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间与权力

江西社会科学 !""#$ % !"#$%"&’ 福柯是 !" 世纪最伟大的思想家之一，他对于后现代地理学中空间理论的建构却鲜为人知。福柯对于空 间问题的直接论述主要出现在他为数不多的讲稿和访谈录中，他的很多理论著作也贯穿了空间的概念。他 揭示了空间和权力之间复杂微妙的关系，成为后现代地理学的奠基者之一。本文从空间的着魔、空间与权力 的关系以及圆形监狱的极致范例三个层面分析福柯的空间观。 (关键词 )福柯；空间；权力；圆形监狱 (中图分类号 ) *#+!$ & (文献标识码 ), (文章编号 ) +""% - &+’.（!""#）"% - ""&’ - "/ 周和军 0 +1##— 2，男，四川大学文学与新闻学院博士研究生，主要从事文艺美学研究。（四川成都 3+""3%） 空 间 与 权 力 ——— 福柯空间观解析 !周和军 福柯（+1!3 - +1’%）是 !"世纪极富挑战性和反叛性 的思想家，他的理论学说涉及历史学、医学、社会学乃至 犯罪学等学科，然而他对于后现代地理学中空间理论的 建构却鲜为人知。福柯对于空间理论的贡献不易被发 掘，因为他总是将 “自己先锋性的空间理念的转变深藏 于前瞻性历史预见的漩涡之中”( + ) 0 4+3 2。从他 +13+ 年发表 的《疯癫与文明》到后期的《性经验史》（+1#’）等著作里， 我们可以看出他的确是一位后现代地理学家。福柯对于 空间问题的直接论述主要出现在下述讲稿和访谈录中： 《不同空间的正文和上下文》（+13#）（一译为 《另类空 间》）、《关于地理学的若干问题》（+1#3）（中文本译为《权 力的地理学》）和《空间、知识、权力》（+1’!）。本文从“空 间的着魔”0 567897: ;<=>==9?@= 2、空间与权力的关系、空间 与权力的极致范例（47A BCD>::>@D>）三个层面分析福柯的 空间理论。 一、“空间的着魔” 时间和空间是人类感知、把握世界的两个重要维度。 由于受历史决定论将意义和行为理性地还原为社会存在 的时间建构的影响，时间在人文、社会学科的发展中长期 居于主导地位。空间问题在!"世纪以前则遭到了漠视和 贬损。“空间被看作是死亡的、固定的、非辩证的、不动的。 相反，时间代表了富足、丰饶、生命和辩证。”(! )（4!"3）这种局 面直到福柯的《不同空间的正文和上下文》和列斐伏尔的 《空间的生产》（法文本发表于+1#%年）问世后才发生了根 本改观。 福柯很早就有意识地涉足空间问题的研究，他在 《疯癫与文明》（+13+）中考察禁闭的起源时引用了英国 慈善家霍华德的事例，这位慈善家曾在 +’ 世纪末遍访 英国、荷兰、德国等国的主要监禁场所——— 医院、拘留所 和监狱。寻访的结果让他的博爱之心几近窒息，因为这 些机构把违反习惯者、家庭浪子、无业游民等正常人和 精神病人禁闭在同一个高墙内，“禁闭已成为各种滥用 权力因素的大杂烩”( / )（4%+）。福柯从权力运行和发生作用 的场所——— 监狱、精神病院等来研究权力化的空间构形 !"#$%&" ’()"#* ’)"+$)+’ 江西社会科学 !""#$ % !"!"#$%" （#$%&’()*+,’$%）。 他在《知识考古学》（-"./）中用一种空间概念来界定 话语，认为话语是外在性的空间，这与当时的研究方法迥 然有异；他在论述话语的形成时特别强调话语的关系体 系，“原始的或真实的关系体系，间接的或自反的关系体 系或人们可以干脆称作话语的关系体系。问题在于呈现 后者的特殊性及其与另外两个关系体系的游戏”。0 / 1（2!.） 话语的关系体系即话语在不同学科间的空间联系，福柯 把话语置于一个开放性、包容性和空间化的语境中。 福柯作为一名历史学家对他所关注和倾心的历史 也进行了整合性的建构3 他认为，所有的历史事件应被 还原为各种空间化的描述，每一个历史事件中位置的迁 移、疆界的划分、历史地图的重建，都不仅仅是简单的线 性时间的记录，要对其进行权力关系的分析，“一部完全 的历史仍有待撰写成空间的历史——— 它同时也是权力 的历史 （此两词都是复数）——— 它包括从地缘政治学 （(4$ 5 6$7’,’#8）的重大策略到细微的居住策略。”