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武松到盗跖_近代淮北地区的暴力崇拜

从武松到盗跖: 近代淮北地区的暴力崇拜 马俊亚 摘 要:明中后期以后, 随着社会经济的衰退,淮北地区的文化经历了剧烈的逆向转型。由于生存资源极为 匮乏 ,社会管理失序, 原来的诗书礼乐之地,演变为崇尚暴力的文化瘠土。对武松和盗跖的崇拜就是这一转型的 典型反映。这种崇拜一方面反映了不能成为一个阶级的民众希望武侠人物成为其救星的消极心态,另一方面反 映了民众在行事时极易按照武侠的行为模式来解决现实的纠纷, 最终成为仇杀的潜在因素, 导致这个地区的匪 患更加深重。 关键词: 武松; 盗跖; 暴力崇拜; 文化转型 基金项目: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重点研究基地 2007 年度重大课(批准号: 07JJD770104)、国家社会科学基 金项目(批准号: 09BZS051) 作者简介:马俊亚, 南京大学中华民国史研究中心教授(南京 210093) 淮北是中国主流文化的发源地。唐以前,这里 是中国政治、经济、文化的核心地区。明中后期至 1855年,由于中国政治中心北移、经济中心南迁, 这里被中央政府视为/局部地区0,成了人为转移而 来的黄河洪灾的主要发生地。经济、文化的衰变极 为明显,社会生态严重凋敝。¹ 本文拟从淮北对武 松和盗跖的崇拜来淮北文化的转型与暴力崇 拜, º并着重分析这一崇拜的社会后果。 对盗跖的崇拜, 裴易理( Elizabeth J. Perry)的 5华北的造反者与革命者6已有涉及。» 萨孟武对 水浒英雄轻视亲情的解读, ¼启发了本人对武松崇 拜的思考。另外,裴易理以及贝思飞( Phil Billings- ley) ½的著作对淮北的仇杀均有关注, 对本研究也 具有启发作用。 一 古代发达的经济, 使淮北孕育了发达的文化 和醇厚的民俗。地处鲁南的邹鲁之地, /滨洙泗, 犹有周公遗风,俗好儒,备于礼0。自鸿沟以东, 芒 砀以北,属梁宋之地, /重厚多君子0。¾ 淮泗之间, /惠、庄隐士昔所游处,淮南宾客集 而著书, 风流所被, 文辞并兴0。¿ 徐州府西部, #16# ¹ º » ¼ ½ ¾ ¿ 对这一问题的详述,参见马俊亚:5被牺牲的/ 局部0 :治水决策与淮北社会经济的演变( 1580) 1949)6(待刊)。 本文的/淮北0, 以雍正后苏属淮安府、徐州府、海州直隶州, 皖属凤阳府、颍州府、泗州直隶州为其核心地区,以鲁属曹州 府、兖州府、济宁直隶州和豫东南部分地区为其外围地区。县名以当时名称为准。 Elizabeth J. Per ry. Rebels and Revo lutionar ies in North China, 1845- 1945, Stanford: Stanfo rd University Press, 1980, p. 64. 参见萨孟武:5水浒传与中国社会6,北京:北京出版社, 2005年。 参见贝思飞:5民国时期的土匪6, 徐有威 等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 1996年,第 104 页。 司马迁:5史记6卷一二九5货殖列传6, 北京:中华书局, 2000 年,第 2470 页。 方瑞兰监修:5安徽泗虹合志6卷一, 光绪十三年刻本,第 30 页上。 2009 年第 4 期(第 24 卷) 清华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 No. 4 2009( Vo l. 24) 萧、砀、丰、沛, /皆宋分也,微子封之, 其民犹有先 王遗风,重厚多君子0;其东部的睢、邳、宿,为古下 相,睢、陵、取、虑, /皆鲁分也, 周公封之,其民有圣 人之教化,上礼义, 重廉耻0。¹ 颍州府, /好尚稼 穑,重于礼文0, º /文物比屋, 宝贵累叶0。/故二 百余年,人繁物阜, 文献踵接0。» 泗州等地, /则 清刻,矜己诺0。彭城以东, /东海吴广陵,此东楚 也。其俗类徐僮,朐缯以北, 俗则齐0。¼ 元5大成 殿记6称砀山: /砀山之学,弦歌方盛。0 ½海州, /密 迩邹鲁,号称多材0。¾ 唐以前的旧志还称海州 /治居淮朔,壤接东省, 有洙泗之遗风。家诗书而 户礼乐,弦歌之声不绝于闾巷0。¿ 就是这样的地方,明初成书的5水浒传6所描 写的武侠人物武松长期受到民众的敬仰。武松广 为人知的故事主要有三: 一是打虎;二是杀死乃嫂 潘金莲,斗杀西门庆;三是杀死张都监一家。 杀死张都监一家 15人中,除张都监、蒋门神、 张团练及亲随 5名外,另有养马的后槽 1人, 厨房 丫环 2名,夫人、奶娘等 3人, 儿女 3人,等。如果 说西门庆、张都监等人被杀是罪有应得的话, 杀死 其夫人、奶娘、儿女等则是滥杀无辜。武松杀潘金 莲则是虐杀,他杀潘时, /两只脚踏住她两只肐膊, 扯开胸脯衣裳。说时迟, 那时快,把尖刀去胸前只 一剜,口里衔着刀,双手去斡开胸脯, 取出心肝五 脏0。À 施暴者长期被阳谷县、乃至淮北民众视为 英雄,今天在阳谷县还有富丽堂皇的武松庙。20 世纪 70年代以前,淮北许多地区的说书人、甚至 普通村民都会演唱以武松为主题的鼓词和戏曲。 现在一些乡村还流传着/武松拳0等武术套路。 在近代,人们不但崇拜武松,甚至崇拜那些臭 名远扬的盗魁。清末, 袁甲三在淮北惊讶地发现 那里的农民竟不惜花费巨资为盗跖修建了豪华的 庙宇。Á 为什么在古代被称为诗书礼义之乡的淮北地 区会崇拜武松、盗跖呢? 这种现象的发生,与淮北 经济文化变迁密切相关。 明中后期黄河全溜夺淮以后,淮北经济衰败, 文化凋敝,社会风尚发生了严重的畸变。有人写 道: /予于咸丰庚申九月杪客游淮平, 至辛酉秋仲, 阅一岁矣。所交皆名利场人。窃怪濠泗间, 古多 慷慨悲歌之士, 何今不逮昔, 而名流之不予观 也?0 lu淮北的一部方志中论曰: /所谓瘠土之民莫 不向义者乎? 