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北籍大学生杭州出租屋内用做饭菜刀割喉自杀

湖北籍大学生杭州出租屋内用做饭菜刀割喉自杀 长江商报1月20日消息 在杭州市二医院的病房门口，余杭(化名)年近50的父亲蹲在地上，双手抓着头发，不断地重复，“我的儿子为什么会这样,” 1月13日，23岁的湖北孝感籍大学生余杭，在杭州自己的租住屋内，用做饭的菜刀割断脚筋、手筋，然后挥刀割向颈部。当年轻的生命随着鲜血一滴一滴就要流尽的时候，他“想妈妈了”，于是向房东求救。 1年前，毕业于武汉一所职业技术学院旅游英语专业的余杭，在一家大酒店端过盘子。辗转杭州后，先后在一家小外贸公司和广告公司上班，租住在市郊一间小平房，每月交完400元房租，身上只剩千余元。 事发前，余杭在白纸上和手机里写下:“面子算什么”、“不要以为自己是什么”。在看到理想与现实的差距后，他这样写道:“当我把事情想清楚了，发现自己处于被孤立的状态”。 挥刀割喉的大学生 1月14日早上9点多，房东陈先生在屋后干活，余杭低着头偏着脖子一瘸一拐地走出来，“他的胳膊、腿、脖子都在流血，喉管都可以看到”。余杭试图说话，但颈部的伤痕已让他只能发出“嗯嗯”的声音。 1月初，陈先生问余杭为什么好几天没看到他上班，余杭说，自己感冒了在休息。此后，陈先生有五六天没有见到余杭。 1月10日之后，余杭没再和同学、家人联系，他躲在租住的小房间里，没有外出。没有人会想到，4天的沉默后，余杭挥刀割喉，差点结束了自己23岁的生命。 余杭的租住处地上有一大摊血迹。一些胆小的邻居哭了起来，他们不相信这样的事情就发生在自己身边。 陈先生的一位邻居吓得摊坐在地上，陈先生当时也慌了神，哆嗦地赶紧拨打了110、120。那位被吓晕的邻居，事发后3天，粒米未进。 约10分钟后，杭州市二医院的救护车赶到，余杭被直接送到ICU病房抢救。医生的检查结果更让人吃惊，他喉管处的伤口，至少竖割两刀横割一刀，右侧动脉血管已经暴露出来。左手腕、左脚腕也有多处刀伤，肌腱断裂。 警方认定，余杭系自残。 接到警方的通知，余杭远在湖北孝感的父母不相信儿子会做这样的事。因为在几个星期前，他们还在电话中，和儿子讨论未来的工作。直到晚上一位在杭州工作的亲戚向警方核实了情况，他的父母才赶到杭州。 余父事后一直用手在自己脖子上来回比划，“哎呦，我的儿子就是这样来回地割，这是下了多大的决心，他到底是怎么想的啊,” 在ICU重症监护室抢救两天，余杭的命终于保住了，但他仍不能说话，左手和左脚也无法动弹。 事后，医院的医生和余杭用“打手势”的方式交流得知，余杭的自残行为从前一天晚上7点，一直持续到第二天早上9点多。他用做饭的菜刀，在自己身上来回地割，直到最后“想妈妈了”，才出门寻求救援。 出租房内的梦想 杭州市乡邻村远在城郊，进入村口，在一条两米宽的巷子里走上20多分钟，才能看到一排平房。这里就是余杭的租住地。 当地的村民自己住一栋楼房，然后将附近的平房出租。每间房子10几平米，一个小窗户对着拥挤的街道。在房价上万的杭州，400元一个月的租金已算低廉，很受外来打工者的青睐。 余杭的屋内有一张床，床 头柜是用转头垒成的，一张旧木凳。事发后电饭锅内还剩着半锅粥。 余杭搬到这里两个月了，但除了房东，没有邻居知道他的名字。大家都忙于生计，几乎没有交流。 