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oc】论司马迁的愤世心态

【doc】论司马迁的愤世心态 论司马迁的愤世心态 2003年12月陕西师范大学继续教育(西安) 第2O卷第4期JournalofFurtherEducationofShaanxi— NormalU — niversity Dec.2003 V01.20NO.4 论司马迁的愤世心态 王 (唐山师范学院中文系 双 副教授唐山063000) 摘要:"愤"是司马迁心中一团压抑不住的情感烈焰,也是《史记》中一般挥之不去 的浓烈情 感.因为有了它,司马迁倍感生命的苦涩.也因为有了它,司马迁对世态人情的认识 更加透彻,对社 会的批判更露锋芒.这就是"愤"所体现的真实含义与价值,也是我们研究司马迁愤 世心态的目的 和意义. 关键词:司马迁;《史记》;愤世心态 中图分类号:1206.2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9—3826(2OO3)04—0062—03 "愤"是司马迁心中一团压抑不住的情感烈焰, 也是《史记》中一股挥之不去的浓烈情感.它因凝聚 了司马迁所有的伤痛,所以在司马迁各种心态中,它 的能量最大.因为有了它,司马迁倍感生命的苦涩, 也因为有了它,司马迁对世态人情的认识更加透彻, 对社会的批判更露锋芒.这就是"愤"所体现的真实 含义与价值,也是我们研究司马迁愤世心态的目的 和意义. "愤"的心理阐释 愤,是人们心中一种忿懑,怨恨,憋闷,郁积的情 感.《说文》对它的解释为:愤,懑也,从心,贲声.《说 文》又用懑释闷.闷:从门从心,指情绪被关在大门中 发散不出.因为古代"门"作声旁常有关闭,封闭之 意.懑:烦也.从心从满,指有情绪满塞于心中.而满 的状态正是心理张力饱满,势能强盛之态.关于 "烦",根据海德格尔的理解,"烦"和"畏"一样,作为 此在存在的基本结构和基本情绪,是看不见摸不着, 无所在又无所不在的东西,它不像"怕"那样有具体 的对象和原因,而"畏""烦"的对象则是整个世界.它 会让你感觉有种令人窒息的压迫,但又说不出具体 "畏"什么,"烦"什么.因而"烦"做为一种无对象的心 理体会,是压在心中发散不出的.唯其如此,它才无 时不在.无处不有.郁积成强烈的心理能量.以上解 释都说明"愤"作一种郁积性情感具有内指性特点. 正因为它的内指性,不易发散,所以积累到一定程度 就必须得到合理的泄导,否则就会造成各种各样的 心理疾病和生理疾病,导致生理系统和心理系统的 严重失调.生活中每个人都有善于疏泄自己感情的 方式,而对于艺术家来说,疏泄情感的最好办法就是 创作.对此中外文论家早有论述.古希腊亚里士多德 认为:艺术有渲泄情感,深化性灵的作用.我国古代 收稿日期2003—07—1O 62 文论中也多有类似的观点.明代王慎在《碧梧轩诗集 序》里说:"不得志于时,而寄于诗,以宣其怨忿而道 其不平之思.盖多有其人矣".这里的"宣其怨忿"就 含有艺术功能论的思想在内.同代的李贽说得更漂 亮:"且夫世之真能文者.比其初皆非有意于为文也, 其胸中有如许无状可怪之事,其喉问有如许欲吐而 不敢吐之物,其口头又时时有许多欲语而莫可以告 语之处,蓄极积久,势不可遏.一旦见景生情,触目兴 叹;夺他人之酒杯,浇自己之垒块;诉心中之不平,感 数奇于千载"].这都非常精辟地说明了情感的郁积 如何化为创作动力,而创作活动又如何使情感得以 渲泄的辩证关系.司马迁作为古今忧愤之人的代表, 在当时虽然不可能对"愤"这种情感给予系统的心理 学阐释,但他从自己的心理体验和古代同样积愤之 人的生活实践出发,感到了"愤"在文学创作中的功 用.他在《报任安书》中说:"《说难》,《孤愤》;《诗三百 篇》,大抵圣贤发愤之所为作也.