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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点房.do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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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点房.doc钟点房.doc 钟点房 覃晓雅是中午离开的凤城医院,经过心内科护士站时,她看见一个鸭蛋脸的小护士正从一个男医生肩头捡下一根头发,随手夹在打开的书页里。在他们身后的墙上,石英钟刚好指向十二点。回锦城的火车是午后四点半,沿着医院前的大街向前走时,她忽然觉得自己该做点什么。她想,或许那样就能把兰姨的面孔从脑袋里赶出去,那个灰白色的苍老面孔。但究竟做什么,她心里一片茫然。 虽然离锦城只有三百公里,但秋天似乎已经先来到了凤城,人行道上铺了一层金黄色的落叶,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银杏果的气味,臭臭的,有些怪异。在一个十字路口上,覃晓雅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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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点房.doc 钟点房 覃晓雅是中午离开的凤城医院,经过心内科护士站时,她看见一个鸭蛋脸的小护士正从一个男医生肩头捡下一根头发,随手夹在打开的书页里。在他们身后的墙上,石英钟刚好指向十二点。回锦城的火车是午后四点半,沿着医院前的大街向前走时,她忽然觉得自己该做点什么。她想,或许那样就能把兰姨的面孔从脑袋里赶出去,那个灰白色的苍老面孔。但究竟做什么,她心里一片茫然。 虽然离锦城只有三百公里,但秋天似乎已经先来到了凤城,人行道上铺了一层金黄色的落叶,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银杏果的气味,臭臭的,有些怪异。在一个十字路口上,覃晓雅停了下来,她不太确定自己是否还要继续走下去,在一座陌生城市的大街上漫无目的闲逛,真的有些傻。她站在人行道上犹豫不决时,一只肥胖的板凳狗跑过来,绕着她转两圈,嗅嗅她的脚,笨拙地冲她跷起一条后腿。覃晓雅知道它想干什么,赶忙快走几步躲开。狗疑惑地把腿放下,在原地找了一圈,随后跑向一根电线杆。 这时候,覃晓雅看见了路标上的指示,向右转的那条路叫“士英街”。她想起,有人曾经对她说过,凤城有一条街叫“士英街”,是为了纪念一位名叫梁士英的烈士。1948年10月,二十六岁的解放军战士梁士英用自己的生命做代价,炸毁了一座碉堡。紧接着她想起,对她讲述这件事的人是綦连安。 从手机里调出綦连安的号码后,覃晓雅突然有些紧张,她知道自己接 下来要做的事情意味着什么。从读大学时开始,这个名叫綦连安的男人已经断断续续追求了她三十年,她始终没给过他半点希望,对于这类事情,她一向的原则都是快刀斩乱麻,她认为态度越决绝,彼此的伤害就会越小,反之则会后患无穷。但綦连安似乎并不这么想,他像那位梁士英烈士一样,具有大无畏的精神,多年来始终不渝地对她表达好感。从心里说,覃晓雅并不讨厌他,甚至还有些许喜欢。綦连安长得不错,性情温和,善解人意。另外呢,他还有一点可爱的绅士风度,即便攻势最猛烈时,也不忘给她留下足够的空间。