唱词侮辱引爆河南地域歧视案

唱词侮辱引爆河南地域歧视案 【编者按】 因为一盘含有侮辱河南人内容的光碟，18名河南周口籍公民将发行商、经销商、演唱者等相关单位和人员一并告上法庭。这起诉讼不仅是凸显地域歧视的又一典型，而且也暴露了公益诉讼制度缺失等深层问题。本刊特刊发相关调查报道，以飨读者。 北上河南人 冲冠一怒上法庭 今年1月4日下午，马金山在河北文安县盛泰超市买了一盘名为《新唱摇头擦皮鞋》的VCD光碟。听了几十分钟后，这样一段唱词飘入他的耳朵——“打官司告状的，该钱不给赖账的，骗人的，挠扛的，都是河南北上的。”在东北方言中，“该钱”是欠钱的意思，“挠扛”是指做了违法事耍赖逃跑。 马金山既吃惊又愤怒，在他看来，这段唱词是对到北方打工的河南人的极大侮辱、诽谤。他赶紧仔细察看了这盘光碟的封套，发现该光盘由长春电影制片厂银声音像出版社出版发行，辽宁省海城市东北人文化传播有限公司总经销，演唱那段唱词的则是东北二人转小品演员李淑静。 很快，在河北廊坊金懿祥超市以及文安县城的一些地摊，马金山都发现了《新唱摇头擦皮鞋》的踪影，而且据超市营业员讲，该光碟的销量相当不错。 马金山的生气是有道理的。马金山是河南周口人，从上个世纪90年代末开始，在河南周口、安阳、商丘等地，每年都有大批农民到河北廊坊、保定、沧州以及天津、内蒙古、东北三省等地承包土地、种植棉花，仅在文安县种植棉花的周口人就有上万人。这些北上的河南人靠辛勤劳动谋生致富，为当地经济挥汗出力。没想到在《新唱摇头擦皮鞋》里却成了被羞辱的对象，马金山认为，这段唱词严重伤害了河南人的尊严，是典型的地域歧视。 散布在河北、北京和东北等地的17位马金山的周口老乡知道此事后，也非常气愤。这17名河南人，有的是租地种植棉花的农民，有的是常年在外打拼的普通打工仔，也有的是被评为纳税先进的成功商人。他们决定委托马金山为诉讼代理人，用法律手段维护河南人的尊严。 4月29日，马金山等18人向河北省文安县人民法院递交了诉状。这纸诉状将银声音像出版社、东北人文化传播有限公司、廊坊市金懿祥超市、文安县盛泰超市和李淑静列为被告，请求法院判令五被告停止侵权，收回并销毁已销售和尚未销售出去的《新唱摇头擦皮鞋》光碟，在媒体上向原告及河南外出务工人员公开赔礼道歉，并赔偿原告精神损害抚慰金100万元。 消息传出，立刻引起了社会关注。但是记者于6月16日打电话给银声音像出版社办公室时，接电话的一位工作人员却示，出版社还不知道周口人起诉他们的事情，他会向领导汇报此事，如果光碟中真有侮辱河南人的内容，的确不妥。而当记者联络东北人文化传播有限公司的一位负责人时，对方却对此事不愿发表任何看法。 歧视河南人 已成社会痼疾 其实，对河南人的歧视并非今日始，从一则颇具黑色幽默的真实笑话就可见一斑。早在上世纪70年代末，青海省西宁 市的一家小商店曾挂出一条横幅，上书“处理河南坏蛋，每斤一毛钱”。有河南人前去抗议后，店方改为:“处理河南蛋，每斤一毛钱”。河南人再次强烈抗议，店方又改为:“处理河南坏鸡蛋，每斤一毛钱”。 2001年，针对社会上愈演愈烈的歧视河南人现象，一些河南人士通过出版书籍、发表声明等手段，掀起了一场抵制“妖魔化河南人”的反击战。但事态似乎并未彻底好转，几年过后的2005年3月，深圳龙岗区就掀起了一场轩然大波，龙新派出所所在辖区大街上公然悬挂出“坚决打击河南籍敲诈勒索团伙”的标语，并引发了全国首例地域歧视诉讼案。标语事件余震未消，龙岗区岗贝村村委会又在去年6月作出决定，不许村民将房屋租给河南人，否则三年不予分红。 