此人皆意有所郁结, 不得通其道,故述往事,思来者".这就是司马迁着名 的"发愤着书"说.它是司马迁对"愤"的文学功用的 认识和理解,也是他因愤着书创作实践的心理学依 据.总之,因为有了"愤",司马迁有了不得不写的创 作内驱力,同时,又因为"愤"的能量过于巨大,它的 影响力从司马迁的内心一直漫射到《史记》的创作 中,漫射到《史记》的具体篇章中. "愤"的具体形态 "愤"这种忿懑,郁积的情感的产生是有一定缘 由的.对于司马迁而言.其"愤"的臻起在于"李陵事 件".虽然在此以前.他也有对社会,对武帝的不满, 但这种情绪远没有到愤的程度.而"李陵事件"撕去 了覆盖在繁荣鼎盛社会上那层温情脉脉的面纱,使 司马迁看到人的本真面目和社会的本来面貌,感到 世态的冷酷和人情的淡薄.因此,郁积在心头的愤世 之情日渐浓厚.从而驱使司马迁用笔写出自己的愤 慨,写下对社会人生的感受. 1,伤于世态炎凉 "李陵事件"是对世态人情的大检阅,司马迁对 此深有感触.李陵未败之时,公卿王侯齐来祝贺,可 兵败消息传来,他们不仅为保其身.不出一言,反而 趁火打劫."媒孽其短".如此落井下石的表现令司马 迁极为气愤,也使他看到了人情冷漠.而随后自己遭 难之际."交游莫救,左右亲近不为一言"的亲身经 历.更让他倍感世态炎凉.因此.《史记》中对类似人 情世态的记述如同身受般格外真切. 《平津侯主父偃列传》写道:"主父偃方贵时.宾 客以千数.及其族死,无一人收者.唯独绞孔车收葬 之.天子闻之.以为孔车长者也."主父偃门下宾客千 人.在他有难时.皆因避祸而去,只留孔车一人,世态 人情由此可见一斑.难怪连怒而杀之的汉武帝也发 出r孔车为长者的慨叹.同样慨叹万端的还有司马 迁.他在赞文写道:"主父偃当路,诸公皆誉之,及名 败身诛,士争言其恶,悲夫!"这"士争言其恶"的情形 与李陵事件是多么相似.而那唯一相当于孑L车的司 马迁,却没有孑L车那么幸运,他不但没能得到汉武帝 "长者"的赞叹,反而身受腐刑之祸.所以司马迁的 "悲夫"之叹,既叹世态炎凉,更叹自己命运. 司马迁同样的悲叹还发表在《汲郑列传》:"夫以 汲郑之贤,有势则宾客十倍,无势则否,况众人乎?下 酆翟公有言,始翟公为廷尉,宾客阅门,及废,门外可 设雀罗.翟公复为廷尉,宾客欲往,翟公乃大署其门 日:一死一生,乃知交情;一贱一富,乃知交态;一贵 一 贱,交情乃见.汲郑亦云,悲夫!"这里翟公关于生 死,贱富,贵贱见交情交态的慨叹实乃司马迁个人的 心声. 2,恨于狱吏的残酷 司马迁悲叹世态的炎凉,更愤恨于狱吏的残酷. 牢狱之灾使他对武帝的严刑峻法痛心疾首,对狱吏 的酷虐恨之入骨.所以他写了《酷吏列传》,一一历数 他们冷酷的行径,一一列举他们罪有应得的下场. 十酷吏中,酷之极者要数王温舒.他任河内郡守 时,"捕郡中豪滑,郡中豪滑相连坐千余家.上书请, 大者至族,小者乃至家,尽没入赏藏.奏行不过二三 日,得可事,论报,至流血十余里.河内皆怪其奏,以 为神速.尽十二月,郡中勿声,不敢夜行,野无犬吠之 盗,其颇不得失,之旁郡国,黎来.会春,温舒顿足叹 日:'嗟乎,令冬月益展一月,足吾事矣!'其好杀伐行 威不爱人如此.天子闻之,以为能."王温舒杀者虽多 为豪滑之人.但连坐千家,血流十里的惨行也令人发 指,不寒而栗.可武帝却以为能,如此评价.武帝对严 刑峻法的推崇亦可见一二.而司马迁又恰恰生活在 这样一个严刑峻法的时代,这就令人不难理解司马 迁为什么会因口语而遭奇耻大辱,不难理解司马迁 为什么要给酷吏单列一传. 3,感于友道的苦味 中国古人非常重视朋友问的友情,也很讲究交 友之道.他们总是把道义相合,严守信义作为择友的 基本前提.孔子曾说:"益者有三,损者三友.友直,友 谅.友多闻,益矣.友便辟.