但她也没想过要妥协,她是个保守的女人,从未有过出轨的想法。 不过现在她打算试一试。 刚刚在医院里,她突然意识到生命是一则残酷的减法运算。她已经四十八岁,假如像兰姨那样能活到七十五岁,那么余下的日子就只剩下二十七年,想到二十七年后就要躺在病床上,接受别人的探视,随后变成一捧骨灰,她就会恐惧得不寒而栗。这是她第一次打量自己的人生,就像打量病床上的兰姨一样。她发现她的人生并不比兰姨更精彩,她们的人生是一张纸牌的两面,虽然内容不同,但几乎同样苍白枯燥。兰姨的人生是背面,只有刻板机械的图案却没有人物;她的人生则是正面,上面的人物是丈夫和儿子,同样没有属于她的内容。 这次她要为自己做点什么,趁一切都来得及的时候,哪怕只是添上一笔也好。 就算是给綦连安也给自己一个机会吧~覃晓雅默念一遍綦连安的号码后想。 她没有立刻和綦连安联系,她担心那样自己会被吓到,突然失去见面的勇气,她打算先堵死逃跑的道路。覃晓雅向右转弯,走上士英街。风有些起来了,吹得落叶像精灵似的在路上奔跑,一只白色塑料袋从人行道上升起来,向上飞行一段后,搁浅在一根电线上,幽灵般挣扎着舞动手臂。在一家宾馆门前停下脚时,她发觉自己还是有些紧张,她不知道怕什么,但恐惧源源不断从脚底升上来,像电流一样传遍全身。雅馨宾馆,看名字不错,外面的装潢也还可以,不知道房间里面怎么样,这是她第一次也很可能是最后一次出轨,她不想让自己受委屈。 向吧台走过去时,覃晓雅努力控制着情绪,她害怕稍一放松,自己就会抖成一堆碎片,散落在宾馆大堂墨绿色的地面上。走廊里幽深昏暗,散发出一股潮湿的霉味,覃晓雅跟着钥匙牌哗啦的响声向前走。时间似乎过去了许久。她脑袋里突然闪过一个奇怪的念头,她可能永远都无法到达那个房间了,只能这样无休止地走下去。但房门还是打开了,一股更大的霉味扑面而来,房间里灰蒙蒙的,所有的东西都好像罩上了一层尘雾。服务员听了她的评语“咣当”一声把门关上说:“金厦条件好。”鄙夷地撇撇嘴,扔下她扬长而去。 金厦国际酒店的钟点房三小时收费一百八十元。覃晓雅选了有着淡蓝色墙纸的一间。这是她一直喜欢的颜色。十八岁那年她还是一名高中生,一天晚上偷跑出去看了一部名叫《勿忘我》的电影,从那时起她就喜欢上了这种颜色。她记得电影里有句台词说:“勿忘我”是一种淡蓝色的小花,象征爱情。 覃晓雅在心里演习了几遍和綦连安的通话,还是放弃了拨号的打算, 这种邀请过于赤裸裸,让她实在羞于启齿。她给綦连安发出了一条短信。在宾馆名和房间号前面,她加上了一句“我来凤城开会”作为遮羞布,她知道那是自欺欺人,但如果不给自己披上这件皇帝的新衣,她就难以站到綦连安面前。拇指按下发送键后,覃晓雅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她的信息里没有称呼,也就是说它可以发给任何人,綦连安会不会以为这是一个玩笑,或者当她发错了短信呢,那样他就永远不会来。她的担忧显然有些多余,綦连安似乎一直在等待她的这条信息,很快发来回复,他没有去扯那块布,又善解人意帮她遮了一层:等我,二十分钟后到。 覃晓雅看看手机上的时间,十二点四十五分,距离她办理入住手续过去了十分钟。 等待让覃晓雅有些不知所措,在房间里走了几圈后,她站到了窗口边。她的房间在三楼,透过窗纱缝隙望出去,能看见一条幽静的街道,刚才乘出租车来时,她已经知道了这条街叫幸福南路。窗口斜下方的路边,两个女人正隔着马路说话。她们手上拎着几只方便袋,大概刚结伴去菜市场,也许有话没有说完,在走进各自家门前再抢着说几句。她们的声音突然高起来,覃晓雅听出她们在说一部热播的宫廷剧。她也喜欢这部戏,每晚都会为它准时守在电视机前。覃晓雅想,如果不是代替母亲来凤城看兰姨,她也会像她们一样去市场买菜,然后回家烧饭,吃过饭后等着看这部剧,第二天碰上熟人同样也会谈论一番剧情。她们的生活其实就是她的生活。