无教化以维之,吾恐其趋而愈下也。 , ,新进儒童不随地方官谒文庙, 终身不知有师 生之谊。0读书家庭越来越稀少。如灵璧, /地滨睢 河,十年九荒, 绝无温饱读书之家0。lv 淮北从文 化发达转变为文化落后的地区。据统计, 清代安 徽学者中, 籍贯为安庆府的达 24 人, 徽州府 40 人,而淮北的泗州、颍州和凤阳三地竟无一人。lw 即使这个地区那些被视为/先进0的革命者, 其文 化程度也惊人的低下。1950年 4 月, 苏北区中共 党员有 294 804人 (部队党员不在内) , 占全区总 人口的 1. 43%。文盲和半文盲 212 267人, 占党 员总数的 72% ;小学程度 64 680 人, 占 21. 94% ; 中学程度 7 703人, 占 2. 61% ; 大学程度仅 154 人,占总数 0. 05%,真乃凤毛麟角。lx 皖北一些基 层干部不识一字的现象,也不鲜见。如五河县淮 #17# 马俊亚:从武松到盗跖:近代淮北地区的暴力崇拜 ¹ º » ¼ ½ ¾ ¿ À Á lu lv lw lx 吴世熊、朱忻总修:5徐州府志6卷一〇,同治甲戌冬刻本, 第 10 页上 ) 下。 王敛福编纂:5颍州府志6卷一, 乾隆十七年刻本,第 69 页上。 王敛福纂辑:5颍州府志6卷九, 第 107 页上。 司马迁:5史记6卷一二九5货殖列传6, 第 2471 页。 刘王瑷纂修:5砀山县志6卷一, 乾隆三十二年刻本,第 26 页上。 唐仲冕总修:5嘉庆海州直隶州志6卷一〇, 嘉庆十六年刻本,第 25 页上。 钱崇威总纂:5重修沭阳县志6卷一, 民国年间抄本,第 8页下。 施耐庵 等:5水浒传6第 26 回,上海: 上海古籍出版社, 1997 年, 第 382 页。 Elizabeth J. P err y. Rebels and Revo lutionar ies in No rth China, 1845- 1945, p. 64. 方瑞兰监修:5安徽泗虹合志6卷一八, 第 21 页下。 乾隆5灵璧县志6卷四,中国地方志集成( 30) , 南京:江苏古籍出版社, 1998 年,第 75、76 页。 转引自谢国兴:5中国现代化的区域研究:安徽省( 1860 ) 1937)6 ,台北: 中研院近代史研究所, 1991年, 第 59 页。 参见江苏省档案馆藏档案:5一年来建党工作6, 第 1 页,见中国共产党苏北区办公厅5中共苏北区第一次党代表会 议的开幕词、报告、、总结、决议、闭幕词6 ( 1950年 3 月) ,南京: 全宗号 301, 卷号永久- 9, 第 24页。 北区书记陈自荣、区长裴焕如,均/不识字0。¹ 与文事衰落相反,尚武之风却愈演愈烈。尽 管淮北强悍的民性由来有自, 但皖北的尚武风习 是明后期从部分州县发展到绝大多数地区的。具 体地说, 嘉靖、万历以来,皖北各地剽轻之风急剧 蔓延,许多州县的尚武之习均始于此间。这与淮 北地区因全黄入淮、水利变迁而造成生态衰变的 时间恰好吻合。嘉道年间,尚武好斗之风获得了 更进一步的发展。º 尚武好斗之风是械斗乃至仇杀、盗匪的成因 之一。史志称: /苏鲁之交,地瘠民贫, 文化落后, 风气强悍,草莽最易滋生,历代均称难治。光绪末 叶,频遭荒旱, 强梁啸聚, 应运出现。迨至民初已 成燎原。凡鲁南、皖北、豫东及苏北徐海一带, 莫 不萑苻遍地,盗匪如毛。0 »据报告,民国前期, /徐 淮海各属掳人勒索之案,仍日有所闻0。¼ 如阜宁 县, /本县民情强悍, 素称多匪之区,自连年歉收以 来,残弱转乎沟壑, 强壮者难免挺[铤]而走险, 故 贫民加入盗匪, 系属难免之事0。砀山县, /本县毗 连鲁豫,素为盗匪出没之区,民元以来, 愈益猖獗, 千百成群, 蔚为大股0。沛县, /盗匪多系流兵散 匪, 与鲁为邻, 朝发夕至, 为害滋深0。½ 安东县, 1842年, 六塘河漫溢, 水灌硕项湖。禾苗尽被淹 没, /土寇四起, 路断行人0。1853 年春, 疫疾流 行,饥荒严重, /盗匪横行, 街市白昼闭门, 行旅断 绝0。¾ 盐阜沿海一带, 向来为盗匪出没之所, 新 设立的盐垦公司虽备有军警, 仍无法自卫。至 1930年, /垦区北部几皆沦为匪域0。民国前期, 陇海线上的运河站驻有 1个连的军队, 由于土匪 猖獗,他们竟/不敢出站外一步0。¿ 据 1930年统计,流落在苏北地区的各种枪械 达 20万支, 其中约三分之一至一半掌握在土匪手 中, /在江北每一县中, 是没有一天没有盗案的, 洗 劫一个村庄,或是掳了大批的人去勒索,都不算什 么一回事0。À 民国年间,淮北无县不受匪祸。淮阴地区, /一 般贫民,更失所依,挺[铤]而走隋[险]。况游民散 勇,麇集于此, 良莠不齐, 尤为盗匪媒介0。Á 各县 匪祸之烈,以至于抢劫案、杀人案, 每日必有多起, /乡村民众,虽在隆冬盛暑, 每须夜宿野外, 以避匪 祸,情形之惨,令人痛心0。lu 1935年淮阴的一次剿 匪,自首 1 244人,枪毙 262人,捕获 1 962人。lv 有位传教士记载: /徐州府的土匪太多,实在太 多。很少有没有土匪的村庄,,当土匪就像做其 它生计一样。0而在一些家庭中,当土匪是父子相传 的。/因此,有人一生下来就是一名土匪,全村的人 都知道这事,但却没有人去谈论它0。lw 民国前期 的报道记载: /年来徐州乡村土匪绑票之风甚炽,稍 具资财者, 多避居城内。而每出巨案, 无一破 获者。0 lx 1915年 3月、8月及12月三个月中,据对被安 武将军署判处死刑的191名匪犯籍贯统计,其中江 苏宿迁 5人、东海 3人、桃源和睢宁各 1人,山东青 #18# 清华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 ¹ º » ¼ ½ ¾ ¿ À Á lu lv lw lx 安徽省档案馆藏皖北区党委档案:5各地关于土改工作的情况报告6 ,全宗 2,目录 2,合肥:案卷号 40, 第 40 页。 