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音依旧

乡音依旧 辛卯年的春节一过，伴着初生的春意，我从厦门登上前往金门的轮船，再飞越海峡，有幸作为大陆交换生的一员，来到清新秀美的东海大学，领略“这边风景独好”的别样宝岛风情。回来已近一年，但心中仍然牵挂当年从大陆迁往台湾的好几位八九十岁的老人。 依然很清晰地记得，当我按约定的时间去台中一饭店拜访湖北同乡会的老人时，发现好几位早已在饭店的大厅里等候了多时；也忘不掉当我那双明显稚嫩的双手与老人们布满老茧的手紧紧握在一起的时候，他们都是顿了许久才说出那亲切的湖北口音。交谈中，说起过去的经历，有的老人甚至流下了伤心的老泪，毕竟那是一个有着太多苦难的年代，他们当中也很少有人没有经历过太多的磨难，甚至是人世间最难以承受的生离死别，所以大概会用这种种特别的方式来诉说他们内心的那种常人难以理解的情愫，年少的我也是头一次亲历这种场景。 当中有位九十高龄的郭老先生，硬是骑了两个多小时的摩托车，从交通不甚方便的家里来到饭店。老人由于年纪大，耳重听，每次我跟他交谈时，他都要把耳朵凑到我的嘴边，努力地听清楚我说的每一句话。后来我应邀去他家里拜访，刚下车时，只见老人正拿着拐杖，在路旁已等候了多时。在他家里，又听他用那地道的湖北京山口音谈起了许多往日的沧桑，说起曾经的磨难，老人却很淡然：“都过去的事了，就不去多想了，只是希望我们的中华民族更加富强，不要再被人欺负。”在老人给我的一本回忆录——《悠悠梦里无寻处》里，满是平实的语言，字里行间无不真切地表达对彼岸故乡和亡故亲人的深深思念。拜访结束时，老人一再叮嘱：“你回去时，一定要打电话告诉我，我去送送你……”我说：“我走之前再来您家里跟您道别吧，您年纪那么大，骑车又那么远，实在是不方便。”但他依然坚持在我回去时前来送别。 可就在离我回去还有将近两个月的时候，老人特意来到学校，送来一幅亲笔字：“国之干城”，寄予我以殷切厚望，并再次关切地问我什么时候回去，到时他来送我。老人年纪大了，记忆力不好，所以没有记住上次我告诉他的回程日期，但为了不错过送别，他就特意提前赶到学校，通过学校大门口的保卫人员，约我出来，以了却那桩心愿。 不久，老人再次邀请我去他家里坐坐，这一次前去时，老人又是起了一个大早，又是骑上两个小时摩托车，去市区买回一只猪腿来招待我，并说那天去得很早，所以买回来的猪脚很新鲜，让我要尽量多吃些…… 还有一位九十岁的李老先生，老家在湖南，第一次拜访时就听出他的湖南口音，抗战时期打过日本人，腿上的伤还在。几次拜访过后，我们渐渐成了忘年交。在我快要回大陆时，老人硬让我搀扶着他，一拐一停地带我去一餐厅吃饭，说是给我送行。可吃完过后，老人坚持认为吃得太简单，然后以军人的口吻“命令”我：过几天去家里再吃一顿。面对这种情形，实在是想不出什么理由去拒绝。当按约定的时间去家里时，老人早已让老伴准备好了一大桌菜，在我都吃很撑了的时候，还不停地夹菜给我。快要离开他家时，老人把我叫到里屋，给了我他的一张照片，说是留作纪念，又塞我一个红包，里面包了两百块台币。当时那种复杂的心情至今都无法想出合适的词语去形容。与老人告别后，我从里屋出来，悄悄把台币放在桌子上，用碗压好，然后带走了那个写有老人笔迹的红纸袋，准备用一生的时间去珍藏。 时过境迁，几十年光景一晃而过，但不难听出，老人们的那口乡音却是依旧，正如贺知章的一句诗里所说，“乡音未改鬓毛衰”，其实老人们没有改掉的应该不仅仅是那口乡音，那份浓浓的乡情，在岁月的冲洗中，似乎也并没有黯淡多少，反而因为距离的远隔而显得更加深沉。 虽涉世未深，但依然还是能够感觉到，这一切的一切，大概就是饱经世变的老人们对乡情的那种殷切渴望与格外珍重罢。当我从大陆来到他们中间时，他们似乎在不约而同地通过我来寄托他们内心深处埋藏已久的某种夙愿。很想用一种语言来表达置身于彼情彼景时的那种感受，但觉得总是那么苍白无力，或许真的是涉世未深，虽说可以粗浅感受，但却真地是难以深切感知。 历史虽总是意味着过去，但却免不了留下痕迹，这些饱经沧桑的老人何尝又不是一部部厚重的历史书呢，值得我们去好好品读，而且应该带着足够的温情与敬意。 衷心地祝愿他们还能有更多的机会，回家看看，看看那片曾经生活过的热土。也很期待看到有更多的人去关心他们，不需要太多，只需用相同或相近的方言和他们说说家乡的事，这对他们来说，或许就是一个极大的满足和安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