他的十几个邻居，多在市区的小店子里卖衣服、在小企业当工人，他们骑自行车、二手的电动车上下班，除了方便，可以省去每天四五元的路费。他们都有一台电磁炉，早晚餐在家里吃，又可以省十几元。 紧邻着余杭租住的109房间的邻居说，在外面辛苦点没关系，他们一年的心愿就是省下钱过年带回老家。 房东和邻居对余杭的印象是:沉默寡言。最终，沉默的余杭以常人难以想象的方式，引起了杭州城的轰动。当地媒体连续报道，人们对这个大学毕业生的遭遇既同情又难以理解。 余杭苏醒后，他含着眼泪不停地抓头发，他的父母抓住他的手问他怎么了，余杭在纸上写下，“好痛”。父母问，“伤口痛吗”，他摇摇手，又指着自己的心，示意是心痛。 割喉之后，在余杭租住地发现了一张纸条，上面写着“我工作好一点，父母老了，就可以少受累”。 余杭生长于湖北孝感下面的一个小县城，他的父母在这个封闭的小地方开了一家复印店，不算富足，但也衣食无忧。 但余杭的童年并不算愉快。他出生于1986年，还有一个比他小6岁的妹妹。年幼时，余杭跟随打工的父母到安徽等地，当时家境不好，在一间30平米左右的房子又住宿又做生意，一家4口挤在一张床上。 幼年看到父母的艰辛，他一直记在心上，他告诉父母，长大后要报答父母，要让父母过上好生活。20岁时，一次与朋友一起做年龄测试，余杭测出的年龄，与他实际年龄有很大差距，他表现出了同龄人少有的成熟。 参加高考之前，余杭曾告诉父母，他要到北京、上海、杭州上名牌大学，“那里是大城市，环境又好，还可以接父母去玩”。 但命运并没有垂青这个满脑子梦想的年轻人，他只考上了专科，最终在武汉一所职业技术学院学习旅游英语。 这个专业也算是这所学校的“拳头专业”，据学校老师说，“毕业了没有人抢，但也都可以找到工作，毕业了多为涉外旅行社导游”。 余杭仍然充满了梦想，他的父母也认为，“小县城出来的学生，能考上大学就是好事”。他们满怀希望，等着儿子学成后进入社会。 学校的老师对这个学生印象不深，“他话不多，但人缘还不错”。老师只是记得，经常看到余杭骑自行车上学放学，“看起来是个很阳光的学生”。 “不能容忍比别人差” 父母认为，余杭从小就爱面子，有很强的虚荣心。他的同学说，余杭告诉过他们，要出人头地，要让别人羡慕。在父母、同学面前，他都是尽力展现自己光鲜的一面。 但命运似乎在与他开玩笑，他的美好理想，多未实现。 大学要毕业时，余杭并没有通过导游资格考试，他当涉外导游的梦想再次破灭。那一年，是全国高校毕业生人数创历史新高的2008年， 有500多万的大学毕业生走进社会，其中，不少人都是博士生、硕士生。 毕业后的余杭到武汉的一家大酒店实习，希望自己学了几年的专业能派上用场。他希望能接待外宾，但最后只是做端盘子拿碗的工作。 也在同一年，因为家里的反对，他和大学的女朋友分手。结束了这段大学爱情后，他没有再恋爱。 大学要毕业时，余杭的部分同学考到导游证，顺利当上涉外导游。而余杭并没有通过导游资格考试，当涉外导游 的梦想破灭。 跟余杭同一届毕业的同学，很多也未能圆涉外导游梦，他们带着包裹南下求职，走在千万打工者的行列。 其中一位同学投靠了在广州打工多年的哥哥。他的哥哥虽未读过大学，但几年的打拼已在当地立足并开办了一家工厂。每月可以拿到近2000元的工资，有同学羡慕，但也有同学认为这点工资不是他们要的。 虽然实习期工资就有数百元，但余杭认为，端盘子使自己在同学面前没面子，这份工作严重伤了他的虚荣心。他甚至连和外宾打招呼的机会都不多。