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代和亲公主的出身问题

2001 年第 1 期 第 4 卷 (总 10 期) 西安联合大学学报 Journal of Xi’an United University Vol. 4 　No. 1 Jan. 2001 文章编号 :10082777X(2001) 0120059204 　 唐代和亲公主的出身问题 周佳荣 (香港浸会大学 历史系 ,中国 香港) 摘　要 :和亲是唐王朝处理民族关系的重要手段。在唐代 289 年间 ,曾出现过 20 位“和亲公主”。 从史书记载来看 ,这些“公主”多非皇帝之女 ,真正出自皇家的只有 6 位 ,其余都是宗室之女、宗室外甥女 或功臣之女。虽然这些公主多是“假冒牌”,但其家族都与李唐皇室有着密切的关系 ,其身份地位与“真 公主”并无显著的差别。 关键词 :唐代 ;和亲 ;公主 ;身份 中图分类号 : K242 　　　文献标识码 :A 在唐代 289 年间 ,周边民族曾多次向唐朝皇室求婚。据不完全统计 ,正式请求和亲的活动达 40 余 次之多。对于这些请求 ,唐王朝采取了不同的态度 ,有些答应了 ,有些则予以拒绝。有唐一代 ,共确定用 20 位公主与 10 个不同的民族和亲。实际上与唐实现和亲的少数民族是 7 个 ,真正嫁到少数民族地区 去的和亲公主有 16 位。 据文献记载 ,唐代公主与吐谷浑实现和亲者一位 :弘化公主 ;与吐蕃和亲者二位 :文成公主、金城公 主 ;与突骑施和亲者一位 ;与奚和亲者三位 :固安公主、东光公主、宜芳公主 ;与契丹和亲者四位 :永乐公 主、燕郡公主、东华公主、静乐公主 ;与宁远和亲者一位 :和义公主 ;与回纥和亲者四位 :宁国公主、崇徽公 主、咸安公主、太和公主。尽管实际和亲的范围比确定和亲的范围要小 ,实际和亲的公主比确定和亲的 公主要少 ,但若与其他朝代相比 ,仍然可以说唐代和亲是相当频繁的 ,和亲的地域范围也相当广泛 ,北 方、东北方、西方、西北方和西南方都有。这种情况在中国古代是很突出的。 由于少数民族地区相对比较落后 ,所以唐朝的皇帝往往舍不得把自己的亲生女儿嫁到“夷狄之国” 去 ,不愿意让自己的亲生骨肉与“四夷酋长”和亲。在唐王朝确定的 20 位和亲公主中 ,真正出自皇家者 只有 6 位 ,其余都是用宗室女、宗室外甥女及功臣女冒名顶替。这就是说 ,唐代的和亲公主多半都不是 皇帝的亲生女 ,而是皇亲国戚或功臣的女儿。 1 　出自皇家者 和亲公主出自皇家者包括皇女和皇妹两种。皇女三人 :新兴公主、宁国公主、咸安公主。皇妹三人 : 永安长公主、太和长公主和安化长公主。这些皇妹实际也是皇女 ,只不过是先皇之女 ,以皇妹 (长公主) 的身份出嫁罢了。 新兴公主是唐代确定用来和亲的第一位皇女。贞观十六年 (642) ,薛延陀真珠可汗夷男遣使求婚。 唐太宗对侍臣讲 :“北狄世为寇乱 ,今薛延陀崛强 ,须早为之所。朕熟思之 ,唯有二策 :选徒十万 ,击而虏 收稿日期 :2000209204 作者简介 :周佳荣 (1949 - 　) ,男 ,广东潮州人 ,香港浸会大学历史系主任 ,历史学博士。 之 ,灭除凶丑 ,百年无事 ,此一策也 ;若遂其来请 ,结以婚姻 ,缓辔羁縻 ,亦足三十年安静 ,此亦一策也。未 知何者为先 ?”司空房玄龄说 :“今大乱之后 ,疮痍未复 ,且兵凶战危 ,圣人所慎。和亲之策 ,实天下幸甚。” 太宗说 :“朕为苍生父母 ,苟可以利之 ,岂惜一女 ?”遂以新兴公主许婚。[1 ] (《旧唐书》卷 199 下《北狄·铁勒 传》)唐太宗有二十一女 ,新兴公主最幼。故太宗虽已许婚 ,但颇有怜惜之意 ,薛延陀备重礼迎娶。 而当薛延陀不能如期备礼时 ,唐太宗就取消了婚约。 宁国公主是唐代实际嫁到少数民族中去的第一位皇女。八世纪中叶 ,回纥强大 ,并在平定安史之乱 的过程中立有大功。所以当乾元元年 (758) 回纥葛勒可汗向唐求婚时 ,唐肃宗便不得不加重和亲的法 码 ,决定以自己的亲生女儿和亲。他在《封宁国公主制》中说 :“顷自凶渠作乱 ,宗社阽危。回纥特忠 诚 ,载怀奉国 ,所以兵逾绝漠 ,力徇中原。亟除青犊之妖 ,实赖乌孙之助。