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人”与“坏人”的博弈-读埃里克.波斯纳《法律与社会规范》

“好人”与“坏人”的博弈-读埃里克.波斯纳《法律与社会》 “好人”与“坏人”的博弈——读埃里克?波斯纳《法律与社会规范》 埃里克?波斯纳的写作风格远不象他那大名鼎鼎的父亲理查德?波斯纳那样多姿多彩，比起老波斯纳的著作，小波斯纳的写作是循规蹈矩、让人思维严谨但很少趣味性的，也不象老波斯纳的文字那样充满侵略性。老波斯纳最津津乐道的一句口头禅就是:“一个学者——进而一个法官——最大的罪过就是循规蹈矩”，这样说来，理查德?波斯纳不那么有个性的儿子埃里克?波斯纳简直就是带着原罪来到世间的。 30年前，老波斯纳在芝加哥创立经济分析法学时，他是美国法学界最负盛名的两大叛逆者之一，另一个是哈佛法学院倜傥不群、对美国主流法学发起“总体性批判”的罗伯特?昂格尔。30年过去了，经济分析法学不再叛逆，成了和兰德尔的教义一样僵死的新形式主义，恰恰是它才真正让“逻辑”而不是“经验”成为法律的生命。在这个意义上讲，循着经济分析法学旧路、试图用博弈论和理性选择理论引芝加哥学派脱出困境的小波斯纳又怎么可能不是循规蹈矩的呢, 玩笑归玩笑，言归正传，读小波斯纳的《法律与社会规范》确实是一种艰难的智力巡礼，因为我们熟知的法律和社会现象在这里都被转化成了另一套话语体系。小波斯纳开篇就说，他要解决的问是:人们为什么会遵守社会规范,这不同于苏格拉底同克里托探讨的问题:人们为什么遵守法律,因为按照理性选择理论，社会规范不等于法律，用小波斯纳的话说，“最好把很多法律规则理解为利用社会规范的自主规制力量的努力”。 简单概括小波斯纳这部书的主旨，社会上存在“好人”与“坏人”两种人，只有“坏人”参加的博弈，就会陷入传统经济学所说的“囚徒困境”，双方都选择不合作。“囚徒困境”是一个不合作的博弈，但是如果双方之中存在“好人”，就可能形成合作博弈。社会规范是自生的，是在“好人”之间的合作博弈中自生的。“好人”寻找“好人”并与其合作，他们的行为模式会形成均衡，存在于均衡之中的行为常规就成为社会规范，社会规范如果获得政府认可，就成为法律。合作博弈可以解释人们为什么遵守社会规范，不合作博弈可以解释人们为什么不遵守社会规范。 读这部书会产生的第一个疑问就是，怎样定义“好人”与“坏人”。从小时候看革命电影开始，每一个孩子最常问妈妈的问题就是“妈妈他们谁是好人”。小的时候我们不容易判断谁是好人谁是坏人，因为好人坏人都拿着枪。长大了以后我们干脆懒得判断谁是好人谁是坏人，看见有人拿枪去打劫别人我们就说他是坏人，等到他拿枪打劫我们自己的时候我们马上就喊“好汉饶命”。伦理学已经讲不清什么是好人，经济学试图用独特的方式来讲清什么是好人。小波斯纳告诉我们说，好人是贴现率低的人，坏人是贴现率高的人。贴现率是指对未来评价的折扣，如果五年后我可以得到20万，我认为这相当于现在得到5万，20万=5万×(1+X)[小5]，那么X就是贴现率。贴现率越高，说明未来的钱在现在看来价值越小，也说明将来的事情在现在看来就越不重要，贴现率高的人就是只顾眼前、今朝有酒今朝醉的人。下面我们画一个图表来说明《法律与社会规范》一书中“好人”与“坏人”类型的对比 好人 坏人 合作者 机会主义者 贴现率低 贴现率高 着眼于长远利益的 只顾眼前的 发信号并且愿意负担信号成本 不发信号或少发信号并且负担不起信号成本 注重声誉的 更看重真实收益的 愿意合作不愿背叛的 对背叛更少顾忌的 愿意遵守社会规范的 有利可图就不遵守社会规范的 寻找好人同伴并与其搭档 规避坏人 寻找好人并与其搭档 不愿与坏人搭档 信号是小波斯纳理论中一个关键的概念，“一个信号就是:在加入某一关系之前先担负巨大的、可观察的成本”，“一个行为要成为一个信号，就必须是成本高昂的”，不同于老波斯纳的财富最大化理论，小波斯纳所说的成本是意义更为宽泛的。赠送礼物是信号，向心上人送一个眼神告诉他(她)你只爱他(她)一个人也是一个信号，同样都付出了可观察的成本。社会规范就是在传递信号的过程中产生的，“好人”在传递信号的过程中发现和自己一样的“好人”，与其合作，通过重复博弈，发送某些类型的信号就成为一种常规，这就是社会规范。 小波斯纳和他的父亲一样具有非同寻常的理论雄心，试图用一个理论模型解释所有法律现象，从家庭法到刑法、从投票到种族歧视，都作了同样的合作博弈分析。小波斯纳也是有清醒的理论反思的，他指出，认知和情感也是形成社会规范的重要原因，但是它们还没有被心理学家充分理解，因而不足以支撑一种社会规范理论。但是这恰恰是他的理论的致命缺陷所在，当我读完这本书的时候，我在钦佩小波斯纳的精细分析能力的同时，更多的是困惑:第一点困惑，我是好人还是坏人,因为我常常是那样的目光短浅。第二点困惑，我为什么遵守社会规范?因为我是好人，我愿意付出成本传递信号,因为我是好人，我本来就愿意合作，愿意遵守社会规范,好人与坏人在别的方面都是对立的，唯独在只愿意与好人合作这一点上是相同的，合作博弈是形成社会规范的前提，但合作博弈必须有好人参加，因为只有好人才愿意合作。我有些疑心小波斯纳的理论陷入了一种循环解释。 后现代法学的主将皮埃尔?施拉格(Pieere Schlag)曾经说，如果你把世界划分成任何一种对立的二元范畴，你都可以解释整个世界。好与坏，阴与阳，合作与背叛，干与湿，冷与热，我与非我，人与非人，男人与非男人，女人与非女人，还有无数的××与非××，有太多这样的二元范畴可以用来解释整个世界，但也许这根本就不是解释。 最后一点困惑，法学肯定在形式上没有经济学那么科学，但是经济分析法学带给法律人的困惑，或者说明法学并不需要太多经济学意义的科学。我相信很多读者读完这本书，在增长见识的同时，都会有和我同样的困惑，而能够带给人们困惑的书在某种意义上都是好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