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书写中的谎言
摘要:历史书写要求使用真实的材料,要求遵守历史学的基本规范,但这并不能保证历史叙事的真实性,
有时却会带来谎言的结果,这就是需要我们深思研讨的历史书写中的谎言问题。
关键词:历史书写;历史谎言;产生原因
中图分类号:K03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4- 3210(2011)01- 0030- 05
第27卷 第1期
Vol.27 No.1
廊 坊 师 范 学 院 学 报(社会科学版)
Journal of Langfang Teachers College(Social Sciences Editi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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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历史
写要求使用真实的材料,要求遵守历史学的基本规范,但这并不能保证历史叙事的真实性,
有时却会带来谎言的结果,这就是需要我们深思研讨的历史书写中的谎言问题。
关键词:历史书写;历史谎言;产生原因
中图分类号:K03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4- 3210(2011)01- 0030- 05
第27卷 第1期
Vol.27 No.1
廊 坊 师 范 学 院 学 报(社会科学版)
Journal of Langfang Teachers College(Social Sciences Edition)
2011年 2月
Feb.2011
收稿日期:2010- 10- 24
作者简介:张耕华(1952-),男,浙江鄞县人,华东师范大学人文社会科学学院历史学系教授,博士生导师,主要研
究史学理论、史学史和中国古代史。
专门给美国中学历史教科书挑刺的詹姆斯·洛
温《老师的谎言》一书,经我国学者马万利先生翻
译,中文版的面世已有一年多了。马万利先生在“译
后记”里写道:作者(詹姆斯·洛温)期待看到一本
《老师的谎言———中国历史教科书中的错误》,而他
也“期待本书能引起历史学界及教育界、思想界更
进一步的思考”[1 ]430。我颇担心他们的期待会落空,
直到近日,一份学术期刊上有一场“圆桌会议”讨论
此书[2 ],如果这能算作一种回应,那么,笔者也想延
伸这种讨论,目的是想探讨一下《老师的谎言》中涉
及的一些关键问题,并期待能形成一个学界“热议”
的课题,以引来更多的学者参与讨论。
一
詹姆斯·洛温对美国历史教科书的批评是毫不
留情的:造假作伪、歪曲事实、颠倒黑白、混淆是非,
说美国教科书是“五毒俱全”、“十恶不赦”,恐怕也
不过分。自古以来,历史学者的责任就是揭示真相,
秉笔直书,故历史书写的造假、说谎,历来就为众人
所不齿。昔章学诚云:“夫秽史者所以自秽,谤书者
所以自谤,素行为人所羞,文辞何足取重!”[3 ]所以,
教科书或历史著作上的造假、作伪,必须要无情揭
露、严厉批判,而从学理上去做什么理论探究,似乎
已无必要。然而,《老师的谎言》一书中说到的一种
现象很值得我们关注:那就是只说真话,不说假话
的历史书写,仍有可能造成谎言的效果,而且是一
种颇有欺骗性的历史谎言。比如,詹姆斯·洛温对历
史教科书中有关美国政府形象的叙述提出了严厉
的批评,他说:教科书似乎告诉人们,今天的这个国
家与 1789年所创建的那个国家没什么不同,联邦
政府依然是人民的公仆,易于管理,易于驾驭。教
科书所塑造的是一个英雄的国家,它与它的其他英
雄人物一样,完美而不带任何瑕疵。至于它的一些
不太体面的事实,如援助伊朗“沙阿”派、废黜首相
摩萨德,参与推翻 1954年危地马拉民选政府,操纵
1957年黎巴嫩选举,卷入 1961年谋杀扎伊尔卢蒙
巴行动,一再企图谋杀古巴领导人卡斯特罗,参与
推翻 1973年智利民选政府,等等,要么语焉不详,
要么干脆回避。于是,教科书所刻画的美国基本上
是个理想主义的行动者,把大多数的成功都归功
于政府。[ 1 ] 234、249
为了把美国政府全面塑造成正面的形象,历史
教科书的编者一定使用了作伪、造假、歪曲等多种
手法。但是,即便不作伪、不造假,单凭一种简单而
省力的书写方式———只书写部分正面的历史事实,
回避、掩盖部分负面的历史事实,也能起到塑造正
面形象的骗人的效果。这在我们的历史书写里也是
存在的。比如,80年前,身为东北地方的守土长官
的张学良,居然在日本人挑起九一八事变、发动侵
历史书写中的谎言
张耕华
(华东师范大学 人文社会科学学院,上海 200241)
30· ·
略的时候,不作任何抵抗。对此,学者张鸣先生撰文
写道:“当时,东北军虽说在关内有十余万人,但根
据地东北依然有二十余万,发动事变的关东军,事
先并没有得到日本政府的同意,因此只有 1万多兵
力。事变后统计,东北一共损失飞机 300余架,战车
26辆,各种火炮 300多门,其中重炮 200多门,轻重
机枪 5864架,步枪 15万支,手枪 6万支:有这样强
大的武力,无论如何都堪一战,居然拱手把大片国