0! 1（29"） 福柯对于空间的呼吁和重视是鼓动人心的，“当今 时代或许应是空间的纪元。我们身处同时性的时代 （46$#: $& 8’;)7,+%4’,<）中，⋯⋯我们处在这么一刻，其中 由时间发展出来的世界经验，远少于连系着不同点与点 之间的混乱网络所形成的世界经验。”0! 1（2-=）福柯从个人 感悟、历史经验和现存事实出发，认为在漫长的时间过 程中积累的生命经验与在混乱的空间网络中所形成的 经验相比无疑是相形见绌的，空间的重要性会随着人类 实践的深入和社会的发展而广为人知。福柯对于空间的 着魔在于他发现了空间与权力的关系。 二、空间与权力的关系 福柯认为，“要探讨权力关系得以发挥作用的场所、 方式和技术，从而使权力分析成为社会批评和社会斗争 的工具。”0 . 1（2-.-）这是福柯权力理论研究的场域，他注重 从权力发生作用的各种经验性的局部空间，诸如监狱、 医院、精神病院等场所来研究权力的运作方式和形态特 征。他认为权力应该首先被看做是 “一种生产性的实践 或者说生产性网络”0 . 1（2-.9）。福柯试图突破传统的权力所 用物的观念，用一种空间的概念——— 网络来阐释权力的 运作机制、权力与知识和空间之间复杂而微妙的关系， 从空间的角度来理解现代社会权力的运作方式。 我们来考察一下权力发生作用的局部空间——— 规 训机构，它最初的设计理念首先应遵循一个基本原则： “完美的规训机构应能使一切都一目了然，中心点应该 既是照亮一切的光源，又是一切需要被了解的事情的汇 聚点，应该是一只洞察一切的眼睛，又是一个所有的目 光都转向这里的中心。这就是勒杜 > ?4@$)A B在建造阿尔 克·塞南（C*# 5 *, 5 84%+%）盐城时所设想的东西。”0 D 1（2-"D） 设计中间点建筑物和以它为圆心的环形建筑，使之能够 行使行政管理、治安监视、经济控制等多种政治职能，这 种空间设计理念被福科称为“全景敞视主义”。他进一步 解释这种封闭的、被割裂的空间：处处被监视，每个人都 被镶嵌在一个既定的位置，个体的任何行为都受到监 视，任何情况都被记录在册，权力完全按照等级制度运 作。所有这一切构成了规训机制的一种微缩模式。这种 微缩模式在后来的国家机器和社会机构中得到普遍运 用。 监狱是规训机构的典型范例。福柯在《规训与惩罚》 中深入考察了监狱的诞生，他把监狱比喻为“灵魂”，这个 “灵魂”的机制和体系实践并昭示了权力的意图，“这种现 实的非肉体的灵魂不是一种实体，而是一种因素，它体现 了某种权力的效应，某种知识的指涉，某种机制”0D 1（29E）。福 柯把监狱视为一种体现权力的效应和工具，借助监狱这个 空间的概念，权力建构了一种权力 5空间的知识体系，这 种体系具有现实指涉的深广意义。这样，“一个宏大的监狱 体系设计出来了，它的各种级别将严格地与中央集权的行 政管理的各种级别相吻合。⋯⋯被一种庞大的、封闭的、复 杂的等级结构所取代，而这种结构则被整合进国家机器之 中。—种全然不同的实体，一种全然不同的权力物理学，一 种全然不同的干预人体的方式出现了。”0 D 1（2-9F）“宏大的监 狱体系”即各种空间的指涉物：断头台、惩罚剧场、拘留所、 监狱、医院、教养院、军营等，被整合进国家机器和社会机 构，与中央集权的行政机构等级设置一致，通过这些空间 “筑巢”来达到干预人体的目的，执行权力的意图，产生了 一种“全然不同的权力物理学”。 规训机构的另一典型范例是军营。军营无疑是权力 运作过程透明化的范本，“至少是它的基本原则——— 层 级监视的空间‘筑巢’——— 体现在城市发展中，体现在工 人阶级居住区、医院、收容所、监狱和学校的建设中。这 是—种‘嵌入’> 4%#+8,*4;4%, B原则。军营是十分可耻的监 视技巧的一种运用。”0 D 1（2-"!）福柯把军营的管理模式称为 “层级监视的空间 ‘筑巢’”，推而广之，建筑物的空间设 计的目的发生了根本改变，不仅仅是为了美观、实用和 奢华，还要便于对建筑物内进行清晰而有效地控制，空 间实际上充当了权力的帮凶。 空间与权力——— 福柯空间观解析 江西社会科学 !""#$ % !"#$%"&" 所以，当 ’()* +(,-./0采访福柯时问他，在权力分析 中，空间在其中是否也扮演了主要角色时，福柯回答道： “空间在任何形式的公共生活中都极为重要；空间在任 何的权力运作中也非常重要。”