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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访吸血鬼

2010-03-28 21页 doc 622KB 41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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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访吸血鬼 夜访吸血鬼 The Vampire night visits 我所在的大学在长江以北。才进学校的时候,正是我的感情处于痛苦的峰谷期。在高中时代,我一直单恋着一位女同学,我甚至没有向她当面说过,这个女孩叫Sherry。本来想好等高中毕业了,我一定要当面向她倾述一下衷肠,可是,她一参加完高考,就到她爸爸那儿玩去了后悔ing。等我到南京的学校报了道,才听说她考上了扬州的一所学校。可是当我第一次来到扬州、找到她所在的学校的时候,却是听说她已经有了一位男朋友。看...
夜访吸血鬼
夜访吸血鬼 The Vampire night visits 我所在的大学在长江以北。才进学校的时候,正是我的感情处于痛苦的峰谷期。在高中时代,我一直单恋着一位女同学,我甚至没有向她当面说过,这个女孩叫Sherry。本来想好等高中毕业了,我一定要当面向她倾述一下衷肠,可是,她一参加完高考,就到她爸爸那儿玩去了后悔ing。等我到南京的学校报了道,才听说她考上了扬州的一所学校。可是当我第一次来到扬州、找到她所在的学校的时候,却是听说她已经有了一位男朋友。看着她与那位她初中时代的同学结伴携手走入校园的时候,我突然把自己向她表白的想法,噎在了肚里。我感到我真的很失败。当我见到她,她脸上焕发着朝气逼人的容光,更加刺痛我的失望的心。所以,我不敢再直视她在我心目中天使般的容颜,从扬州落荒而逃,逃离这使我身心俱伤的伤心之地。 当想得自己都糊涂的时候,我就走出校门,往南走,让道路释放郁结在心头的凄苦。   道路上很干净,路上行人很少。清冷的光线四处飘散,我实在不想重新走回去,我拒绝那种单调的重复的流淌着枯燥回忆的旧地。于是,我继续向南走。   横向的道路一次次切割向南的道路。我穿过数条道口。越向南,似乎十字路口就显得相对繁荣一点,红绿灯也越来越对路口的交通发生作用。   车灯的刺目的光线,时而使我的视线迷失。我突然看到一个女孩的身影,旁若无人地从我身边走过去,走向了被红灯禁止通行的向南的道路。   我有些惊讶地看着她,觉得她有什么地方让我奇怪。这时候,一辆货车扬长而至,隆隆地逼近她,而她还是迈着韵律依然的步履,走向危机四伏的路中心。   我忍不住脱口而出,“你快回来。”   她似乎没有听见,我也觉得喊的不够响亮,又大声高叫起来:“不能走,不能走。”   她依然故我。也许就像落水者看到一个救命稻草那样,我当时几乎是本能地迈上一步,拉了她一把。 她比我想像的更加轻捷,她挣脱了我,依然故我地向路中心走着。我几乎在她的耳边叫道:“你想找死啊。”当时我的声音气急败坏似的。   她头微微向后一侧,露出一种不以为然的笑容,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车子终于过去了,道路也恢复了短暂的宁静。一切依然平静,那个女孩一切正常,依然以相同的节奏走过了大半个马路,已经接近路的那一边了。   我长长地吁了一口气,竟然站着路边,不知何去何从。   长夜漫漫,我后来还是穿过了那条马路,继续向南走去。我惊讶地发现,我竟然来到了长江边上,突然感到特别的熟悉,不由脱口而出:长江大桥。   再往前走,似乎是一片废弃的厂区,地上,一条铁轨闪现出来。它们漠然地铺排在杂草和废弃的杂物堆里。我顺着铁轨向南走,好像是没有尽头似的,我不知道它会把我带向哪里,我只是愿意顺着它的源源不断的轨道的指引,打开一个没有目的的未来。   我坐了下来,感到了铁轨的冰凉。远处,长江上的那条明亮的灯光的曲线,勾勒出熟悉的南京长江大桥的轮廓。   我懒得去动,懒得去想,只是让自己飘浮,让自己虚幻。   有一刻,我觉得有些不适,我说不清为什么,只是一种隐隐约约的存在,像蚂蚁一样地压迫着我右侧的神经。有一种压力袭击着我。   我猛地一掉头,我吃惊地发现,一个女孩一声不响地坐在我的身边,我的判断没有错,我感觉上的那种压力感完全是由她搞的鬼。   从江边照过来的朦胧的灯光,把她的面孔映得半明半暗。她的头发扎成一把,短短地束在脑后,好像是不经意间匆忙中落下来似的。她的两唇吻合得很紧,侧面看,她的面部轮廓很流畅,像剪纸一样曲曲弯弯。我认出,她就是刚才我在路口见到的那个横穿马路、旁若无人的女孩。“你是谁?”望着她安详地坐在我身边的模样,我本能地问道。   她朝我看了看,说:“我还想问你呢。”   “可你没有问,是我先问你的。”我辩解道。“再说,你突然坐到我这边,你也没有打声招呼。”   “噢,我坐在这个铁轨上,要征求你的意见吗?”她露出贝齿说。 “当然不是。可是这是我的位置。”   “这么长的铁轨,我刚刚选择了一个地方坐下来,就占用了你的位置,如果我坐在那一边,会不会就不影响你了?”   “当然了,”她说道,“我要的就是这一段。   “好,我让给你。”我收起腿,一用力,直起身体。   “干嘛。”她好奇地望着我,“我也没有赶你走啊。”   “这是你的地盘,我当然得让给你了。”   “我不像你这么小气。我想坐这儿不错,但我没有说就要叫你让开啊。”   “这么说,倒是我小气了?”   “幸好地你自己说了,不是我陷害你啊。”她得意地笑着说。   “你真会找理由。算了,不与你争论了,争不出什么来。”我觉得她挺缠人的,“你想一个人坐这儿干嘛?”   “我还想问你呢,你坐我的地方干嘛?”她总是一着不让地追着我。   “我?每次我问你,你总反过来问我,你就是这样回答别人的问话的吗?”我扭过头,不再注意她的模样。   “你以为你的问题好回答啊。”她说:“那你先想想自己为什么喜欢在这儿?