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到长沙的深吻 续4

寄到长沙的深吻 续4 (五) "这一大家子人里，除了三叔老实本分，四叔仗义仁慈，其他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好吃懒做，抹牌赌博，样样比别人积极，除了赚钱养家…"从天心阁到麻园湾去舅舅家的这一路上，妈还是十几年如一日，控诉着这个大家庭里的种种恶人恶行，并谆谆告诫我千万不要走上这些人的不归路，要学也得选择舅舅做模范。实际上，即便是妈不说，舅舅早在多年前就成为我心中膜拜的偶像。自孩提时代，每次去舅舅家就成为像是比过年都要盛大欢欣的节日般令人向往。相比于自家经常剑拔弩张、愁苦蔓延以至于令人噤若寒蝉的生活环境，舅舅家从来都是笑语融融、亲和无比，难得遭遇拳脚相向的情景，不曾见识舅妈怅伤抽咽的场面，有的只是弟妹们相互打趣的嬉戏玩闹，父母子女间春风雨露般的温馨。及至稍通世务才知，这一派令人神往之氛围，皆源自舅舅治家有方，使得家庭和睦共处，家人衣食无忧，子女身心亦不曾受到多大伤害。舅舅豪爽大气，一言一行，深得人心，远虑近忧都能应付自如，邻里乡亲无不交口称赞。舅妈热情宽厚，精明强干，善解人意，厅堂内外都能处置得妥帖适当，村中方圆数里甚有口碑。三个表弟妹活泼机灵，聪明伶俐，自然少不了长辈们的万千宠爱。正因如此，舅舅家宅子虽破，但总是宾客盈室，迎来送往络绎不绝。到了长沙，此等景象亦司空见惯。这来往人群中，姑姨兄弟当然占了很重要的部分。很大程度上，妈那边一大家子的凝聚力来自于舅舅个人的超强魅力。 和妈走到了芙蓉路上，她要闯红灯去捡拾被从窗户里扔出的矿泉水瓶，被我拉住了，但绿灯一亮，我放开手，她又不顾略显瘸跛的腿跑去将瓶子揣到手中，还顺便跟我讲起弟弟在去年暑假来长沙跟她一起扫街与某小孩一起抢着捡拾矿泉水瓶的先进事迹。按她的理论是，钱到眼前不捡白不捡。是啊，想想咱这一家人，还有来到这城市打工谋生的千千万万人，谁不是在一分一分地积攒着生活费、学杂费、房租费等等各种花销?我眼望着芙蓉路上的车水马龙，不时掠过凯迪拉克、奔驰、宝马的身影，还有闪现的艳妆红粉的女郎，在这灯红酒绿的街上，心底隐隐作痛。 到了舅舅的垃圾站，他戴着环卫帽，嘴上叼着过滤嘴香烟，看见母子二人到来，急忙扔下手中扫帚，挂着惯常的笑容迎来。把怀中攒满的废纸板、矿泉水瓶、一根铁丝放到门口角落处，妈接住了表妹递过来的凉茶，舅妈恰好左手抱着一个废纸篓、右手提着一个大西瓜进门。新来的我当然首先成为大人们的话题中心。舅舅、舅妈对我不住地寒暄，从发型到肤色，从身高到体重，从学习娱乐到食堂伙食，最后还要关心我的感情生活(只有这点谈资让我动容，等青春失去了，我们才懂得那时的萌动纯洁得令人心疼)。我已经习惯了这种流程，所以只专心地杀分西瓜，慢条斯理地回答着。父母们把各自的子女拿出来秀一秀，是一种非常符合中国人心理的教育方式，一般拼命地夸耀对方的子女多么惹人疼爱，多么优秀，而把自己的姑娘小子贬得一文不值。舅舅所羡慕我爸妈者，就只生养的几个子女老实听话、学习成绩好，而自己的几个不成器的东西总是糟蹋血汗钱，如此这般。而我妈则每次强调老实人在社会上不受欢迎、没用，接着把话题转到羡慕舅舅有稳定硬实的收入来源，还能住上不用交房租的屋子上来… 我盯着电视机，表妹拿着遥控不停地换台。当她换到中央一套时，稍停顿了一下，我的心中一震--萨马兰奇宣布北京成为第二十九届奥运会的举办城市～镜头转向天安门广场，一片歇斯底里的狂欢、国旗招展的场面。舅舅也表示出非常欣喜的神情，我们谈起了北京上一次申奥失败的情形，该死的美帝国主义从中作梗，让北京黯然落败给悉尼，如今北京卷土重来，压倒莫斯科等许多重量级竞争对手，怎不令人欢欣鼓舞?舅舅跟我说，2008年，搞不好我就在北京读大学，可以见证那个历史性的时刻。这样的愿景确实很让人期待。但回头想想，连现在读高中都已捉襟见肘，大学就算是考上了能不能读得起尚有一个大大的问号。报纸上每天在登着国家推行大学产业化的信息，本科、专科已经开始连年扩招，民办大学也越来越多，学费也是水涨船高。即便是报最廉价的学校，也是四千多，妈扫一个班的地，一个月工资也就三百多，每天两个班连着扫，一大家人不吃不喝也需要大半年才积攒下一年的学费。梦想就像是一个盛着幻影的气泡，太容易破碎。梦想越华丽，现实越严酷。算了，只能用老爸的人生哲学来抚慰自己沉重的心--有饭今天吃饱，有事明天再说。 回到住处，爸在整理废品，把它们叠好捆成一提一提。我兴高采烈地对爸宣布了北京奥运的消息，爸说:"嘿嘿，这么高兴干什么，又不是给你发钱～要是哪天国家说给老百姓一人发一个红包，那才令人高兴～"无比鄙视老爸这种一 点都不关心国家大事的态度。从老爸整理的废纸堆里翻找这几天的报纸，想看看北京申奥的详细进程。在长沙，我从不缺报纸看，反正爸妈都在马路上做事，收集废弃的报纸很容易。拿着报纸，我偷偷跟妈说，今天爸好像变勤快了，不经过她用脏话予以刺激这个必要环节，他竟然主动整理废品。妈一针见血地洞 他是缺钱买槟榔吃了，上午问我讨要，我没给他。"是啊，人永远都穿本质:" 不要期待太阳从西边出来，如果看到了，要么是白日做梦，要么不在地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