参见陈业新:5此方文事落后,武功特盛$ $ 明清时期皖北尚武风习初探6 , 见安徽省社会科学联合会等: 5第四届淮河 文化研讨会论文汇编6, 合肥, 2007年 10 月,第 101 ) 102、105页。 张仲五编:5沭阳乡土志略6, 台北, 1974 年, 第 76 页。 5南京快信6 ,见5申报6 1921 年 8 月 13 日,第 11版。 江苏省民政厅编:5江苏省各县概况一览6下册, 镇江:新民印刷工业社, 1931 年, 第 343、452、436 页。 吴昆田总纂:5安东县志6卷五, 光绪元年刻本,第 19 页上 ) 下。 胡焕庸:5两淮水利盐垦实录6, 南京:中央大学, 1934 年 12 月, 第 241、13 页。 吴寿彭:5逗留于农村经济时代的徐海各属6(续) , 5东方杂志6 (上海)第 27 卷第 7 号, 1930 年 4 月 10 日, 第 65 页。 江苏省民政厅编:5江苏省各县概况一览6下册, 第 311 页。 王德溥:5江苏省淮阴区剿匪工作总报告6 (续) ,江苏省第六区党务指导员办事处:5淮海6第 4 期, 1935 年 9 月 1 日,第 24 页。 参见江苏省第六区党务指导员办事处:5淮海面面观6 ,5淮海6第 5 期, 1935年 10 月 1 日, 第 3页。 Lepold Gain. Les br ig ands du Siu- tcheou- fou. Relations de Chine 2, October 1909, p. 413. 转引自 R. G. T iedemann. The Persistence o f Banditry : Incidents in Bo rder Distr icts o f the No rth China Plain, Modern China, Vol. 8, No. 4, Oct. , 1982, p. 409. 严盦:5徐州现社会一瞥6 ,5申报61927 年 7月 5 日,第 9版。 州2人、峄县 1人,河南鹿邑 3人、沈丘2人、商城 4 人、息县 2人, 安徽固始 10人、六安 34 人、合肥 1 人,余皆凤、颍、泗人。¹ 长期以来, 淮北的政府职能严重异化、经常成 为社会的破坏者。咸丰年间,淮安被/匪0侵 袭。湖广道监察御史署户科给事中尹耕云疏曰: /定远失守,全淮尽为贼有。上自怀远, 下至五河, 沿淮处处可渡。西北可达宿徐,而趋曹兖,东北可 达灵泗睢桃, 而趋兖沂。顺洪湖东下, 可达清淮, 而趋青沂,,淮河之间并无一旅所恃。0地方要员 对淮北的祸乱负有直接责任, 但/抚臣幸其不戕官 据城,于贼退后,捏报胜仗,,则恣其朘削,竭万 姓脂膏, 民怨日深。无事之时, 犹足驱民为盗0。 一些官员只顾领地升科,抽厘助饷, 实则/尽为劣 员侵吞, 居民商贾, 敲骨吸髓, 士庶寒心, 军民解 体0。º 袁世凯复辟帝制时,有位姓金的官僚在海 州沭阳地区,见到走黑路的人就抓捕杀害;只要被 人密告是盗贼或行为不轨的, 抓住就杀;凡是一两 天内无人作保的被抓者, 就予以杀害;对于可疑的 人,则连保人一齐杀害。» 由于土匪横行, 别说一般的民众,即使住在有 着正规武装守备的县城,被土匪杀死的县长级官 员并不鲜见。1651年 5月 8 日, 榆园山贼攻破沭 阳城, /杀掳十之二三0,知县段上彩与妻子被俘遇 害。¼ 1861年,太和知县侯柱臣为土匪刺死, /人 情恟惧,城内一夕数惊0。½ 1929年,土匪攻破镇 平县城,包括县长郭学济在内的一万四五千名人 质均被土匪掳走,郭学济后被虐杀。¾ 为了防备土匪,淮北地区圩寨(又称/围寨0) 林立。徐海地区, / 人民的生活的单位是各个-土 围子. 或说是-寨. , 或叫做-集. ,或叫做-庄. 0, 寨 子外面围着土墙 (或砖或石) , 四角建有炮楼。¿ 海州, 据康熙年间的方志记载, 由于地广盗众, 居 民通常要聚数十家为镇,设立堡垒防御。即使不 得不散布在各村以便于做农事的人家, 也均得到 镇的翼护。À 泗阳县双沟镇左边临湖,右边面淮, 为南北喉襟险厄之处, 明代时为山东、河南响马扰 窜之地。骑匪经常于西北陈家冲、窦家冲、上塘集 等处公然截人, 官府很难追捕。Á 民众唯有设镇 自卫。lu 为了防御捻军修筑的赣榆和安圩, 长 4 900 米,平均高约 4米。后经加高,平均高约 8米。内 有 32个炮楼,炮楼之间筑有炮台,全圩有 61座炮 台,每座炮台有铁铸火炮 1门。圩有 4门(后增开 3门, 共 7门)。墙外有护城河,宽 8米, 深 5米。lv 太和寨土圩原建于咸丰年间, 土圩周长 6 里, 有 4 个门,南门建楼, 上刻寨名。圩壕宽 5 丈、深 8 尺 余。民国初年,土圩倒塌。重修后改土圩为砖墙, 周长仍为 6里, 高丈余, 除原来的东、西、南、北 4 门外, 新增了西南、西北 2门。沿城墙建 15 座炮 楼,城壕加宽至 7 丈, 深丈余。lw 离淮安东门 30 里的刘家圩,环绕着深沟高墙。高墙砌有城垛, 深 沟架有吊桥, / 宛如5水浒传6里的祝家庄一样0。 圩墙内外,豢养着十多条凶猛的洋狗。lx 1807 ) 1920 年, 铜山、沛县、睢宁、丰县、柘 #19# 马俊亚:从武松到盗跖:近代淮北地区的暴力崇拜 ¹ º » ¼ ½ ¾ ¿ À Á lu lv lw lx 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藏中华民国北京政府陆军部军法司档案: / 安武将军督理安徽军务咨送盗匪案件执行死刑人犯一 览表0 (洪宪元年 3 月)、/ 安武将军督理安徽军务咨送盗匪案件执行死刑人犯一览表0 (民国四年 8 月)、/ 安武将军督理 安徽军务咨送盗匪案件执行死刑人犯一览表0( 1915 年 12月) ,南京: 全宗号 1011, 卷号 2600,无页码。 张相文总纂:5泗阳县志6卷二三, 1924 年刻本,第 18 页上、21页下。 参见葛绍亮:5关于/ 一六0惨案之我的回忆6, 见5沭阳文史资料6第 6 辑, 1990年 11 月,第 13 页。 参见钱崇威总纂:5重修沭阳县志6卷五, 第 11 页上。 