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 权 和 美 国 传 统
〔美〕 小阿瑟 ·施莱辛格 �
人 权 的 起 源
人权是个 比较现代的提法 , 它的大意是
指世界上 每个地方所有的人 , 都有生存、 自
由和追求幸福的权利 。 政治演说家喜欢从宗
教方面 , 特别喜欢从所谓犹太基督教传统寻
找这个概念 。 其实 , 值得注意的是 , 伟大的
宗教时代漠视现代意义的人权 , 不仅默认贫
穷 、 不平等和压迫 , 而且嗜好奴役 、 酷刑及
战时的残忍和暴虐 。
没有疑问 , 天赋人权这个概念有它传统
的前例 , 举例来说 , 斯多葛学派便是其中的
一个例子 。 但是人道主义 �这个概念是天赋
人权的直接 、 具体和普遍的运用 � 是最近四
百年的产物 。 法国历史学家托克维尔在他所
著的 《美国的民主 》一书中 , 令人信服地把
人道主义道德观归为平等观念 的 升 华 。 他
说 , 在平等时代 , 平等相处的人数是大量增
加了 。 比较一下美国白人对待他们 自己和对
待奴隶的方法 , 就足以证明平等是 “普遍同
情” 这个新形式的根游 � “同一个人对待他
� 作者小施莱辛格是纽约大学的人文学 教 授 � 卜。� �一
�� �� 年任哈佛 大学 的历史教授 , ��� �一� � � �年任总 统 特别
助理 � 著有 《罗伯特 ·肯尼 迪及其 时代 》、 《总统的最高权
力 》等书 �
的同胞有所不同 � 只要当他们是他的平等者
的时候 , 他就充满人道 , 一旦平 等 不 再 存
在 , 他对他们的苦脑就无动于衷了 。 所 以他
的温柔应该归因于平等的条件 , 而不是归因
于文明和教育 。 ”
人道主义道德观产 生 于十八 世 纪 。 由
于 宗 教 一贯排斥人民有获得人间幸福的权
利 � 早期人权的方式 � 这个概念 , 所 以伏尔
泰的著作和后来的法 国革命都带有一种明显
的反宗教色彩 。 只有后来 , 由于宗教本身屈
服于新的道德观 , 方始认识到天国是可 以在
历史中获得的 , 这才能够宣布犹太基督教的
文献传统掌握着世界上 对幸福的追求 。 基本
人权的文献《美国独立宣言》和 了法国人 权宣
言》都是政治领袖而不是宗教领袖写的 。
早期 国会 的辫谕
人权在美国传统中有独特的反响 。 把人
权概念运用到外交政策方面并不是卡特政府
的新创 。 � � �年 以来 , 美国人就赞成美 国必
须成为一个执迷不悟世界的人权灯塔。 问
在于怎样实现这个使命 。
约翰 · 亚 当斯 � 美国总统—译注 � 在�� �年 � 月 � 日的著名演讲中论述了美国的
� 上接 第�� 页 � 〔译注〕
� � 凯洛格一白里安公约 � �� ! 年在巴 黎签订 , 也称
非战公约 , 全约共三条 , 主要 内容 , 规 定各签字国 不 得 以
战争为解决国际刘纷 的工具 , 但无具 沐限制办法 �
� � 引文凡不特别注明作者姓名的 , 都是克劳塞维茨
的著作 � 本篇有关克劳塞维茨 的著作引文的译文 , 基本 根
据 中国人 民解放军军事 科学院德文译 本 《战 争 论 》一 书
� 商 务印书馆 出�饭 � 。
� � 那个思 想家即指克 劳塞维茨。
� � 密尔斯是美国左纬评论 � 家 。
� 美国普林斯顿大 学国际 研完中心 《世
界政 治》季刊 , �� �年夏季号。 小 标题 为译
者所加 。 曹锡珍摘译 于树 生校 �
抉择 。 他说 � “自由和独立的准则 已经或者
将到处发扬 。 ”
美国有自己的心愿 、 自己的祝福和 自己
的祈求 。 但她不向外面寻找妖魔鬼怪而 自遭
摧毁 。 她是一切 自由和独立的良好祝愿者 。
她成为优势者和拥护者 , 仅仅为了自身 。 她
以自己国家的精神面貌和自己慈悲的同情心
为榜样 , 赞扬自己的事业 。她非常清楚 , 一旦
赞成别的旗帜 , 即使是外国独立的旗帜 , 也
会使她卷入为利益和阴谋 , 为个人贪婪 、 妒
