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鸟偏从末世来――说红楼梦凤姐

凡鸟偏从末世来――说红楼梦凤姐 凤姐唯王夫人之意而行，竭力讨好老太太，不拿白不拿，有机会尽量拿，是个非常得力的“中层干部”:买通官府替人“消灾弭难”，还是个仗势欺人，内外搜刮的标准女强人。而且非常善于使用女人的武器。王熙凤雷厉风行，好胜要强，贾府第一爽人，治理能力胜过府内任何男人，所以不将贾政放在眼里。贾琏被治得不敢越雷池一步，与之相匹，矮得不见人影，简直就是个家奴。阿凤的领导和管理能力是有目共睹的，正如第十三回回未诗所云:“金紫万千谁治国，裙钗一二可齐家”。在理可卿之丧时的现，出神入化，简直就是一个女元帅，令人佩服喝采。对凤姐性格评价，最有代表性的要算宁国府总管赖升的那句话:“那是个有名的烈货，脸酸心硬;一时恼了，不认人的”。不过评人必须三七开，凤姐虽然狠毒，却是把明火:虽有雷霆烈火之性，从不暗箭伤人。同时有非常人情的一面:比如黛玉进府初见时为黛玉的不幸失态流泪，显露出她其实也与贾母一样，是个情性中的人;还有与可卿的友谊，包括死后的理丧事，是《石头记》里最有情、最动人的一段故事。凤姐每次见宝玉都恨不得想吻他一下，兼有母爱与大姐姐爱小弟的双重性，是世界上最纯洁的爱;庙里过夜也是应宝玉请求。凤姐非常任性，其实是最有感情，爱得深，恨得也深的那种人。 凤姐拿着贾琏的印做事，与后来怂恿张华打官司一样，都不是明智之举，把柄在后。与克扣下人月钱的自私表现不同，守备案是在尼 姑的挑动前逞能，被激将法所驱，并不完全为了钱。由此也可见，凤姐虽然语言尖刻，行动爽利，但难免意气用事，好逞强，其实并不很精明，无大智。大智若蠢，而她机关算尽，反害了自己卿卿性命。 从技术上说，二姐故事写得走火入魔的败笔。包括不让平儿接近，我们可以理解凤姐亦无奈而为之，用现在的话来讲，是不愿共享丈夫、反抗的行为;是挑战封建夫权，争取平等和自己人权的“壮举”。凤姐待贾珍贾蓉不薄，从尤二姐这段故事来看，这一对父子活宝真无情不义，猪狗不如。但凤姐也显然做过了头，失了真，成为《石头记》的一大瑕疵。除此之外，凤姐最狠心的一桩“罪恶”大概莫过于玩死贾瑞了，但这也有她无可奈何的一面，因为此时不果断采取措施，她的名声可能因此受到伤害，所以让老公来办最恰当，是他明智之举。 阿凤最罪过的是将为贾琏放哨的六岁小丫头打成烂羊头，毫无怜悯之心。凤姐虽然刻薄，但在对待刘姥姥的态度上是强者同情弱者的典型表现，据说后来在女儿巧姐身上得了好报，不过那是虚晃一枪，我不认为八十回以后还有。 阿凤与贾琏、平儿的关系从二十一回中看得最清楚: 贾琏弯着腰恨道: “死促狭小淫妇～一定浪上人的火来，他又跑了。”平儿在窗外笑道: “我浪我的，谁叫你动火了,难道图你受用一回，叫他知道 了，又不 待见我。”【春梦斋评:言外之意是除非凤姐死了你才能如愿，故贾琏 下云】 贾琏道: “你不用怕他，等我性子上来，把这醋罐打个稀烂，他才认得我呢～ 他防我象防贼的，只许他同男人说话，不许我和女人说话，我和女人 略近些，他就疑惑，他不论小叔子侄儿，大的小的，说说笑笑，就不 怕我吃醋了。以后我也不许他见人～”【春梦斋评:等到吃了豹子胆。】 平儿道: “他醋你使得，你醋他使不得。