在离家三百公里的窗口边,她窥视到了自己的人生。 十分钟后,覃晓雅再次紧张起来,这次情况更加严重。烦躁潮热的感觉像洪水一样从小腹涨起来,漫过腹腔、胸腔,流过脖颈,在她的大脑里 泛滥成灾,思维顿时一片混沌。前胸、后背、腋窝涂了一层湿粘的热汗,像胶水一般箍得皮肤紧绷绷的。沮丧的情绪像沼泽一样把她吸进去,她感觉自己越陷越深,越陷越深„„这样的生理反应半年前就已经出现了,开始她以为自己得了什么病,后来才明白这就是所谓的更年期综合症。青春就像一条狡猾的蛇,已经偷偷地溜走了,如今她能看到的只是一截丑陋尖细的尾巴,即使是这段尾巴,也很快会消失在草丛和石缝里。有些时候,覃晓雅会像一个无助的溺水者,把过往的岁月抓过来,当成救命稻草。她想起从幼儿园起,自己就是伙伴们中年龄偏小的,小学、初中人家喊她丫蛋儿,高中大学她是小师妹,毕业后同事们都喊她小覃„„她真的想不起自己的青春是何时消逝的,但它确实渐行渐远了。 覃晓雅没想给丈夫打电话,是她的手指自作主张拨打了他的号码,或许多年来她早已习惯了向丈夫求救,手指也有了某种条件反射般的记忆,遇到问题时就轻车熟路干了这件事。手机里传来丈夫的声音时,覃晓雅吓了一跳,身体剧烈地一抖,就好像已经被捉奸在床了。丈夫喂了两声,不见她回应,又提高声音,喊她的名字。这时覃晓雅才反应过来,前言不搭后语问:“你在干什么,”丈夫没回答,反问她有什么事。覃晓雅努力想了想,她真的没有什么事,她的手指完全是在胡闹。她告诉丈夫没有事。丈夫的语气不耐烦起来说:“我正忙着呢,没事先撂了。”在丈夫撂下电话前,覃晓雅总算想起了一件事,抢着说:“我坐四点半火车,七点多到家。”丈夫嗯了一声,电话里随即传来短促的忙音。 按了红色的挂断键后,覃晓雅终于明白了手指的用意,它其实是在帮她寻找逃走的理由,如果刚才丈夫关心她一下,问一句她什么时候到家, 哪怕他只是询问一下兰姨的情况,此刻她就应该已经冲出了房门。但丈夫没有那么做,她就只得留了下来。这个男人就是这样,你会事事依赖他,但不要奢望他能真正给你什么。他算不上优秀的男人,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罢了。在他们结婚后,丈夫曾经有过两次出轨,两次刚好相隔十年,在他三十岁时一次,四十岁时又发生了第二次。有时候覃晓雅会暗自在心里想,如果按这个规律推演下去,丈夫五十岁时,也就是今年,是不是又会发生第三次, 但她没有半点报复的意图,她要做的事和任何人(甚至包括綦连安)都无关,完完全全是自己的事,也许这辈子就只有这一件事如此。她需要把它完成。 綦连安很准时。在他敲门之前,覃晓雅刚好收拾完自己。她用湿毛巾擦去了身上的粘汗,飞快地补了一个妆,又换上了一套乳白色的羊毛套裙。五年前聚会时綦连安说过,她穿这身衣服很漂亮。收拾停当后,覃晓雅对着镜子端详了一番,认为可以给自己打七十五分,虽然青春不再,但风韵犹存。 重逢的场面有些平淡,想象中的玫瑰花和惊喜的表情都没有出现。綦连安平静地和她打了招呼,就像他们是对老夫妻,在一起生活了三十年,妻子打开家门让下班回家的丈夫进来一样。她靠在门边的壁柜上等了等,终于等来了一个拥抱,虽然略显敷衍,但聊胜于无。 五年过去,綦连安几乎没什么变化,只是背有些微驼,后脑的头发略稀疏了些。 房间里摆了两张床,覃晓雅坐在门边那张床上,把綦连安让到靠窗的 藤椅里。他们中间隔着另一张床。她不想离他太近,她担心他闻到她的口气。最近这两年,她嘴里总有一股干巴巴的臭味,那味道很顽固,不管刷多少次牙,漱多少遍口,嚼再多口香糖,看再高明的牙医,仍然无济于事。 綦连安谈兴很浓,似乎并不急着做什么事,她觉得这样很好,否则自己会羞愧得无地自容。他们先谈论了几件读书时的往事,又说起了彼此的生活,当然也不可避免地谈到了孩子。綦连安结婚早,女儿已经毕业工作,分配到中石化下属的一家企业。