丁炳良主修:5太和县志6卷八, 民国乙丑年刻本,第 53 页上。 参见赵汉三:51919 年 ) 1939 年镇平土匪猖獗6, 见5镇平文史资料6第 8 辑,镇平, 1990 年, 第 7 页。 参见吴寿彭:5逗留于农村经济时代的徐海各属6, 5东方杂志6第 27卷第 6号, 1930 年 3 月 25 日, 第 71 页。 参见唐仲冕 等编纂:5嘉庆海州直隶州志6卷一四, 第 31页上 ) 下。 参见顾炎武:5天下郡国利病书6第九册5凤宁徽6, 见5续修四库全书6第 596册, 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影印本(未署影印 日期) , 第 104页。 参见胡焕庸:5两淮水利盐垦实录6, 第 11 页。 参见汪承恭:5古镇青口今昔6, 见5赣榆文史资料6第 4 辑,赣榆, 1986 年 8 月,第 44 页。 参见孙子英:5漫话沙河镇6, 见5赣榆文史资料6第 4 辑,第 92 页。 参见侍问樵:5淮东乡恶霸地主刘鼎来6, 见5淮安文史资料6第 4 辑,淮安, 1986 年 10月, 第 71 页。 城、项城六县共兴修 604个圩寨。¹ 裴易理认为, 圩寨的构建可能始于白莲教反叛, 而在 19世纪中 期捻军与太平军时代极一时之盛。º 实际上, 圩 寨的修筑要远早于白莲教时代, 5水浒传6所描写 的祝家庄、曾头市等应该都属于这种类型的圩寨。 而据参观过徐海地区圩寨的人报告: /看过后的感 想就是活现出5施公案6、5彭公案6、5水浒6等小说 所描写的人物与氛围。0像/郭三闯王0、/李四霸 王0的称呼,在徐海地区极为常见。» 20世纪初, 一位在淮北考察的外国人写道: /关于淮北地区,几乎没有什么特别有意思的东西 可言。这个地区充斥着贫穷而又辛勤的农民,他 们没有时间从事其他工作。这里的条件与华北大 平原的其他地区基本相似,所不一样的是,部分出 于防匪的目的, 部分出于防洪的需要,这里的村庄 建在高于地面的小岛上, 可以说,总是围着土墙和 壕沟。0¼ 一些围寨中的武装力量, 远远超过县城。 1930年,邳县城厢内外共有 8条枪, 县公安局仅 有 10条枪。½ 徐塘乡围寨则有 103支枪、官湖市 有 394条枪,并有与枪支等量的保卫团丁。官湖 因此比县城繁盛, 其寨主与县政府的关系, /仿佛 是齐国与周王的情形0。每任县长必须听命于官 湖寨主才能得其帮助。而后者/看不起县知事或 县长,正如齐国看不起周室一样0。¾ 在这样一个枪杆子才是/硬道理0的社会,人 们终身不进文庙, 而是崇拜武侠, 也就可以理解 了。由于盗匪拥有某种程度的暴力资本,在政府 管理失位之时, 这种资本既是欺压平民的筹码,也 是与政府博弈时抬高自身身价的凭据。因此,盗 匪受到官府的优待也并不鲜见。蒲松龄曾运用小 说的形式,记述了清代鲁西南地区这样一段史实: /滕峄之区, 十人而七盗,官不敢捕。后受抚,邑宰 别之为-盗户. 。凡值与良民争, 则曲意左袒之, 盖 恐其复叛也。后讼者辄冒称盗户,而怨家则力攻 其伪; 每两造具陈, 曲直且置不辨, 而先以盗之真 伪,反复相苦,烦有司稽籍焉。0 ¿ 淮北地区的军阀多以扩充自己的力量为急 务,不愿花费钱粮枪弹和兵力于剿匪方面,多使用 招抚的手法,名为灭匪, 实为养匪。5沭阳土话乱 弹6中写道: /清江马玉仁,海州白宝山, 逮贼没有 种,只是忙招安。0À 在官府和军队均对盗匪奉迎、优宠的情况下, 盗匪理所当然地受到社会的普遍敬重。清末, 有 人发现具有土匪经历的人在当地享有广泛的声 望。Á 1995 年, 笔者在苏北调查时, 曾访问过一 位 1949年以前做过土匪的老人,虽然他当时仅是 一名非常普通的土匪, 但他对自己的这段经历竟 颇为自豪,尤其令人不解的是,村民们在私下对他 很敬畏, 甚至故意进行神化。lu 1929 年, 土匪攻 破镇平县城,退至邓县赵河东岸的一个村庄时, 该 村的老少男女站在路边,许多人端着茶水,躬身向 匪徒致敬,像迎接出征凯旋的部队一样。lv 由上观之, 明中后期以后, 淮北已是习武好 斗、盗匪盛行的地区。某些拥有不法暴力的人, 不 但可随意欺压百姓,有时还会受到官府的优待, 受 到社会的敬重。普通百姓大多生活在祝家庄式的 圩寨中,过着没有法制的半军事生活。在这样的 弱肉强食的社会里,人们崇拜武侠人物武松、崇拜 盗跖也就成为顺理成章之事。 #20# 清华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 ¹ º » ¼ ½ ¾ ¿ À Á lu lv Elizabeth J. P err y. Rebels and Revo lutionar ies in No rth China, 1845- 1945, p. 91. Elizabeth J. P err y. Rebels and Revo lutionar ies in No rth China, 1845- 1945, p. 88. 参见吴寿彭:5逗留于农村经济时代的徐海各属6, 5东方杂志6第 27卷第 6号, 1930 年 3 月 25 日, 第 71 页。 Lieut .-Colonel A . W. S . W ingate. N ine Year. s Survey and Explorat ion in Nor thern and Centr al China, The Geog raph- ical Journal, Vol. 29, No. 3, March, 1907, p. 281. 参见吴寿彭:5逗留于农村经济时代的徐海各属6, 5东方杂志6第 27卷第 6号, 1930 年 3 月 25 日, 第 72 页。 吴寿彭:5逗留于农村经济时代的徐海各属6, 5东方杂志6第 27 卷第 6 号, 1930 年 3 月 25 日, 第 73 页。 蒲松龄:5聊斋志异6下册, 卷八,长春: 春风文艺出版社, 1998年, 第 545 页。 