他原行的正走的正，你行动便有个坏 心，连我也不放心，别说他了。”【春梦斋评:骂贾琏没有男子汉气概， 窝囊废】 贾琏道: “你两个一口贼气。都是你们行的是，我凡行动都存坏心。多早晚都 死在我手里～” 事实上，贾琏的怨言不是没有道理，凤姐可以跟宝玉、秦仲在外面过夜，跟贾蓉眉来眼去地开玩笑。而贾琏不但不敢在船上跟黛玉开玩笑，甚至不敢接近自己的小老婆。实在也是有点女男不平等的味道。 第44回贾母骂贾琏道:“那凤丫头和平儿还不是个美人胎子,你还不足～成日家偷鸡摸狗，脏的臭的，都拉了你屋里去。为这起淫妇打老婆，又打屋里的人，你还亏是大家子的公子出身，活打了嘴了。”仔细分析贾琏“眼馋肚饱”“馋嘴猫儿似的”好色的原因，固然与其人品卑下，没有学好孔孟之道有关，但与家主婆“雌老虎”凤姐没尽妇人之道，不愿和谐，而且又不让平儿与他亲近也有很大关系。因此才被“害”得人不人鬼不鬼，居然“化在”下流女人身上呢～ 金美人――秦可卿 可卿与贾瑞之死 可卿自从在第五回让宝玉上了自己的床，健康状态就一天不如一天，至第九回竟卧病不起了。可卿之死是《石头记》最大疑点，确实有点神秘，究其原因，唯一可靠的依据就在神医张友士说的那席话:“大奶奶是个心性高强聪明不过的人，聪明忒过，则不如意事常有，不如意事常有，则思虑太过。此病是忧虑伤脾，肝木忒旺，经血所以 不能按时而至。”根源显然在于“思虑太过”。这个神医的话与《金瓶梅》“神医”蒋竹山第十七回的话如出一辙:“六欲七情所致。阴阳交争，乍寒乍热，似有郁结于中而不遂之意也。似疟非疟，似寒非寒。白日则倦怠嗜卧，精神短少。夜晚神不守舍，梦与鬼交。若不早治，久而变为骨蒸之疾，必有属纩之忧矣。”说穿了，可卿与李瓶儿害的是相同的病，即“相思病”，只不过《石头记》写得隐晦。《金瓶梅》中的李瓶儿觉悟后立刻嫁了蒋竹山，身体也立即健康起来。但可卿办不到，终于患了“骨蒸之疾”而亡，正如张神医所言。谚云:“自古嫦娥爱少年”。可卿实为相思宝玉而“淫丧”的，而非如伧夫所津津乐道，被阿公吃窝边草“扒”死。否则贾珍还有脸做这样大排场无忌讳, 根据现行的白底黑字。宝玉也主动探望可卿并垂泪，表示了朦肬爱意，被凤姐赶走;听到噩耗后吐血，急着要去看;丧仪时主动向贾珍出谋画策，在宝玉实在难得之举，可见这位女性在他心中地位。 可卿在《石头记》中不仅外貌为贾府第一，且品格高超卓越，深受两府老少上至贾母、公婆，下至丫头(比如瑞珠宝珠)爱戴敬重。正因为她坚守“克己复礼”行为准则，不愿做出伤风败俗的事来损害自己和家族的形象，才毅然向自己心头的淫魔作着艰苦斗争，忍受着强烈的“骨蒸之疾”折磨才最后去世的。 无独有偶，自从风姐与贾瑞开了这个玩笑，瑞大爷的举止一天比一天可笑，最后自我折磨而死。如果可卿算“情贞”，贾瑞则可算“情丑”，俩人都因“淫”而丧命，生的是同样病，而且作者故意将这两桩 案子安排在一回里:凤姐探视可卿出来就遇到了这个笑嘻嘻、人面“兽”心的贾瑞。与可卿不同的是秦氏是个“心性高强，聪明不过的人”、内向要面子，不能也不愿稍有表露。而瑞大爷则过于毛手毛脚。两人表现为两个极端。换句爽气一点的话来说:如果要彻底根治可卿之病，除非让宝玉与自己永远在一起。同样，只有与凤姐放在一起，贾瑞才会康复。 “扒灰”说没有实在根据 贾珍“扒灰”说没有实在根据却广泛流行，是看官对《石头记》最大误点。