她结婚晚,儿子正读高三,即将面临高考。綦连安一年前升任总工,进入了单位领导层,但也因此造成两地分居,只得住在办公室。她呢,正在四处活动,发表找关系,准备在退休前评上正高。他们之间的谈话向来都很愉快,因为谁也不必在对方面前装腔作势。 话题是不觉中转到小师妹身上的,綦连安的谈话技巧很高明,做得水到渠成,不露痕迹。 覃晓雅注意到时,他的脸色已经变得凝重起来,当然里面也掺杂着一丝得意和窃喜。 说起来真有些荒唐,男人最喜欢炫耀的,莫过于对女人的征服,那个女人越优秀,他们就会越有成就感。而女人呢,最引以为荣的是被男人占有,占有她的男人越出类拔萃,她们就会越满足。綦连安也不例外。 他说小师妹是比他们晚十五年毕业的校友,在单位化验室工作,每天和各种酸碱盐打交道,穿一身白大褂,梳两条长辫子。开始他不知道是校友,有一次她来总工办送化验结果,随意聊了几句,这才知道大家毕业于同一所学校。此后很长一段时间,他们的关系都很正常,只是称呼变成了 师兄和师妹,当然是在没有外人的时候才这么叫,有一点开玩笑的意思。化验室在另一幢楼办公,他们平时很少有机会见面,偶尔在院子里遇到,会边走边攀谈几句,多数是说工作上的事,偶尔也说到他们的学校,总之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内容。 綦连安调侃地笑笑说:“小师妹长得身材娇小,走在我身边时,有点像个小跟班。” 覃晓雅脑海里就出现了一个小女人,小鼻子小脸吊眼梢,一笑露出两颗小虎牙。在她的经验里,这样的女人都很有心计,善于使手段。 綦连安说,事情是在不知不觉中发生变化的,让人有些防不胜防,最初可能是他无意间说了一句“食堂的饭菜很难吃”。当天快下班时,他收到了小师妹的短信,告诉他不要去食堂打饭。楼里的人走光后,小师妹拎着一只方便袋进了门。 綦连安说到这又笑了笑,这次是会心的笑,笑里有一种欣赏。 “她想得很周到,用的是给员工统一发的方便袋,蓝色帆布袋,上面用白字印着单位名称,平时大家都用它装报告和文件。” 小师妹的袋子里装的是一盒饺子,韭菜三鲜馅,还冒着热气。 覃晓雅的耳边忽然响起了一声拉长腔的吆喝:“何支书来家吃元宵喽~,” 那是她小时候看过的一部评剧,名字叫《夺印》,里面的地主婆烂菜花,就是用食物来引诱我党何书记的。紧接着她又想起另一句不知谁说的话:“通往男人的心通过胃,通往女人的心通过阴道。”她想,第一步已经走完了,第二步还会远吗, 她无意间看了眼床上的手机,时间已经过去了五十五分钟,也就是说,他们还可以在房间里再待两小时零五分钟,这同样是道减法题。 綦连安说从那以后小师妹不时就会给他送吃的来,她很有分寸,不是每天都来,而是偶尔,大概是她做了好吃的才来。她送得很隐蔽,开始呢,每次来之前都会发个短信。有一天下午,他正在办公室审阅一份报告,桌子上出现了一只圆圆的光影,像老鼠似的从桌子这端跑向那端,再折回身从那端跑回来。綦连安站起身,看到小师妹正站在对面那幢楼的窗口边,手里拿着一只小镜子。綦连安向那边看过去时,那只调皮的老鼠就窜到了他眼睛上。从那以后,小师妹送食物来之前,就改用小镜子通知他。 綦连安再次笑了笑,是那种无可奈何的笑,脸上堆起的皱纹里是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的娇宠和纵容。綦连安说:“你说她是不是很调皮,有点像个孩子似的,” 听口气是在征求她的意见,覃晓雅却不知该如何评判,只得咧开嘴笑了笑。她想,自己的笑容肯定敷衍又潦草。调皮这个词让她耳熟,以前肯定也有人这样评价过她,会不会就是綦连安,即便不是也一定是个别的什么男人。她再次计算了时间,想象着花一百八十元买到的三小时正一点点过去,就像她的青春一样。减法也可以演变成除法和乘法,每小时六十元,每分钟一元,刚才又过去的十分钟就是十元钱。