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阴阳贰

日月阴阳 贰 日月阴阳 第二章 想成为太阳的月亮 窗外雷声隆隆作响，不远处无声笑的雷妖，和眼前这个……陌生的关耳。 她从腰侧一个红布囊里掂出一张又一张很薄很薄的纸符，她的手指好像有线连着纸片似的，没碰到，一挥手却轻易地带了出来。 然后她轻轻一跃，脚下一张薄如蝉翼的阴阳图随之出现在她脚下，轻松托起她飞去。 这不是花祭子所认识的关耳。 她的眼里没有玩味，没有不恭，只有专注，冰冷，认真。 电流的声音兹兹地响，“砰”的一声，整个教学楼的灯光大开，抬头，电流在电灯之间流窜着。 雷妖笑着一歪头，一抬手，一道明晃晃的闪电，游蛇一般冲关耳飞去。而关耳，一张纸符，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和反应，甩出，停顿在游蛇顶端，一道光一闪而过，所有都已经消失，仿佛刚才空气中什么都没有发生。 “花祭子，”她的声音是从未有过的坚定和毋庸置疑，“现在，去把雷妖打开的电力系统破坏掉，电闸在八楼，提醒一下现在呆掉的你，现在是三楼。” 她的声音很平静，丝毫不慌张。她只是转了个身，衣服上的铃铛呤呤作响，黄符已经将她包围，她脚下，踩着金光。金色如流苏般的光细细勾勒出，阴阳太极的模样。 雷妖一侧身，从窗闪出去。 “记住，你只有十分钟。” 关耳的一只脚已经踏上窗台，一只手扶着窗棂。 花祭子的眸子里，也是深不可测。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她知道，能相信的，此刻只有关耳。她握紧了拳，开口问，声音低哑。 “……还有呢？” 关耳偏过头看了她一眼。 一个似乎令她跌进地狱的冰冷眼神。 “然后，跑。” 关耳飞身跃出，只留那白色的衣角漂浮在花祭子眼前，下一秒窜出窗子，还有那黑暗中的声音。 “不要回头地跑。” 走廊很亮很亮，亮得刺眼。 电力系统被打开，整栋楼无数的电灯都游走着磁磁的电流，时不时从头顶上的灯管里劈下来。这些大大小小的灯，给了雷妖无数的方便。 她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帮关耳。她完全可以不用管她，就这样跑回家去，而不是现在在这里拼这十分钟。 但冥冥之中，她无法控制。 她能感觉得到，电流在身后追逐着。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砰！！” 低头，前翻，俯身，翻滚至墙角，黄色的光，擦肩而过。 一身冷汗，一声惊叹。 花祭子长吁一口气，起身奔去。 “雷妖，作孽呢？”关耳迎着阴风，勾起一抹阴冷的笑容。她脚下踩着金光太极阵，朝雷妖飞去。黑白交错，风起风落，眼里的复杂情绪愈来愈浓，口中念念有词，古老的符文缀着光闪烁，黄符纸扑啦啦地飞扬。 关耳闭上眼睛。 十分钟而已，你可以的。 花祭子摔开了电房的门。 眼前是异常光亮的电闸，电流跳跃着，仿佛接近一步，就会被击倒。 她的眼神一狠。 她不知道她竟然会遇到这样的事，但是她从小到大，就没有怕过。 她只有赌过！ “啪！”回旋踢，转瞬即逝。电流一转而散。 怎么……？它们怕我？ 花祭子眉头紧皱。 无法用手正常关闭电闸了，她只能出腿。 “啪！” 灯光扑朔了几下，灭了。 没有犹豫，目光没再停留，她转身奔出了电房。 好了，花祭子，整理一下，你刚才从三楼跑到了八楼，还使了两次踢腿，前面的右拐那扇窗是你最快逃出这里的方式。 这个，她从来没有试过，可也，从来没有赌过。 右拐，一蹬脚，翻身而出。 十分钟，到了吧？ 电闪雷鸣，阴风大作。 回头看了一眼已经黑暗的楼。“我不想陪你再玩了。”关耳低声冷笑，神光萦绕。风迎面而来，而她毫无畏惧。 只有风疯狂地扑腾。 花祭子稳当当地以最安全的姿势落地。 然后没有迟疑地向前跑，越过栏杆，越过花园。 当她一个翻越，翻过矮围墙的时候，她听到，身后爆炸的声音， 很响很响，她很奇怪，为什么除了她，其他人都没感觉到这里的暴乱吗？ 光从她身后射向前方。 她一狠心，风一般往前跑去。 关耳到底是什么人？ 她好奇了，她后悔了。 好奇得想看多一眼，后悔她看多了一眼。 她停下步子，悄悄回头撇了一眼。 张狂的关耳，冰冷的关耳，冷笑着的关耳，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关耳。以及她面前，那显得如此渺小的雷妖，如此无力的白衣女子。 她忽然有点分不清，到底谁是坏人。 翌日。 花祭子到了学校，首先去找了保安大叔。奇怪的是，他说他一回到值班室，不知道为什么就趴在桌子上睡着了，一直睡到第二天早上。 “对不起啊小姑娘，你昨天晚上安全回家了吗？” “嗯，我翻了一下墙。” “真不好意思，一把年纪了，有时候就是特别累特别困。翻墙太危险了，小姑娘别老这么干。” “放心，大叔，我可是道馆出来的孩子呀。” 应付过了保安大叔，可她心里还有更大的疑惑。这些疑惑，只有她那个同桌能解开。 她一步一步往教室走去，每一步都那么沉重，花掉她那么多力气，就连打开教室的门，开口去问关耳，都不知道还有没有勇气。 