下面是我反对可卿因扒灰被人撞见“难为情”而死的二点理由: 首先《石头记》是小说，对象是广大市民，而不是胡适、俞平伯之流那些顶尖考证专家，所以不能太隐晦。如果无人能懂，作者岂不白费心血,事实上，即使这些专家反反复复考证，化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未能取得令人信服的研究成果，何况知力“低”一等的普通平民,所以对这桩公案的看法，我们当实事求是，还以作者的白底黑字为准。 再者，批语是何人所为及其动机皆无人知晓，但奇怪的是，大家对脂砚斋和某叟批语竟当作红学研究的主要依据。据说本来有一回应叫作“秦可卿淫丧天香楼”的，许多专家照此章设想，硬将可卿被乱吃窝边草的公公贾珍扒灰扒死，并认为本应是全书点睛之笔，许多看官深为惋惜。对于那个居功自傲，目中无人，不服管的贱人焦大，无中生有地醉后胡言，也被当作铁证，以至可卿黄泉含冤至今。正应了宝 公祭晴雯那句名言:“鸠鸩恶其高，鹰鸷翻遭罦罬;薋箷妒其臭，茝兰竟被芟鉏～”试想，如果连焦大都知道贾珍扒灰的秘密，可卿怎会受到从贾母至丫头的普遍敬重,没有不漏风的墙，果真有这样无人不知的大家丑，岂敢这样大搞丧礼排场,作者如果真有让可卿淫丧天香楼的意图，为何不明示而偏要这样鬼鬼祟祟如避文字狱一样呢,根据实事求是的精神，鄙斋认为应坚决否认“扒灰”说，还可卿真正面貌。已到评反可卿的时侯了。所幸可卿在80回里了结，可谓因祸得福，否则难免被伧夫续貂，惨遭糟踏。圣人云:“吾未见好德如好色者也”有以夫。 可卿判词中的画是一座高楼，上有一美人悬梁自尽。参考另几位姐妹的画册，我发现判词上的画都是象征性的，比如晴雯的画是满纸乌云浊雾，象征她命运灰暗，而并非死在大雾天。雪里埋着金簪也并不意味着宝钗会象祥林嫂那样死在雪中。王熙凤的配画是一片冰山上的一只雌凤，阿凤结局不可能死在西藏或北极。同样，可卿也不必非要在楼上上吊不可，画意应指可卿半途而折，未能善终尽天年而已。所谓“淫丧天香楼”可能是脂砚斋根据画意搞的噱头。 可卿判词解: 情天情海幻情身，情既相逢必主淫。漫言不肖皆荣出，造衅开端实在宁。 “情天情海幻情身”――情天情海喻海天一样高深的爱情。幻，非实也。幻情，即所谓“意淫”。 “情既相逢必主淫”――两个有情人相遇必坠入情海而不能自拔。 “漫言不肖皆荣出”――不要指责荣府情圣宝玉为大淫人。 “造衅开端实在宁”――导师实在是宁府的可卿。 《红楼梦曲 好事终》解: 画梁春尽落香尘。擅风情，秉月貌，便是败家的根本。箕裘颓堕皆从 敬，家事消亡首罪宁。宿孽总因情。 “画梁春尽落香尘”――形容繁华已尽。 “擅风情，秉月貌，便是败家的根本”――指贾赦、贾敬、贾蓉辈不干正经事。 “箕裘颓堕皆从敬，家事消亡首罪宁”指贾珍在宁府开棋牌室，不务正业，导至贾府崩塌。 “宿孽总因情”败家的根本原因是淫，玩女人。与可卿无关。 《红楼梦曲》前诸曲曲名皆与曲中人命运有关，此曲与《收尾 飞鸟各投林》总叙贾府命运。所以叫《好事终》 冰美人――妙玉 妙玉与可卿相反，高标冷艳，是个标准冷美人，犹如寒梅。妙玉这一角色，妙就妙在外表冰姿要渺，秉神仙之态，令人想起《庄子》姑射神女，而妙玉则身在大观园而游乎大观园之外。虽然未能完全免俗，但芸芸众生，谁又能真正免俗,可惜妙玉毕竟不是真仙，难弃凡心，她始终单相思地意淫着怡红院主。