河南省社科院法学与社会学所副所长朱树林认为，歧视河南人实际上是一个历史问题，由于黄河决口等原因，历史上河南人曾多次外迁，经济发展不足，人口流动性极大。一些地区的居民因此对河南人存在非议，甚至将河南人妖魔化，实际上这是歧视弱势群体。 马金山等人向有侮辱河南人之嫌的光碟发起反击后，记者就此事采访了多名河南籍打工青年，他们无不认为河南人应该站出来讨个说法。一位在北京打工的南阳籍青年表示:“这种唱词让人感觉在北方的河南人都是坏人，河南人决不能坐视不管。”在周口电视台供职的一位记者则激动地说:“什么是河南人,他们应该看看，在珠海宁肯丢掉工作也不向外国老板下跪的南阳农民工孙天帅，在火车面前奋不顾身勇救儿童的商丘小伙李学生，还有感动中国的周口籍大学生洪占辉和信阳青年魏青刚。” 诉讼遇挫引发争辩 递交诉状后，马金山曾多次向文安县人民法院立案庭庭长马恋歌催问结果。 马金山的焦虑并非多余。深圳龙岗区侮辱河南人的标语事件发生后，郑州两位律师很快启动了一场诉讼，为了成功立案，他们几乎跑遍了郑州市所有基层法院。此案从立案到调解，历时两百多天，结果也不如人意。 果然，6月18日，马金山收到了文安县人民法院的不予受理的裁定书。理由是，5家单位和个人侵犯的客体是整个在北方工作的河南人，并没有具体指明是18名原告，马金山等18人因此不具备原告资格。 接到裁定书后，马金山等人准备向河北省廊坊市中级人民法院提起上诉，河南众望律师事务所主任张志刚自愿免费代理。 尽管这起因唱词引发的地域歧视官司暂时受阻，但有关此案的争辩似乎才刚刚开始。河南金博大律师事务所主任孙宝山认为，根据现行民事诉讼法的有关规定，民事诉讼的起诉条件之一是原告必须是与案件有直接利害关系的公民、法人或其他组织。这就从法律层面剥夺了公民提起公益诉讼的原告资格。而张志刚律师则认为，五家单位和个人侵犯了部分河南人的名誉，这部分河南人都可以向有管辖权的法院起诉。 也有人对马金山等人索赔100万元的做法表示质疑，他们认为，如果公益诉讼涉及经济利益，不能由个人提起，否则便有以公益之名谋取私利的嫌疑。这类涉及经济利益的公益诉讼应当由社会团体启动，比如消协代表消费者、妇联代表妇女等等。对于这一质疑，马金山表示:“假如法院最终判决100万赔偿，我们一分钱都不要，将全部用来在周口建希望。” 对于这场官司眼下的状况，文安县人民法院立案庭庭长马恋歌也很无奈。她向记者坦言，观看光碟后，里边的确有侮辱河南人的言词，但是院审判委员会经慎重研究认为，我国民事诉讼法规定原告必须是特定的人，而不是泛泛的不确定对象。马恋歌表示:“当前，公益诉讼的最大障碍就是现行法律限定了当事人的资格。” 据统计，我国每年约发生一万多起涉及公益的诉讼，其中影响较大的公益诉讼约有数十起，比如郝劲松诉铁路票价春运涨价案、柯达产品双重标准案等等。这些公益诉讼案件从启动之初就会受到大众传媒和社会各界的广泛关注，但是，由于现行法律没有确立完善的公益诉讼制度，这些非常有价值的诉讼，往往中途夭折或最终败诉。 近年来，社会各界建立公益诉讼制度的呼声日益高涨，不过在今年6月底召开的全国人大常委会上，首次进入审议程序的民事诉讼法修正案草案，并未出现相应的制度。有参与立法的人士表示，在民诉法中建立公益诉讼制度尚需更加成熟的时机。人们期望，在不远的将来，类似反地域歧视诉讼这样的公益诉讼之路，不会再像今天这般走得如此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