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oc】贝多芬最私密的自白——听贝多芬的《降A大调第三十一钢琴奏鸣曲》作品110号

【doc】贝多芬最私密的自白——听贝多芬的《降A大调第三十一钢琴奏鸣曲》作品110号 贝多芬最私密的自白——听贝多芬的《降A 大调第三十一钢琴奏鸣曲》作品110号 Beethoven'SSonata No.31inAflatmajor, Op.110 _文字家祯 从我第一次接触贝多芬的钢琴 奏鸣曲一一可能不是他的"月光"就是 "热情",至今已经有五十多年了.虽 说,我也像"文革"时提倡要通读毛选 或者马列着作一样,不止一次"通听" 过这三十二首钢琴奏鸣曲,但是,到去 年为止我最熟悉的,也就是我四五十 年前就听熟的第八首"悲怆",第十四 首"月光",第二十一首"黎明"和第 二十三首"热情".我对他其余的钢琴 奏鸣曲都不甚感兴趣,因为听了没有 什么特别的感受,尤其是他的最后几 首,越来越抽象,难懂,我更是很少去 听.有一首是例外,那就是被辛丰年老 先生称作为"天书"的第二十九首钢琴 奏鸣曲,俗称为"楔槌键琴"(Sonata No.29inBflatmajor,Op.106, "Hammerklavier-Sonate").那部 奏鸣曲真是一部巨着!从头到尾整整 要演奏五十分钟.我想,在贝多芬的全 部奏鸣曲里,大概没有另一部的长度超 52MUSICLOVER 贝多芬最私密的自白 听贝多芬的《降A大调第三十一钢琴奏鸣曲》作品110号 画家笔下正在创作月光奏鸣曲的贝多芬 得过它了.而且,它的结构复杂,起伏多 变,又没有很优美,动听的旋律,被称 为"天书"是很确当的.但是,不知为什 么,我却对这部"天书",从十年之前开 始就情有独钟了.尤其是长达二十一分 钟的第三乐章,我特别喜欢.我总觉得 这段音乐,形象地表现了老年贝多芬的 痛苦,彷徨和内心的挣扎.我从音乐里 能够清楚地感觉到他所经受过的一切 苦难.所以,我有时候会反反复复地播 放那一乐章,自己的感情也深陷其中, 不能自拔.我觉得这样的音乐听起来实 在过瘾. 但是,直到去年为止,我还是对贝 多芬其余的晚期钢琴奏鸣曲不感兴趣, 也不甚理解. 讲到我对贝多芬晚年钢琴奏鸣曲 感受的变化,倒先要讲讲我们大学的 "午间音乐会".我们大学的音乐系,除 了暑假和寒假,每个星期五中午都有一 场一个小时的"午间音乐会"(Lunch HourConcert),不但向全校师生开 放,而且也向校外公众开放.票价很便 宜,以前只有四五元一张票,今年涨到 六元.六元钱买一张音乐会票,比起一 般要卖四五十元一张的,两小时的正规 音乐会票来,真不算什么.票价便宜并 不意味着质量低下,有时候真的可以听 到很好的演奏,即使有时只是本校学生 的演出,也可能会有出其不意的效果. 更不要说,有时候还是很有名气的演 奏家的演出,比如,"澳大利亚弦乐四 重奏"(AustralianStringQuartet) 就经常在这里演出他们正式音乐会的 节目;阿德莱德交响乐团(Adelaide SymphonyOrchestra)的首席演奏员 们也常在这里演奏室内乐;更不用说我 们本校音乐系老师的参演了.可惜,我 们系常常在星期五的中午开会,所以, 我就只能错过很多次好节目.不过,只 要有空,我总跟我的好友夏镛兄一起去 听.有时,甚至—下课,还来不及回办公 室放下教材和彩笔,就赶去听音乐了. 幸亏夏兄总可以早到,给我占个好座 位! 记得去年某月一个星期五的那 场"午间音乐会",正是演奏贝多芬的 《第三十一钢琴奏鸣曲》和其他,两首 我已经忘记的曲子.钢琴家是我们大学 现任的音乐学院院长,当时的钢琴系主 任大卫,洛吉特(DavidLockett).我 原想,这场音乐会可能会是很沉闷,会 让我昏昏欲睡的一场音乐会.结果却出 乎我的意料之外:从这首曲子的开头, 到它的结束,我从来没有那么专心致志 地听过这首奏鸣曲.而且,我好像突然 亲身感受到了贝多芬晚年所经受过的 所有不安,烦恼,痛苦,忧虑和绝望,以 及他为压抑这一切苦难,使之升华到音 乐,艺术和宗教的高度所去做的艰难的 挣扎.