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香港中国语文学会建议恢复部分繁体字说起
2007年第3期(总第77期)
香港中国语文学会致函《规范汉字表》专家委
员会,建议恢复“鬥、髪、範、幹、鬍、後、裏、鬚、禦、雲、
徵、鍾”12个繁体字。这个建议的内容发表在2006
年9月出版的《语文建设通讯》总第84期上。发表
时加了一个“鎔”字。第85期又加了一个“穀”字。
做这种提议的理由是使繁体字简化字能够对应,“以
便内地港澳台接轨和古今接轨”。这个建议如果被采
纳,在《规范汉字表》里得到反映,对于繁简对应-
转换确有方便之处。
所列14个字,大多不是严格意义上的繁体字,
而是简化字里的同音...
2007年第3期(总第77期)
香港中国语文学会致函《规范汉字表》专家委
员会,建议恢复“鬥、髪、範、幹、鬍、後、裏、鬚、禦、雲、
徵、鍾”12个繁体字。这个建议的内容发表在2006
年9月出版的《语文建设通讯》总第84期上。发表
时加了一个“鎔”字。第85期又加了一个“穀”字。
做这种提议的理由是使繁体字简化字能够对应,“以
便内地港澳台接轨和古今接轨”。这个建议如果被采
纳,在《规范汉字表》里得到反映,对于繁简对应-
转换确有方便之处。
所列14个字,大多不是严格意义上的繁体字,
而是简化字里的同音归并字(“鬥、髪、幹”有声调差
别),它们与相应的简化字实际是异体字的关系。恢
复这14个字,使它们与对应的简化字恢复各自原来
的职务,即“鬥”与“斗”、“範”与“范”、“穀”与
“谷”、“鬍”与“胡”、“後”与“后”、“裏”与“里”、
“鎔”与“熔”、“鬚”与“须”、“禦”与“御”、“雲”
与“云”各司其原职。
如果恢复“髪”,“发”只作为“發(fā)”的简
化字,这样,“妈妈摸着孩子的头/发笑了”跟“妈
妈摸着孩子的头髪/笑了”,从字形是可以得到区
分。
恢复“幹”,可以摆脱与“乾”的纠缠,又可以
使“干”回复到单音,即只读阴平 !ān。造血细胞写
成“幹细胞”,就不会产生“干细胞”的“干”是念
阴平还是去声的问题。
恢复“鍾”,“钟”就只是“鐘”的简化字。
“徵”,则不是恢复字形的事情,而是恢复它本来
的常用读音(zhēn!)和常用职务,收回被“征”所
取代的职务。“徵”作为古音阶名,仍然读zhǐ。
至于“鎔”,1993年 9月,已经简化为“镕”。
相关文件指出,所谓异体字是指同音同义而字形不
同的字,而“鎔”字有熔化、铸造、铸器的模型等几
个义项,“在这些义项中只有‘熔化’这一义项
‘鎔’、‘熔’意义完全相同,‘鎔’是‘熔’的异体
字。‘鎔’的另外几个义项是‘熔’所不具备的,因
此,当人名用字中的‘鎔’表示‘熔化’以外的意思
时,‘鎔’不是‘熔’的异体字,可继续使用,并按偏
旁类推简化原则,‘鎔’字应作‘镕’。”意思十分明
白:“鎔(镕)”字被“熔”取代的职务,应当归还
“鎔(镕)”。就是说,“鎔”已经简化为“镕”,不存
在恢复繁体字“鎔”的问题。但在实际文字生活中,
除了人名,人们仍然写“熔”。所以就“鎔(镕)”来
说,是明确1993年9月3日文件的有效范围,即正
式宣布归还“鎔(镕)”的职务,而不是恢复字形。
前几个月,读到某繁体字排印本里有引用《四库全
书总目提要》里的话,内有“熔”字。我估计应该是
“鎔”,到图书馆拿起一本《四库全书总目提要》一
翻,是河北人民出版社2000年出版的简体字本,再
拿起一本,是中华书局1997年新排简体字本,当然
都是“熔”。最后特意找到1965年中华书局出版的
《四库全书总目》,当然是“鎔”。———像《四库全
书总目提要》这样的书,是不必出简体字本的。
《简化字总表》第一、二表的482个简化字,有
100个左右同音归并字(少数音近或者借形)。推行
简化字五十多年,没有发生大的障碍,也就是说,在
简化字系统内部,不存在需要大面积调整的问题。
香港语文学界的提议是从繁简对应,也就是方便汉
字世界繁体字与简化字文本互相转换的角度提出
的。而“古今接轨”的提法,很可能使问题复杂化。
一提“古今”,人们往往会举出“古已有之”的例
子,如“雲”上古本写作“云”,《战国策》有“楚燕
之兵云翔”等用例(正常应为“雲”),防御的“禦”
上古本作“御”,已经有人举出《诗经》、《楚辞》
“御冬”用例等等。如果这样找,几乎所有的简体字
都可以找到旧时用例。比如最近看朱熹和他的学生
黄榦编纂的《仪礼经传通解》(摘引典籍中经、注、
从香港中国语文学会建议恢复部分繁体字说起
胡 双 宝
讨论与争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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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年第3期(总第77期)