友善柔,友便佞,损 矣."l2_f""孔子把坦诚正直,忠信不欺,博闻多识作 为益友的具体内容.这是所有喜爱友情,需要友情的 人共同的心声.可现实生活中,"益友"难得,"损友" 不少,司马迁对此感触颇深.他蒙冤入狱后,多么希 望昔日众多朋友.能有人挺身而出,替他仗义辩白. 然而他等来却只是失望."交游莫救,左右亲近不为 一 言."这声泪俱下的愤激之语,包含着司马迁多少 无奈和遗恨或许正是有了这番刻骨铭心的阅历.司 马迁在着史时,特别留意于人们对友情的不同态度. 他憎恶卖友求荣的无耻,鄙夷势利之交的薄情,更渴 望肝胆相照的真挚友情. 《史记》中将友道的苦味痛泄得淋漓尽致的最数 《张耳陈余列传》.他们乃忘年羁旅,刎颈之交,之间 深厚的友谊非同一般.而且这友谊还是在艰苦斗争 中凝结而成的:屈处监门,忍辱负重;同谒陈涉,北略 赵地;共佐赵王,得为将相;邯郸脱险,兵败李良 …… .他们共尝艰难危厄的苦辛,共享胜利与成功的 欢乐.真可谓风雨同舟,荣辱与共的挚友.然而,性命 攸关的危难之时,才可以检测出真正友情的份量.张 耳困守钜鹿,陈余拥兵自保,不肯相救,多年共筑的 友谊大厦倾刻问化为灰烬.后汉王召陈余击楚,陈余 竟以汉王杀张耳为条件.友情如此不堪一击,令司马 迁大为感叹.他在赞中说:"张耳,陈余始约时,相然 信以死,岂顾问哉!及据国相争,卒相灭亡,何乡者相 慕用之诚,然相倍之戾也,岂非以势力交哉!" 张耳,陈余友谊的破裂固然令人深感友道的苦 味,但其破裂毕竟因国事而起,其中还有误会的成 份.而那些纯为私利而不惜背叛友情的人更令司马 迁不齿.诸如《郑世家》中以权利合,权利尽而交疏的 甫瑕;《魏其武安侯列传》中始则侍窦婴,起跪如子 侄.后窦婴失势,不但随即离去,而且在自己得宠后 反欺辱窦婴的田玢等等.世上如此多的利已之徒令 司马迁心寒齿冷,也使他对超乎利害的友谊格外向 往. 管鲍是中国历史上交情笃厚的典型.管仲感激 鲍叔牙的话是他们真挚友情的浓缩: 吾始困时,尝与鲍趣贾,分财利则多自与,鲍叔 不以我为贪,知我贫也.吾尝为鲍叔谋事,而更穷困, 鲍叔不以我为愚,知时有利有不利也;吾尝三仕三见 逐于君,鲍叔不以我不肖,知我不遭时也;吾尝三战 63 三走,鲍叔不以我为怯,知我有老母也;公予纠败,召 忽死亡,吾幽囚受辱,鲍叔不以我为无耻,知我不羞 小节而功名不显于天下也;生我者父母.知我者鲍予 也.'《史记?管晏列传》) 这大段对于真挚友情的礼赞,是司马迁真实情 感的流露.它在中国上空回荡了两千年,至今仍让人 激动不已.这和司马迁在其它篇章中所讽刺的那种 出卖朋友,背信弃义,以市道交之人,恰成鲜明对照. 《刺客列传》也是这种理想和友谊的寄托.司马 迁寒心于交游莫救的人问冷漠,于是将心中理想的 友情寄托在"j:为知已者"的荆轲,豫让等人身上.他 们"立意皎然.不欺其志"的美德让司马迁憧憬向往. "愤"的价值与意义 "和平之音淡薄.而愁思之声要妙;欢愉之辞难 工.而穷苦之言亦好."韩愈在《荆谭唱和诗序》中的 精妙之言.道出了忧愤郁闷的情绪在文学创作中的 价值与意义.同时它也为我们全面深刻认识司马迁 《史记》的价值提供一个理论依据,那么为什么司 马迁胸中积有愤世情绪,会令《史记》更具价值呢? 首先,愤世苦闷的情绪有助于司马迁对社会人 生进行深刻反恩.人在逆境中往往能严肃地正视人 类的命运,探索宇宙和生命的真谛.这是因为环境使 他不得不如此,而心中的苦闷也迫使他为寻求解脱 而探索究答案.司马迁经历重大挫折后,原来心中美 好的理想和认识事物的图式瞬间被击碎,在忧愁忧 思中,他不得不重新审视这个世界,重新认识,评价 周围的人和事.这种内省式的深入思考,使他对社 会,人生有了较以往更深刻的认识. 比如对帝王,我国史书大都有依附皇权的倾向, 在奉旨编纂着作中尤为明显.因为在封建专制时代, 天子至高无上,他的意志代表一切.