就好像她一但介入这件事，就永远不可回头了一样的预感。 终于将门打开，她的目光落在第一排。 位置是空落落的。 她怔了怔。 是啊，以前的关耳，也总是这样不出现啊，只是她从来没有在意过。 可难道她每一天的翘课和迟到，都是发生了像昨晚一样的事情吗？ 她走过去，坐下。默默地做着日常的一切，却时不时地瞥一眼走廊，看一看有没有那个飞奔而来的身影。 然而并没有。 “花祭子？花祭子！”思绪被真黎的声音生生打断。 长马尾，头发黑得深。真黎是长得很好看的女孩子，五官仿佛是被画手勾勒出来的，带着点天神的味道，眉目让人看了会不禁出神。不过这是第一眼的感受，再仔细看，会发现那张脸仿佛被特意修改过，美丽中带着一丝别扭。 这是花祭子的感受。 但很奇怪的是，她觉得这张脸不是因为被修改而变得美丽。她觉得若是能看到真黎原本的面貌，也许那会比这张脸漂亮上十倍。 感觉到真黎似乎也有些不可告人的秘密了，是因为关耳的事太敏感了吗？ “发什么呆？” “没什么。” “咳，我是想说，昨天的板报……”真黎嬉皮笑脸，一定是早早就找好借口来敷衍花祭子了。 “我知道，你跑了。不过，也幸好你跑了。” “什么？”真黎不知所以然。 花祭子没有回答，而是转头盯着窗外的走廊，忽然想起关耳说的话。 不要回头地跑。 如果那个时候她没有回头，是不是疑惑就会减轻些？ 第三天，关耳也没有出现。听老师说是请了病假了。 心中越来越疑惑。 接下来的几天她都没有来。那天晚上的事情越来越远，尽管记忆尤深，可那种感觉慢慢地变淡了。好像就算不过问这件事情，当做没发生过这件事情，也可以吧。 在回家的路上，她是这样想的。 可是在家门前，那一天的感觉，又被深深地刺激了起来。 落下的太阳和被染红的街道，天诛道馆的那块牌匾在这样的光线下显得有些诡异。世界静悄悄的，静悄悄的。 仔细一看，黄昏的光不是在点染整个世界，是在慢慢吞噬整个世界。 可是花祭子看见的却是更为触目惊心的景象。 血。血染红了那一天晚上她所看见的袍子，染红了那个人的发，那个人的脸。 那个人是关耳。 她倚在道馆的红柱旁，重重地喘气。无法知道她到底是什么地方受了重伤，因为她全身上下都在流血，仿佛全身上下都被伤到。手勉强支撑着身体，尽管那么痛苦，她也从未倒下，就连坐在地上都没有。 花祭子没有走上前，她看见的是关耳的眼睛。 啊，就是这种眼神。那一晚上的眼神。 冷静到令人不能呼吸，感到凉意的眼神。 她总是以令人出乎意料的方式和场面出现。自那一晚上后我开始怀疑，怀疑她从前每一个湿透了衣服来上学的早晨背后的事件，是否都跟那些黄符和妖怪有关。之前满脑子是她那晚上冰冷的样子，但现在，满脑子却是她那个黄昏仿佛入魔了的样子。 其实黄昏好像也不那么美，因为它的余光使得血更加鲜红。                      ——花祭子 花祭子终于打破这样的沉默。 “进道馆去给你看看伤吧。”她走上前，面色凝重，准备伸手去扶，“然后再告诉我一切。” 而关耳避开了她的手。 “不用了……这不是我的血，是海妖的血。地庭人的伤口是不会流血的……”关耳的声音沙哑。她紧紧盯着花祭子的眼睛，仿佛是锁住一般，仿佛是想要从她眼里探求出什么，得到些什么一般。 “什么？”花祭子皱了皱眉，“你怎么总是说些奇怪的话？” “那天晚上的事情请你忘记吧。谢谢你帮助我关闭了电闸，但是麻烦你也只到这里为止了，再见。” 关耳转身，险些摔倒，一个踉跄，扶住墙壁，慢慢地往回走，血滴了一路。 “你受了这些伤还特意跑来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些？你到底是为什么，活得这样危险？我查过了，黄符，妖，你的那身袍，好像都不是寻常的东西吧？”花祭子出声，声音平淡。 关耳停住了脚步，但仍然没有转身。 “你是除妖者什么的吗？还是说我自己得了幻想症吗？” 一时间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落日的光，疯狂地，终于把整个世界渲染。完成了它的工作，月光终于要出现。 “嘿，同桌。”关耳回头，收拾了眼神，变回不正经与不在意的样子，冲花祭子笑。 “把黑暗点亮的不一定是太阳，也有可能是月光，”她往地上吐出一口污血，平常得好像那天早晨她吐出海水一样，“那么这样的话——” 她不再扶着墙，而是站直了。 “那为什么月亮不能成为太阳。” 我可以直接用咒文抹去她那天晚上的记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没有这样做。当我终于将那只海妖斩断在海底的时候，从冰海里出来的时候，第一个想到的，是好想看看她的眼睛。那双温暖，能治愈我所有伤口的，好像太阳一样的眼睛。 可是我又最讨厌太阳。好奇怪。 我去到她身旁，去用她的光温暖我自己。 哈，就算是地庭人，也怎么可能受伤了不会流血啊。至于海妖的血，就让它永远地留在海里吧。 而我对她说的那些关于太阳月亮的话……就让黄昏的光吃掉它们吧。 只有黑夜与月亮来临，我才拥有力量与希望。                              ——关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