老几:5沭阳土话乱弹# 乱世6, 见5沭阳文史资料6第 5 辑,沭阳, 1989 年 8 月,第 72 页。 Elizabeth J. P err y. Rebels and Revo lutionar ies in No rth China, 1845- 1945, p. 64. 参见马俊亚:5混合与发展:江南地区传统社会经济的现代演变( 1900 ) 1950)6 ,北京: 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 2003 年 ,第 13 页。 参见赵汉三:51919 年 ) 1939 年镇平土匪猖獗6, 见5镇平文史资料6第 8 辑,第 8页。 二 淮北教育的缺乏,自然难以产生与江南地区类 似的士绅阶层。缺乏士绅阶层, /使其与民众的亲 和力大失,传统士绅的功能便日愈减弱0。许多依 靠士绅来动员的公共事业无法进行下去。¹ 在江南地区,世家大族往往建立义庄、义田等 救济设施,成为社会的稳定力量。而在淮北地区, 这些设施却非常罕见。据 20世纪 30年代的调 查, /族产,在河南全省中更不占重要性。-义庄. -书塾. -公赈. 等等, 在河南人看来都是太陌生的 字眼0。º 在南方,一小群村落通常体现了家族生 活的景象,但在北方,家庭却无足轻重。» 近来也 有学者注意到了淮北的宗族与华南宗族的公田规 模和经营目的迥然不同。淮北宗族公田的规模极 小,充其量用于支付年度祭祀的费用。¼ 在淮北,同宗聚居的地方,往往意味着对势力 较弱的他姓的欺凌, 并运用非法手段对抗政府以 获得不当利益。 由于没有强大的经济积累来构建为族人共享 的救助设施,淮北地区的光宗耀族的观念非常淡 漠, 世家大族十分少见。据载, 皖北/邑中著姓不 讲宗法0。½ 山东/单县之富不如曹县, 然同是郡 州中殷实之县。惟富者阡连陌累, 富者多有田至 百顷。贫者则无立锥之地。富者惟修夏屋, 务建 石坊,,不知义举, ,人道既失, 惶论周恤贫之 [乏]。此弊不独单县,曹州各县皆然0。¾ 当年的 诗书礼义之乡, 竟一变至此! 到清中期,许多旧族 消亡。方志称: /孑孓大姓, 不过视岁涨为盈涸, 乌 足恃也。二十年来,东南旧族兴衰转盻,宁非视县 为消长耶?0 ¿这与苏南、皖南那些拥有强大伦理 和宗法势力的大族几无法相提并论。À 裴易理正确地指出了淮北地区没有士绅, 缺 乏相应地解决冲突的办法。Á 但她的看法太笼 统。与江南相比,淮北已有的士绅更多地与掠夺 不当利益相关。这个地区缺乏自为的士绅阶层, 缺乏那些相对公正、在底层社会具有较高威望、可 以作为官府补充的民间头面人物,从而使得民间 的普通纠纷无法得到及时、合理的化解。 淮北没有自为的绅士阶层, 社会秩序严重败 坏,各种社会紧张没有适当的减压阀为之消解, 原 本可以通过社会性的调解加以消除的各种矛盾, 不断地发酵增压, 最终演变成暴力冲突。 极为盛行的武松、盗跖崇拜,使得人们在解决 纠纷时很容易地学习武松式的灭门仇杀方法。近 代以来,类似武松杀死张都监全家的事件在淮北 层出不穷。 晚清捻军首领张乐行在起事前, 曾冒充官府 人员偷赶永城人的绵羊, 遂与永城王武举结下仇 怨,后带人复仇, 杀死王家 30 多口。lu 涡阳苗沛 霖反清前,曾杀死与之有隙的同乡徐立壮一家, 仅 徐一人幸免,苗扬言/杀得百里不姓徐0。苗反清 攻下寿州后,杀死了仇家孙家泰全家及有怨隙的 洪、吴、黄、张等姓。lv 民国年间, 据贝思飞的叙 述,在豫南和豫西等山区, 家族结怨和仇杀(当地 人称之为/打孽0)的事件屡见不鲜。有世仇的家 族代代开战,这些家族会倾家荡产购买武器对付 #21# 马俊亚:从武松到盗跖:近代淮北地区的暴力崇拜 ¹ º » ¼ ½ ¾ ¿ À Á lu lv 参见黄丽生:5淮河流域的水利事业:从公共工程看民初社会变迁之个案研究( 1912 ) 1937)6 , 台北: 台湾师范大学历史 研究所, 1986 年, 第 349 页。 行政院农村复兴委员会编:5河南省农村调查6, 上海:商务印书馆, 1934 年, 第 3) 4 页。 J. B. Tay ler. Farm and Facto ry in China: Aspect s of the Industr ial Revolution. London: Student Chr istian Movement, 1928, p. 18. 韩敏:5回应革命与改革:皖北李村的社会变迁与延续6 ,陆益龙 等译,南京: 江苏人民出版社, 2007 年, 第 20 页。 乾隆5灵璧县志6卷四,5中国地方志集成6( 30) , 第 76 页。 转引自周锡瑞:5义和团运动的起源6, 张俊义 等译,南京: 江苏人民出版社, 2005 年,第 20页。 王敛福纂辑:5颍州府志6卷九, 第 107 页下 ) 108 页上。 如皖南休宁茗洲吴氏就是具有强大家族凝聚力的世家。参见牧野巽: 5近世中國宗族研究6 ,東京: 日光書院, 1950 年, 第 135) 151 页。 Elizabeth J. P err y. Rebels and Revo lutionar ies in No rth China, 1845- 1945, pp. 74- 75. 参见马昌华:5捻军调查与研究6, 合肥:安徽人民出版社, 1992 年,第 14 页。 参见5苗沛霖事略6 ,见5涡阳史话6第 3 辑5捻军史料专辑6, 涡阳, 1986年 8 月, 第 154) 155 页。 仇家,而不愿求助于官府和法律。¹ 裴易理在其著作中列举了清末 5起发生在皖 北的仇杀事件。1845年 6 月发生在怀远的仇杀 系因某家的牲口损坏了邻家的庄稼, /看到自家的 庄稼被损坏,邻家大吵大骂0。某人遂纠集亲友前 去灭门, 由于邻家有备, 双方死伤多人。1848年 10月发生在寿县的仇杀,系因交易一头母牛时, 双方尚有 300文钱差价没有解决。而次年发生在 怀远的仇杀则肇因于 160文钱的债务。1844 ) 1850年,河南商丘某村动辄出动百余人的仇杀, 系因小偷小摸引起。