因而史书对帝王 基本以树碑立传为宗旨.而司马迁由于怀有激愤情 怀,能够透过笼罩在所谓"受命帝王"身上的种种迷 雾,本着秉笔直书的写作态度,对历代帝王尤其是当 代帝王善恶并书,褒贬并举.另外,司马迁通过对历 史上以舒愤来通其道的仁人志士的考察发现,伟大 的文学家和伟大的文学作品常常是怀着崇高的正义 感和远大理想的志士仁人同非正义的,黑暗的尖锐 冲突中产生的.因而他在《太史公自序》和《报任安 书》中两次列举了历史上周文王,孔子,屈原,左丘 明,孙子等人通过着书立说来抒发他们的悲愤,阐扬 他们的主张,陈述往事的兴衰成败,寄希望于来者的 事例.司马迁这种敢于正视矛盾,表现矛盾的做法, 突出了文学所具有的揭露社会黑暗的性能,突破了 儒家常常带有空想性质的:和"的理想.因而其勇敢 精神与批判力度其他史家无人能比,其所着《史记》 思想性与深刻性也无人能企及. 其次?忧愤苦闷情绪使《史记》一书饱含感情色 64 彩.文艺作品第一品格就是情感的真实和深切.没有 真实的情感就不会有感人的作品.而"愤"恰恰是一 种既真实深切而又痛苦强烈的情感.被这种情感煎 熬着的创作者只要将这种情感自然道出.作品就自 会有感人的力量.司马迁所着《史记》虽然是部历史 着作,以实录为本,但因司马迁心中充溢着其他史家 不具的强烈激愤之情,所以《史记》发散出强烈的感 情色彩.李贽曾对此评述说:"夫所谓作者.谓其兴于 有感而志不容己,或情有所激而词不可缓之谓 也.-[3](P692)袁文典更较绝对地认为《史记》之每一篇 皆为司马迁真情之流露:"余读《太史公自序》而知 《史记》一书,实发愤之所为作.其传李广而缀以李蔡 之得封,则悲其为数奇不遇,即太史公之自序也.匪 惟其传伍子胥,鄙生,陆贾亦其自序.即进而艇原,贾 生信而见疑,忠而被谤.痛哭流涕而长太息.亦其自 序也.更进而伯夷积仁洁行而饿死.进而颜子好学而 早天,皆其自序也.更推之而传乐毅,田单,廉颇,李 牧,而淮阴,彭越,而季布,栾布,黥布.而樊,灌诸人, 再推之而如项王之力拔山兮气盖世,乃时不利而骓 不逝,与夫豫让,荆轲诸刺客之切肤齿心为知己者 死,皆太史公之自序也.-[4](P28)的确,在《史记》所有 人物传记中,我们无处不感到作者的情感在深沉地 涌动.与此同时,由于司马迁将情感的表现同个人与 复杂,尖锐的社会矛盾冲突直接联系起来,因而一方 面扩大了情感表现的社会意义,赋予这种表现以批 判的性质,另一方面又鲜明地强调了个体在文学创 作中的作用.司马迁这种将文学看作是个体独立抒 发情感产物的思想,较之于先秦儒家以"诗"为"事 父","事君"的工具.以及董仲舒主张把"诗","乐"作 为王道政治"教化"的工具的观点都是一个重大突 破.由于司马迁将满腔激愤的感情融入到《史记》的 创作中,融入到对历史上人,事的评价,批判中,这就 使得《史记》不仅成为史家难以逾越的范本,而且还 使它跻身于中国最伟大的文学作品之林. 总之,没有"愤",或者说不发愤就不会有我们今 天视为至宝的《史记》,也不会有今天人们心中的太 史公司马迁.由于史公之愤是由"家贫,财赂不足以 自赎,交游莫救.左右亲近不为一言"而起,所以他的 愤带有强烈的个人色彩.使史公之愤同时又更深地 触动着社会的灵魂,反映了世态炎凉,人间的冷漠, 所以它可谓普天下不幸的人们心底共同燃烧的烈 焰. [参考文献] [1]李贽.焚书(卷三)[M].北京:中华书局,1963. [2]杨伯峻.论语译注[M].北京:中华书局,1980. [3]李贽.藏书(卷四十)[M].北京:中华书局, 1959. [47杨燕起.历代名家评史记[M].北京:北京师范 大学出版社.1986. [责任编辑刘生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