疏),很多该写“後”的地方都写“后”,按比例,跟
“後”几乎不相上下。但现代繁体字文本中,“後、
后”确实有必要区分。所以我认为,确定繁简关系应
当以1956年推行简化字前后和现在汉字世界繁简
体交流为度。按照这个界限,“禦”、“雲”、“後”当
在考虑之列。
很多人都知道繁体字“餘”简化为“余”,却不
一定知道繁体字系统还有一个文言第一人称
“余”。不时看到用繁体字排印的文章,特别是重新
排印古文,把“余”字排成了“餘”。真是让人哭笑
不得。
关于“鎔(镕)—熔”和“餘”,还可参看《汉
字文化》2006年第3期《语文札记五则》。
“只”和“隻”分开,即恢复“隻”。这两个字声
调不同,如果往上追述,“只”是舒声字,“隻”是入
声字,当初把“隻”归并入“只”就欠妥。公布简化
字
的当年1956年,就有人举出报上“船只通过
苏彝士运河”,是“船只|通过”,还是“船|只||
通过”?近代以来,“只”常作为副词,表示仅义;虽
然有人写“衹”!"。段玉裁《说文解字注》说:“宋人
诗,用‘只’为‘衹’,但也。今人仍之。”我们至少可
以说,宋代至清代,这个意思多写“只”,清以后更
是如此。可近来简体字文本转换成繁体字时,人们
几乎都用“衹”。这种刻意繁化是不必要的。
简体文本转繁体文本当中,与此类似的还有
“着—著”,虽然这并不是简化字问题。至少几十年
前,比较通行“着”,包括处于词尾(“进行着”)、在动
词中(“着急、着火、着重”)等,现在转写时大多写作
“著”。从文字职务分工讲,如果读zhe、zhuó、zháo、
zhāo时写“着”,不仅分工明确,而且可以减轻“著
(zhù)”的负担。至于“执著”的“著”念zhuó,可以认
为是历史的遗留,现在不少人根据实际读音写“执
着”,也未为不可。
诚如提议者所言,“要繁简字全部一一对应,
既无必要,也不可能”。但如果以这14个字为标尺,
还有一些字需要考虑。比方“並”,有必要从“并”
里分化出来。恢复“曆”,让“历”专做“歷”的简化
字,近日见一本影印古籍,由具有高级职称的专业
工作者写的繁体字说明里,把明朝萬曆写成“萬
歷”,也曾见把“歷史”写成“曆史”。
繁简汉字转换,主要问题在简转繁,一方面是
一对多的简化字,另一方面是同音归并字。
异体字里也有一部分字值得考虑。比如异体字
整理把“遊”合并入“游”。仙是宗教和神话中长生
不死的人,福建省的仙游县本来作“遊”;麟是传说
中的陆地兽,陕西省麟游县本来作“遊”;传说中的
龙是水中动物,浙江省龙游县本来就写“游”。现在
都写“游”,不分水陆,难怪有人在公园里面对“游
人不得下水游泳”的牌子发愣:“游人”是游玩的
人,还是游水的人?“游”不就是在水里行动吗?
整理异体字,合理地把“尅”合并于“剋”。
“剋”有kè和kēi二音。读kè,简化(即归并入)
“克”也没有问题。但《简化字总表》缺少一个注:
“读kēi时不简化,仍作‘剋’。”于是“剋书”、“剋
架”、“挨剋”等,用现行规范汉字就无法正常表达,
只好借用只读 kè的“克”,如《姜昆李文华相声
选》:“我说您汗衫也就值个袜子钱。真不会买东
西,回家老伴还不克您呀!”而新近出版的马季自传
《一生守候》则用“苛”:“他在会上还在苛我。”这
个“剋”字,香港语文学界不怎么用,不甚理会,可
北方人,尤其是北京人可满在乎的。所以,这个字也
应当在考虑之列。
“閒”跟“間”、“閑”,历来有许多纠葛。“閒”
近代以来主要读xiān,跟“閑”相通,繁体字时代,
“閑人免進”和“閒人免進”互见。异体字整理并且
简化以后,只有“闲人免进”一种形式。“閒”更多
的场合跟“間”相通,并且都有阴平、去声两读。这
种情况不能写“闲”。先秦著作《墨子》,清朝学者
孙诒让整理以后,称作《墨子閒詁》。这个“閒”读
jiàn,《说文解字》解释:“隟(隙)也”,就是从门缝
里看月亮。孙诒让在《墨子閒詁》自序中说:“閒者
先发其疑忤,诂者正其训释。”另一位清代学者叶得
炯在《鸿烈閒詁》(即《淮南子》注解)的跋语中
说:“閒詁犹言史注,与‘笺’同实而异名。”却不时
见简化字写成《墨子闲诂》。有人知道写作“闲诂”
不对,却不知这里可以写作“间诂”,而造了一个简
化字,外“门”,内“月”。
上面所说,是举例性的,恢复部分繁体字,应当
连及异体字,通盘考虑研究。
注释
#$1964年公布的《简化字总表》作“只—祗”,1986
年重新公布时调整为“只—衹”,当以后出为正,但现在
人们在繁体字文本里常写作“祗”。
(通讯地址:100087 北京大学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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