癌症

癌症 张书林 桑毓英是食品公司蛋品仓库的会计，你不要看现在食品公司已经名存实亡，可在八十年代，那是最好的单位，起码家里买肉，你可能买点五花肉，食品公司的员工亲戚绝对可以买到正刀肉。桑毓英不直接卖肉，工作轻松，想买肉，绝对不要站队。再说回来，即使桑毓英不是食品公司的员工，只凭她那脸蛋和笑容，再加上卖肉的是一位男营业员，保管没问题，更何况她的父母都是食品公司的老资格呢。 这样的单位，这样的相貌，说亲的不少，桑毓英挑了一个县政府信访办公室的副主任，那个男孩叫什么王元朝，也是一表人材，父亲是轻工业局局长，前途正旺的青年。 就是这样一位女孩，在她二十二岁那年，刚准备结婚，发现背心长了一个包，到人民医院一看，医生说是肿瘤，要开刀。未婚夫要结婚，她不想将病带到婆家，这样也不吉利。于是，住院治疗。可谁知，一住就是三个月，刀开了，背心的伤口总是难以愈合。好不容易愈合了，回到家里养了两个月，背心的疼痛不仅没有减轻，反而加重了。父母不再相信县人民医院，把她带到市人民医院，医生说是肿瘤没有割干净，背心又长了三个，得住院治疗。于是，父母又在市里住下来。 这期间，未婚夫的母亲不满意了，觉得桑毓英得的是恶疾，会给自己的儿子带来厄运，怂恿儿子退婚，儿子开始还不愿意，后来组织上将他下放到乡镇当乡长锻炼，乡里妇女主任风骚又有情味，两人经常一起开会出差下乡，日久生情。这个时候听说桑毓英又到市里治病，也觉得自己大好前程，同一个病人结婚，实在不划算，但他没这么直接说出来。几次到市里出差，在看望桑毓英的过程中，期期艾艾，想说出来又没有说出来。桑毓英是何等敏感的人，知道自己的病引起了王元朝的不满，她是一个要强的人，自己单位那么好，人也还有很多男的追求，何必呢，婚前就这么样，婚后不知会怎么样。于是，她主动要求母亲到王家退婚，母亲开始不懂，后来终于清楚了王元朝的想法，上门大骂一通，情绝了，心安了。 市里的医生毕竟不同，一个月就出院了。父亲为了防止复发，给她请了半年假在家休养。又有很多人来提亲，桑毓英一一谢绝了，说是等等再说。其实，她想找一个比王元朝强一些的男人，来介绍的大都不能令她满意。七挑八选，就过了两年，这两年发生了天翻地覆地变化，食品公司的辉煌年代完全过去了，私人可以买卖食品了，砍肉再也不用看食品公司营业员的脸色了。生意江河日下，食品公司员工的地位也就江河日下，桑毓英择偶的标准当然也就应该降低。在父母亲劝说下，她嘴上不说，心里也明白，再次轮到别人提亲的时候，她也就不象原来那样心高气傲了，选中了一位在电力局供职的工人，名叫尹德顺的人，很辛苦，常常出差架线。好在尹德顺对她没什么挑剔，一说就同意了，说是把五十五万伏的高压线架完了就结婚。听说，这个国家重点线路，本县线段要架八个月。 就在桑毓英买家电，制衣服，高高兴兴准备结婚用品的时候，她的背心又开始疼痛了。一家的喜气，被冲得一干二净。到人民医院一诊断，说是旧病复发，背心又长出五个肿瘤。有人建议到省肿瘤医院去治疗，父亲去食品公司询问医疗费，经理毫不客气，说是今非昔比，总公司都是度日如年，哪里来的钱供职工看病呢。找了几个领导，说是公司老人，拨了两万块，但要由公司去结帐。这样，一家人到了省肿瘤医院，说是恶性肿瘤，要观察一段时间再做手术。第二次做结论时，变成了癌症，当然还是割除。割除后是不断地化疗，恶心，呕吐，身体疲倦。住了将近一年，父母整天愁眉苦脸，虽然当着她的面充满笑容，可她太敏感，渐渐看出来了。于是，她坚持要求回家。 其实，父母亲的一点积蓄早已用完，总公司再也要不到钱。无奈，一家人从省里回来了。未婚夫尹德顺带着一个朋友来看她，她看得出来，这是礼节性的，为了避免王元朝事件的再度发生，她很严肃的提出解除婚约，尹德顺没有异议。从此，尹德顺再也没有来看桑毓英。倒是同尹德顺一同来的王军霞经常来看她，说是他认识一位老中医，有几个方子，不妨试一试。