而先有情款 ,固求姻好。今两 京底定 ,百度惟贞 ,奉皇舆而载宁 ,缵鸿业而攸重 ,斯言可复 ,厥德难忘。爰申降主之礼 ,用答勤王之志。 且骨肉之爱 ,人情所钟 ,离远之怀 ,天属尤切 ,况将适异域 ,宁忘轸念。但上缘社稷 ,下为黎元 ,遂抑深慈 , 为国大计。是用筑兹外馆 ,割自中闱 ,将成万里之婚 ,冀定四方之业。”[2 ] (《唐大诏令集》卷 42 , P206) 显 然 ,宁国公主的和亲是在比较特殊的情况下进行的。唐肃宗在诏书中说宁国公主是他的幼女。实际上 肃宗七女 ,宁国公主排行第二。故《旧唐书·肃宗纪》载 :“制上第二女宁国公主出降回纥英武威远毗伽 可汗”。 咸安公主是嫁到回纥的第二个皇女。贞元三年 (787) 八月 ,回纥武义成功可汗遣合阙达干等人求 婚。德宗即位前曾受回纥之辱 ,对宰相李泌说 :“和亲待子孙图之 ,朕不能已。”李泌劝德宗说 :“回纥可汗 铭石立国门曰 :‘唐使来 ,当使知我前后功’。今请和 ,必举部南望 ,陛下不之答 ,其怨必深。若听昏 (婚) 而约用开元故事 ,如突阙可汗称臣 ,使来者不过二百 ,市马不过千 ,不以唐人出塞 ,亦无不可者。”唐德宗 听了李泌的话 ,“诏咸安公主下嫁 ,又诏使者合阙达干见公主于麟德殿 ,使中谒者赍公主画图赐可 汗”。[3 ] (《新唐书》卷 217《回鹘传》上)唐德宗有十一女 ,咸安公主排行第八。 永安长公主是唐宪宗之女 ,穆宗之妹。唐宪宗十八女 ,永安公主可能排行第五。咸安公主去世之 后 ,回鹘多次归款请婚 ,欲继前好。元和 (806 - 820)未年 ,“宪宗以北虏有勋于王家 ,又西戎比岁为边患 , 遂许以女妻之”。[4 ] (《册府元龟》卷 979《外臣部·和亲》二) 但不久宪宗被杀 ,其事暂被搁置。长庆元年 (821)二月 ,回鹘复来请婚。穆宗“封第九妹为永安公主”,以中书侍郎平章事崔植充册使 ,户部侍郎平章 事杜元颖充五礼使 ,准备册封爱登里逻骨没密施合毗伽保义可汗 ,让永安公主与他成亲。但此年三月 , 保义可汗死了 ,所以永安公主未出嫁。 太和长公主也是唐宪宗的女儿。《新唐书·回鹘传》载 :“诏以太和公主下降。主 ,宪宗女也。”[3 ] (《新唐书》卷 217 下《回鹘传》下)《唐会要》卷 6《和蕃公主》也说太和长公主是宪宗之女。《旧唐书·穆宗 纪》等文献都说太和公主是穆宗的妹妹 ,可知太和公主的年龄与永安公主相差不远。 安化长公主是唐懿宗之女。懿宗八女 ,《新唐书》卷 83《诸帝公主传》将安化公主排在第一。但《新 唐书》卷 222 中《南蛮传》中却说安化长公主是“宗室女”。如果是宗室女 ,则穆宗时不宜称之为“长公 主”。据《资治通鉴》卷 225 ,当以懿宗之女为是。 2 　出身宗室者 和亲公主出自宗室者包括亲王女、宗室近亲女和宗室外甥女三类。 亲王在宗室中的地位是第一等 ,爵位、食封都高于其他宗室成员。唐代的和亲公主出身于亲王之家 的有二位 ,即金城公主和金山公主。金城公主是雍王李守礼的女儿。《旧唐书》卷 7《中宗纪》载 :神龙三 年 (707)“夏四月辛已 (14 日) ,以嗣雍王守礼女为金城公主 ,出降吐蕃赞普。”《唐会要》卷 6《和蕃公主》亦 载 :金城公主 ,“雍王守礼女 ,神龙三年四月十四日降于吐蕃赞普。”嗣雍王李守礼是章怀太子李贤的次 06 西安联合大学学报 第 4 卷 子 ,垂拱初 (685)授太子洗马 ,封国嗣雍王。中宗即位 ,改任光禄卿 ,有子女六十余人。金城公主虽然出 生在雍王之家 ,但后来被唐中宗收养。[5 ] (《资治通鉴》卷 208 ,景龙元年四月) 唐中宗在《金城公主出降吐 蕃制》中说 :“金城公主 ,朕之小女 ,长自宫闱 ,言适远方 ,岂不钟念 !”这种说法掩盖了金城公主的真实出 身 ,但也并非都是掩饰之辞。金山公主是宋王李成器的女儿。《旧唐书》卷 194 上《突厥传》上载 :“睿宗 践祚 ,默啜又遣使请和亲 ,制以宋王成器女为金山公主许嫁之。”《新唐书·突厥传》所载略同。[3 ] (《新唐 书》卷 215 上《突厥传》上)宋王成器是睿宗长子 ,文明元年 (684) 立为皇太子。不久出阁 ,被武则天封为 皇孙。改封寿春郡王。中宗即位 ,改封蔡王 ,固辞不受。唐隆元年 (709) ,进封宋王。