忌和野心所进行的一场战斗而不能自拔 , 从
而具有一定的色彩并篡改了自由的标准 。 美
国政策的基本准则将不知不觉地从 “自由”
变为 “暴力 ” ⋯⋯她可能变成世 界 的 独 裁
者 。 她不再是 自己精神的主宰 。
� � !年 , 早期共和政体硕果仅存的伟大
政治家—奥培特 � 加里汀 , 也提出了相同的观点 。他向同胞说 � “你们的使命要做其它
所有政府和其它一切非优惠国的楷模 , 坚持
政治道德的最高原则 , 发挥你们 的所 有 才
能 , 逐步来改进你们 白己的
和 社 会 状
况 , 并且用你们 自己的榜样来发挥对人类最
有益的道德影响 。 ”
后来 , 在 � � �年 �� 月 , 密执安州的参议
员刘易斯 · 卡斯 � 曾任杰克逊政 府 陆 军 部
长 , � � � �年民主党总统候选人 , 后任布坎南
政府国务卿 � 提议 , 授权外交委员会 , 审查
同奥地利断绝外交关系的 “便宜行事 ” 。 卡
斯打算用奥地利和俄国的军队血腥镇压 �� �
年匈牙利革命军一事 , 引起国内的响应 。 卡
斯说 � “专制主义的残暴行为 , 使人类的 自
由和生存遭到了牺牲 。 ” 短命的匈牙利共和
国总统科苏特 · 拉约特 , 在革命失败后不久
访问了美国 , 他在一次有影响的演讲中指出
了美国的反常现象 � 当美国人滔滔不绝地高
谈着自由的使命时 , 却不愿意 “发挥积极作
用, 控制外界局势 ” 。 科苏特说 , 美国人民
非常相信 “你们的制度和你们的榜样所产生
典实际力量 , 以至真的相信用 自己的道德影
响会在世界通行无阻⋯⋯而我却从来没有听
说过暴君会屈服于自由的道义影响 ” 。
卡斯的决议和科苏特的控诉使美国人 面
临着一个怎样实现人权使命的问题 。 新罕布
尔什州的民主主义战士—约翰 · 帕克 · 黑尔 , 就此展开辩论 。 他说 , 卡斯 的 决 议 是
“我们自己来组成一个 高级义愤法庭 � 我们
准备在法庭上控告这些国家” 。 “我想审讯
俄国沙皇 , 不仅因为他在匈牙利 的 所 作所
为” , 而且 , “因为他长期以来把不幸的流
亡者流放到西伯利亚雪地⋯⋯ ” , 而 “当我们
在审讯俄国时 , 不要只停留在那里 。 我想我
们应该控诉 ⋯⋯英格兰⋯⋯由于她审讯史密
斯 · 奥布里恩和爱尔兰爱国主义者的那种态
度⋯⋯我想到印度去 , 审理英国对印度的压
迫 、 残暴 以及那里发动的战争 。 ”
黑尔说 � “如果这个原则是好的 , 那么
应该大公无私地运用。 在对俄国和英国的审
讯结束 以后 , 我要 ⋯⋯把法国传到法庭⋯⋯
我要到阿尔及尔去 , 了解法国在那里的所作
所为⋯⋯然后 , 先生们 , 在法庭开庭期间⋯⋯
我要审讯西班牙。 ” “最后让我们从高高的
位子里降到法庭面前 , 来进行自我辩解 。 ”
因为在 “模范共和国的首都⋯⋯在看得到飘
扬在我们头顶上的自由旗帜的地方 , ⋯⋯可
以买到男人 , 也可以买到女人 , 每天给二角
五分钱 , 直到准备把他们转运到别的市场为
止 。 ” 卡斯决议中所谓 “自由是上帝赋予人
的权利 , 而人为的压迫夺去这种权利是错误
的” 原则 , 应该从国内开始 。
亨利 · 克莱在其生涯后期参与了这场辩
论 。 克莱说卡斯决议要求我们 , 在任何重大
事件中判断各国 , “他们的行为是否符合我
们的观念 , 他们处理人类事务是 否 正 正 当
当” 。 决议负有 “干涉别国内政的权利⋯⋯
但是界限在什么地方呢 � ” 克莱告诫说 , 让
参议院思索一卜 , 沿着这条路滑下去 , 我们
可能 “开辟一个新的冲突地 区 , 最终可能导
致战争 , 同时也使我 祠自己暴露在外国的反
动派面前 , 当他们目睹我们擅 自判断他们的
行为时 , 他们势必回过头来 , 判断我们的行
为 ” 。
人权和世界关 系
卡斯的决议案失败了 , 可是他的呼吁所
引起的许多问题却谴责民族的良心 。 内战以
后 , 格兰特总统在他的第一年度 咨 文 中 指