在实习期还未结束，余杭就匆匆辞去工作，带上大学时获得的“优秀学生干部”、“优秀学生”证书到杭州谋求更大的发展。 在杭州，余杭有四五位要好的初中、高中同学，这些同学有的没有上过大学，但已经在一些小的销售公司立足，有的还是骨干。而怀揣着大学各种红本证件的余杭，四处投简历后才在郊区的一家网上销售墙纸的公司找到工作。 “他不容忍自己比别人差，但又事事不如意”，余杭的父母说。 他们试图找到儿子自残的原因:“他从小就爱面子，在外面工作不顺，又拉不下面子，心理压力大啊。” 就业的分歧 在杭州工作一段时间后，余杭曾短暂回到家中帮父母打理复印店。但呆了没多久，他认为自己不应该干这样的工作，又回到杭州找工作。 在家长心中，余杭一直是个听话的孩子，唯一的争执只发生在余杭是否应该回家工作。一直到出事前，双方意见仍难以统一。 父母一直劝他，“不要到外面，就在家里发展”。而余杭认为，“你们看不起我，我读了一场书，回家没面子”。 如果自残没有发生，余杭应该还在杭州市拱墅区一个仅有2间门面的广告公司工作。他的身份是实习的学徒，学习广告和制作。 约1个月前，余杭在电话中和父母进行了一次几十分钟的谈话。余杭在一家小型广告公司的实习期已满，在是否和公司签一年的问上，他与父母的意见发生了分歧。 年近50的父母，希望儿子学学广告设计，以后拓展家里复印店的业务。电话中余杭大部分时间在听父母讲。 余杭的父母说，双方意见虽有分歧，但也并未发生争执，他们知道儿子一直觉得回家会“没面子”，也只是劝说儿子，并没有强制意见。 余杭的父母认为，儿子从小就听他们的话。余杭最终也确实如父母所说，选择了“听话”。他的父母现在也在反思，如果早知道儿子会做这样的傻事，当时就不让他转行了。 由于没学过设计，余杭要从基础学起，余杭没上过大学的同事都说，余杭开始做这行几乎什么都不会，也不是很愿意问其他人。据同事回忆，余杭到店里没有多少时间，大家和他交流不多，但他学习还是很刻苦。 这一点也得到了印证，在余杭租住房找到的几张纸上，有他自己做的学习，他将师傅讲的逐条记下。 余杭的父亲在给他收拾房间时，发现了10余张类似的纸条。在一个人居住的日子里，余杭在纸条上写下:“社会残酷”、“不要自暴自弃，要发奋，尽量适应”、“用心做事，好好工作”…… 虽然余杭的母亲说家里可以供得起他，但余杭并未向家里伸手。他从小和父母一起吃过苦，也知道父母为了省钱，至今连一个小工都没有请，每天起早贪黑也不容易。 余杭经常打电话告诉他们:“在外面吃得好穿得好，工作也好，你们放心，我好得很。” 虽然父母知道他在杭州工作不顺利，但在电话中一般不谈工作，怕他有压力。 去年，余杭在杭州每月只有千余元工资，他也省下钱，回去时给亲戚们带礼物。去年春节，他给父亲带了防皱霜，给母亲带了治病的药，给他的妹妹带了一个小茶壶。 直到前段时间，余杭告诉父母，他过年不想回家，父母猜想，他可能觉得自己混得不好，过年回家没钱就没面子。父母坚持让他回家，还提出给他寄点钱，让他风光地回来。但他拒绝了父母的意见，一直没有再说回家的事。 被抢救苏醒后，余杭牵着母亲的手不放，在纸板上写下:“几多手术费”、“住院(需要)几长时间”、“出了院要好好努力工作”。 “自己不算什么” 最终，这个沉默的小伙子以一种常人难以想象的方式爆发了。 余杭到杭州工作是为了“找同学”，但邻居们并未见经常有同学来看他。一直到出事后，邻居、同学回忆，也没有发现什么不正常的地方。 