如果在菜市场,可以买到一斤猪肉,连肥带瘦的那种五花肉。 綦连安说,他本来想,事情到此为止也挺好的,虽然有点暧昧,但毕竟发乎情止乎礼,大家的关系还是大师兄和小师妹。事情是在前几天发生变化的,就是他四十九岁生日那天。小师妹不知从哪里知道了他的生日, 这次带来的是蛋糕和红酒。小师妹在蛋糕上插了蜡烛,足足四十九根,看上去像一小片森林。他们隔着办公桌,相对而坐。小师妹帮他吹灭了蜡烛,还给他唱了生日歌。他们都喝了红酒。小师妹的脸颊泛起红晕,从桌子对面站起来,让他闭上眼睛,说有一份生日礼物要送给他。綦连安预感到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但他不想躲开,反而想要迎上去。他没听到她走过来的声音,但清晰地感觉到左侧脸颊被啄了一下,他知道那是小师妹的嘴唇。他闭着眼睛伸出手,准确无误地揽住了小师妹的腰。小师妹的身体在发抖,显然有些紧张,看得出来她是个保守的女孩儿,这么做要付出挺大的勇气。但她也很勇敢,他能感觉到她贴紧的身体很坚决。 綦连安说:“老同学,你说一个女人如果喜欢上一个男人,是不是会比男人更大胆,” 覃晓雅走神了,没听到綦连安的问话,她无可救药地又在计算时间,又有十五分钟过去了,她剩下的时间只有一小时四十分钟。她感觉自己变成了一只茧,时间正一丝一缕从身体里抽离出去,她身上包裹的经纬越来越少,越来越稀薄,她即将变成一只光秃秃的蛹,扭动着丑陋赤裸的身体,被扔进开水煮熟,再放进油锅里翻炒,烘干最后一点浆汁后,撒上盐末装进盘里,被人端到餐桌上。炒茧蛹,是冬天她常做的一道菜,据说营养价值极高,可以给儿子补身体。 綦连安显然并不需要她的回答,又接着往下说。 “你别往歪处想,我们之间什么也没发生,在最后时刻我把她推开了。我要对她负责任,不能把她拖下水。看得出来,她像我一样都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我是个男人,又离家在外,无所谓。她不行,回头还要面对丈 夫和八岁的儿子。我要替她着想,不能轻易伤害她。” 小师妹显然没想到事情会这样,失望和失落之后,她开始对綦连安冷淡起来,不再给他送饭,他的办公桌上也再没有跑过圆圆的光老鼠。她有意回避他,即使没有旁人时,也不再喊他师兄。在院子里遇到也不打招呼,匆忙把头低下去。綦连安悄悄了解到,小师妹的丈夫脾气很暴躁,对小师妹很不好,小师妹很可怜。他把如何了解的过程讲得很细致,充分体现了一个男人的智慧和耐心。 綦连安说到这里时,把头埋下去,双手用力搓自己的脸,直到把脸搓成一颗通红的核桃,才长叹一声停下来说:“事到如今,你说我该怎么办呢,” 覃晓雅没有说话,慢慢摇了摇头。她否定的是自己。她已经无法充当这类故事的角色,不能演主角,不能演配角,不能做编剧,甚至连观众都不够资格。她终于意识到,男欢女爱的故事已经离她很遥远,远得就像前胸和后背,左耳和右耳,纸牌的正面和反面,虽然近在咫尺,但却天涯相隔。她已经翻过来了,现在和兰姨一样都是反面,有的只是刻板的图案。她已经不再留意时间,那些时间散落成一颗颗沙粒,而她是一条被扔在沙上的鱼,挣扎是死,不挣扎同样是死。 她想,等待的事情大概不会发生了。綦连安没占有那个小师妹,更不会有兴趣占有她。 结果却出乎她的意料。或许是喊她不见回应,引起了他的注意,或者是她脸上的无助打动了他,也可能綦连安来之前就想好了,既然见面就要礼貌地走一下形式,就像办理一道手续,上火车检票,出入境盖章一样。 此事和感情无关,和欲望也无关,只是一个结束见面的句号而已。反正,綦连安走到了她面前,把她抱在了怀里。虽然她最初的目的不是为了上床,但上床却是一个关键性的证据,它可以表明她真的为自己活了一次。所以,她不会拒绝,也没有理由拒绝。 