我从来没有想到这部不长的奏呜 曲,竟然有那么宏大的容量和如此巨大 的感染力.忽然,我明白了:这部奏鸣曲 让我感受到的,正是我听那部篇幅比它 长两倍的"第二十九奏鸣曲》时所感受 到的一切,它简直就是"楔槌键琴奏呜 曲"的缩影.这部奏呜曲完全是晚年贝 多芬心理状态的真实写照.就像二十世 纪贝多芬音乐阐释权威之一,德国钢琴 家肯普夫(WilhehnKempff,1895— 1991)给这首钢琴奏鸣曲作评价时所说 的那样:"这部奏鸣曲代表了(贝多芬) 最私密的自白!" 肯普夫一生录过三次贝多芬钢琴 奏鸣曲全集,其中第一次(1926—1945) 没有完全录完.他给贝多芬的每一首钢 琴奏呜曲都写了一个或长或短的注解, 告诉听众他对这部作品的理解.关于这 部"第三十一钢琴奏鸣曲》,他是这样 写的: 这首奏鸣曲代表了(JK多芬)最私密 的自白,所以,难怪贝多芬希望把它保留 给自己,而不奉献给任何人.演奏得很有 表现力的,如歌的中板:从两个由上行和 下行的琶音相连的,超凡出世的主,照 射出一线发自内心的光芒.在展开部,主 部主题通过不同的调性得到发展.有时, 变得暗淡,但是到了再现部,它又发出电 光.贝多芬好像正在回忆他神健智全的 年代.那个刚强的主题来自于一首古老, 流行的民歌.在呈示部(Adagio,mar/on tr0pp0一一不太柔和的柔板)和结尾处悲 伤的咏叹调(Arioso)中,钢琴成为一种媒 介,用来唱出人类最动人的一首歌.赋格 段(不太快的快板):贝多芬赋予赋格段 一 种新的心理上的意义.他用这种更高的 戒律把自己从个人的痛苦中解脱出来.我 们又一次听见了那首咏叹调一一"筋疲力 尽地哀悼".随即,赋格段的主题以倒转 的形式出现了,而且,不可思议地转换成 明亮的G大调.它原来的主题被融进了强 有力的低音部,最终导入辉煌的结尾." 1820年5月,贝多芬答应柏林的出 版商阿道夫,施莱辛格(AdolfMartin Schlesinger)在三个月之内向他提供 三首钢琴奏鸣曲.可是后来,他发现他 的预计太过于乐观了:虽然第一部奏呜 曲(《E大调第三十钢琴奏呜曲》,作品 109号)很快完成了,但是第二首和第三 首要等到那年的秋天才开始动手.1820 年年初和7月,贝多芬两度生病,所以, 他的第二首钢琴奏鸣曲(也即本文讨论 的"降A大调第三十钢琴奏鸣曲》,作 品第110号)要等到1821年12月25日才完 成;而第三首,也就是他的最后一首钢 琴奏鸣曲(c/1,调第三十二钢琴奏鸣曲) 则要3111822年1月13日才完成. 贝多芬写完他的《第三十一钢琴 奏鸣曲》时已经将近五十二岁,离他 五十七岁去世只有五年了.那段时间,贝 多芬真是老病交加,身心俱衰,可能跟 陆游年老时的心情相似: 野堂 野堂地僻无车马, 草径柴门昼亦扁. 栗里虽贫储旧粟, 玉川终老抱遗经. 病身凛凛残秋叶, 故友寥寥欲旦星. 赖有吾儿堪暖眼, 夜阑常共一灯青. 只不过陆游再老病,总还有可以 "暖眼"的"吾儿",跟他"共一灯"; 而贝多芬却只有一个惹是生非,让他 烦心的侄儿.贝多芬的这个侄子叫卡尔 (Kar1),是他弟弟卡斯帕?卡尔?贝多 芬(CasparCarlBeethoven)的儿子. 卡斯帕得了肺病,1803年4Yl12日,他签 了一个声明,说他死后将委托贝多芬做 他当时只有六岁的儿子卡尔的监护人. 1815年11月15日,卡斯帕去世了.去世前 一 日,他立了遗嘱,让贝多芬做卡尔的 唯一监护人.但是,在遗嘱的附录里, 他又改变主意,说:他并不想让卡尔离 开他的母亲,所以,希望贝多芬和他妻 子共同监护卡尔. "使贝多芬既失望又愤 这个"附录 怒.贝多芬一辈子恋爱过好几次,有几 次还是非常富有激情的热恋.但可惜, 他爱的不是比他年轻很多的学生,就 是有夫之妇,所以,那些恋情都无疾而 终,没有结果.到了晚年,贝多芬知道自 己不可能再找到心爱的人,从而也不可 能有自己的孩子,所以,他就把希望都 寄托在他的侄子卡尔身上.