睿宗即位 ,拜左卫 大将军。让太子位于其弟降基 (即后来的唐玄宗) ,拜雍州牧、扬州大都督、太子太师。同年十一年 ,拜尚 书左仆射 (宰相) 。不久 ,迁升司徒 ,地位仅次于皇太子 ,死后追封为“让皇帝”。[1 ] (《旧唐书》卷 95《睿宗 诸子传》)金山公主既是宋王成器之女 ,即是睿宗之孙、玄宗之侄。玄宗拒绝以金山公主和亲 ,可能与他 对宋王成器心怀感激有一定的关系。 除亲王以外 ,其他同姓宗室成员即所谓“宗室近亲”。唐代公主出身于宗室近亲家庭的有三位 ,即弘 化公主、文成公主及和义公主。唐人姚略在弘化公主墓志铭中说 :弘化公主“大唐太宗文武圣皇帝之 女”。但据《新唐书》卷 83《诸帝公主传》,太宗二十一女中并没有弘化公主。《旧唐书》卷 60《宗室·李道 玄传》附李道明传载 :道明“送弘化公主还蕃 ,坐泄主非太宗女 ,夺爵除国”。《新唐书》卷 78《李道玄传》 也有类似的记载。显然 ,弘化公主并非唐太宗的亲生女儿。《新唐书》卷 221 上《西域上·吐谷浑传》载 : “诺曷钵 ⋯⋯比年入朝 ,乃以宗室女为弘化公主妻之。”《资治通鉴》卷 195 太宗贞观十三年十二月条载 : “吐谷浑王诺曷钵来朝 ,以宗女为弘化公主 ,妻之。”由此可见 ,弘化公主当为宗室之女。《册府元龟》卷 979《外臣部·和亲》二载 :“则天长寿三年二月 ,西平大长公主还蕃。公主者 ,太宗族妹。”弘化公主墓志铭 说西平大长公主就是弘化公主。如此 ,则弘化公主与太宗同辈 ,是太宗的族妹。至于她的生身父母 ,因 文献中没有记载 ,现在已经不得而知。文成公主在唐代和亲公主中知名度最高 ,但史书中对她的出身却 很少记载。《唐会要》卷 6《和蕃公主》说 :文成公主是“宗室女。贞观十五年正月十五日封 ,降于吐蕃赞 普弄赞。”《新唐书》卷 216 上《吐蕃传》上说 :弄赞固请婚 ,“十五年 ,妻以宗女文成公主。”据此 ,可以肯定 文成公主是宗室近亲之女。至于文成公主的亲生父母 ,文献中未见明确的记载。和义公主 ,《新唐书》卷 221 下《西域传》下说是“宗室女”。《唐大诏令集》卷 42《封和义公主制》载 :“四从弟前河南府阳城县令参 第四女 ,质禀幽闲 ,性惟纯懿 ,承姆师之训导 ,实宗党之光仪。固可以保合戎庭 ,克谐邦选。宜膺远好 ,以 宠名蕃。可封和义公主 ,降宁远国奉化王。”据此 ,和义公主是玄宗从弟李参的女儿。李参当时仅为县 令 ,在宗室中职位较低。 皇帝的外甥虽是异姓 ,但与皇室也有密切的关系。唐代和亲公主之为宗室外甥女者较多 ,凡七位 , 即永乐公主、固安公主、燕郡公主、东光公主、东华公主、静乐公主和宜芳公主。永乐公主是东平王的外 孙。[6 ] ( P62)《册府元龟》卷 979《外臣部·和亲》二载 :开元五年八月 ,诏曰 :“故东平王外孙正议大夫复州司 马杨元嗣第七女 , ⋯⋯可封为永乐公主 ,出降契丹松漠郡王李失活。”据此 ,则永乐公主为杨元嗣之女。 固安公主姓辛 ,是唐玄宗的“从外甥女”。[7 ] (《唐会要》卷 6《和蕃公主》)她的父亲叫辛景初。燕郡公主也 是唐玄宗的从外甥女 ,父亲是慕容嘉宾 ,母亲是玄宗从妹余姚县主。[2 ] (《唐大诏令集》卷 42《封燕郡公主 制》)东光公主是韦捷和成安公主的女儿。[3 ] (《新唐书》卷 83《诸帝公主传》) 成安公主初封新平 ,为中宗 皇后韦氏所生。故东光公主也是唐玄宗的从外甥女。东华公主姓陈 ,玄宗从外甥女 ,父母不详。静乐公 主是玄宗外孙。父亲是驸马都尉独孤明 ,母亲是玄宗女信成公主。宜芳公主姓杨 ,也是唐玄宗的外甥 女。[5 ] (《资治通鉴》卷 215 ,天宝四载三月) 3 　出自大臣者 和亲公主出自大臣之家者甚少 ,只有金河公主和崇徽公主二位。金河公主是阿史那怀道的女 16　第 1 期 周佳荣 :唐代和亲公主的出身问题 儿。[4 ] (《册府元龟》卷 979《外臣部·和亲》二) 阿史那怀道是突厥人 ,当时是唐王朝册封的“十姓可汗”。 将少数民族首领的女儿封为公主 ,并以皇女的身份进行和亲 ,这在唐代和亲史上是一个特例。崇徽公主 是仆固怀恩的女儿。仆固怀恩是铁勒族人 ,初任金微都督。天宝年间加左领军大将军 ,以善格斗、达蕃 情而著称。安史之乱发生后 ,随郭子仪讨叛。