º 另据史料所载, 1893 年, 沛县陈家庄陈氏家 族内部发生了一次灭门事件。被杀者陈网习练过 武术,经常欺负乡邻, 恶名昭著。为了清理门户, 陈家习武男丁在武术好手陈凤阁带领下,包围陈 网的住房, 杀死陈网、陈妻、陈子及 3个女儿。陈 的子女均未成年,其子被族人从邻居家抱出, 用切 马蹄的长铲铲中腹部, 再被扔进火中活活烧死。 族人杀死陈网全家的逻辑是/斩草不除根,祸害殃 全族0。» 宣统年间,宿迁县丁咀集董丁三花与钱 立本争夺集市润金, 丁收买了钱的看家练勇, 聚众 突袭,杀钱家老小 30余人,并放火焚毁全部住房, 仅钱子鸿轩远在沭阳,得以幸免。¼ 被誉为/武术 之乡0的沛县朱楼村,早期的武术人物王大个子、 王二个子、党明珠、胡尚义等, 均因在原籍杀人而 来此避居。½ 其中, / 侠士0党明珠, 曾在家乡杀 /土豪07人。¾ 笔者在淮北调查时, 深为民国年间仇杀(当地 人称之为/杀家鞑0)的频繁与残酷所震惊。在沭 阳、东海边境,以蔷薇河为中心,方圆约 50华里的 地区,我们听到多起因怨灭门的陈述。沭阳李锦 (音) ,因备受邻家欺凌, 在一除夕之夜, 将邻家灭 门。沭阳章姓, 同族两家因一小事, 将另一家灭 门。东海县赵姓, 因其佃户与家族中一寡妇通奸, 将佃户痛打,后被佃户勾引土匪将其灭门。东海 县安峰何氏两门, 因争保长,后一家有子被任命为 某县县长, 在其赴任前, 仇家勾结土匪将其 杀死。¿ 1913年 8月至 1914年 6月仅 10个月里, 由 安武将军行署所判决死刑的匪案中,卷宗明确写 明由皖北籍土匪所干的灭门案件多起, 实际上数 量估计达数十起。详见表 1。 1915年,沛县杨、苑两家因讼生怨。苑家以苑 五为首,暗害了杨家 1人,事泄后,苑家杀人者被庙 道口民团局马心蔚抓捕。1918年,苑五勾结土匪, 烧了马心蔚的家, 杀死其弟马心京等人。À 1920 年,土匪抢劫炮车镇(今属徐州新沂)鲍玉清家,烧 死鲍全家。Á 1926年, 戴正攻破沈丘, 仅在城西南 杀死无钱赎票的人质二三千人,在东关枪杀和刀砍 的人质四五千人。lu 1927年,土匪攻破睢宁十家墩 圩寨,该圩内共有三四百户人家,土匪杀死827人, 许多婴儿被活活扔进火中烧死或是擗死。其中,鲁 俊廷 1家8口、邱永彻 1家 9口、祁文起 1家 7口、 朱老利 1家 12口,均仅剩 1人。lv 同年,土匪攻破 金圩寨,杀死金姓 300余人,有的儿童被活活擗死, 幼儿则被直接摔死。与土匪有怨的蒋守义一家无 一幸免。lw 1928年 10月,土匪李老末攻破陶寨(今 属利辛县) ,将许多乡民绑在树上,浇上煤油活活烧 死;攻下杨老洪寨,杀死乡民七八百人; 打下李家 #22# 清华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 ¹ º » ¼ ½ ¾ ¿ À Á lu lv lw 参见贝思飞:5民国时期的土匪6, 第 104 页。 Elizabeth J. P err y. Rebels and Revo lutionar ies in No rth China, 1845- 1945, pp. 76- 77. 蕴实搜集整理:5清末陈庄血案6, 见5沛县文史资料6第 7 辑,沛县, 1991 年 12 月, 第 47 ) 49 页。 参见张荣轩:5宿迁匪祸四十年6, 见5宿迁文史资料6第 6 辑,宿迁, 1985 年 12 月, 第 130 页。 参见亦鸟:5武术之乡的武术村6, 见5沛县文史资料6第 8 辑,沛县, 1992 年 10 月, 第 170 页。 参见秦伯鸾:5民初一位隐沛侠士6, 见5沛县文史资料6第 7 辑,第 51 页。 马俊亚 1996 年 11月在淮北的调查。 参见刘世勋口述, 马蕴实整理:5从/杨苑讼0看民初沛县匪患6, 见5沛县文史资料6第 7辑, 第 204) 205 页。 参见曹心宜:5鲍玉清惨遭匪祸6, 见5新沂文史资料6第 1 辑, 新沂, 1985 年 3月, 第125 页。 参见刘慎五:5老戴正大破沈丘调查6,见5临泉史话6第 1 集, 临泉, 1984 年 11 月,第 138 页。 参见睢宁文史资料委员会:5土匪血洗十家墩6, 见5睢宁文史资料6第 3 辑, 睢宁, 1986 年 12 月,第 6) 7 页。 参见乔继花口述, 尹春来整理:5/ 烧包坠子0匪部血洗金圩6, 见5新沂文史资料6第 3 辑,新沂, 1988 年 10 月,第 126) 128 页。 寨,将全寨男女老幼全部杀害,无一幸免。¹ 同年 冬,李老末攻陷阜阳杨桥集西南的七里桥、崔寨、李 寨等处,七里桥寨/被害绝户者三十余家0。崔寨被 杀害和掳走 2 000余人,不少村子居民被杀绝。李 寨被杀四五千人, /主人死光, 狗不得食,相率啃食 死人尸体,后竟成群结队扑咬生人噬食。一时路断 人稀,行旅裹足0。º 民国年间,临泉高圹乡乡长宁 化堂因通奸被邻居张老六训斥, 不久宁将张家灭 门。» 1941年,凤阳商会会长叶茂才与开私人诊所 的李华轩发生口角。叶派人闯入李家,用匕首刺死 李氏全家。¼ 1947年底, 临泉李金声杀死油店桥 1 家17口,外加 1名此家亲戚,计 18人。陈集 1家 8 口,被李杀死 7口,仅 1人因访亲得免。½ 表 1 1913 年 8 月至 1914 年 6 月皖北籍土匪 造成的惨杀、灭门案件 姓名 年龄 案由 页码 刘成林 32 同王胜等抢乾元庄刘姓, 杀死 9 人 11 王振麟 21 抢劫 4 次,分驴 1 头, 钱 3 000 文,打死事主 3 人 30 曾福安 42 抢劫 2 次, 杀死事主 7 人, 分 驴 1 头,钱 8 000 文 30 杨 四 37 抢石家圩, 拒杀事主全家 119 张成俊 23 杀死事主全家 119 张廷才 38 杀死事主全家 119 刘庆三 34 拒杀事主全家 120 吴道清 37 同许乃普等抢劫多处, 并拒毙 事主 30余人 114 陈士扬 32 同张万扬等大帮匪徒抢竹园、 王圩等处, 拒杀百余人 119 杨礼魁 25 同王范起等大帮股匪, 肆行抢 劫,共拒杀百余人 120 张继盛 39 同伍元辅等抢界头集, 纵火焚 烧,拒毙事主数十口 122 严广德 40 同许克聪等抢劫多处, 拒伤大 小男女共百余人 106 祖 三 36 同丁三花等抢劫多处, 拒伤大 小男女共百余人 109 说明: 上述人员中, 除刘成林为涡阳籍外, 余皆泗 县籍。 