曾不怕讽刺打击，笑拈红梅，勇敢地表达了自己的“淫”意。而宝玉则始终采取敬而远之态度。 妙玉自称槛外人，其实与一般人一样难免势利。选在一个妃子的省亲园内落户，难免贪势趋炎之嫌;刘姥姥用过的杯子她嫌脏马上扔掉，却用自己的亲杯让宝玉喝茶，希图口泽，权当接吻，胜如开光而将视如珍宝。可惜宝玉并不领情，宁愿用竹根杯，拂了她的“淫”意。妙玉过后又欲盖弥彰，其意“淫”之烈何减钗黛袭晴哉。 《石头记》除了妙玉带发修行，所有女儿，包括其它十一钗，都不信佛。妙玉神秘莫测，除了品花、品茶，做得一手让黛玉湘云联合起来甘拜下风的好俗诗外，每天关着门不知在干啥。没有人打扰，实在消遥得可以。所以也是索隐派最“合适”的人选。 “陇翠庵”真是个好去处，还配备丫头，谁不想去, 虎兔相逢大梦归――元春 贾府败落的直接原因就是因为元春中了娘娘～ 贾元春才选凤藻宫，虽然给贾家带来了“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之盛，而她自己被幽闭深宫，活得不如尼姑妙玉开心。省亲时隔帘含泪谓其父曰:“田舍之家，虽虀盐布帛，终能聚天伦之乐;今虽富贵已极，骨肉各方，然终无意趣～”暴露了她的并不心甘情愿去做妃子的苦痛，最后死在“那不得见人的去处”，最后“大梦归”，为贾府利益牺牲了自己一生。但她除了服从命运之外还有什么办法呢,正如第十七回开头诗所云:“豪华虽足羡，离别却难堪。博得虚名在，谁人识苦甘,” 一个民族或一个家族盛衰，经济状态起决定作用。元春中娘娘后，贾府不得不为此大兴土木造大观园，增加巨大省亲费用，之后却没有得到皇家应有的赏赐补充，成了脱底棺材。53回贾珍对“老砍头”乌进孝诉苦:“纵赏银子，不过一百两金子，才值了一千两银子，够一年的什么,这二年那一年不多赔出几千银子来～头一年省亲连盖花园子，你算算那一注共花了多少，就知道了。再两年再一回省亲，只怕就精穷了”也难怪后来贾赦卖女儿，没钱，所以公开没品行起来。贾珍也同样不顾祖宗脸面，自找出路搞活，开起了棋牌室聚赌赚钱。 其实在这之前贾家已是瘦骆驼，“如今外面的架子虽未甚倒，内囊却也尽上来了。”(第2回)本来以为升娘娘可以有所转机，因此得福，所以全府兴兴头头当回大事。不想赔了夫人反折兵，不但没好处，还引来了太监敲诈。恶性循环，公公屡来敲诈是因为贾妃失宠。 忠顺府长府官为一个戏子直接找贾政，且态度蛮横，目中无人，是贾家失势衰落的明证。 贾妃是重振贾府的关键人物，她在皇帝眼中的地位，直接关系到贾府的命运。贾妃的失宠对贾府的失势衰败有关键性的影响。 探春 鸳鸯事发，老太太错怪王夫人，探春抓住了这个千载难逢的良机，站出来替王夫人辩护，深得王夫人喜欢，自己又大长了面子，可谓机智勇敢。 赵姨娘应向周姨娘学习，韬光养晦，闷声不响先将环儿拉扯大，得个一官半职再嚷嚷非迟。所以探春说她没算计，没心眼，耳朵又软，还直接影响了自己的前途，“我但凡是个男人，可以出得去，我必早走了，立一番事业，那时自有我一番道理。偏我是女孩儿家，一句多话也没有我乱说的。”(五十五回)探春是人杰，可惜庶出。礼教特别要吃女人，她竟生在这种倒霉的时代。 《红楼梦》的反封建纲常思想非常明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