他的同学都不相信，自杀会发生在余杭身上，他们从余杭的口中，听到的一直是工作顺利这样的好消息。只是有人在事后猜测:他把自己封闭起来，他只想让别人看到他光鲜的一面，心里的痛苦，遭受的困境，却不愿表达。 今年1月1日，一位同在杭州打工的同学找到余杭的租住房，他们还一起做饭，这位同学说，当时余杭心情很好。在晚上余杭和这位同学还互相发短信，“今天很开心”。 余杭和同学们的联系在1月10日中断。之前，他还和在北京的同学联系，问同学生活怎么样，工作是否适应。1月10日晚上，一位同学发短信告诉他，自己不打工了，要到外地和父母一起，可以当个小老板，赚得也多。余杭对这位同学表示了祝贺，相互发了几条短信，便没有再说话。 1月10日之后，房东也没有再见到余杭，直到他血淋淋地出现。余杭在被人发现前半个小时左右，给他的妹妹打了电话，但他的妹妹当时没有听到，后来发短信就再也没人回。 在其他人眼中，似乎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但在余杭自己的小空间里，这种悲观迹象已经越发明显，他的心情变得愈发郁闷。余杭不善于与人交流，就把想说的只言片语，密密麻麻地写在白纸上。 “自己不算什么，要学会妥协”、“做事绝一点”，他在面对现实后，也总结了一套适应社会的。他也悲观地认为，“等事情想清楚了，发现自己已经被孤立”。现在，无人知道他想清楚了什么，怎样被孤立。 从小就爱面子的余杭，也不得不低下头，他写道:“面子算什么，自己算什么。要躲、忍、让，拿下面子，实打实地做。” 最终，他选择了“躲”，用自杀躲避现实。 他或许也希望有人知道他的苦衷。在他的手机里，有50条编好未发出的短信，告诉自己要妥协，不要在乎面子，要面对现实。他似乎希望对别人倾诉，但又不知道可以发给谁。 余杭的父母仔细回忆后觉得，事情也并非没有征兆。在余杭说过年不想回家时，他们就已经有了担心。余杭曾有一个很好的朋友，在去年因为工作不顺自杀，他父亲担心过儿子也会走这条路。 有了回家的想法 事发前几日，余杭的母亲还在QQ上给他留言，告诉他没钱了家里会给，不要过得太苦，还说了很多安慰他的话，但余杭至今没有打开QQ。 出事后，余杭的父母进行了反思。他们认为对儿子的关心太少，“平时只是教育他不要去搞传销，不要 搞违法的事，没有和儿子谈过心里话”。 直到现在，余杭的父母还在想方设法了解儿子的真实想法。余杭躺在医院，仅有右手可以活动。虽然命救了回来，但余杭清醒后在纸上写道:“有没有我做手术的影像资料。” 他们仍然无法理解儿子的内心，是怎样的一根稻草，压垮了儿子脆弱的心。他们认为，儿子从小虚荣心就很强，又很内向，一直活在理想中，却又不敢面对现实。 在病床上，余杭一直让母亲说话，他在纸上写道:“想听父母在病房前多说话”。虽然命保住了，但他的颈部、腿部、胳膊都受了重伤。余杭的愿望是现在和父母一起回家。他们一家4口以后还要继续靠小复印店支撑。父母担心复印店关门时间长了客户会走，于是决定，父亲留下来照顾余杭，会打字的母亲乘前日晚上的火车赶回老家。 余杭现在有了回家的想法。但他的同学们对于在外打工的未来仍充满着向往，他们仍然在租住的小房子里，希望圆自己的梦。他的一位同学说，在基层好好做几年，曙光早晚会来的。(应被采访者要求，文中人物姓名均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