看长江,看大桥,享受寂静,享受黑暗,是不是理由?”   “是一部分,但肯定我与你的理由是不一样的。”我冷冷地说道。   “那是肯定的了,你等于什么都没有说啊。”她露出格格的笑声。   我觉得不可思议,一个单身的女孩,怎么会一个人来到这荒无人迹的旷地里?“喂,别开心了,你倒是挺开心的,你一个人到这干嘛?”   “我就不能来看看江景吗?”她又用熟悉的口气反驳道。   “可是你一个人不害怕吗?”我终于说出心中的疑惑。   “害怕?”她又莫名其妙地笑起来,“我怕谁?我觉得我不让别人害怕就不错了。”   “哦,你是什么?你是鬼吗?”我索兴将她一军。   “你相信吗?”她好像再次碰到什么高兴的事,笑了起来,这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开心。   我败下阵来,对着一个兴高采烈的女孩,你真是没有什么辙,我无奈地说:“你就是不是鬼,我也觉得你挺鬼的。我都被你绕得头晕脑涨了。喂,刚才在十字路口你那么急匆匆地穿马路,就是到这儿享受寂静的吗?”   “哈,不行吗?”她的眼睛又挑战地望着我。   “可是你刚才太不注意交通规则了,横穿马路违规不知道吗?”   “我就是这样,什么规矩也约束不到我了。”   “你不讲规矩,可你吓坏了我。”   “不好意思,我还真没有想到吓了你。”她又露出格格的笑声。   “不过,我想问你,你走的那么快,怎么还是被我抢了你的地盘?”   “我知道跑不过你,所以我才急着走路的嘛。”她笑嘻嘻地说道。   “你总是会找理由。我想你肯定是在那样一个学校,学那样一个专业。”她的模样,使我不加分析地就把她看成是一个与我同龄的大学生。“噢,什么学校?”她掉转头,眼睛灼灼地看着我。   “理由大学吧。”   “哈哈,有这样的大学吗?你还不如说是真理大学呢。”   我想到她刚才找的那个理由,追着她的话头不放,“这么说,你当时过马路那么着急,还是因为我了?可是我当时没有想到要到这里来呢,你又开始信口开河了。”   “可你最后还是来了嘛。我能预见到嘛。”   “怎么?我没有想到的事,你就能预见到?”   “有一点。”她煞有介事地点点头说,“我好像能看到你会坐这儿的。”   “算你理由多。不过,我不相信你是真理大学,倒像是歪理大学呢。”我中止与她的辩论,“你什么时候走?”“不知道。”她突然消失了刚才一直表现出来的快乐的口气。   “我觉得天不早了,你也快点回去吧。”我动弹着身体。   “不,我刚刚才来,我还不想走呢。”她端坐不动,样子很坚定。   “我可要走了,你得一个人呆这了。”我又一次支起身子。   “你先走吧。”她若有所思地望着脚底下的什么地方,对我的话置若罔闻。   “什么,你真的想一个人呆在这儿?”我站起来,看她稳如泰山地坐在铁轨上,更感到不可思议。   “是啊,你先走吧,呆一会,我也会走的。”她的表情很冷漠,好像不愿意再与我多说话,刚刚她那一股强烈的与俺绕口的兴趣,突然间似乎荡然无存了。   “好吧。那我走了。”望着一个从兴高采烈的巅峰突然变得冷若冰霜的女孩,我百思不得其解。毕竟与她也不过只有短暂的见面,我没有理由过多地询问一个陌生的女孩。我沿着铁轨向回走。从远方的公路方向传来低沉的车轮压辗道路的噪音,越发衬托着四周的宁静。走了十多步,我还是忍不住地掉转头来,朝刚才我坐过的地方看去。她的影子仍孤单地守在那儿,竟是那样的孱弱。无边无际的黑暗,像巨大的山峰一样,压在她的瘦弱的身体上,我感到她几乎无力承受那漫漶无边的黑暗的重量。我的脚步难以支开,左右为难。考虑再三,我还是三步并二步地走回去,来到了她的身边。她两手箍着腿,全身蜷缩着,好像沉浸在什么的遐想里,对四周的情况一点没有感觉。   我用脚踩动着铁轨中丛生的杂草,以免突兀地回来引起她的惊愕。她头也没有抬,说:“你还没有走?”   “我真的走了。你一个人也快回去吧。这里太荒凉了。”   她略略抬起头,说:“你先走吧。我再坐一会,没关系的,我习惯了。”她的脸上露出一丝平静的笑容,这是她的脸上少见的一种发自内心的真诚的笑容。开始的时候,她只是一个调皮的小丫头,后来的时候,她又变成了一个冰冷的路人。只有现在,我才第一次从她的脸上读到一种亲切的可以把握的熟悉的面容。   我被她的脸上表露出的真诚所感染,在她的表情里,还表达着一层意思,就是:你放心吧,我会照料好自己的,我没有问题的。她好像在对自己作着一种承诺。那种亲切的表情,就像是一个长者在安慰一个小字辈似的。我不能不服从她的平和的表情中喻含着的命令的口吻。   “好吧。”我机械地答应了一声,大步地离开了这里。   才走了五六步,她在后边叫道:“你等一下。”   “什么?”我止住步,朝她看去。   她仍然是蹲着的姿态。她说:“谢谢你。在马路边上,你拉了我一把。谢谢你。”   她太有些小题大做了吧。不过,她的一声感谢,仍然让我感到心里热乎乎的,虽然她有些古怪,但她也知道说一声感谢,我今晚还算做了一件有意义的事吧。我觉得我的心情竟然有一些好转起来。   回去的时候,我是打的回去的,两腿太酸了。   这个事情很快就被我忘了。秋天很是明媚,扬州的同学到南京来玩,我陪他们逛中山陵,后来到南郊的雨花台。这里边也有我那位暗恋的女同学,我把她作为一个一般的同学。大家玩得非常开心,我也隐藏着自己的伤心,友好地对待他们。玩了一天,扬州的同学直接从南京走宁扬高速回去了,我一个人乘公共汽车,在南京长江大桥下了车。天色将晚,我好像愿意让自己信马由缰地回去。沿着长江大桥往上走,感到桥面在微微震颤。走到桥心的时候,那种悬浮的感觉,竟然让我浑身不自在起来,好像桥面富有弹性地上下起伏着,每当有车辆经过的时候,那种空荡荡的不踏实感就更加强烈了。暮色中的大桥老态龙钟,看不出有什么雄伟,只是觉得破旧、苍老。桥面又不很宽,竟然像是一座普通的水泥桥。是长江的宽阔衬托出了它的渺小?我想是的。   当我走下桥头,再向远处放眼望去的时候,突然想到了那天夜晚见到的那一段铁轨,以及坐在铁轨上的那个孤单的女孩。她的那种凄楚的孤立的模样,倒挺与我的心境相似的。我直接从北首的桥头堡下行到最下面的一层,走到了大桥下面。暮色弥合了大桥粗犷的框架,我向西边走去,把大桥扔在了身后。 当我走到那天去过的地方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地暗下来了。