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处安放的青春

无处安放的青春 挤公交是"蚁族"的必修课 "蚁族".是指大 学毕业生低收入聚居 群体,高智,弱小,群 居..白天.他们像蚂蚁 一 样汇聚到城市中 心:傍晚.他们拖着疲 惫的身躯回到城市郊 区的高低床上他们 有着单薄的现实,厚 实的梦想.更期待着 化蚁成蝶…… 对外经贸大学副 教授廉思自发组成课 题小组.历时两年调 查,用蚁族》一书揭 开了这个鲜为人知的 群体的面纱 圉RDJS2010.02 无处安放的青春 一 辆辆公交车缓缓地朝车站驶 来.人们如潮水般涌向公交车,用力 敲打着车门,又喊又叫.车子还未停 稳,车门便被团团围住.车门一开,人 们立刻连冲带撞向车里挤.瞬间,原 本空空的车已是人贴人,叫嚷声乱成 一 片,每个人都变成了"压缩饼干". 车外.公交公司有4名工作人 员维持秩序,还有4人专门负责往 车上推人. 廉恩的团队调研员沈路说,虽 "蚁族"聚居 然早巳耳闻"蚁穴"(指 的地方)附近早班车的恐怖,但当她 亲眼目睹时,还是被拥挤的现场震 惊了.受访者曾告诉她:"不看一看 唐家岭人上班的场景,就不会真正 了解唐家岭人的生活." 唐家岭.北京市海淀区最靠边 的一个村子,隶属西北旺镇,是典型 的城乡接合部.本地村民大约3000 人,但外来人口已超过5万人.它和 二里庄,沙河,马连洼,肖家河等构 成了北京l0多万"蚁族"的藏身之 地.上海,广州,杭州,武汉,西安,郑 州等城市也都有此类聚居村,在全 国至少有上百万人 o李静 "北京也有这样的地方" 今年26岁的洪建修是2006年 7月来北京的,当时他刚刚从东北林 业大学毕业.一下火车,高楼林立,车 水马龙,洪建修觉得这才是北京. 朋友早帮洪建修租好了房子. 他被领上城铁,在西二旗换乘公交. 等他下车时,傻眼了:"这哪是北京 啊,真是脏乱差!" 狭小的街道上,车辆来回穿梭, 裹起一团团尘土.路旁的各色小店 被笼罩在"雾"中.没走几步,不知哪 里飘来的白色塑料袋便缠住了脚. 这里就是唐家岭,洪建修在北京的 第一个"蚁居地",是京城"蚁族"最 大的一个聚居区,四至七层不等的 简易楼房拥挤在街道两旁. 洪建修的住处在一个蜿蜒小巷 的深处,1O平方米,除了一张硬板 床外,什么摆设都没有,也没有卫生 间,一个月280元,跟一个朋友合 住.,个月后,他搬到一个带独立卫 生间的单间,月租350元. "任何一个初到唐家岭的人都 有相似的感受."廉思说,他第一次 站在唐家岭时,感觉眼前就是一个 此起彼伏的大工地,很壮观.: 永远被塞得要挤爆的公交 车,满是污垢的早餐摊点,电线 杆上密密麻麻地贴着形形色色 的广告,随处可见的房屋出租f 信息,简易厕所前冰冻的污水, 堆积成山的生活垃圾,私人小 诊所,当地居民不停地拆房子,f 盖房子,不绝于耳的电焊声,月. 初在村口收取"保护费"人的身 影……这一切构成了唐家岭独f 特的繁华生态环境.J 小月河,北京另一处着名 的"蚁穴",在北四环外,跟着名 的奥运村只隔一条高速公路. 这里的聚居区都叫学生公寓, ,三五 以高低铺为主.每天早晨 成群的年轻人形色匆匆地在河 堤边走过l 这里曾出过一个名人——i 王宝强.虽然王宝强不是大学 生,但他的"自传"激励了这里 的很多大学生. 2006年7月,走出北京科f 技大学大门,郑章军拦了辆出 租车,搭载着一箱书和一箱衣 服来到小月河的一处公寓.不 到20平方米的屋子,3张上下f 铺,6个人,每人半年1350元, 免水电费.