资料来源: 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藏中华民国北京政 府陆军部军法司档案: /安武将军行署谨将民国二年八起 至三年六月止依军法办理各案罪犯姓名年龄籍贯职业案 由罪名刑名判决地点行监禁日期造具清册0 , 南京: 全宗 号 1011, 卷号 2572(/ 页码0栏中的数字, 系指本资料中的 页码)。 至今某些淮北人吵架时还经常使用这样的语 言: /我要杀你全家! 0/拼我一条命,杀你们家一人 够本, 杀两人有赚。0这基本体现了淮北社会长期 失序、暴行充斥的历史真实。而江南人吵架最刻 毒的语言则是/杀千刀(凌迟) 0;这多少反映了江 南人的/法治0意识。 需要指出的是,某些淮北人对待本为乡邻、同 族、甚至近亲的/仇家0,在复仇时往往采用虐杀的 方法, 以最大程度地增加死者的痛苦。1919年, 瓦窑(今属徐州新沂)地主马启恒因一截断树与其 家厨师彭万柱之子彭三德发生怨隙。两年后, 彭 三德率土匪围攻马家, 逼死马启恒。1922年, 马 启恒胞兄马启太借官军势力,打死彭三德,活捉了 彭的同伙马四。马启恒把本为同宗的仇家带到其 弟坟前, 在/ 人山人海0的围观者面前, 开始了 复仇: 一颗血淋淋的人头,被浇上煤油,放在烈 火熊熊的柴堆上, 刹时,面目全非,血腥熏人, 这便是向郯城驻军索取来的彭三德首级。 坟前:架一口烧得翻滚的油锅,赤身裸体 的马四,被反臂捆绑在靠近油锅的木桩上。 一旁,曾连长手操利刃, 从马四身上, 一块一 块往下割肉, 一块一块放入油锅,又一块一块 捞起,强逼马四自食。此时的马四, 咬牙闭 目,似无知觉,嘴脸被刀尖戳得血肉模糊, 不 堪辨识。 彭三德的两个兄弟, 被当场杀死在马启恒坟 #23# 马俊亚:从武松到盗跖:近代淮北地区的暴力崇拜 ¹ º » ¼ ½ 参见汝中英 等:5土匪李老末 ) ) ) 祸害豫东南皖北一带见闻6 ,见5利辛文史6第 1辑, 1997 年 4月,第 201页。 于丹忱 等:5临泉设县前的匪祸实录6,见5临泉史话6第 1 集, 第 130 ) 131 页。 参见王树九:5解放前临泉的宗派斗争记略6, 见5临泉史话6第 2 集,临泉, 1986年 8 月,第 96 页。 参见王乐民:5汉奸匪霸帮首叶茂才6,见5凤阳文史资料6第 1辑,凤阳, 1981 年12月,第 111) 112页。 参见陶志远口述, 尚中力整理:5皖北匪首李金声落网记6 ,见5临泉史话6第 2集, 第 85) 86 页。 前,另一兄弟多年后仍被马家杀死。¹ 1931年 1月,宿迁苗理之攻打其盟兄弟唐盛 斯家, 放火焚烧唐占据的炮楼, 唐被迫从楼上跳 下。苗理之/立命家丁对准唐盛斯头部开火, 把一 梭子弹全打光, 打得脑浆迸裂,尸体倒地;接着,苗 理之又命人将唐的尸体抬到草堆上,浇上煤油,点 火焚尸0。次日, 回圩的百姓, /看了一具具尸体, 一片片血迹,看了唐盛斯一家三口都被烧成黑乎 乎的火棍头,只有尺把长,,0 º 萨孟武指出,水浒世界中,更看重朋友之间的 义气, 而轻视亲情。» 据史料记载, 鲁西南各县: /有力之家,视贫族、贫戚、贫邻为路人。平日, 尺 布斗粟借贷无有,待佃户雇工尤刻。此辈怀恨在 心,势将走险。此为招盗之由。不旬日, 怀利刃, 挟洋枪,复入里门。再提借贷,无不响应,如是,安 日贼益多。凡盗案, 总有贼线, 贼线皆为本庄邻 人,如非同族亲戚,则为佃户佣工。0¼ 由于家族观念淡漠、轻视亲情,亲属之间的械 斗也并不鲜见。5聊斋志异6中的/陈锡九0篇, 生 动地描写了邳州富室周某与其贫婿陈锡九之间的 构诬与争斗,具有深刻的寓意。在现实世界, 这类 事件更是司空见惯。清末清河县葛泳磬与胞兄葛 恒磬口角, 前者被后者用剪刀剜瞎眼睛, 并 杀死。½ 淮北土匪在打家劫舍中所表现出来的小利灭 亲之非人性实乃骇人听闻。如,民国初年,睢宁陆 庆元伙同陆宪明等,抢劫时放火烧死族兄。桃源 姜西恩,勾引匪帮抢劫自己的祖父家。泗县李登 怡、李登伸等,绑架并杀死族兄李登全。¾ 定远匪 首宋洪海在为匪前, 曾在东乡岱山表兄郭志发家 吃住一年多,宋离开郭家后,与人合伙偷走了郭的 耕牛。当郭找他索取时,竟乘机把郭拘押为肉票, 索要的赎金远远超出郭家的负担。得知郭家的赎 金不足时,宋亲自取刀,割了郭的双耳。后郭侥幸 逃生。¿ 由于/朋友0往往是趣味相投的同类,使得水 浒英雄们的行为更容易为激情、愤怒和冲动所左 右,而少受家庭和家族关系之类更为理性的情感 约束。不过,在现实世界,这些所谓的/朋友0甚至 盟兄弟,只要涉及利益纠纷, 多是今日为友, 明日 为敌;或是表面为友,背后为敌。民国初年海州一 带的悍匪仲八(仲兆琚) , 竟因为一句非常平常的 话,被其徒弟顾修佃误解, 遭顾枪杀。À 阜阳县姜 寨王庆三、韩聘三自幼同学,后结为盟兄弟、姻家。 20世纪 30年代,两人打官司时, 同住一个旅社, 吃饭时争相付款, 表面胜似亲兄弟。然官司未完, 韩即命百余人枪袭击王家, 王逃脱后,韩收买杀手 将王打死,后又杀害了控告韩的王氏之侄。Á 学者指出,某些土匪作为英雄人物在那些很 夸张的民间故事和戏曲中流传,这就使得他们那 些掠夺行为被打上了理想化的、浪漫的和歪曲了 的色彩。lu 霍布斯鲍姆则认为, 像罗宾汉那种高 尚的土匪,尽管是歌谣和歌曲中最常见的英雄, 但 在现实中却极为罕见。lv 缺乏法律和其他社会规范约束的暴力, 不可 #24# 清华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 ¹ º » ¼ ½ ¾ ¿ À Á lu lv 参见马吟云等口述,吴本文整理:5彭三德逼死马启恒前后6 ,见5新沂文史资料6第 4辑, 新沂, 1990年 4月, 第 145 ) 146 页。 