我又看到了那熟悉的没有光泽的轨道车,应该是这个地方,是那天那个女孩坐在这边的。在我的印象中,她好像一直坐在这儿似的,可是现在这里却空无一人。   我好奇地走到轨道车旁边,它有一人多高,笨重、高大。我站到边沿,朝里边看去,里边堆着一些废弃的水泥板、砖头等杂物,可能是小孩子在这里玩耍时扔进去的。我用力地推动那粗糙的斗子车边缘,它竟然在铁轨上缓缓地运动起来,沉重地向前滑行着。   “哈,好玩吗?”突然一个声音从我的后边响起,我不能再次原谅我的麻痹,因为我始终保持着高度的警惕,在等待着这个女孩的突然出现。我只是想用无聊的推车来打发多余的时光,但是她还是在我毫无察觉的时候突然出现在我的后边。   我从车子上跳了下来,轨道车隆隆地响着继续向前行进。我掉转头,她离我只有一步多远,我今天才似乎把她的衣着看清,她穿着一件蓝色的裙子,白色衬衣从裙子的领口反折向外,看上去落落大方。她身材瘦削,显得弱不惊风。我惊异地发现,今天她与上次不同的地方是她画着浓妆,一双被描黑了眼框的眼睛在路灯的映照下,迥迥有神。小小的鼻子尖尖的,显得小巧玲珑,一双嘴唇闪着红艳艳的光泽,使她呈现出从没有过的成熟。   我拍了拍手上的锈斑,有些尴尬地说:“一个人无聊,有劲没处使。唉,你总是在晚上才出来吗?”   “我与你一样啊,一个人无聊。”她微微地笑着,好像情绪很好似的。   “那你也是劲没处使了?”我说道。   “不不不,我没有劲。”她认真地反驳着,“你推车费劲吗?”   “用不了多少劲。”我掉头,看看了那轨道车,它刚才顺着一道斜坡,停在很远的一处地方。“不过它跑的够远的。”   “你好像晚上时间也很闲啊。你是学生吗?”   “是啊,学生的精力总是多得没法用的。你好像也是学生啊。”   “我过去是学生。”她说道。   “说的多奇怪啊,谁的过去不是学生啊。那你现在工作了吗?”我说道。   “还没有呢。今天出来怎么这么早?”   我告诉她我是从城里来的。她哦了一声,缄默无言。我问她:“你经常到这里来吗?你觉得有什么好玩的呢?”   “谁说这儿好玩了?只是一个人总得有一个地方走走啊。”她平静地说道。   “那你怎么不到城里去玩?你家就在附近吗?”   “是啊,我家就在那边那个小区。”她用手往西北边的方位指了一下,“从小我就喜欢到江边来玩,所以大了也就习惯了。”   “你不觉得这里太冷清了吗?”   “我不这么觉得。你知道吗,如果一个人自小到大都熟悉一个环境,就会对它没有畏惧感的。”她的目光抬起,朝四周看了看,又想起了什么,“不过,我现在好像改变了想法了。人还是不要对环境太信任,总以为一个熟悉的地方,就很安全,其实,什么地方都不安全的。”她的目光流露出一丝不易觉察的惊恐,使她的样子突然间变得楚楚可怜。   “既然你知道这里不安全,你为什么还喜欢一个人出来?”   她一扭头,好像甩掉她刚才沉浸在其中的忧伤的氛围似的,“我现在胆子可大了,我不会怕什么的。”   我有一点轻蔑地看着她,就她这样弱不惊风的样子居然还能称雄口硬,就和她上次的表现一样。我不由笑笑,但我也不想揭穿女孩的自我感觉良好,嘿嘿,不能与她们一般见识啊。我说道:“上次你一个人坐在这儿,给我的感觉太不舒服了。你后来什么时候走的?”   “我坐了一会就走了。今天你准备什么时候离开?”她反过来问我。   “我反正没有事。那你准备什么时候走?”   “那正好,我们有的是时间。我们到下面去看看那个车斗吧。”她的脸上露出一种很兴奋的期待的神情,就像幼儿园的小孩迫不及待地扑向玩具似的。这样的表情,你实在不忍心拒绝她。于是我与她一起沿着铁轨的斜坡向下走去。她走路很轻盈,像一阵淡淡的风,走在我的前面,捷速跳动中掀起了她的裙幅,使她具有了一种飘逸的感觉。我发现她在暗夜中涌动着风一样的活力,弹跳出一种青春的美好。我忍不住眼睛偷偷地注视着她的轻盈的姿态,欣赏着她身上体现出的小女孩的活泼。她先我一步来到了轨道车的庞大的身躯旁,然后她站在车旁边,两手背在身后,等待着我。我好象是她请来的一个劳力,她在等待我的到来,为她干活似的。   “你能推上去吗?”她温柔地轻声地说道。   “推上去?”我奇怪地看着她。   “是啊,我觉得还是放它在原来的位置好。”她的脸上露出非常甜蜜的笑容,好像是一个邻家的小妹妹在哀求你带她加入儿时的战阵。“再说,你推下来,总该放回原来的位置吧。”   “可是这里没有人问啊。随便它放在哪儿都是一样的。”   她踮起脚尖,兴奋地跳起来,“我喜欢嘛,你给我推上去好吗?”这简直是一副撒娇的姿态嘛。   朋友,你能拒绝一个小女孩这样的请求吗?   我走到了那黑乎乎的轨道车边缘,再次触摸到那生硬的冰冷的铁的肌体。   把轨道车推上斜坡并不费劲,我觉得奇怪的是,她一直走在我身边,看着我像一个苦力似的拼命干活,而她却像一个工程监理,趾高气扬地看冷眼旁观着我,绝不施以援手。   她好像在支派人这方面挺有经验的。当车子到了坡顶的时候,她好像也心满意足地松了一口气,“好了,好了。”   我气喘吁吁地松开了车,“现在你感觉怎么样?”   “很好,非常好。”她似乎没有听出我话中的讥讽的口气,饶有兴趣地看着轨道车,好像那上面有什么东西吸引她的注意力似的。   “你不会再推下斜坡吧?”瞧她那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子,根本没有想到我推它上来付出来的体力,所以,我话中含着更加明显的尖刻成份。   “不会,不会,好了,好了,男生要大度一点噢,发牢骚少一点,好不好呀?”她真鬼噢,我话中的不满的态度,其实她听的一清二楚。   “推上来,你要干什么呢?做游戏吗?这也不能跳绳,也不能过家家啊。”我还是弄不懂她为什么要费这么大力气把轨道车推上来,而现在她专注地来回察看的模样,就像在欣赏一件艺术作品似的。   “我也在想用它在做什么游戏呢。当然不会是你说的那一种了。你说轨道车会不会再滑下去?”她的兴趣真是出乎我的想像,她竟然接过我的话茬了,可是我知道,她是有意地回避直接与我话中的尖刺交锋,装糊涂呢。   “别,别,你别提它滑下去,劳驾,我不是西绪弗斯,做这种推下去再推上来的重复劳动。”我在边上袖手旁观着她。   “瞧,把你吓的,你能不能找一块砖头,搁在车轮下面,不然,我担心它真会滑下去的。”她环顾着车子,又有新主张了。   我算是服了她,她好像今天不把轨道车研究一个透不会罢休似的。她的话里含着对我的鼓动,可是我卯足了劲,准备不理她的话了。她见我没有动作,竟然向我郑重地微笑着,甚至带着一种谄媚,说:“请你了,帮我一个忙吧,找一块砖头,搁在车轮下面吧,不然,它真的会滑下去的。”   一个女孩的那种妩媚的笑容,首先会把你的坚硬的心融化掉。于是,我在心里对自己说,这是我最后一次听她的话,以后我再也不会听她的指挥了。于是,我从路边的草丛里找到一块水泥块,拎起来,扔到了铁轨上。   “能不能放好一点。”她绞着自己的手,向我轻轻地请求着。我奇怪她为什么一直不用自己的手,而是完全由我来干这样的活,可以看出,这是那一种喜欢支使别人的女孩,肯定是在家里宠惯坏了的。在这样的女孩面前,做一个男孩真是很累啊。不过,从内心里讲,她还是有一种神秘的力量,让人觉得乐意为她做事情,愿意听从她的吩咐。而表现上的那种满腔不情愿,只不过是男孩的那种可笑的自尊心被曝光后的自我掩饰而已,所以,从内心里讲,尽管我装出一副对她不冷不热的态度,其实在心里,我还是无力抗拒她的魅力啊。   我索兴运足力气,把水泥桩抵到车轮的根部,阻挡了车轮可能的下滑的运行轨迹,可以确保万无一失了。   “行了,行了。”她这次是主动表示了认可,看样子我的苦力活可以划上一个句号了。我跳下铁轨,与她站到一起,她还在低首望着什么,我也大胆地看着她,直到她抬起头来,与我的目光相遇。我没有回避,我似乎要看出她的可笑之处来。远处的路灯射过斜斜的侧光,映射出她的化着浓装的面孔,使她极度成人化。我对她的逼视非常有力,她好像不堪我的目光压力似的,首先移开了目光,对我说:“今天真不好意思,让你做了这么多事情。”   “其实,我觉得你真是喜欢玩这个铁轨吧。我几乎觉得你有一种入迷的感觉。”   “是吗?”她抱歉地向我笑笑,画着眼影的双眸,向我跳动着粼粼的波光,“也许我真是很喜欢这儿。我是不是有点太贪玩了吧?”   “我觉得有一点噢。这么晚了,你还有兴致玩,觉得你还童心未泯。你的心理年龄好像很小。”   “可能你说的真是的。可能真是我的缺点。”她沉默着,好像沉浸在自己的思想里,翻读着她自己的内心的秘密似的。   见她那一脸沉重的自责样子,我觉得有一点于心不忍,她尽管化着浓烈的艳妆,但她在我的印象中还只是一个童心未泯的小女孩,我这样加罪于她,也太没有道理了吧,于是我说:“别上升到那样的高度啊,我也没有叫你自我检讨,再说有一点童心也不是什么坏事啊。”   “不过,你刚才对我的判断还是挺准的。你对我还有什么看法。我觉得你会算命啊。”   “算命?这哪里是我会的,我觉得你倒是挺能的,你不是很自负的吧,第一次相见的时候,你还说你早就算到我会来到这里。”   “哈哈,你还记得那一码事嘛,那不是想逗逗你吗?”她笑了起来,露出洁白的牙齿。   “噢,那天你原来是逗我啊。我说你挺鬼的嘛。”其实,她的调皮的天真样子,倒使我可以很平等、很随和地对待她,就像对待一下自小就一起长大的邻家小妹,“我想问你一下,你为什么要逗我?”   “你真的想知道?”她甩了一下头发,把鬓角边的一缕细发推到腮后边去,“其实看你是一个好心人,在马路上救了我一命,所以,我想吓你一跳。”   “你会吓我一跳?这么可爱的女孩怎么会吓人一跳。哈哈。”我不由失声笑起来。   “噢,你真的认为我不会吓你一跳?”她晶亮的眼睛,狐疑地看着我。   “你说你会啊,你来吓我啊。”   “算了,不提吓不吓的了。我很多的事情你猜不到的。你再说说,我还有什么情况你能知道的。”她低下头,看着脚面。   “你嘛,”我侧转身打量着她,“你呀,肯定是家里小宝贝,从小到大,大人一直在宠着你,不让你做一件事情,你是家里的公主,你的话就是圣旨,只要一出口,没有人敢不执行的,或者说,没有人愿意不执行的。”我根据刚才她的行为,描述着她,暗暗地,我还恭维了她一下。   见她把头埋得很低,我又继续发挥道:“一个女孩嘛,喜欢对着一株小草讲话,喜欢一片旷野里的宁静,喜欢月夜下的那一段曲曲弯弯的小路……”我的脑海里闪回着锃亮的铁轨上的她的身影,继续把她镌刻在我记忆里的片段印象,诉说出来,“喜欢把两根宽度相等的轨道,当成儿时的橡皮筋,在上面跳个不停,因为你有足够的轻盈需要表达,而其它的任何东西,都无法表达你心里轻盈的想法,所以,你在这铁轨的漫长的橡皮筋上不停地跳啊跳,哪怕是在心里也是这样地跳动,可是,跳橡皮筋也有天黑的时候啊,想想爸爸妈妈还在盼你回去呢,一定会在家里说,这个疯丫头,疯到现在还不知道回家,明天再也不许她跳橡皮筋了,没收了,这样她就会回家了。……”   久久地,我没有听到她的声音,我以为,我在话中委婉地表达出对她的不回家的劝告,会得到她格格地笑个不停的回应,她会因为了解我话中的讽劝,而大笑起来,可是我发现错了,她的头低垂着,两手不知什么时候拆开了扎在一起的头发,本来很干净的腮边,竟然蓬松着一束黑黑的头发。我不由得停了下来,看着一个女孩的奇怪的举动,“你怎么了,有没有听见我说话?”我听到一丝细细地呼吸声,从她的垂下的头发深处传来,显得那样的深重而滞浊。那是一种吃吃的笑声?不是,那么是……   我简直不能相信,这仅是一个女孩的哭泣的声音。她想拼命地压制着自己的抽泣,但她无法控制住自己的情感的释放,她的呜咽仿佛来自内心,就像火山爆发一样,什么都阻挡不住。  她根本视我为无物,颤抖着双肩,那种低沉的细细的哭泣声,悠长地飘落出来,仿佛一丝树梢顶上风的呐喊,仿佛是古墓里发生的空旷的回响。   “别,……”我手足无措,面对着一个女孩的哭泣,我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做。我更搞不明白,我只是复述了一个家庭的温馨,竟然使她的情绪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她自顾不暇地哭着,好像没有一个终止,没有一个结束。我低下头,贴近她的面颊,可是她的头发遮挡了她的所有的表情。我用极其温柔的口气对她说:“怎么了,你怎么突然变成这样了?是不是我刚才说错了什么了?”   