这是郑章军迈入社j 会的第一步. 郑章军说,有天早上,他下f 铺的人觉得鼻子堵得慌,一抠竟 然是只蟑螂.那天,他们集体行; 动,战果辉煌,满地都是蟑螂的f 尸体,一两百只都不止. 在/J\月河,只要一个电话, 每份不超过5元的面条,盖饭直 接送到房间.改善伙食的话,河f 边散布着各种风味的小饭馆l0 公里之外的唐家岭也是"应有尽 有",东北莱,川莱,湘菜,麻辣烫 …… 每天晚上,辛苦了一天,颠f 簸了两个多小时,从公交车里 "吐"出来的"蚁族"们,又钻进一 个个小饭店中. 尽管这里的生活环境不 好,但优势也很明显,属于环城 地带,交通便捷,生活成本低 廉廉思的团队大量走访调查 发现,在遍布街道的2元店,3 元店里,可以买到很多生活用 品:同学,老乡相对集中,群体 间容易形成认同感:可开发利 用土地相对较多,开发建设速 度加快,就业,创业机会相对较 多.此外,大量合法或违法建设 的出租房,为刚刚毕业的大学 生提供了落脚之处 2003年.首批扩招后的大 学生毕业进入社会,与下岗再就 业职工和民工潮汇聚成就业洪 峰.据统计,2009年大学毕业生 已达650万.而与此同时,我国 社会正经历城市化,人口结构转 变,劳动力市场转型,高等教育 体制改革等一系列结构性因素 的变化.正是在这种大背景下, 一 些大城市中逐渐出现了一个 大学毕业生低收入聚居群体. 调查发现,"蚁族"绝大多数 来自农村或者县级市,很多家庭 全年收入低于5万元,是典型的 "穷二代"他们 大都因为不满足 家乡的经济发展 状况,怀揣着梦 想来到或者留在 北京工作. 他们绝大 多数是"80后" 大学生.收入不 高,生活拮据, 工作不稳定.有 的完全处于失 业状态.其中, 有10.8%的人毕 业于"2l1"高 社会晾望 校,甚至是北大,清华,人大等 知名院校,但近九成来自地方 和民办高校.他们拿着1000多 元的工资,租住每月300多元 的床位,每天吃两顿饭,上班要 坐两个/J\时以上的公交车.这 是一个松散的,流动的群体.每 次搬走一个人,很快就又有人 来,很多人之间几乎没说过话. Ll尘笪上 洪建修入住唐家岭后,马 上开始找工作.每天7点起床, ,跟朋友一 简单吃些油条,包子 块出f-3:9点左右到招聘会场, 走走看看投.买两个煎饼 果子当午饭:下午返回,进网 吧,找招聘信息,投简历.但好 多天工作一直没有着落,远在 内蒙古的家人很担心,让他回 去. "老家是个小城镇,回去干 哈啊?"通信工程专业毕业的洪 建修想起了冷门专业的同学, "那些学采矿专业的,大四时天 天在床上躺着,都有人找他们 签约." 整整一个月,投了400余 份简历后,洪建修终于找到了 一 份做软件测试的工作,2000 "蚁穴"唐家岭的早上 RDJS2010.02图 誓社会瞻望 元的工资比他期望的还多500 元. 李鑫平是一名自考生.2008 年从北京师范大学继续教育学院 会计专业毕业后,为了生存,他改 行进入低门槛的保险业.保险公司 的楼层内被各式各样的海报,宣传 画,红色榜单,照片和数字包围着. 每个人的月收入,一目了然.他印 象最深的是一张大大的海报:"在 非洲,瞪羚每天早上醒来时,它知 道自己必须跑得比最快的狮子还 要快,否则就会被吃掉." 形象的海报在李鑫平脑海里 挥之不去.他每天都在奔跑:上午 8点到l0点半,聚集在大厅里交 流业务,下午打电话推销产品. 100元买客户信息——l万个全 球通手机号,一天打四五百个电 话.每天都有工作量,晚上8点以 后回家是常事. 