出 , 当美国人在同情 “为争取 自由而斗争的
一 切人 民时 ⋯⋯ 出于我们的荣誊 , 我们应该
避免把我们的观点强加给不愿接受的国家 ,
并且避免在未经邀请 的 情 况 下 热 衷 于 参
加 ⋯⋯政府和国民 之 间 的⋯⋯争 吵 ” 。 然
而 , 以后国会和政府遣责了国外对人权的侵
犯 , 例如 , 俄国 、 东欧和地中海东部诸国家
及地区对犹太人的迫害 � 土耳其对亚美尼亚
人的屠杀 , 对爱尔兰人的压迫 � 残 酷 对 待
“西伯利亚政治犯 ” 。
在西奥多 · 罗斯福当政的年代里 , 人权
经常被引入外交事务 , 以致总统 不 得 不 在
�� � �年 告诫国会 � “我们 自己罪恶累累 , 需
要对付 。 在通常情势下 , 我们全心全意 , 努
力制止国内行政腐败 、 违法乱纪和粗暴的种
族岐视 , 比通过儿项有关别处地方罪行的决
议案 , 更加有助于 普遍提高人性 。 ”
尽管西奥多 · 罗斯福努力号 召 要 恢 复
“与其进行干涉 夕 不如以身作则 ”的老传统 ,
但在血淋淋的二十世纪 , 却滋 民了一种坚定
的信念 � 反人性的罪行确实是一个 “ 世界性
间题 ” , 是人类应该干预的事业 。 威 尔遥主
义全面赞扬这种观点 , 尽管威尔乏提出这个
问题时用了“民族自决”这个术语 。 个人权刊
具有 国际利害关系的观念已经在辽渐形成 。
美洲国家第八次会议��� � �年 �通过 了 “保卫
人权 ” 的决议 。 富兰克林 · 罗斯福的 “四大
自由” �� � �年 �特别适用于人民 , 而不适用
于国家。 罗斯福还延伸了这 个 概 念 , 使 之
不仅包括言论 自由和信仰 自由 , 而且包括免
于匾乏的自由 � 各种经济谅解 , 用以保证每
个国家为其居民提供健康的和平 时 期 的 生
活 � 和免于恐惧的 自由 � 是指军事侵略 � 。
富兰克林 · 罗斯福的第三种自由用他的 《经
济权利法案》 �� � � �年 �作了补充 , 于是社会
经济权利和传统的 《人权法案》权利必须一
起谋求的观念就 此流 行起来 。 《联 合 国 宣
言》 � �� � �年 �所 罗列的各事中 , 有一项要求
�’� 切底的胜利” , 以便从中 “维护人权 ” �
而 《联合国宪章》 � �� �年 �要求成员国共同
或分散活动以促进人权 。 三年以后联合国大
会通过了 《世界人权宣言》 。 这个长篇文件
既包括 “公民权和政治权 ” , 也包括 “经济 、
社会和文化权” � 第二类项目是通融办法 ,
旨在讨好那些拒绝其国民接受第一类项 目的
国家。 在这个宣言 以后 , 又 出现了一系列补
充的协定和条文 。 正如现任英国外交大臣戴
维 · 欧文 � 这是指原作者撰写本文时英国的
外交大臣 , 现任大臣是卡林顿— 译注 � 准确地指出过 的 , 这些文件 “虽然通常都是 以
大多数票通过的 , 但一般说来 , 对世界任何
地方的人权保护都没有什么看得出的效果 ” 。
然而标准已经庄严地宣布 , 即使没有得到遵
守 , 也给此后要求遵守的人们提供了进攻的
弹药。
人权的概念 , 几乎和其它一切相同 , 也
被卷进冷战之中 。 民主国家攻击共产主义世
界践踏公民权和政治权 , 而共产主义世界则
攻击民主国家忽视社会和经济权 。 人权由此
作为一个主题开始出现在美国的外交政策之
中 。 例如 , 肯尼迪总统在他的就职演说中优
讲到 � 新的一代美国人 “不愿意 目睹或允 许
慢性破坏本国始终承担义务的那些人权 ” 。
然而人权也同样被看作是 “缓和” 的一个 「」
标 � 例如 , 肯尼迪 �� � �年在美国大学问道 �
“归根结底 , 和平基本上不就是指人权这件
事吗 � ” 肯尼迪比达拉斯早两个月 , 在联合
国说 � “因为人权是不可分割的 , 当这种权
利被任何一个成员国滥用或忽视时 , 本组织
就不能袖手旁观 。 ”
越南打断了华盛顿把人权作为外交政策
的主题运动。 这个美国千涉的事例与其说是