他希望把卡 MUSICLOVER53 乐海博览SoMETHING 法国电影《贝多芬轰轰烈烈的爱情》剧照,贝多芬在小酒馆里排解心里的烦恼 尔当作他自己的亲生儿子那么来照顾, 对待.所以,贝多芬绝对不甘心让这份 遗嘱的"附录"把卡尔从他身边拖开. 在以后四年半的时间里,他不断 去法庭上诉,要讨回他对卡尔的单独 监护权.法庭一开始按照"附录",让 贝多芬和卡尔的母亲共同监管卡尔. 贝多芬不断上诉,不惜把卡尔的母亲描 写成是个"荡妇""妓女""小偷","被 警察抓过".最后,贝多芬终于胜诉. 他安排卡尔进了寄宿学校.可是,卡尔 还是不断跟他母亲保持关系,而且最 后,因为不守纪律被学校开除出来.贝 多芬只能让卡尔转学.有一次,卡尔还 从学校逃了出来,躲进他母亲的家.于 是他母亲设法重新取回了监护权.贝 多芬又用了两年时间,靠友人的帮助, 写了四十八页长的上诉状,最后终于 胜诉.但是,这四年半时间真是费尽了 贝多芬的精力,使他力尽精疲,心灰意 懒.有几年,他几乎什么重要的作品都 没有写. 贝多芬得到卡尔的单独监护权后, 把卡尔占为己有,不但管得很严,还总 疑神疑鬼,不信任卡尔,连他交什么朋 友都要干涉,甚至还妒忌他的朋友.卡 尔跟他伯伯之间的关系—直不能十分融 洽.1826年夏天,卡尔当掉了他的手表, 买了两把新手枪,去维也纳郊外,企图 自杀.幸亏没有打中要害,只是进了医 院.不过,贝多芬听到这个消息,既吃 惊又沮丧到了极点.据他一个当时在场 的朋友的描述:贝多芬听到他侄子自杀 的消息"—下子老得像个七十多岁的老 人'!最后,贝多芬同意让卡尔参了军. 除了他侄子给他带来的麻烦和烦 恼,贝多芬的健康也迅速往下滑坡.很 可能,他以前得过肝病.后来又发展成 了黄疸病.医生多次要求他去温泉疗 养.但是,使贝多芬最烦恼的是他的耳 聋.到了18188,贝多芬实际上已经完 全成了聋子.跟人谈话时,他只能靠手 写.贝多芬死后,留下了四百多本谈话 录!其中还只有别人的说话,因为他自 己可以用口讲.可惜,这些谈话录后来 大部分都给他的一个朋友销毁了.等他 最后一部交响曲,一《第九交响曲"合 唱"》首演时,贝多芬在台上指挥完最 后一个音符,台下听众掌声雷动,背对 听众的贝多芬竟然木然无知.一直等到 首席小提琴手把他转过身来,他才看 到听众对他音乐的反应作为一个音乐 家,失去了听力,可能这是他晚年最为 伤心,痛苦,也是最感无助的事情! 贝多芬晚年的这一切遭遇和他内 心的复杂情感变化,都在那部不到二十 分钟的《第三十一钢琴奏鸣曲))里忠 实,真切地反映出来了a 这首奏鸣曲共有三个乐章.第 一 乐章是很有表现力的,如歌的中 板(Moderatocantabilemolto espressive).那天"午间音乐会"上洛 吉特一开始弹奏这一乐章,我就不能 相信这竟然是贝多芬晚年所写的乐曲, 因为这一乐章的旋律是那么的简单,朴 素,轻快,优美,简直有点让人感到这是 天真烂漫,心无点尘,无忧无虑的年轻 人写出来的音乐.当然,正像肯普夫所 说,其中也有突然"黯淡"的音色出现, 但是,总的情绪是高扬的,欢快的.我 想,这一定是贝多芬对自己身健力壮的 青春时期的回忆. 第二乐章是很快的快板(Allegro molto).这一乐章很短,只有两分多 钟.坚强而有力.好像贝多芬要表示他 跟厄运斗争到底的决心和意志. 第三乐章是不太柔和的柔板一一 赋格:不太快的快板(Adagio,ma nontr0pp0一一Fuga:Allegro,ma nontroppo).这一乐章最长,占全曲 的一半以上,差不多十分钟.这是全曲 的重点,也是最动人心弦的乐章. 钢琴一开始奏出几个犹豫,含糊, 不定的音符,好像在沉思默想:究竟怎 么办?要不要倾诉衷肠?然后,钢琴奏 出一串高高低低,轻轻响响,快快慢慢 的单音符,我好像听到了贝多芬心弦的 颤动.接着,一排下滑的音符,好像一声 长叹,然后,钢琴就弹奏出了被肯普夫 称之为人类最动人的一首歌"的咏叹 调Arioso.这个旋律真是悠扬婉转,如 诉如泣,流畅而又悲壮,好像贝多芬把 多年压抑在内心的痛苦,彷徨,烦恼, 左:施纳贝尔1932—1935年的录音中:肯普夫的录音;右:吉列尔斯1986年的录音 忧伤,一股脑儿全都倾吐出来了.