保险行业的淘汰率高达90%, 但李鑫平坚持了下来.从试用业务 员,正式业务员到业务主任,他用 了9个月.现在,他已不需要自己 打电话推销产品了,可以每天5点 半下班.但他说,老家家境好的同 学都不抽1O元一包的"芙蓉红" 了,改"中华"了."我每天的花销还 抵不上一包'中华'." 相比之下,同住唐家岭的邓 琨的社会阅历就丰富多了.2007 年,他从昆明理工大学生物医学 工程专业毕业.两年来,邓琨做过 销售,干过技术,考过研,进过传 销,也自己创过业. 邓琨说,做了很多工作,自己 的专业都没用上.他还记得刚到 大学时,听说学校其实没有实力 开设这个专业,是校长去外面考 察,看到这个专业很高深,又是多 学科交叉的边缘学科,回来后就 弄起来了,学校还因此获得50万 元的奖励.在医院实习时,中专实 习生所接触的机器设备,邓琨这 个偏医疗器械维修维护方向的本 科生居然没有见过,实习期间只 能做销售 像邓琨这样专业和市场不对 接的大学生还有很多.廉思分析: 一 方面,社会对大学生需求的增长 速度赶不上大学毕业生增加的速 度;另一方面,高校专业不仅大而 全,雷同问题突出,也没有根据市 场情况变化来调整专业设置和招 生人数,导致"只有一张文凭.没有 一 技之长"的大学生就业时面临尴 尬局面 "这个群体不仅有着艰难的求 职过程,还有着不容乐观的工作状 态和劳动保障."廉思说,他们即使 找到了工作但没有底薪完全靠 提成,压力非常大,每天都在奔跑, 在奋斗.实习,兼职是他们的工作 状态,非常不稳定.每个"蚁族"平 均每年要换两份以上的工作. 在"蚁族"当中,以专业技术人 员居多,其他主要从事保险,电子 产品销售,广告营销服务等临时工 作.在中关村海龙大厦卖电脑的, 很多都是"蚁族".在劳动保障方 面,有61.5%的人没有加班工资, 32.3%的人没有签订劳动, 37%的人没有"三险"调查还发 现,2008年,有35.87%的人一个月 以上没有找到工作.到了2009年, 这个数字上升到58.5%. 是什么支撑他们在北京奋斗 呢?访谈中3/4的人示家里支 持或者非常支持自己留京,认为 北京就业,发展的机会比地方要 多许多.面对"生存至上,生活至 下"的现实.很多"蚁族"跟家里报 喜不报忧. "人生的路哪.怎么越走越窄?" 30年前,《中国青年》刊发署 名潘晓的读者来信:"有人说,时代 在前进,可我触不到它有力的臂 圆RDJ52010.02 膀;也有人说,世上有一种宽广的, 伟大的事业,可我不知道它在哪 里.人生的路呵,怎么越走越窄?" "如今的'蚁族'虽然表述不 同,但都不约而同地发出了'人生 的路为何越走越窄'的呼号.上个 世纪潘哓事件引发人生观,价值 观大讨论时,'蚁族'的大部分还 未出生.两个世纪,同一种声音, 个中的含义值得我们每一个人去 品味和思考……"廉思充满担忧. 这个群体不同于其他群体. 农民工,文化程度偏低.主要从 事体力劳动:下岗职工,他们看 中的不是未来,而是养老."蚁 族"则是当今社会"最为敏感的 人群"——充满活力,满怀理想. 大学教育给了他们知识和涵养, 也曾许给他们美好的未来.但 是,"穷二代"的上升通道失灵 了."蚁族"们发现,自己奋斗了 几年,还是赶不上"富二代","官 二代".调查发现,在许多靠近权 力的机构和垄断行业里,越来越 难见到平民和贫苦人家的孩子, 父辈的权力和人脉被"世袭"了. "蚁族"们从小被灌输要好 好学习,将来考取大学,从而改 变自己的人生.