为了民族 自决权 , 倒不如说是为 了个人约权
利。 无论如何 , 一个国家从事大规模的破坏
而还要宣称维护人权 , 就难 以自圆其说了 ,
即使美国军队在 � � �年撤离越南 以后 , 这个
问题还是在华盛顿潜伏了下来。
把人权间题推向全世界的是苏联持不同
政见者的勇气 。 萨哈罗夫 、索尔仁尼琴 、麦德
维杰夫一家和其它无畏的人们 , 体现了科苏
思和 � � � �年的英雄们早在一个世 纪以前就已
体现过的那种对民主 良心的挑战 。 而对这种
挑战的最初反应 , 根本不是来 自华盛顿 , 而
是来自西欧的政府 , 特别是英国 、 法国 , 结
果产生了著名的赫尔辛基一揽子三号
及
其各种人权条款 。 在 � � � �年和 � � � 年 , 许多
关国人谴责过赫尔辛基协议 , 其中有吉米 ·
卡特 。 � � 了�年中期福特总统拒绝接纳索尔仁
尼琴 , 这是官方对苏联持不同政见者冷淡的
象征 , 似乎暴露 出美国外交政策 道 德 的 空
虚。
同时 , 国会着手把人权间题弧加于最高
行政当局 。 国会运用立法权禁止 和 限 制 对
“严重侵犯国际公认的人权 ” 的各国提供经
济和军事援助 。 国会拒绝对被列入名单的许
多践踏人权的国家给予援助 。 就苏联来说 ,
国会要求改变苏联移民
, 作为开放信贷
和扩大最惠国贸易地位的条件 。 国会还要求
国务院递交有关一百多个国家的人权情况的
年度
。
国会的压力很快就影响到国务院 , �� � �
年国务院设立了人道主义事务科。 不过 , 国
务卿怀疑人权在外交政策中占有重 要 的 地
位 。 国会的压力在继续增大 , 终于影响到国
务卿本身 。 ��了�年 , 基辛格宣称人权是 “极
为重要的⋯⋯是我们当代最迫切的 问 题 之
一,, �
新的人权 运 动
� � 了年 , 世界对新的人权的发端 已准备
就绪 , 直到此时 , 华盛顿还是远 远 落 在 后
面 。 但是新总统表现了卓越的领导才能 , 如
数美国家珍一般 , 掌握人权的标准 , 成功地
提交世界 。
卡特怎样亲 自抓人权 , 这事还没有完全
弄清楚。 他在 《为何不是最好的了 》 � � � � �
年 � 回忆录中论述外交政策的一章中 , 并没
有出现过这种字眼 。 在他竞选总统运动中 ,
这个问题也不突出 。 有时 , 他的行动似乎还
是背道而驰的。 他不仅批评赫尔辛基协议 ,
而且还批判整个干涉哲学 。 �� � �年 � 月 , 他
对外交政策协会说 � “我们的人民现在认识
到 , 我们试图对别国内政指手划脚 是 愚 蠢
的 。” 同时 , 正如他在 《为何不是最 好 的���
著作中所写的 , 他有过一种普遍的感情 , 认
为 “我国政府的外交政策并未证明对道德原
则承担任何义务 , 外交政策必须建立在相同
的道德标准上面 , 那是个别公民的特征” ,
“世界上只有一个国家能够在共同体中起真
正的领导作用 , 那就是美国。 ” � � �年 � 月
� 日 , 他在华盛顿又补充说 � “当一个政府
在折磨人民 , 或者为了他们的信念而监禁他
们 , 或者拒绝给予少数民族 以公平的待遇或
迁移的权利时 , 我们不能置之不顾 。 ”
未来的历史学家将会追溯在这段政治空
白时期所作的内部讨论 , 这种讨论在就职演
说的动人言词中达到了顶点 � “因为我们是
自由的 , 我们不能对其它地方 自由的命运漠 �
然置之 ⋯⋯我们对人权的义务必 须 是 绝 对 �
的 。 ”
结果发动了一场相当令人眼花缭乱的运 �
动 � 总统写信给萨哈罗夫 , 白宫和弗拉季米二
尔 � 布科夫斯基会见 � 关于人权原则的勇敢声
明 。 可是立即遇到了麻烦。 批评家们指出 ,
这种想法没有经过 “彻底考虑 ” 。 说不定还
是这样好。 如果这位新总统把这个想法委托
给 国务院分析 , 很可能根本就不会有什么人
权运动 。 然而 , 运动未经彻底考虑 , 卡特要
促使人权一帆风顺 , 就非轻而易举 , 当时如