不久奉命与敦煌王前往回纥借兵。在唐军收复两京的过 程中“皆立殊功”,封丰国公。乾元二年 (759)进封大宁郡王 ,迁御史大夫、朔方行营节度 ,官至开府仪同 三司、尚书左仆射 ,兼中书令、朔方节度副大使、河北副元帅。后叛唐 ,死于灵武。[1 ] (《旧唐书》卷 121《仆 固怀恩传》)唐代宗在《册崇徽公主文》中说崇徽公主是他的第十个女儿 ,实际上只是他的养女。史载仆 固怀恩死后 ,“上怜其功 ,置其女宫中 ,养以为女。回纥请以为可敦 ,夏 ,五月 ,辛卯 ,册为崇徽公主 ,嫁回 纥可汗”。[5 ] (《资治通鉴》卷 224 ,大历四年五月) 虽然唐代的和亲公主大部分都不是皇帝的亲生女儿 ,但绝大部分都和皇室有一定的血缘关系。唐 王朝对这些公主是相当重视的 ,往往在物质上和精神上都予以优待。所以 ,即使是“冒名顶替”的“假公 主”,其身份地位与“真公主”并没有太大的差别。 [参 　考 　文 　献 ] [1 ] 　刘日句 ,等. 旧唐书[ M ] . 北京 :中华书局 ,1975. [2 ] 　宋敏求. 唐大诏令集[ M ] . 上海 :学林出版社 ,1992. [3 ] 　欧阳修 ,宋祁. 新唐书[ M ] . 北京 :中华书局 ,1975. [4 ] 　王钦若 ,等. 册府元龟[ M ] . 北京 :中华书局 ,1989. [5 ] 　司马光. 资治通鉴[ M ] . 北京 :中华书局 ,1956. [6 ] 　岑仲勉. 唐史余沈[ M ] . 北京 :中华书局 ,1960. [7 ] 　王溥. 唐会要[ M ] . 北京 :中华书局 ,1955. [责任编辑 　毛 　曦 ] On the Origin of Princesses in the Tang Dynasty ZHOU Jia2rong (Depart . of history , Hong Kong Jinhui Univ. , Hong Kong , China) Abstract : It is an important measure for the rulers in the Tang Dynasty to cope with the issue of minority nationality to cement relations with the rulers of minority nationalities in the border areas by marrying the daughters of the Han imperial family to them. During 280 years of the Tang Dynasty , there were altogeth2 er 20 princesses of this kind. From historical records , except 6 of these ”princesses”, all the others were not the daughters of the Han emperors but the girls in the royal clans , most of them were emperors’nieces or the daughters of whose officials with outstanding service to the royal family. Though most of these princesses were ”fake ones ”, their families all had close relationships with the royal family Li , and their statuses had no marked difference with those of the ”genuine princesses”. Key words : Tang Dynasty ; Cemented Relation ; Princess ; Status 26 西安联合大学学报 第 4 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