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我名姓

道我名姓 云开长空阔，鸟归天高。 九月，才是终于把天书铺展到尽头。 想要寻着一种淡静的姿态，在这个连绵雨季对自己说上半晌话。枯坐半日，茶水喝得谈了，那种迫切想要与自己交流的心境也不可遏制地低沉下去。毕竟不再是孩童身份，不再如六月天气一般骤阴骤晴，有时低沉消极的情绪袭上心头，更像是夏季前夕的黄梅雨带，在地图上看那是一道狭长却又温润的伤口，眼耳鼻口都被覆盖在凉凉的湿漉之中。至于心里累计的疤痕、叠加的刀口还有无数不曾为人所知的压抑，就像房室角落的旧衣物，捂得生了霉点，一并盖过了熟稔的旧味。 一整座城市就被浸润在雨水之中。 我坐在窗台的老位置，雨水把行道树怀抱起，这一行白槐便湿了身，念珠似的荚果深秋颓唐，经雨水浇注后又生出一些类似病中回光返照的姿态。小弟在身后温习书本，从气温到降水，伏在地图册用黑色线笔在花花绿绿的世界线条之间画下一个又一个符号，来证明这一份知识曾经眼熟过，运用过。 极红为高处，深蓝为沧海。 “要记住的太多了实在……” “大都是有规律可循的，再琢磨琢磨。” “有口诀还是很难背。” 偶尔一两交谈短到近乎无，短到不能使我从观雨心境中抽身出来。 曾经稚嫩的幺儿终于长成了半个大人，像手艺人手中逐渐成型的陶器，粗粝的手掌扶持着泥坯，高速旋转着抽出形状。青春期的孩子身体总是抽枝很快，心思也翻滚得好似无家的潮水，等过了这个时段才是灵魂生长得厉害的时候，懂得如何冷静思考，睿智处理，偶尔在家人面前露一分调皮，抖一分机灵，不那么规整也不那么优秀，从一个学生做回一个儿子，一个幼弟。 我回神去看他落在扉页上的名字。一个婴儿成长为一名幼童的标志，就是学会了手书自己名字的时候。 我与小弟的名姓皆俗气，可好处就在一念便知赐名的父母双亲寄托了如何祈愿。薄薄纸页上工整的字体，年幼时并不能理解这方块字是何含义，即使后来知晓了字面意思，也常常忽略父母赐名时沉甸甸的分量。近来几年家中境况更迭得叫人心焦，外祖父母相继鹤归，父母亲越来越像一位沉着稳重的长辈，他们不再是谁的儿女，只承担着父母的身份和责任。双亲留下的，除了老屋似乎就只有一个握不住也道不出的姓名。 邻里红白喜事按惯例是要随份子，父母常常没空亲自过去，托亲近之人捎着，我听得母亲最后再淡淡嘱咐一句，更像是说与自己听，记账的时候，该写我爱人的名儿了。 心里隐约生出一种薄凉感情。家族的延续，能继承下去的优良品质难免在不知那一辈子弟手中断裂掉，自此便难以续接；而一些颇有分量的财物，也难免在时光打磨下受了损失，退了光泽，失掉原有的价值，进而在愈发久远的年代之后遗失。 代代传承下来的，就只有一个有根可循，有枝可依的姓氏。由一代代的长辈赐名，完整膝下儿女的名姓，也潜意识地交出了一部分传承的责任。我回神瞧着小弟皱起的眉头，为学业烦心的他，这个年纪是一生中最单纯无两的阶段。 也罢也罢。悟以往之不再，知来者犹可追。 城市被雨水泡软了，也凉透了。 缥缈的思绪是在天地间飘飘荡荡的孤独的风，无法捕捉，不可描述，但它途径了每一扇窗扉，每一栋屋舍，又以燥热之人心火浇熄，干涸之人眼窝婆娑，最后回归天地造化。这风是取次花丛的修道人，还是游戏人间的少年郎，颇值推敲和辩驳。不过相同的一处就在，都是过眼了这天地间的万花万树万生灵，却片枝片叶片纤维也不带走，好像它不曾来，却也不曾走。 于是这心绪如积年的乱麻盛载在诗舟，飘飘荡荡在心湖里，我忘记了蚁舟寻憩，更无心渡船远行，在湖中央悠悠荡着，披蓑戴笠的我无心外物，一心解惑，只盼得一道天光缱绻落下，将我从这无妄之地解救出去。 寄语： 扉页上你我简单的名字，带着父母的殷切期盼。从生致死，为你取一个名，冠以我的姓，生命和家族就以着简单的方式延续继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