桑毓英当然知道别人的好心，没有钱住大医院，再说癌症就是不治之症，用一个方子试一试也好。桑毓英一点头，王军霞马上就抓来了药。不管怎么难喝，王军霞都有理由劝她喝下去。 一天，一位中学同学来看她，说起王元朝刚当上三大镇之一的闸口镇镇长就得了绝症。她很惊讶，王元朝那么好的精神，那么好的身体，怎么会得白血病呢。她要去看王元朝，母亲第一个不同意，她只好趁王军霞来看她的时机，说是要出去散散心，这样，乘汽车到市里人民医院找到那个病房，她看到王元朝的惊讶和绝望。她说，你是政府的人，什么好医院都可以进，为什么不到省里去呢。王元朝感谢她的看望，请桑毓英原谅他的无情。她说，换了我，我也不愿意同一个病人结婚。回来的路上，王军霞对她赞叹不已，她只是笑一笑，说，你会同一个癌症病人结婚吗。王军霞也笑一笑说，这个癌症病人要是你，我愿意。她只当是玩笑，他却当了真，第二天就向她的母亲说了自己的想法，母亲说，你问她自己吧。王军霞向她求婚，她还是笑一笑说，开玩笑，你当真呀。王军霞一脸认真，说，我不是开玩笑。桑毓英也就没有了笑容，说，我知道你可怜我，可怜我还没有真正过女人的生活就死去，我要是没有病，我一定会爱上你，可是，我现在已经没有这个权利了。不管王军霞怎么说，什么理由，她不再说话。 王军霞再来的时候，不再提和桑毓英结婚的事，好像昨天的话从来没有说过一样，还是同以前一样说笑。说来也怪，医生判定桑毓英只有三个月的期限，母亲天天给她弄最好的吃，让她享受人生最后时光的幸福，可三个月过去了，半年过去了，一年过去了，桑毓英不仅没死，而且越来越精神。王军霞带她到人民医院检查，医生说没问题，一家人都不相信，又到市里检查，也说没问题，再到省里检查，还说没问题。那天，桑毓英高兴的抱住王军霞狠命地亲了一下，王军霞抱着她再也没有松开。回来，王军霞一阵猛追穷打，桑毓英再也没有理由拒绝了。 正当他们准备结婚的时候，王军霞告诉桑毓英一个消息，说是尹德顺也得了癌症。她当时愣了一下，说，我们去看看他吧。王军霞说，他在你最需要他的时候抛弃了你，还去看他？桑毓英说，王元朝我都看了，尹德顺比王元朝好，起码他直到我回家，癌症确诊，才和我分手，我很感激你们，起码我们有过这份感情。 看完尹德顺回来，桑毓英整天沉思，她打听到街上一位算命的祝神仙算得很准，她找到那位祝神仙，说了八字，祝神仙装神弄鬼搞了半天，说是她命中克夫，要连克三夫。王军霞再来的时候，她要求解除婚约，王军霞问为什么，桑毓英不说理由。 王军霞很久没有来了，桑毓英高兴又惆怅，在街上闲走的时候，不知不觉走到了电力局王军霞的宿舍，隔壁说，王军霞住了好久的院了。她大吃一惊，连忙跑到人民医院去问王军霞的病房。她看到的王军霞已经奄奄一息，似乎熟睡，又似乎昏睡，过了很久，王军霞才醒来，看见她来了，高兴地坐了起来。王军霞很悲观，说自己也得了癌症。桑毓英真的责怪起自己来，为什么同自己谈的男朋友总是得绝症呢，真的克夫？她不相信没有结婚也会把他们克死，可王元朝和尹德顺是实实在在死了，王军霞也已经奄奄一息。她说，到省里确诊去！王军霞沉默了好大一会儿，说，我有一个很自私的要求，你可不可以答应我？她说，什么要求？只要我做得到，我一定答应你。王军霞等了好大一会才说，我知道我的生命将不久于人世了，我还没有真正做一回男人，你可不可以答应我？桑毓英脸上烧红了，她还是点了点头。他们从医院偷偷出来，在王军霞的宿舍里过了一夜，那是一个幸福之夜。 第二天，王军霞到省里去确诊，第三天就回来了，他把确诊病历拿给桑毓英看，说，我没有癌症，你可以和我结婚。桑毓英还想推辞，王军霞说，你都是我的人了。 桑毓英是很久以后才知道真相的。 PAGE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