排解这种忧患的. 诗人自身的不幸遭遇,加重了他的忧生之感.贫穷一直陪伴着诗人.生计问题压得这位 "窃比稷与契"的诗人喘不过气来.残杯冷炙的生活,让诗人充满了屈辱感.."纨挎不饿死,儒 冠多误身","有儒愁饿死"."幼子饿已卒",这既是诗人的悲惨经历,也是对现实的强烈控诉,诗 人大半生在漂泊中渡过:"满目悲生事,因人作远游"(《秦州杂诗》),"所悲数奔窜,白屋难久留" ('术植)),"万里悲愁常作客"('登高》)..终日忧奔走,归期未敢论"('暮寒)),更有甚者.乾元二 拄.(759),"一岁四行役"(《发同各县".终年不曾安宁. 诗人的生命在战乱中消磨,在旅途中浪费,怎不为之心忧.他回顾一生,不禁悲从中 来,"俯 仰悲身世('秦州杂诗))贫病车一对孪生兄弟,愁苦忧伤,加速了诗人的衰老,也使他过早地 身患多种疾病"老夫悲暮年(《听橱氏歌》),.吾病长年悲"(《暮冬送苏郎犋兵曹适崔卅》).他清醒 地翥识到:衰老昂伤悲"(t暗王使君晦日落江…?.》).,我衰易伤巷"('甘辅)).艰难的时世,穷困 的生活,使诗人有太多韵愁:边愁,多愁客憨,穷愁,旅愁春愁晚愁,愁苦,愁思,愁痛,愁疾, 愁恨,愁绪……敏感的心灵因沉重的忧愁而更加敏感."感时花鼹涫,恨别鸟惊心"是着名的句 子,"一片飞花减却春,风飘万点正愁人"(《曲江二首,)同样表现出浓厚的感伤情绪. 杜甫的"叹老'j勺确是显得早了一些而且写"老",写"病的又是那么多一部杜诗,写 "老"的句子达一百三十余处,其.老病"的描写最令人心酸.专涉"病疾的亦过百处,说前无 古人后罕来者大概也不会过头.杜甫的穷愁多病,贫病交加,不仅在唐代,就是在历代文人中, 也是突出的.故前人云;"自古诗人之穷.未有如子美者" 杜诗写贫病,常用原宪和司马相如的典故,从而形成特有表达方式.即以"原宪贫长卿病 来表达他的忧生之嗟.;窃笑贡公喜.难甘原宪贫"(t奉赠韦左蟊走二卡二韵j)是杜涛中最早出现 的象征贫病的诗句.世传王阳在位,贡公弹冠相庚《仲尼弟子传.'载原宪摄敝衣冠兄子贡, 子贡耻之.曰:'夫子岂病乎?宪日:"吾闻之.无财者谓之贫学道而不能谓之病.若宪贫也,非 病也."子贡惭而去."(叉见《庄子.?让王})这两个典赦互为补充.构成蓿魄潦倒的士人形象.牡甫 写病则多以葡马鞫如自喻.'《西京杂记》载相如索有诮渴疾"消揭即糖尿蒜;杜甫 甩田马相 噶D. 如的赡,有虚实两面.虚时泛指,实则指糖尿病,在京师《上韦左相二十韵》即自谓;"长卿多病 久."成都诗《十二月一日三首》云:"新亭举目风景切,茂陵着书消渴长.杨伦注;"指肺病留 蜀."而《同元使君舂陵行》的"我多长卿病,日夕思朝廷.肺枯渴太甚,漂泊公孙城.《即事》的 "多病马卿何日起,穷途阮藉几时醒?''《迭高司直寻封阆州》的"长卿消渴再,公干沈绵屡"除了 喻长卿之病,还流露出对时局的关心这又见出诗人优生之叹中无法排解的忧世之情. 司马相妇又是"不遇"的象征.《史记?司马相如传》载,武帝"读《子虚赋》面善之,日:"朕独 不得与此人同时哉j'杜诗《奉赠萧十二使君》就点明了这层意思:不达长卿病,从来原宪贫." 贫,病,不遇,构成了杜甫生命忧患的内在逻辑. (三) 随老,病而来的是人人都无法回避的生死问题.当杜甫对明镜悲自发之时,老丈无戚的悲 哀便笼罩着他的心灵.生与死便成为最常见的主题在宴会上,他会"忽忆雨时秋井塌,古人白 骨生青苔如何不饮令心哀!"(《苏端薛复宴简薛华醉歌》)他看见古建筑中苍鼠窜古".也不禁叹: "冉冉征途间,谁是长年者?(《玉华官》)与郑虔相别.说"便与先生应永诀,九重泉路尽交期." 《赠毕曜》自叹;"男儿性命绝可怜……况我与子非壮年重九郊游,不免悲秋,想到的是"明年 此会知准健?"(《九兰田崔氏庄》)梅花报春,本该欣喜,杜甫却感受到生命的消逝:"江边一树垂 垂发,朝夕催人自白头.(《利裴迪登蜀州东送客逢早梅相忆见寄})春天到来,诗人江畔独步内心 深处涌起的念头却是"步步敬危实怕春}"(《江畔独步寻花七绝句j之二)……在诗人的心中,死亡 的阴影随时来袭.在遣样酌心境中写出的诗篇,自然是无法让读者飘遣起来.快活起来的.杜 诗之沉匍;,在很大程度上正是这些来宙内心深处的生命忧患,这是让人心碎的,真实动人的诗 篇.'j 但杜甫并未让人感到他在死亡面前的畏缩.他一方面在感叹时不我待途多舛,自首无 成,同时,又始终怀有希望,等待着机会.他说:"少:出几时奈老何,向来哀乐何其多."(《谈陂 行》,认识到青春短暂,人生哀多乐少.他感叹:"徘徊悲生离,局促老一世"({进樊=十兰侍御赴设 中判官》),"男儿生不成名身已老,三年饥走荒山道(同答七歌》)"儒生老无成.蓖l予忧四藩" (确:居》),以及"报主身已老,入朝病见妨"(《人衡州》)其中透露的,都是壮志未酬的遗恨. 杜甫认识到人生的局促,环境的限制,只有采取我不弃世的态度,方能有所作为.在穷愁, 病,老的逼压下,他表现出的是知其不可为而为之的执着.这就在杜诗的生命惚患中注入责任 感和紧迫感他要抓紧时间.抓住机会,争取机会,有所作为.正是因为对生命的留恋,对死亡 的抗拒.使他想通过立德,立功,立言,在"历史生命"中得到肯定.这也就使诗入在忧生的同时 超越了个体的"生物生命".只是这种善良的愿望和毕生的努力未能如愿.在杜甫看来,与"再 使风俗淳'!的抱负相比,自己的一生是虚掷了.这种念头每时每刻将象毒虫般啮咬着诗人的壮 心,他承受着自己给自己提出的却无法完成的使命的巨大压力,痛静而悲衰地走定艰难的一 生"自首甘契阔"最生动地表逃了诗人承担这种压力的决心.这种悲剧心态何其感人j 个社会良知的生命忧患留给我们的启示,指责他的"叹老嗟卑",想象他是这就是一| 一个唠 唠叨叨颐彩自怜的穷酸老人.对诗人该是多么大的误解! 啡者;西南师范大学中文.栾副教授 责任躺辑:王定璋. 6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