她摇了摇头,我想不出什么主意,绞尽脑汁,我算是明白了,女孩的眼泪是最厉害的武器,可以无坚不摧,攻无不克。望着她颤动的身体,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碰她,我甚至不知道用什么安抚的办法中止她的哭泣。   我采取了一种最折中、最平和的办法,用手撩起她的头发,我可以看到,一大串一大串的眼泪,在她的脸颊上滚落。摸着她的柔软洁净的头发,我发现她没有任何加以阻止的动作,便隔着她的头发,托着她的头,对她说:“我承认我刚才说的不好,行了吧?你别这样,哭的叫我好害怕啊。”   她一边捂着鼻子,一边从上衣的口袋里,掏出一块小手绢,揩着眼泪,哭泣的声音,显得平弱一点。我见我的哄她有了效果,便有了一点信心,“其实,我也是随便说说,真的不是有意要说你啊。”   她抽噎着说;“我……没有怪你啊,你根本没有……错。”   “那你为什么突然这样伤心?”   “我在怪……我自己。我不是一个……好女孩。一个不回家的女孩。”   “为什么?你为什么不想回家?”   “我想回家啊。谁说我不想回家?我太想回家了。”她的情绪渐渐地平静下来,“我比天下所有的人,都想家,都想回家,我想爸爸,我想妈妈,还有爷爷,家里的所有的人。”   “那你就早点回家吧。这么迟,你一个女孩家在这么荒僻的地方,实在太不安全了。”   “我知道。我会回家的。我再呆一会。”她的口气又像第一次分手时的那样带有一种冰凉的质地。   “要不要我送你回去?”   “不用。”   “刚才你的样子真让我害怕。”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真的没有用,我知道你是好心,是开玩笑,可我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我真的没有办法控制自己。”她抬起刚刚被泪水洗涤过的眼睛,露出一丝勉强的微笑,“好了,我现在很好了。你刚才说的那些话,使我明白我需要什么了。我会做一个听话的早回家的女孩。”   “那你准备什么时候做啊。现在不能做吗?”   “给我一点小小的自由,我离一个回家的女孩的时间不远了。你放心吧。”她撇了撇嘴角,她的微笑依然让我觉得很生硬。“谢谢你今天帮了我许多,真的,我感谢你,我知道,世上还是有好人的。”   我自嘲地说道:“我还算是好人?哈哈。”   “是的,只有看过坏人之后,才会知道什么是好人。你在我心中,永远是好人。你先回去吧。”   “什么,你还要呆在这儿?”   “不,我会很快走的。你先回去吧。”她的眼中有一种与她的神情不协调的坚定,使我感到了与她的疏远与距离。   当我不得不听从她的石头一样尖硬而冰冷的命令,离开那一段铁轨的时候,我还是忍不住回头向她的方向看了看。在那一成不变的路灯的映照下,她孤单地茕立在张着巨大嘴巴的黑色轨道车边,显得弱不惊风。我看不清她的表情,只是希望她能早点离开我无法想像的一个人会有什么感觉的这么铺陈着铁轨的荒地里。我记得那是一个下午,我发现校园里总有人交头接耳,好像在传播着什么事情,断断续续地传来耳边的消息,使我大吃一惊。那个消息说,在南边靠长江边的荒地上,死了一个人,是被轨道车压死的。   我敏感地意识到什么,脑子里最直接出现的就是有关那个神秘女孩的事情,按照最寻常与最合理的推演可能,就是她被轧死了。我的脑子里,出现一幕她被压得血肉模糊的惨状。而她被轧死去的原因,肯定与我有关。如果我不帮助她把轨道车推上斜坡,就不可能发生意外。  我问到同学们,那个被轧死的人,是男的,还是女的?   几乎没有人能告诉我正确的,因为这个消息都是道听途说来的,残破不全,支离破碎。我觉得心跳得很厉害,浑身有一种虚脱的感觉,我仿佛感到自己是这一幕惨剧的罪魁祸首。   我走出校门,叫了一辆出租车,叫他开到江边去。   在最靠近江边的一条路那儿,我下了车,然后急步流星地跑向江边。远远地看见,杂草从生的荒地里,围了不少人,那个铁轨的中间地带,被警察隔离起来了,我所能靠近的地方,只能是在围看的一圈人的外围。   我什么也看不到。围观的男男女女议论纷纷,我望着那些陌生的面孔,却无法找到问询的人。看到一个面善的中年妇女,正在向几个人讲着什么,我待她有空的时候,问了我最关心的问题:“被轧死的是男的还是女的?”   “是一个小青年。”那中年妇女有点不情愿地回答了一句。   “是男的还是女的?”我傻乎乎地又问了一句。   “我说了小青年,你说是男的,还是女的。”那女人不悦地说。   “那是男的吧?”我眼睛睁得很大地看着她。   “当然是男的。”那女人几乎向我翻白眼了。   “那太好了。”我几乎脱口而出。只要不是她,我似乎没有什么犯罪的自责感了。   “神经病。”背后,传来那个女人的不满的声音。   我浑身轻松,只要不是她就行了,我实在难以想像,如果这个女孩是这个意外的牺牲者的话,我内心会感到怎么样的负疚。   第二天,我特意地留意了一下《扬子晚报》,上面说轧死的的确是一个男人,年龄在二十多岁左右,其余也没有透露什么情况,说案件正在调查中。   这件事情很快淡忘了。但我实在想不明白,一个身强力壮的青年人,怎么会被那个固定好的轨道车压死的?太不可思议了。我记得那天晚上那个女孩把轨道车固定得很牢固,怎么会有一个男人躺在那个斜坡下,规规矩矩地等待车子从身上压过的?我一直想搞明白那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这种探寻的欲望太强烈了,使我欲罢不能。下午傍晚时分,我独自一人又漫无目的地向南边跑去。来到那一片铺着铁轨的荒地时,天色已晚。清冷的江风一阵阵地吹拂过来,令人有一种不寒而栗的凉意。我几乎想拔腿回去了,但望着那没有光泽的弯弯地通向远处的铁轨,我终于没有抑制住内心里的强烈的探险意愿,踮着脚,顺着铁轨往前走。路灯还是一如既往地散发着黄黄的遥远的光束,轻轻地洒在有着柔软弧线的铁轨上。我来到那天停下轨道车的斜坡上,朝下面看去,轧死人的地方,只能是在那个斜坡的下面了。那个斜坡下,有另一盏路灯辉映着那一节铁轨,呈现出一片雾蒙蒙的明亮。那天被围起的现场就在那个地方。去不去那儿?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冲下去了。