覃晓雅躺下去时,忽然意识到一件事,她并不嫉妒那个小师妹,因为她们其实是同一个人。只不过,小师妹比她提前了十五年,尚有让男人怜惜的资本。十五年后呢,小师妹和她一样,都只能迎来一个礼貌空洞的形式。在她的身体上,綦连安完成了对小师妹占有的预演,同样是在她的身体上,预演出了小师妹的未来。她想,天下的女人们大概只有一具身体,千古至今的女人们大概也只有一具身体。 没有前戏,衣服是她主动脱下的,她知道自己已经没有羞赧的资本。没有接吻,这让她很欣慰,否则她的口臭将无处躲藏。抚摸很短暂,从綦连安慌乱逃走的手掌下,她察觉到了自己乳房的干瘪。用最老土的方式,綦连安做得中规中矩。綦连安发福的肚子撞在她同样发福的肚子上,他们之间就像隔了两座山,让身体的接触显得非常不真实。 事情刚一开始,她就羞愧地感觉到了自己的干涩。时间的尘沙似乎粘附在她的身体上,让她变成了一片粗糙的沙纸。她感受不到快感,也无法给对方快感。时间并不是什么海绵里的水,它本身就是一只巨大的干海绵,残忍又贪婪,轻易就能吸干女人身体里的水分,将她们变得枯萎干硬,形销骨立。她看见綦连安微微皱皱眉头,随后感觉到他慢慢变软,变小,直至彻底消失。綦连安还是那么善解人意,离开她的身体后,愧疚地摇摇头说:“对不起,我今天,状态很不好。” 她努力笑了笑,说出了与之配套的另一句礼貌用语:“没关系。” 她忽然想起来,这些礼貌用语还是在初一那年学会的。当时为了演练这些词,同学们往往没事找事,故意招惹别人。她是全班被骚扰最多的人,常常有调皮的男生把她的文具盒碰到地上,或者是迎面撞她一下,然后再向她说句“对不起”,她从来不说“没关系”,总是一只手掐腰,另一只手点着人家的鼻子骂:“你眼睛瞎了,”那时候,她只有十一岁,梳着两只羊角辫,骂人时小脖子梗着,头上的蝴蝶结一上一下地跳。那时候,她是多么地骄傲啊~那时候,她还是别人眼里的丫蛋儿呢~ 另一句礼貌用语接踵而至,綦连安走到房间门口时回过头来说了句“再见”。 他离开得很匆忙,甚至没有顾得上掖好身后的衬衣,露在外面的部分看上去像一条怪异的尾巴。她一直跟到了房门口,他打开门时,她就靠在那只壁柜上,这次她没能等到拥抱。他没有让她送出房间,也许是想尽快把这次见面结束在门里面。覃晓雅想,我真的有那么可怕吗,但她没有这样说,只是平静地挥挥手,同样说了“再见”两个字。 送走綦连安,覃晓雅发现,竟然还有二十分钟没有用完。 门边的那张床有些凌乱,上面印着两个模糊的人形。靠里侧那个应该是她的,外侧无疑是綦连安的。她用手抚平床单上的褶皱时想,这张床上会不会也躺过别的男人和女人,他们多大年纪,做爱的结果是成功还是失败, 整理过床铺后,覃晓雅坐进窗边的藤椅里。目光投到那张床上时,她发现床单上已经看不出任何痕迹,就像从未有人在上面躺过,做过什么事情一样。她想,待会儿自己离开这个房间后,也会像这些痕迹一样彻底从 房间里消失,就像所有从这个房间里走出去的客人一样。 手机响起来时吓了覃晓雅一跳。是儿子打来了电话。听到儿子的声音,她突然很想哭,但最终她只是撇了撇嘴,脸颊上的肌肉抖了抖。她忽然发现,她的委屈无法变成眼泪流出来,也没有其它途径释放出来,就只能硬生生憋在心里。儿子问她那件米色的韩版夹克放在什么地方。她告诉他在外侧的那只衣柜里,又提醒他不要翻乱别的衣服。儿子似乎没听到她的话,迅速把电话挂断了。 覃晓雅看了看手机,还剩十五分钟,她决意把余下的时间都用尽。这是她给自己开的第一间钟点房,她要对得起它。她在另一张床上躺下,看着头顶的天花板发了一会呆后,她的手再次指引了她的行动。她的一只手像蛇似的潜入衣服里面,落在自己的乳房上。她想起它们曾经是那么挺拔饱满,让她拥有了响当当的本钱。它们曾经让那么多男人想入非非,让那么多女人羡慕嫉妒。老公曾经最喜欢的是它们,儿子曾经最喜欢的也是它们。但如今呢,她的本钱已经花光了,它们就像两只被掏空的口袋,干瘪地吊在胸前,连她自己都不愿意触碰。