大学毕业后,他 们却发现,由于没有硬关系,城 里就业无门只能又回到村里. "我的专业是国际金融,国际贸 易,电脑编程,我回县城,农村能 做什么?"也就是说,他们连做农 民的能力都没有了. "你觉得高等教育给你们带 来了什么?"这是调查问卷中的一 道题,选项有知识技能的提高,文 化水平的提高,还有自身素质,道 德修养,人际交往等.结果,"蚁 族们只选了最后一项——"一张 文凭".当问到高等教育缺失什么 的时候,他们把以上几项全选了. "天之骄子变成了天之焦子." 廉思带领的课题组得出结论—— 如果大学毕业生的相关问题得不 到妥善解决的话,他们有可能成为 继农民工,下岗职工和农民之后的 第四大弱势群体.调查还发现, "蚁族"这个群体具有"相对剥夺 感"(指与其他地位较高,生活条件 较好的群体相比时,个人或群体所 产生的一种需要得不到满足的心 理)的特点.如果不采取改善 中国高校毕业生低收入聚居群体 的生活状况,任由其不满情绪累 积,那么,未来各种怨恨高度积累, 叠加达到集体行动的临界水平时, 一 旦出现某一特定事件,在特定情 境下,大规模的集体行动可能就会 发生. 稍感欣慰的是,2008年4月, 调研《潜在危机:中国"大学毕 业生聚居群体"与社会稳定问题研 究》受到了中央领导的高度重视. 这是廉思没有想到的.他决定,在 上海,武汉,西安和广州深入考察 "蚁族",从一个全新的视角来剖析 "蚁族"现象 在调查中,课题组成员也感 到了强烈的冲击和碰撞."几年 后,我会不会成为他ti"37""生活扑 面而来,梦想流离失所?"一名成 员在访谈中偶遇窘迫的师兄,双 方尴尬得说不出话来.另一名成 员感慨地说:"当错过最后一辆返 城的公交车时,我感觉仿佛错过 了整个世界." 随着社会对"蚁族"的关注日 益升温,唐家岭和小月河也被越 来越多的人关注.一名"蚁族"接 受采访时说,不知道是该感谢廉 思还是该责怪他,因为政府准备 在唐家岭兴建白领公寓."如果 '白宫'(指白领公寓)建起来了, 我们负担不起房租的话,就不得 不往更远的地方搬." 责任编辑/李东方 社会瞻望 不管权力,关系如何戏谑平等的竞争规则. 他们仍然选择了勤奋工作 面对被金钱,权贵绞杀的社会道德底线, 他们没有放弃理想和希望 关注他们.就是关注中国的未来!一丁宁宁 关注他们就是 关注中国的未来 访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社会发展部研究员丁宁宁 他们不是问题青年 问:看完《蚁族》这本书,你写 下了这段忧国忧民的文字这个群 体身上的哪些东西触动了你? 丁宁宁:在那个对未来充满 希望的年代,他们诞生了:当老一 代人要告别革命的时候,他们成 长了.他们是改革开放实践的先 行者,他们是新世纪中国梦的探 路人.中国要靠他们去应对人口 老龄化挑战.因此,不要把"蚁族" 简单地看成是一种消极群体,问 题群体或者问题青年.相反,他们 .静子 跟农民工一样,是城市化进程中 最积极的群体,为城市的可持续 发展带未了活力. "蚁族"强烈的心理落差,来 自以高收费为前提的高等教育大 众化,以及政府炒卖土地导致的 高房价. 高等教育大众化是二次大战 以后美国为缓解上千万从战场上 归来的复员军人带来的就业压力 而采取的一项战略措施,即复员的 士兵都可以选择免费上大学.当 时,美国的人均GDP还不到2000 美元.这一传统一直延续下来.除 RDJS2010.02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