1 2 3（’!4） 三、圆形监狱：空间与权力的极致范例 全景敞视建筑是圆形监狱的原型，它有诸多好处： 既能监视又能观察，既能有效隔离又能确保安全，既能 聚焦个人又能掌控全局，这种建筑格局在监狱得到最佳 的展现。所以，“54世纪 6"年代，全景敞视建筑成为大多 数监狱设计的建筑学纲领。它最直接地体现了 ‘砖 石纪律的智慧’（7)8(9，:，&4）；它能使建筑物最直接地根 据最新的人道主义法典和教养理论来安排空间。”1 # 3（’!#4） 空间作为权力表征的理想模式和极致范例 （’(; <=> 8?**?.8?）是边沁（@?;?AB C?.DE(A）所发明的圆形监狱。圆 形监狱由一个中心高塔，以及以它为圆心的一系列建筑 物所构成，这些建筑物被分割成鳞次栉比的牢房，每个 牢房都有两扇窗子：一扇引入光线，另一扇则朝着中心 高塔。这些牢房其实就是一个舞台，每个人的饮食起居、 行为活动对于监视者而言都是清晰可见的。每一个牢房 的空间都进行了精心而周密的设计，为了进行更仔细、 更有效和更富弹性的控制，规训机构把空间作进一步的 划分，把不同的个体分类放置在特定的空间内，从而知 道每一个成员的确切位置，随时监控他们的行为，制止 危害安全的沟通。边沁提出了一个颇受统治者赏识的设 计原则：“权力应该是可见的但又是无法确知的。所谓 ‘可见的’，即被囚禁者应不断地目睹着窥视他的中心 望塔的高大轮廓。所谓‘无法确知的’，即被囚禁者应该 在任何时候都不知道自己是否被窥视。”1 # 3（’!!&）禁闭者无 从得知监视者是否在塔内，即使是监视者缺席，圆形监 狱仍可有效运转。无疑，圆形监狱的空间构形是空间 F 权力运作方式的最好注脚。 圆形监狱这种理想的权力机制示意图，是建筑学、 光学和政治学的完美结合，由监狱逐步扩展到学校、军 队、医院、工厂等机构，边沁在《全景敞视监狱》的“前言” 中列举了这种“监视”能够带来持续可见的各种好处：道 德得以改良，健康受到维护，工业焕发活力，教育广为传 播，社会负担减轻，经济基础增强，所有这一切都是靠建 筑学的一个简单想法实现的。 圆形监狱是权力运作特殊形式的一个令人惊讶的 呈现。它是“权力机制化约为其理想形式的简图”。圆形 监狱这种空间构形就是权力形式的表征性运用。福柯指 出：“圆形监狱是权力命令创造的技术发明，⋯⋯这种发 现具有特殊性，它先是在局部得到运用，在学校、兵营和 医院。这是监禁实践进行试验的场所。⋯⋯我在书中引 用了一段优美的描述，把总检察长说成皇帝的眼睛，从 巴黎的总检察长到外省卑微的助理公诉员，他们都用同 样的目光注视着任何对秩序的破坏，预防着罪恶的危 险，对任何越轨的行为实施处罚。这种普遍的注视一旦 松懈下来，国家的垮台就迫在眉睫了。”1 ! 3（’!"# F !"G） 总之，权力是影响空间构形的 “幕后黑手”，不管是 圆形监狱、边沁的辐射状规划的机构建筑等空间的物质 实体，还是政府、警察、司法、军队等机构的“软体空间”， 都是权力的表征形式的一种。每一座城市都是一座 “监 狱之城”，位于城市中心的通常是市政厅、司法、检察等 各级权力机构，它们总是通过一个由不同因素组成的复 杂网络——— 封闭的高墙、规训的空间、统治机构、规章等 来试图控制该城市，这种嵌入、监视和观察的空间构形 是规范权力的最大支柱。所以，福柯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与其说是国家机器征用了圆形监狱体系，倒不如说国 家机器建立在小范围的、局部的、散布的圆形监狱体系 之上。”1 ! 3（’!"G） 福柯在生前未来得及对空间理论作进一步缜密的 逻辑建构和理论探索，但他对于空间问题的“先锋性”的 重视和研究，对于空间、知识和权力之间关系的揭示，无 疑证明他是后现代地理学的奠基者之一，他的空间理论 使地理学迈向一个新的学术进程，“一个几乎不被人注 意但在后现代批判地理学中却具有建构力的学术进程， 该进程潜隐于历史决定论的顽固的霸权明确承认的地 理学里。”15 3（’!%） 1参考文献 3 15 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