她的手慢慢向下,越过酒盅般肥大的肚脐,沿着小腹上的一道疤痕缓缓滑行。这是剖腹产留下的伤疤,儿子就是从这里出来,降临到人世的。当时,缝合伤口的是一位新毕业的医生,技术还不过硬,有几针缝得密了,让一段皮肤永久地聚到了一起,就像皱起来的眉头,在小腹上拧出了一个丑陋的疙瘩。她的手继续向下滑行,停留在自己的两腿之间。这里曾经是多么好的一条河流啊,水草丰美,生机勃勃。如今呢,河水已经渐渐干涸,两岸的草木也日趋稀疏。死去的河流已然变成了戈壁。她的手越过河岸,在干枯的河床里耐心搜寻,决意找到 一点有关水的记忆。她温柔地爱抚自己,小心翼翼地挖掘自己,在渐渐渗出的潮湿中勇敢前行,直到她的河起死回生,她就在河水的冲击中发出快乐而满足的呻吟„„她感觉自己重新变得饱满多汁,神采飞扬。 覃晓雅对时间把握得很准,她走出房间时,一名身着旗袍的服务员刚好从走廊另一端走过来。覃晓雅看了看房门上金黄色的号牌想,我曾经在凤城最好的宾馆里拥有过一间钟点房,现在又没有了。 票已经提前买好了。火车上人不多。两个半小时的车程中,覃晓雅始终坐在窗口边,看着城市和乡村向后退过去,看白天像一张皮似的慢慢褪掉,变换成万家灯火。列车准时到达,覃晓雅下车时刚好七点整。坐进出租车里后,她突然有一种立刻回到家里的渴望,她的心里忽然堆起好多事。儿子找到衣服没有,衣柜是不是弄乱了,晚饭是早晨出门前做的,父子俩吃之前有没有热一热,还有最重要的一件事,她应该算是已经出轨了,她决定要向丈夫坦白。 实际情况比她想得要好,那件夹克已经穿在儿子身上,衣柜也没有太乱。饭菜显然是热过吃的,只是电饭锅底糊了一层,用过的大勺没有涮,里面泡着一只铲子。丈夫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儿子在自己的房间里学习,吃剩的饭菜摆在桌子上。她从中午起就没有吃过东西,但却半点没胃口,脱掉外衣就动手收拾碗筷。 他们家的生活很像一只圆规,前几年以丈夫为圆心画圈,这几年以儿子为圆心画圈。她是什么呢,大概是两只圆相交的部分,既从属于丈夫,又从属于儿子,就是没有自己的圆心。儿子要十二点才睡,她和丈夫也要陪到十二点。时间过得很慢,等待似乎比坦白更难挨,她感觉自己的罪过 像一只橡皮筋,被越拉越长,越拉越长。 她像每晚一样看了那部戏,但无法进入剧情,看着荧屏上那些一惊一乍的格格和宫女,她突然有些纳闷儿,为什么那么多人,包括她自己,会喜欢这样一部胡编乱造的戏, 儿子先上了床,随后,她和丈夫也上了床。丈夫有睡前读书的习惯,后腰垫一只枕头,半倚在床头上捧起一本书,翻了几页书后,他似乎刚刚想起来,忽然问到了兰姨。 丈夫问:“兰姨是不是一辈子没结婚的那个人,好像当官的吧,她现在情况怎么样,” 覃晓雅的鼻子突然一酸,兰姨灰白色的面孔清晰地浮现在脑海里,她轻轻叹息一声说:“就是她,退休前是凤城市副市长。她病得很重,活不了几天了。”覃晓雅竭力在克制自己,最后还是功亏一篑,眼泪从两只小眼角溢出来,流过太阳穴,灌入耳蜗里。耳蜗蓄满了泪水,变成了两眼泉。 丈夫没发觉她在哭,咳嗽一声说:“我还是那句话,富贵如浮云。不管当多大官,发多大财,都难免生老病死。虚名浮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 覃晓雅假意整理鬓角,抹去眼泪,虚张声势地笑笑说:“兰姨最后提出了一个愿望,你猜猜是什么,” 丈夫对此毫无兴趣,眼睛看着书页说:“还能有什么,无非是捐赠财产,捐赠遗体之类。” 覃晓雅的眼泪又流出来,她转过身把后背冲着丈夫说:“兰姨最后的愿望是希望有人抱抱她,不管是谁,只要是个男人就行。她说自己活了七 十五年,从来没有被男人抱过,只要有人肯抱,她情愿付钱给他。” 丈夫忽然来了兴致,俯下身子把脸凑近她,鼻息吹进她脖颈里。 “最后的结果怎么样,有人肯挣这笔钱吗,” 覃晓雅的视线已经模糊了,在泪光的折射下,衣柜和地板晃动起来,似乎要从房间里逃出去,她感觉自己似乎也从床上飘了起来,好像要和它们一起逃跑。她含着眼泪笑笑说:“没有,去看她的都是相关部门的负责人,不可能有人会做这种事,大家都装作没听清她的话。” 丈夫说:“这些人太没有同情心了,如果我在场就抱抱她。” 丈夫笑笑又说:“看在你的面子上,当然是免费的。” 丈夫说完又坐回去看书。覃晓雅偷偷抹干眼泪,她知道自己必须开始了,如果今晚不说,事情就永远无法再说出口,只能像石头一样终生压在心头上,她承受不起这样的重量。她想,丈夫听了也许会大发雷霆,甚至可能提出离婚,她会同意离婚,但要等到儿子高考结束之后,不能因为他们的问题影响儿子一辈子,这是最起码的原则。 覃晓雅依旧背对着丈夫,只有这样,她才有勇气把事情说出来。 “从医院出来后,我去见了一个在凤城的同学。” 她停了停,以为丈夫会警觉起来,问她是哪位同学,是男同学还是女同学, 但丈夫没有问,她只得继续讲下去。 “就是那个綦连安,我大学的同班同学。” 她觉得丈夫会记得这个人,并且因此不高兴,过去她对他说起过綦连安是他的情敌,一直在追求自己。她还记得当时丈夫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 要像普希金学习,去凤城找綦连安决斗。但如今丈夫显然把綦连安忘在脑后了,他几乎没有什么反应,只是敷衍地哼了哼。 覃晓雅说:“你可能忘了,我以前对你说过,他曾经追求过我。” 虽然很难,但她正在慢慢接近罪恶的核心,她无法逃避,也无处躲藏,只能坦白和面对。 这次丈夫连哼也没哼,似乎根本没有听到她的话。 她轻声地问:“你就这么相信我,不怕我和他做出啥出格的事,” 丈夫已经有些困了,他把书放在床头柜上,口齿不清地嘟囔着说:“老夫老妻的,还有啥不相信的,”丈夫把枕头放平,眼镜放在床头柜上又说:“睡吧,明天还要上班呢~”抬手关掉了台灯。 屋子里突然一片黑暗,覃晓雅有些不知所措,那些没有说出的话硬生生憋在了肚子里。丈夫转眼就睡着了,打起了响亮的呼噜。他说过,书是最好的安眠药,有了它就会睡得很香甜。 覃晓雅听了一会丈夫的鼾声,顾自开口继续往下说。她的语调平静自如,就像讲的是别人的事情。她说:“为了和綦连安见面,我专门开了间钟点房,那个地方收费很高,三小时就要一百八十元。我们闲聊了一会后,就上床做爱了。我没有骗你,也没开玩笑,我和他是真的做爱了。想要离婚还是什么,都随便你,我只有一个条件,就是要等到儿子高考结束之后。” 丈夫的回答始终如一,都是单调的鼾声。 她突然感觉无比失望。她没想到坦白的结果会是这样。 她睁大眼睛,盯着黑暗中的房门,直到那道门轻轻打开,一个身穿白色连衣裙的美丽女人袅娜地走进来,款款来到床边,抬起手轻轻摸了摸她 的脸。她知道那是多年前的兰姨。那时候,兰姨还是妈妈的同事,是锦城最美的女人,身边围绕着众多追求者,但兰姨一个也没有看上。她像一只高傲的白鹤,站立在鸡群之中。那时的自己呢,还是一个五岁的小女孩儿,头上梳着两只小抓髻,一直不肯上幼儿园,整天像尾巴一样坠在妈妈后面。 兰姨忽然消失了踪影,覃晓雅从梦里醒了过来。她想起明天是周一,儿子的学校有升旗仪式,需要早起十分钟。她坐起身,在黑暗中摸到床头柜上的手机,修改了闹钟时间。重新躺下后,她突然发现,自己的心里已经变得轻松起来,仿佛搬掉了一块石头。她知道自己又能像从前一样生活了,每天买菜做饭收拾屋子,侍候儿子和老公,到了晚上就准时等着看那部宫廷剧„„ (选自《山花》2013年第10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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