此 , 后来亦然 。 他或许会变得明智一些 , 承
认原则变成政策的困难性 。 在就职仪式后三
个月 , 《华盛顿邮报 》上的一条新闻的大字
标题是 � “政府仍然在 探 索 ‘人权 , 的 定
义” 。
两星期后 , 国务卿万斯勇敢而审慎地试
图为人权下个定义 。 他在佐治亚大学法学院
的讲演中 , 把人权区分为三类项 目 � 个人正
直不受政府侵犯的权利 � 富兰克林 · 罗斯福
的“免于恐惧 的自由”的翻版 � � 满足食物 、
住宿 、 保健和教育等生活需要的权利 � 免于
匾乏的自由 � 和享受公 民自由和政治自由的
权利�富兰克林 · 罗斯福的另外两种 自由 � 。
万斯告诫说 , 为 了寻求这些权利 , 我们必须
清楚地认识到 “我们的权力和我们的智慧的
局限性 ” · , 避免 ‘性硬地 , 自大地企图把我
们的社会准则强加于人 ” , 丢掉 “一旦高举
人权大旗 , 独裁社会顿然转变” 的幻想。 可
是万斯并未真正试图从这种原则中推断出一
种政策 , 只是含糊地说 � “在这些应得的权
利之中 , 在优先权方面或许还有争议 。 ”
有关优先权的争议 , 确实源源不断 。 当
人权运动威胁到控制核武器谈判或政治关系
时 , 外交家出来反对 。 当它危害到打算发展
的军事基地和军事�同盟时 , 海陆军将领就出
来反对 。 财政部官员估计 , 外交 政 策 的 限
制 , 使美国每年损失一百亿美元 , 从而增加
了贸易赤字 。 当这场运动损害输出时 , 商人
又 出来反对 。 号称头号人权战士 的 卡 特 本
人 , 很快就访问了极权主义国家 , 卖给他们
武器 , 问候他们领导。 看来 , 他的人权政策
和对伊朗国王的热情支持、 给尼加拉瓜索摩
查出色的赞扬信 , 以及可能承认越南和 古 巴
是完全可 以和谐共存的。 华盛顿无畏地谴责
了象柬埔寨 、 巴拉圭和鸟干达等国对人权 的
凌辱 。 在那儿 , 美国的战略利益和经济利益
是微不足道的 � 对南朝鲜 、 沙特阿拉伯 、 南
斯拉夫和黑非州的大多数国家 , 其无畏的程
度就大大地降低了 � 对苏联是越来越小合谨
慎 。
到 � � � �年中期 , 索尔仁尼琴才能冷嘲热
讽地淡论这些官僚 , 说道 � 这些官澎在 申斥
“软弱政府和弱小国家时 , 声色俱厉 , 强硬
固执 ” , 可是 “当他们对付强大政府时 ” ,
却变得 “张口结舌 , 目瞪口 呆” 。 纽约州参
议员英尼汉严厉地说 � “除非证明人权 的标
准能够一律而又公正地运用于所有国家 , 而
不管其政权性质和军备规模如何 。 如果不能
做到这一点 , 我们就会很快地看到 , 我们所
乞援的 , 根本就不是人权⋯⋯ 而只能认为人
权的伪装 , 给专横的政治标准乔 装 打 扮 一
番 。 ”
人权运 动的 影响
这场不能被作为一种政策的人权运动 ,
却 引起了其它一些问题 。 问题之一是它对苏
联的影响。 克里姆林宫御用的美国学专家格
奥尔基 � 阿尔巴托夫在 � � � �年 � 月对一位英
国记者说 , “我们现在面对的是 , 始终努力干
涉苏联内政和企图损害我们的一些制度 , 倘
使我们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 势必在美
国引起严重 的骚动。 ” 当然 , 这是可笑的抗
议 , 出自半个世纪以来一贯企图干涉美国内
政和 损害美国制度的国家代表之 口 � 更加可
笑的是 , 阿尔巴托夫非常清楚的一个事实 �
这种干涉早 已在美国引起 了“严重的骚动 ” �。
诚然 , 如果美国人能回想起他们是如何身受
苏联颠复时 , 他们就会明白 , 这正是苏联政
府对待人权运动的方式 。 没有人会怀疑 , 如
果这场运动进行到底 , 就会冲击苏联制度真
正 的基础 。
�� � �年苏美关系的恶化 , 使有些原认为
基本人权就是生存权的人们为之惊慌 , 因而
防止核战争是人类压倒一切的问题 , 并促进