音乐 是那么惆怅.阴郁,又那么动人心弦. 我好像听见贝多芬在向苍天发问:"为 什么?为什么上苍不给我一个我爱的妻 子?为什么不给我一个属于我自己的儿 子?为什么不让我有一个健康的身体, 灵敏的听力,使我可以再创作更多的音 乐作品?苍天呀,为什么?为什么啊?" 他在责问苍天对他的不公!就像耶稣 在十字架上说的"最后七句话"(The SevenLastWordsontheCross) 中责问天父上帝时说的那个问句那么 悲壮: "我的主啊!我的主啊!你为什抛 弃了我?" 从充满人性的激情的咏叹调忽而 一 转,贝多芬将音乐转成了冷冷冰冰, 毫无感情,只有理智,近乎宗教的赋格 段.我想,这正如肯普夫说的:"在这 里,贝多芬赋予赋格曲一种新的心理上 的意义",他想用"这种更高的戒律把自 己从个人的痛苦中解脱出来". 不过,不久,那段激动人心,思绪 万千的咏叹调又回来了.只是这次的咏 叹调虽然还是那么优美动人,感人心 弦,但是好像经过宗教的洗礼,变得心 气平和了一点,不那么哀怨,凄楚了.这 是狂风暴雨后的平静,号啕大哭后的抽 泣. 贝多芬到底是"乐圣",是英雄的象 征和代表.他绝不可能被任何困难和挫 折所压垮.他是永远奋发向上,勇往直 前的.所以,第二次出现的咏叹调,以一 串洪钟似的琴声作引导,在这里,—下 子"令人不可思议地"转成了明亮的G大 调.赋格又出现了,但是这次不但以反 转的形式出现,而且情绪越来越激动, 高昂,最后,达到了一个光辉灿烂,令人 振奋的,凯旋式的结束.这是贝多芬心 灵的升华. 音乐会后,我不可自制.一回家就 找出我已经很久不听的贝多芬所有钢 琴奏鸣曲的唱片来,把这首奏呜曲的 几个版本一个个加以比较,看哪一个 演奏版本最符合我自己的阐释.后来, 我又设法在网上添购了好几个版本. 现在,这部钢琴奏鸣曲,我已经有了肯 普夫l95l,l956年和l964l965年两 次录音的版本;巴伦博伊姆l984年的 CD和最近的DVD两个录音;还有施 纳贝尔(ArturSchnabe1)19321935 年的录音;吉列尔斯(EmilGilels) l986年的录音{阿肯纳奇(Vladimir AshkennazY)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的 录音{布伦德尔(AlfredBrende1) l993l996年的录音;鲁道夫,布什 宾德(RudolfBuchbinder)1984年 的录音和所罗门(CutnerSolomon) 195l—l956年的录音,等等,一共十多 个版本.我还连忙选了三个录音(所 罗门,施纳贝尔和肯普夫),录成一张 CD,寄给多次说过贝多芬后期钢琴奏 鸣曲是"天书"的辛丰年老先生,希望 跟他共享. 但是,老实说,听来听去,我总觉 得,所有这十几个版本的演奏一,其中 大部分都是上世纪贝多芬音乐阐释权 威的演奏一一都没有我那天在大学"午 问音乐会"上听到的洛吉特的演奏那么 震动我的心弦. 当然,洛吉特也不是等闲之辈,他 十二岁就进了我们阿德莱德大学音乐 系,也算是个神童.毕业以后,跟澳洲 各大交响乐团合作演出,常在电台播 出.他也经常去海外表演,曾到过十二 个国家.后来,他获得了博士学位,把 主要精力投入到教学和学术研究中去 了.当然,洛吉特还是不能跟肯普夫, 施纳贝尔,布伦德尔这些权威钢琴家 相提并论的.洛吉特的演奏更能感动我 这一事实,只能再一次证明:录音再好 的CD,也不能跟现场音乐会的效果相 比! 要是贝多芬的"月光""热情"等 等知名钢琴奏鸣曲是"贝多芬海"里的 几条大鱼的话,那么,我觉得,他的《第 二十九钢琴奏鸣曲》,作品106号"锥子 琴奏鸣曲"就是那个大海里的一条大 鲸鱼了.而他的《第三十奏鸣曲》,则可 算是海里的一条小鲸鱼!这次,我算在 音乐的汪洋大海里捕到了一条很大的 "漏网之鱼"!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