张延安:5一份/ 判决书0 ) ) ) 记唐苗两家互相残杀的历史案件6 , 见5宿迁文史资料6第 9 辑, 宿迁, 1988 年 12 月, 第 204 ) 205 页。 参见萨孟武:5水浒传与中国社会6, 第 12 页。 转引自周锡瑞:5义和团运动的起源6, 第 20 页。 参见丁日昌:5抚吴公牍6卷一四, 南洋官书局宣统元年石印本,第 2页上。 参见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藏中华民国北京政府陆军部军法司档案: / 安武将军行署谨将民国二年八月起至三年六月止 依军法办理各案罪犯姓名年龄籍贯职业案由罪名刑名判决地点行监禁日期造具清册, 0南京: 全宗号 1011, 卷号 2572, 第 21、24、115 页。 参见孟宪武:5匪首宋洪海落网记6, 见5定远春秋6第 1 辑,蚌埠, 1987 年 10 月, 第 171) 173 页。 参见李荣坤:5仲八其人其事6, 见5赣榆文史资料6第 5 辑,赣榆, 1987 年 10 月, 第 78 页。 参见王树九:5解放前临泉的宗派斗争记略6, 见5临泉史话6第 2 集,第 92 ) 94 页。 R. G . T iedemann. The Persistence o f Bandit ry: Incidents in Bo rder Distr icts o f t he Nor th China P lain, M odern China, Vo l. 8, No . 4, Oct. , 1982, pp. 395- 396. Er ic H obsbaw m. Bandits. T he U . S. A : Delacor te Pr ess, 1969, p. 34. 能成为普通民众的救星。淮北的江湖人物也是如 此。尽管5水浒传6等书中不乏路见不平、拔刀相 助、崇尚正义的武松式英雄,但现实世界中从未听 说过这类人物。这里几乎所有的江湖人物均是杀 富欺贫,而非劫富济贫;惟利是图, 而非重义轻利; 奸淫掳掠, 而非坐怀不乱; 无恶不作, 而非替天行 道。实无任何道德可言。 三 淮北民众对暴力人物的崇拜, 是自然环境与 社会环境长期发展的产物。 自黄河夺淮后,这里是中国水灾最频繁的地 区。洪水到来时,那毁灭一切的浑然气势,让人类 顿觉自身的渺小。洪灾过后, 即使幸存下来, 人们 心理的创伤也至痛至巨。被洪水吞噬的家园、亲 人的生离死别、个人的无助感,等等, 均对民众心 理造成普遍的伤害。 对灾祸的无力抗拒, 愈使普通百姓感觉自身 的弱小。淮北百姓不但拜各种各样的/ 神0,而且 拜各种各样的/鬼0, 甚至连狐狸、屋蛇、黄鼠狼(许 多地方称之为/黄大仙0)、老牲畜, ,均在拜祀之 列。清末民国年间,淮北不少地方有/毛人0、/水 怪0的传说,许多孩子、妇女、甚至成年男子晚上不 敢出门、不敢独住。直到 20世纪 50年代,淮北有 些地区还成立专案组, 专门调查这类事情。¹ 拜 神,反映了百姓对合法权力的崇拜; 拜鬼, 则体现 了对非法暴力的恐惧。前述淮北百姓拜祀盗跖就 更容易理解了。一般民众崇拜盗跖这样的/恶 神0, 更可能是出于恐惧。他们通过跪拜匪祖盗 宗,希望得到其保护,以减少匪盗的伤害。这就如 同崇拜龙王,是希望其不发洪水、不行恶事,而不 是大家都希望成为龙王。 与洪水的破坏性一样,当土匪到来时,一般无 所依恃的平民,从个体而言,是非常渺小的。事实 上,淮北一些方言中, /水0与/匪0是同一个字。º 根本没有抵抗能力的平民只能汇入跑反的人流, 以避匪祸。有人记述咸丰年间山阳民众的跑反情 形:他们/仓卒不能携一物, 父子夫妇出门不相顾, 望野而奔,所过人家多空舍。饥疲极, 姑冒居之, 日将出,旁匿墟墓间。日入, 人马声寂, 乃敢出为 饮食。去家近者, 或夜归视,门户遇贼劫杀及类仆 以死者甚众。贼复穷加搜刮, 所在絷戮, 少免者。 时天大寒,雨雪风霾,道中泥深尺许, 驰逐奔走, 折 肢戾足,妇女以粪蔑涂面,自掷泥水中。婴儿弃田 野,饥冻蹂躏, 死者相望。壮夫十百持刀杖结队 行,贼单骑大呼,皆失气投刃, 伏不敢起。或牵牛 马、负担, 累累然随之行, 少迟则斫以白刃, 驱至 营。壮者从劫掠, 老弱供炊爨。或数日逃,或去不 反,或被戮, 无虑数万人0。» 戴厚英写道: /淮河教会我的第一种能耐就是 逃。土匪来了,逃。大水来了,逃。日本的汽油划 子来了,逃, ,我从来不说-逃. 字这样低下的字 眼,只说-跑反. 。0¼ 真切地感受自身的弱小,自然不认为自己有 改变现状的能力, 因此习惯于苟且偷生,正如马克 思所说的那样,他们希望别人来代表他们,从上面 赐给他们阳光雨露, 而不管代表他们的是什么样 的人。这种苟且偷生的性格从他们平时的生活习 尚中可以体现出来。淮北农民, 尽管贫穷,却极嗜 赌博。在淮北民谚中, 与其他地区对赌博劝诫不 同,这里居然流行/家有三场赌,实如做知府0 ½的 说法,可见人们对赌博的向往。反映赌博的民谣 在淮北俯拾即是, 如/小板凳,夺夺捱,招个女婿不 成才。喜吃烟酒好打牌, 又受外面女裙钗0。¾ 沛 县在明代, /俗尚赌博, 无赖子三五成群, 不事生 业,藉此以供衣食0。¿ 清末徐州马某, /先世为富 #25# 马俊亚:从武松到盗跖:近代淮北地区的暴力崇拜 ¹ º » ¼ ½ ¾ ¿ 参见许效前:5/ 毛人水鬼0之谜6 , 见5金寨文史6第 3 辑,金寨, 1986 年 10 月, 第 188) 192 页。 参见戴厚英:5流泪的淮河6, 合肥:安徽文艺出版社, 1999 年,第 3页。 段朝端 等:5山阳艺文志6卷六, 1921 年刻本,第 42 页上。 戴厚英:5流泪的淮河6 , 第 4 页。 5涟水的民间歌谣6 ,见江苏省第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