其它一切人权的条件 。 �� � �年夏季 , 法国总统
德斯坦指出 � 卡特的运动 “妨碍了缓和的过
程 ” 。 苏联的愤怒出自某种极难 理 解 的 原
因 , 使卡特本人也感到惊讶 � 他在 �� � 了平 �
月谈到 “苏联对我们的人权立场出乎意料的
敌对反应 ” 。 可是 , 他却把这种反应当作现
实生活接受 了下来 , 并且相应减缓了他的运
动 , 从而激起原来认为运动作为冷战手段的
人们正直的侦 瞬。
还有一个对美国的影响问题 。 美国再次
使她自身上升为 “义惧的 高 级 法 庭 ” 。 可
是 , 关国凭什么对世界作出审判 � 一个 目新
的总统或许会记得 《马太福音》的第七章第
二 、 三节 � “为何你只见到你弟兄眼 中的尘
埃却没有想到你自己眼中的横梁了” 正如约 ,
翰 · 黑尔在 � � � �年提醒参议院注意哥伦比亚
特区存在奴隶市场一样 , 近代批评家们也问
道 � 美国在着手改造世界 以前 , 为什么不先
替黑色 、 红色和棕色人种的公民 , 替联邦调
查局和中央情报局的对象 , 替大街上行凶抢
劫犯的牺牲者们提供人权的保证 二 当政府拒
绝给予苏联工会会员和外交官以签证 , 却同
意给予伊恩 · 史密斯以签 证时 , 它怎么能够
实行赫尔辛基的一揽子三号决议� 在多年图
谋暗杀非德尔 · 卡斯特罗以后 , 怎么还敢对
他讲人权呢了
还牵涉到最困难的间题 , 即接受美国的
观点问题 。 伊朗驻联合国大使间道 � “当亚
洲 、 非洲 、 拉丁美洲大多数发展中国家仍然
在为食物 、 教育 、 健康 、 就业等 间 题 斗 争
时 , 要期待它们在一夜之间就运用你们的高
标准 , 这是合情合理的吗 � ” 这种政治权利
和公民权利的全部概念 , 不就是种族 中心主
义和文化限制吗 � 因而 , 美国决心把文化帝
国主义的冒险塞进世界的喉咙 。 乔治 · 凯南
写道 � “有些美国人 , 对于什么是别国人民
所需要的 , 什么政治制度对别国有利 , 自认
为了如指掌 , 为什么不反躬自间 , 他们是否
真的不打算把 自己的价值、 传统和思想习惯
强加给别国人民 。 这些东西对别国人民既没
有效力 , 也无用处 。 ” 正如英国历史学家赫
伯特 · 布特菲尔德爵士提醒我 们 的 那 样 ,
“义愤只会腐蚀拥有义愤行为的人 , 并不打
算改造它的对象。 道德本身所受损害小 , 而
领袖和国家方面一贯正确的错觉所加于道德
的损害却大得多” 。 雷恩霍尔德 · 尼布尔曾
警告过 , “美国心目中救世主意识的深厚基
础 ” 与 “个人和团体试图扮演历史的上帝角
色时 , 或许特别会 陷入邪恶的深渊 ” 。 这场
人权运动使那些亲美的欧州人 也担优重新燃
起的救世主主义会越过大西 洋 , 并 回 想 起
玛丽恩 · 唐霍夫伯爵夫人所说的话 � “象咸
尔逊和杜勒斯所采用的以道德标准为基础 的
外交政策 , 并没有使世界明显地 变 得 �更 道
德 。 相反却导向死胡同和巨大的灾 难。 ”
人权运 动的 批判
美国的人权运动 , 在短期内就 被传唤到
自己的高级义愤法庭面前 , 并 �民快地被证实
犯有伪善 、 不同标准、 破坏缓和 、 破坏坚定
的反共同盟 , 以及文化 帝国 主义 、 种 族 主
义 、 救世主主义等等罪行。 � � � �年 中期 , 一
位作家写了一篇 《一场讨伐顿时消声饮迹》
的文章讨论这件事情 。 不管这种批评是否有
理 , 但同样可能言过其实 。对于索尔仁尼琴一
莫尼汉一类孤注一掷的要求 , 人权租人道主
义事务助理国务卿帕特丽曼 · 迪 �里安作 了具
有说服力的回答 � “我们坦率承认 , 由于文
化和利益的多样性以及经济和政治成熟阶段
的不同 , 对每个国家的不同情况 要 分 别 对
待 , 用千篇一律的方法为一切国家寻求我们
的人权 目标是行不通的 , 企图这样做也是愚
蠢的 。 ”
至于对苏联的影响来说 , 也 可 能 言 过
其实 。 人们常说 , � � � �年对持不同政见者的