我比划着那个地方,估计着大致的方位,然后停下来。在那盏路灯的映照下,我看到了地上有隐隐约约的血迹,这无疑就是那个被轧死的现场了。那团呈黑色的血迹,极其吝啬地点缀在铁轨之间的枕木上,似乎相当的粘稠,好不容易才在地上留下了痕迹。我还是想不通,这个男青年为什么要乖乖地呆在这儿,听任下滑下来的轨道车从他身上辗过呢?那天晚上,明明只有那个单薄的女孩啊,那么,这个青年人又是什么时候跑来的?他又跑到这儿来干什么呢?而那个女孩当时又干什么呢?这里面究竟有什么秘密?我又继续朝前看去,发现轨道车被推到斜坡下很远的地方。这里似乎正准备进行大规模的拆迁,原来的旧厂区已经被圈起来,一片狼籍。我心里暗暗地有一个愿望,如果遇到那个女孩就好了,就可以问清楚那天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在这片阒无人迹的荒地上,我的心高度紧张,但是,毫无疑问,因为我记得那个女孩曾经出没在这同样的场地上,所以,我竟然没有感到恐怖。也许一个天真的可爱的女孩,会让环境失去原来所应给人的压力吧。   尽管我知道那个女孩再次在这里出现的可能十分渺茫,但是我仍十分好笑地在心里暗暗地期待着她能出现。其实以前能两次见到她,只是概率的作用,在同样的空间里,见到一个根本没有约见的人,那种概率的机会是可想而知接近于无穷小的。      我重新顺着铁轨往回走,走到斜坡上,我在哪里伫足了一回,心里好像有一种隐隐的预感,再等一会,再等一会,她就会出现的,就会用她的那种轻快的声调,从背后说一声:“喂”。   可是没有。这一天晚上出奇的平静。远处的长江大桥上的灯光勾勒出遥远的轮廓,江中心的轮船,在暗夜中平空树起了一坐灯的平台,缓慢地移动着,仿佛江中心是一个热闹的舞场。周围远处的一切呈现出一种异常繁忙的态势,而我的身边却是一片清冷。这种感觉使人觉得很不真实。难道这就是一个城市的边缘吗?在城市的边缘地带,有这样一个空旷的被人遗忘的空间吗?那个女孩在这里存在过吗?这种想法使我有些无所适从起来,其实,我应该期望她不会来,一个那样单薄的女孩,她到这个危机四伏的地方,会有她什么好处呢?想到这里,我变得泰然起来,便轻松地迈着步子,往学校方向走去。   周末的晚上,同学们各奔东西,而我抑制不住自己的脚步,又来到了那一片荒芜的长江边的废弃的工厂。   这天没有月亮,或者说月亮要到后半夜才会出来,四周一片漆黑。我似乎不抱什么希望,茫然四顾地走在那一成不变的铁轨上。这里的一切是单调的,只到了三个回合,我似乎就对这里了如指掌了。我百无聊赖地顺着铁轨往前走,一直到那个斜坡下,呆呆地望着下面的那一片白炽灯照着的亮色,期待着什么。   什么都没有。我似乎没有把眼前的一切纳入视线中,只是做着一个看的动作,我没有看见任何东西,听觉倒似乎绷的紧紧的,因为在这样的独自的环境中,我唯一能做到的就是听觉上的戒备。   只有远处的长江大桥上的过往车辆,发出遥远的模糊的梦呓。期间,还有一辆火车驶过铁路桥,沉闷的气笛只是短促地响了一下,便再也听不见下文了。我不知道时间已过了多久,突然意识到我站在这里是否也进入了一种梦魇状态,便转过身,准备顺原路回去。   就在我掉转身准备迈出步伐的时候,我突然发现地下有一个东西,我无暇细辨,急忙刹住迈步的惯性,踉跄着,跳到了铁轨外边。   我惊讶地发现,坐在铁轨边上的,正是那个我一直挂念着的女孩。她两腿曲起,下巴放在腿上,一副沉思闵想的样子。她好像根本没有觉察到有我存在似的,而且,我简直不明白,她是何时突然出现在我的身边的。   我惊魂未定,对她说:“你吓死我了。你怎么总会突然吓人一跳啊?”   她向我侧了一下头,诡谲地向我一笑,“我还没有说你呢,你想踩死我怎么着的?”   “反正你总是有理由,”我无奈地看着她,“应该是你突然冒出来的,我差点要被你撇死了,你却说我。”   “你真健忘,上次我就说过,这是我的地盘啊。”她的眼睛在暗夜中,闪着笑意的波光,是女孩那种令你无法抗拒的调皮的娇嗔。   “行,行,我说不过你,你的理由总是很正当。”我向她摆了摆手,装出一副烦躁的样子,其实能看到她,我内心里既惊喜又高兴,毕竟她是安全着的,而且一个女孩喜欢与你开玩笑,也意味着她对你的接纳。“这么说,你的地盘,我就不能来了?”“我没有说不能来啊。只是你要遵守这儿的规矩。”她依然平静地说道。   “什么规矩?”   “不要撞着我啊。”   “你以为我想撞你嘛。”我觉得不应该再与她绕舌下去,便问道:“最近你上哪儿去了?怎么没有看见你?”   “我当然在家里了,我也不能天天出来啊。而且,我也没有看见你。”   “当然了,我看不见你,你自然也看不见我了。”   “你才到这儿来几次啊,这么巧,能遇着吗?”   我说:“也是,今天能遇着你,真的没有想到。前天我还在这里找你呢。我担心死了。”   她昂起头,奇怪地问:“担心什么?”   “你没有听说这里轧死一个人吗?当时我一听,头脑轰地一下就要炸了,我想那天晚上只有你一个人在这儿啊,后来我听说是一个男的,才觉得放心下来。今天算是见到真实的你了,我这下真的可以放心了。”  “哈哈,我不会死的。”她有一点亢奋地微笑着,令我觉得有一点奇怪,“不过,还是谢谢你的关心。”   “你还好吧?”我望着她坐着不动,总有一点奇怪。   “当然好了。”她拍拍膝盖,站了起来,也许坐久了,她用手撑腿停了一下,自嘲地说:“头有一些晕……好了。”她一扬头发,把扎起的一把头发甩到脑后。她今天没有化成浓妆,打扮得也很朴素,浑身上下有一种清纯的学生风味。“不过,最近身体不是很好,有一点累,但还可以了。”她说的好像有一些语无伦次,但我没有在意。   “唉,那天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你什么时候走的?”   “啊,你以为我是警察啊,我怎么知道啊?”她两手支在腰上,好像把自己的身体撑起来,我感到她的确有一种疲劳的样子。   “那你走的时候,没有看到?”我有些着急地问。   “你不会认为我是凶手吧?”她的眼睛直视着我。   “不会,你怎么会?”我有些尴尬地说,我已经意识到我把她逼得太紧了。   “噢,你这么坚信?”   “如果你要杀人,你怎么不把我先杀死?”我窘迫地寻找理由。   “哈哈,你这个理由,倒挺能说服你自己的。”她灿然的一笑,“可是有时候,有的人仅仅有人的外壳,可他根本不是人啊。”   “怎么,你的意思是说,能杀掉他们吗?”我辨识着她的话中的潜台词,忍不住跟了一句。   “你好奇怪也,你把我当成女杀手,与我讨教杀人的理论吗?”她的目光中并没有怪罪与责难的成份,显得相当的平和。   “不,不,只是不由自主地谈到这里了。我总觉得那一天有一些蹊跷,明明是我把轨道车推了上来,当晚就轧死了人。”   “别想那么多了,这与你没有关系的。”她轻描淡写地说,她的样子总使我觉得她与这件事有关系。“知道什么叫咎由自取吗?知道什么叫自食其果吗?”   “你能说那天轧死的人是自己害自己的吗?”   “别去讨论那个人好不好?你知道他该死吗?”她的目光中突然爆发出一点激怒的表情,使我浑身一颤。   “你为什么这样说他,你认识他?”   她无力地摇了摇头,眼睛里消释了一闪而过的激愤,“别提这个人了,他死了,警察会去调查的,我只想告诉你,他与我无关。”她忧伤地说着,我感到她嘴上说的与她心里的情绪完全相反,她似乎在说服自己,而这种说服,只是一种自欺欺人。   “我搞不明白,明明那天轨道车被固定在坡上,怎么会滑下去?而那个人怎么正好在轨道上呢?他就不知道腾挪一下吗?”   “你又来问我了。我都说过我不知道了。”   “我不是与你讨论吗?因为那天晚上是我与你最后在那个地方,而你是最后走的一个人。”   “说到最后你还是认为我是凶手。”   “我只是想弄清楚心里的狐疑。再说,我会与一个凶手讨论这些问题吗?正是我相信你是清白的,所以,我才想与你一起来回忆一下啊。”她平静地没有吱声,然后她说,“这个事情,不是你我解决的事情,警方会作出判断的。其实那天我很快也走了,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这一点你应该相信我。”   “我当然相信你。如果不相信你,那么,那天被轧死的那个人就是我。”   她突然抑制不住地笑起来,“你怎么有这么奇怪的想法?难道你相信命运吗?你认为那天肯定要轧死一个人吗?不是你,就是他吗?”   “我没有这样说啊。可是,你为什么一点不觉得害怕这里呢?你今天怎么又到这里了?”   “唉,你真好奇。那么,我问你,你为什么也一点不怕到这里来呢?”她望着我。   “我是因为你,我想搞明白什么原因。”我说道。   “那么,我也可以说,是为了你,是让你不要有心理负担。”   “真的?”   “当然是真的了。其实你要相信你与这件事情没有关系,怎么会与你有关系呢?有些人死了,这个世界只会更好。”   “你的想法真的很残忍啊。”   “没法跟你说。”她捷快地说道,是一种小女孩无法说服别人时的着急的样子。“别谈这个问题了,你是不是有空?如果不着急的话,我们再想个法子玩一个什么呢?走,我们去看看那个轨道车吧。我们今天再把它推到坡上来吧。”    我勒大眼睛望着她,“你还想着那个该死的车子啊。”   我发现女孩的死磨硬缠是一种非常厉害的工具。她利用她的耍赖、她的娇嗔、她的笑容令你无法抗拒。我知道这不是爱,只是你会被一个女孩用这种给人以新鲜之感的全部魅力所吸引,我感到,女孩就像是一个没有幕启的舞台,她缓缓地拉开帘布,展现出少女的一角,就足以吸引着你渴望着一点点打开的舞台上的全部。事实上,对女孩我完全是陌生与无知的,就像我那个中学时代的女同学一样,我根本不知道她在初中时就有了心仪的男生,我根本没有瞧见过他们在一起。她是从她父亲所在的新疆转学过来的,她对人很大方、热情,与她在一起的时候,我根本不知道她的魅力所在,而只有当她离开的时候,我才感到她的音容笑貌令人心心牵挂。面前的这个陌生的女孩,她表现出的对我的信任与熟悉,使我几乎不忍拒绝她的请求。   可以看出,那天冲下斜坡的轨道车已经被人推出了轨道,我无奈地对她说,“这条铁轨上已经没有了啊。”可她却诡谲地告诉我,她知道那边还有一个。我惊讶地问:“你看过了?”她脸上洋溢着发自心底的高兴,“你跟我来,就知道了。”   当一个女孩因为你的承诺与答应而表现出欢天喜地的时候,你几乎就上了女孩的圈套啦。我随着她,顺着那段我从没有走到头的铁轨,继续向西边的方面走去。边上的杂草要少了许多,有了一些散乱的菜田,肯定是一些周围的居民户在工厂改造前临时开垦出来的。再向前,铁轨前面突兀地出现了一座水泥的桁架,这可能是过去搬运物件的空中吊车的残骸。还可以看出,悬在桁架上的尚完好的驾驶室,显示出当年这里曾有过的的热火朝天。一直有暗淡的白炽灯,顺着铁轨向前延伸着。几乎走了一里多地,她站在前面,等我。   “你看。”她对我说。   这里,的确还停着一辆轨道车,与那天那个基本形状相似。我走过去,趴在上面,里边杂物更多,都是一些断裂的混凝土柱子,我掉转头,对她说,“怎么样,你要怎么样?”   她笑而不答,“你要答应我,不答应,我不告诉你。”   “答应你什么?”   “那你先答应为我做。”   “好了,好了,你说吧。”我无奈地对她说。   “你帮我推到原来那个地方吧。”   “什么?”我几乎失控地叫了一声,从轨道车上跳下来,“你想搞什么名堂?你为什么要推它呢?”   “我只是觉得好玩啊。你刚才答应我的了。”她站得远远的,好像有足够的耐心说服我似的。“有什么好玩?小姑娘,这很危险的。你还想轧死一个人。”   “你说话不算数,刚才你答应了的,如果你不答应,我是不会请你的。”她突然蹲了下来,坐在铁轨上,那种姿态又是我前几次看到的那种熟悉的姿态,显得那么的孤独、那么的孱弱,令人觉得怜意顿生。   我有些手足无措,声音变得平缓一些,“你能不能干一些其它的事情?这是危险的东西,为什么你一个小女孩偏偏要喜欢这种玩艺?我觉得你真有些奇怪啊。”   她的头低垂在膝盖上,一声不吭。我对她说,“你听见没有?快回家去吧,这里真不是好玩的地方。”   她依然没有回答,散乱的头发遮掩了她的面颊,我看不到她的表情,对女孩的无声,我实在没有办法。我在她身边踱了两圈,又蹲下来,凑近她,拉了一下她的臂膀,“起来吧,走吧,回家吧。”   她没有动弹,也没有甩开我的手,她的胳膊给我的感觉是很生硬,比外表看到的她的孱弱的样子,要有力强硬得多。当时我就在想,说女人是水做的骨肉,但女孩更多的给人的一种重量与物质的。   “你不会哭吧?”我小声地附在她耳边说。   “嗯。”她一掉头,甩开头发,我看到她的眼睛里的确闪动着水灵灵的光泽,我不知道这是否是泪水,这又使我想起了那天她痛哭失声的样子,我怀疑,如果我拒绝的话,可能她真要号陶大哭了噢。   “你能不能给我一个回答,你把轨道车推上去干嘛,是不是还要轧人?”我对她说,口气已经和缓了许多。 “我怎么会轧人呢?你怎么这样想我?只是我喜欢。我喜欢,没有什么理由。你不答应我,就不要再回我理由了。”   “要把轨道车推到那个斜坡,得走多远啊。”   “远吗?我不觉得远啊。小时候,我经常走这儿的。”她抬起来,满含着期盼的眼神看着我。   “起来吧。”我故意恨恨地命令她道。   “你答应了?”她似乎带着紧张的表情看着我。   “你起来吧。”一边说着,我一边满腔不情愿地走向那个轨道车。   她一下蹦跳起来,像小女孩遇到了一个什么特大喜讯似的,奔过来,“你真好。”   我一边推动着轨道车,一边咕哝着,“好什么。我觉得我做的全是坏事。”   “到时候我会给你补偿的。”她说道。   “什么,你要付给我工钱?”我讥讽了她一句。   “提钱多没劲,你有什么不能满足的愿望,我可以帮你完成。”   “噢,你能这么神啊,我差一个女朋友。”我试了试轨道车,这辆车比上次那个要完好得多,推起来,也省劲得多。   “噢,你看上谁了?”她还像以前那样,在我后边跟着,绝对是袖手旁观的神气。   “唉,侬也是小姑娘,你来做媒太荒唐。”我一句话岔开了。   “我会把你的愿望告诉她的。”她说道。   我没有再理她,你会相信一个小姑娘嘴里的蜜糖般的诺言吗?   有着一个女孩的陪伴,在这样的夜晚里,做什么事情都似乎很快捷。很快,我把轨道车推到斜坡下,又推上了斜坡顶。而她则整个跟在我的身边,一点忙都不帮,我都习惯了她这种娇小姐的作风,尽管心里暗自不满,但也不便对她发作吧。而她一直紧紧地跟着我,问我是不是挺费劲,还一个劲地解释,她的体力有限,她不能用劲。她请我原谅。   反正我上了贼船啦。推上坡,我喘着气,对她说,“今晚你的游戏完成了吧。”   “行了,行了。”她露出一种讨好的微笑看着我,可以看出她满含着愧疚之意。我顿时也感到一种洋洋自得的满足感,好像这样可以俯视她一样,呵呵,她欠我一个人情呢。   为了防止万一,我没有忘记要把车子固定好。在这做这一切的时候,我都感到自己昏昏噩噩,是的,自己竟然无法抗拒地做完了这样的事情。她有一股魅力吗?不,她是以她的孱弱打动你,以她的可怜说服你。     “现在可以结束了吗?”我对她说。   “结束了。”她爽快地说,“走吧,回家吧。”   还真没有看到她会主动提到要回家。一个顽皮的小女孩。于是,我和她一起走到了附近的一条东西向马路上,她说,她的家就在西边的小区里,然后她与我挥手再见,说完,便沿着路边,走了。我感到她身上总有一些奇怪的地方,她真的是回家了吗?所以,我走了很远的一段路,掉转头,朝她走去的方向看去,的确有一个身影,在远远的路边上,向前走着,没有任何的异常。不过,我觉得她的影子似乎一直在原地走着,就像在跑步机上向前迈步,我揉了揉眼睛,怀疑自己是否眼花了,便不以为然地向回校的路上走去。   那几天,在学校里我心里特别紧张,总感到有什么事情要发生,我一遍遍地问自己,有什么令内心里感到极度的恐怖?最后,我才明白,我一直挂念着那边铁轨上发生的事情。我有一种潜在的担忧,好像那里随时有噩耗传来似的。还好,在这之后的几天里,一直很平静,没有听说有什么异常的情况。大约一星期后,是早上的时间,我们刚刚走出食堂,突然听说,那个江边的荒地上又轧死了一个人。这时候,大家的表情中除了第一次的那种惊讶外,更有一种百思不得其解的怀疑。我当时几乎要把手里的碗筷扔掉了,在我心底的问题,仍然是轧死的人是男的还是女的。   那天我请了假,又来到了江边的荒地上。看到的场面,几乎与那天一样,警察封锁了现场,我从那里听说轧死的还一个男青年。还断断续续地听说,上次被轧死的男青年,就是附近的那个小区的。其它的我也无暇细听,我暂时放下了心,因为死掉的毕竟不是我认识的那个女孩,但同时,我也感到强烈的自责,我问自己,我是否也是他死亡的一部分呢,如果不是我帮她把轨道车推到坡顶,会发生轧死人的惨剧吗?可以说我内心里一喜一忧。我怀着犯罪的心态离开了现场。我等待着夜晚的来临,我要向她大声责问,这一切的幕后操纵者是不是她。   当天晚上,我来到了江边的荒地,我等啊等,她没有出现。   两天后,又是周末,又来到了那儿。我大声地喊着,“你在不在?在就出来?”   还是没有。我发现那儿的铁轨已经被拆成一截一截的了。特别是那一段斜坡地段的铁轨,成为一段不连贯的死路。这肯定是公安部门要求拆除的,是防止会再发生轧死人的事件吧。   在第二个周末,我几乎不抱希望地又来到了江边,索然地走着这同样的铁轨上。也许是一种预感,我猛地回头,她几乎贴在我的后边。   我有些恼怒地看着她,“你还想玩捉迷藏吗?”   她抬起头,我发现她今天又化了浓妆,打扮得十分娇艳,她若无其事地笑了笑,“很久没有见到你了。”   我把积蓄在肚子里的话向她抛去,“我可以肯定你就是那个凶手。你说我说的对不对?你说啊,别在搪塞我了。”   她低下头,好像在沉思着,“你说对就对吧。”   “你为什么不说你不?不会是你吧,这与你没有关系的。”我焦急地希望听到她的否认,这真是我此刻的矛盾。   “其实,到现在,我不想再瞒你了。这两件事情,的确都是我干的。”她泰然地看着我,就像告诉我一件儿时的游戏结果,没有想到她竟然这样平静。   “你为什么这样?你为什么要害人?你是不是把我作为第三个目标?”我吃惊地看着她,好像随时准备应付她的侵犯。   “你别害怕。我以前不是跟你说过吗?有的人,仅仅有人的外壳,而他们根本不是人。轧死的两个人,他们根本不是人。他们只是禽兽。”她的口气竟是出奇的平和。   “你有什么权利说他们?你认为他们是禽兽他们就是禽兽吗?这世界上应该由你来宣判吗?”我不知道,我不想去讨论法律,这对我是不适用的,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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