镇压是对人权运动的一种反应 。 一些著名的
持不同政见者并不同意这种说 法 。 回 顾 过
去 , 这次镇压更可能是苏联内部意见分岐所
造成的反应 , 无论如何不是华盛顿听倡导的
人权运动所引起的。
毫无疑问 , 这场运动激怒了俄国人 。 不
过 , 苏联的反应 , 与其说是战略性 , 倒不如
说是战术性的 , 甚至这种战术也混乱不堪 。
有一个时期 , 苏联代表们的反应都是虚张声
势。 他们向联合国人权委 员会宣称 , 共产主
义制度保护个 �人自由已达到 “史无前例的高
质量” , 任何苏联公民都可 以反达 “可能不
符苏联观点的意见” , “决不会再出现把一
个健康的人拘留到精神病院的任何事件 , 这
是绝对不可能的” 。 同时 , 他们也改变了过
去的老路线 , 过去认为只要讨论 个 人 的 事
件 , 就等于干涉苏联的内政 , 因而把美国人
权事件也提到国际论坛 。
对美国的影响 , 也是言过其实 。 实际上 ,
这场人权运动的结果 , 还不及一次改革运动
那样显著。 此外 , 对那些虐待本国公 民的国
家事务的调解 , 现在国际公法已有了更加坚
实的基础 , 不光靠陈旧的人道主义来干预 。
联合国宪章和接着通过的一些国际文件终于
消除 了认为人权只是一件本国管辖范围之内
事务的想法 。
把关心人权当作一种文化帝国主义的形
式 , 这种说法 , 无论如何是不正确的。 如果
说这种权利是普遍的 , 并不 仅仅是北大西洋
沿岸白人社会的地方偏见 , 可能包含种族 自
大的意思 �那末 , 把这些权利限制在少数几个
白人国家之 内 , 岂不同样也可能 含有种族 自
大的意思 。 一位著名的前菲律宾参议员 , 以
一种可 以理解的恼怒对美国人说 � “人权并
不是西方的发明。 ” 尽管印度存在宗教和语
言的不一致 , 存在贫穷和文盲 , 但早在 �� � �
年就断然投票决定恢复民主 。
也许人权比某些美国人那样相信的文化
限制要 少一些 。 要回答政治权利和公民权利
是局部的还是普遍的这个问题 , 归根结蒂 ,
要取决于人们对人的观点 。 追溯往事 , 今天
的历史学家感到难于相信 , 政治自由和公民
自由的本能 , 只限于北大西洋沿岸地区少数
几个幸运的国家。
人权运 动的 前途
根据 � � � �年底的情况来看 , 即使这次讨
伐失败了 , 这场运动却扎下 了根子 , 至 少在卡
特政府任期内是如此 。 美国外交政策作出决
定时 , 人权作为权利申请者的参考 , 现在已
经成为制度化 了 。 在不超越战略考虑之下 ,
对外援助要考虑到人权的情况 � 不管怎样 ,
人权协调团体和对外经济援助组织也该把它
们的权限扩大到车事援助方面 � 。 被拒绝援
助或者在严格限制下准予援助的国家 , 可 以
开列一张很长的名单 , 其中包括古巴 、越南 、
柬埔寨 、 智利 、 阿根廷 、鸟千达 、莫桑比克 、
埃塞俄比亚 、 巴拉圭 以及其它一些国家。 美
国政府反对国际金融机构对公然侵犯人权的
国家提供贷款 。 美国大使馆已成为全世界的
人权监察所。
这场运动尽管有种种弱点 , 却有效地改
变了国际气氛 。 它把人权提到世界的议事日
程上和世界的 良心上来 。 它给予世界上为权
利而奋斗的勇敢的男女们 以勇气 。 它促进了
印度尼西亚 、 南朝鲜 、 菲律宾 、 巴西等国释
放政治犯 、 波兰大赦 、 多米尼加共和国政府
的和平改组 。 它在美国政 府内部 , 则给予那
些想要结交暴君的人们以无法克服的麻烦。
可是 , 这场运动今后将朝什么方向发展 �
美 国能不能比以前更有所作为 , 劝使他国政
府停止虐待人民呢 � 虽然一个强有力的正面
实例 , 能 够用来反对向践踏政治权利和公民
权利的国家提供军事援助 , 但这种实例被用
来终止经济援助却 往往不那么清楚 。 为什么
那些饱受贫穷压迫的人民 , 还要因为他们政
府的罪过受到进一步的惩罚 � 在 大 多 数 场
合 , 美国的援助并不会促使一个 依靠镇压而
存在的政府改变其控制政策 。 而且 , 一旦介
入双边关系 , 人权就会招致不恰当的讨价还
价 , 例如用释放政治犯的方法来换取进出 口
银行的贷款之类 。
美国越是片面倡议强力推行人权 , 它成
为一个高级义愤法庭的危险也就越大。 希望
政府慎重考虑从约翰昆西 ·亚当斯到西奥多 ·
罗斯福这些美国政治家们所提出的论点 � 除
了极端情况以外 , 在国内树立榜样 , 或许比
国外干涉对人权能起更大作用 。 人们同样也
希望对我们 自己的动机作更多的有系统的自
我审查 。 目前祈求人权的美国人 , 并非人人
都真正关心人权本身的一切事情 。 冷战勇士
们对希腊上校们或者智利将军们统治下的人
权命运并不感到兴趣 , 只希望用这个 问题来
阻拦第二次限制战略核武器会谈 。 保护贸易
主义者们则抓住这个问题 , 抵制竞争性 的拉
丁美洲产品—如糖 、棉花等输入美国 。美国也不愿意参与任何可能从外部监视其自身实
践的国际权力机构。 这种担心隐藏在对官样
文章—联合国公约和契约的持久的抵制后面 。 一旦不再听到我们的总统宣称 “地球上
投有任何力量 ” 能把我们和 “促进人权 ” 的
义务相分隔时 , 我们就会明智地摆脱救世主
的幻觉 , 即认为美国是 “国家共同体中具有
真正领导能力 ” 的唯一国家。
社会 团体的 力 量
人权的道义责任依赖于非政府机关的程
度 , 恰如依赖于政府机关一样 。大赦国际 、国
际人权同盟和国际律师委员会当然在进行值
得注意的工作 。 我认为 , 一种特殊的义务落
在职业协会身上。 许多政治犯本身就是专业
人员 。 他们被捕被送进劳动营或疯人院 , 被
拷打被谋害时 , 他们在全世界的职业同僚们
就有义务团结起来保护他们 � 就象国家科学
跳大声地为萨哈罗夫 、 夏兰斯基和其他苏联
科学家竭力辩护一样 , 就象美国精神病学协
会对亚历山大 · 普德拉比尼克因 发 表 论 述
苏联将持不同政见者软禁在精神病院的著作
后遭到逮捕一事提出抗议一样 , 就象世界精
神病学协会谴责苏联和别的地方从政治上滥
用精神病学一样 � 就象国际笔会 、 作家同盟
和美国出版者协会抗议压制文化 自由一样。
经验证明 , 对专制政府施加遏制的影响
是 国际上关注的中心 。 索尔仁尼琴 本 人 说
过 � “东方国家对西方社会的抗议并不是满
不在乎 。相反 , 它非常害怕它们的抗议—而且只害怕它们 。 ” 英国工人阶级 历 史 学 家
� · � · 汤姆森评论道 � “索尔 仁尼琴曾要求
我们再次大声疾呼 , 我们必须赶紧满足他的
要求。 ”
美国历史协会并未大声疾呼 , 也未小声
低语 。 相反 , 它还参加 了 �� � �年 �� 月在莫斯
科举行的美苏第三次历史学家学术讨论会 ,
并为 �� � �年和 �� �。年的两次美苏数量历史讨
论会 , 从国家人文科学基金会获得赠款 , 从
而表示与那个政权所赞许的历史学家团结一
致 , 而不是与那个政权所迫害的历史学家休
戚与共 。
把人权看成只是国家之间的问题 , 这是
一种逃避的方式。 我还要强调指出 , 同行的
关心也不应该限制于共产主义世界践踏人权
的范围以内 。 因为职业协会无需权衡国家利
害 , 尽可无所拘束 , 仗义执言 , 向所有国家
受迫害的同事声援 。 人权的促进终究有赖于
自由社会男女大众的 个 人 作 为。 � · � · 埃
默森说 � “当大多数人还处于奴隶状态的时
候就欢呼自由 , 同时让那些从来也不敢思考
行动的人把 《独立宣言》或选举法之类的纸
上序文轻率地误认为 自由 , 事之可厌 , 莫过
于此。 , “总而言之 , 本着这种精神力量 ,
首先运用于国内 , 其次小心运用于国外 , 美
国使命的成功 , 唯此是赖 。 ”
� 美国 《外交季刊》 �� � �年冬季号 ,
文 内小标题由译 者所加 。
楼培敏 、 夏伯 铭摘译 马大业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