土让人,实在是不可思议。纵使不论家仇国恨、生民
涂炭,经此事变,作为军阀的他,老家没了,家底没
了,就算没有父亲被人炸死之仇,为了自己的根据
地,为了自己的财产也该一战,可是他却没有(有材
料说,九一八事变,张学良家产损失金条 80000余
条,超过了当时东三省的官银行的全部损失,一方面
可见损失之惨重,一方面则表明,张氏父子在东北搜
刮之烈)。这样的军人,我们说他什么好呢?”[4 ]张学
良的弃守东北,在我们的历史书里往往是略而不提
的,他的出现是要到西安事变的时候。此时,张学良
俨然已是一个正面人物而进入到我们的历史书写
里。没人会承认说这样的历史书写是出于某种欺骗
的目的,但不管有意无意,不管我们该不该称它为
谎言,对于读者来说,都会起到一种误导的作用。所
以,张鸣先生说:“这样的历史书写,对所有想要了
解历史的人来说,都是毒药”[4 ]。
说这样的历史书写是“毒药”,实在就等于谴责
它在说谎。然而,它又不同于一般意义上的说谎。一
般意义上的说谎,就是无中生有,全系造假。而此处
的素材全为真人真事,用的都是真事实,但就其“毒
药”的麻痹、欺骗作用来说,真所谓“有过之无不
及”,因为它是由真实史实包裹着的“毒药”,笔者则
认为它是“用真实包裹着的历史谎言”。
二
“用真实包裹着的”“毒药”或“历史谎言”是怎
么产生的呢?其实,近百年来的史学理论研究,都直
接或间接地指向着这一问题,只是学者们还没有说
这有可能会导致“毒药”或“谎言”。
我们知道,历史本身是无穷无尽的,哪怕是一
个历史事件、一个历史人物,历史书写总不可能穷
尽它的每一侧面、每一细节,这不仅不可能,事实上
也不必要。“公元前 49年恺撒渡过卢比孔河”,这是
我们历史书写中最常见的、也是最简单的一个历史
事实,我们的历史书里充实着大量的这一类历史事
实。但是,“恺撒渡过卢比孔河”本身却并不简单,它
是由许许多多较小的、甚至更小的历史事实所组成
的。由此可见,用一句“恺撒渡过卢比孔河”来表述
这许许多多、大大小小的历史事实,实在是出自于
我们的概括。[5 ]又如写汉代的历史,我们大致都会
选择诸如“分封同姓王”、“翦灭功臣”、“文景之治”、
“武帝盛世”、“昭宣中兴”等一系列事件,由此串联
起汉代的历史过程,重塑汉代的历史场景。汉代的
事实写不尽写,这不仅写不完,事实上也无必要。搜
集了所有的汉代的历史事实,也不能说是写成了汉
代史。对某一个历史事件的书写是这样,对某一段
历史过程的书写也是这样。如果我们肯定这是历史
书写的基本方式,那么这里就存在着一个问题:历
史学者是如何决定这些侧面、细节或这些事实是必
须书写的,而另一些侧面、细节或事实则是可以省
略的呢?这样的选择意味着什么呢?
早在近百年前,德国的李凯尔特就提出了文化
科学与自然科学的划分。他认为,自然科学方法的
本质是从个别到一般,求取一般,这也是它的研究
目的。而历史学却始终关注个别,对这些不可替代
的个别的描述,是历史学的目的。而历史个别之所
以值得我们去研究关注,全在于它们有自己独特的
价值,历史学家按照“重要的”、“有意义的”、“本质
的”等价值尺度去选择它们,将它们写入我们的历
史书里。这种由价值引导的历史书写,不能达到普
遍的有效性或普遍的客观性,只能达到一种“对一
定范围的人有效”的特殊客观性。[ 6 ]如果我们循着
李凯尔特的思路走,我们就会面临一个疑问:由于
历史学者对“重要的”、“有意义的”、“本质的”理解
不同,他们的历史书写会不会也有很大的不同?
其后,意大利的克罗齐提出了“一切真历史都
是当代史”的观点。克罗齐认为,一切历史(的认识)
都源于我们现实生活及其问题、需要、困惑等等,故
而一切真历史都具有当代性。“显而易见,只有现在
生活中的兴趣方能使人去研究过去的事实。因此,
这种过去的事实只要和现在生活的一种兴趣打成
一片,它就不是针对一种过去的兴趣而是针对一种
现在的兴趣。”[7 ]如果我们延续克罗齐的思路追问:
现实生活中的兴趣、需要、困惑是各不相同的,由此
写出的历史书,会不会发生矛盾和冲突?何者才是
具有当代性的真历史?抑或都可以称其为真历史?
再往后,后现代的史学理论家海登·怀特专门
31· ·
分析历史的叙事结构。他认为,历史研究的最终成
果总需要借助语言、叙事的形式才能将它表达出
来。整个研究过程,历史学家要做五方面的工作:一
是排列编年,就是把“历史事实”按其发生的时间顺
序排列成编年史;二是组织故事,即通过组织“场
景”或过程,将“历史事实”组织成具有来龙去脉的
故事;三是情节编织,就是赋予“历史事实”以一种
情节结构,如悲剧的、喜剧的、笑剧的等等;四是论
证解释,如借助一些原理、原则或规律来论证“历史
事实”的本质、主旨或中心思想;五是意识形态的蕴
涵,这里所说的意识形态,主要是指社会实践的立
场或主张———或是主张改造它,或是主张维持它,
而且最常见的意识形态有无政府主义、保守主义、
激进主义和自由主义。这样,同样的一个历史主题,
比如法国革命,就可以撰写成悲剧、喜剧、笑剧等不
同主题,如马克思的《路易·波拿巴的雾月十八日》,
就视路易·波拿巴的当选为历史的笑剧;同样的历史
主题,就可以隐含不同的价值观念、意识形态。这里
并不存在伪造史实或作伪作假的现象,而仅仅是通
过史实的选择、结构的编织等方面的调整,就可以达
到某种或悲剧或喜剧的效果,如下图所表示:[8 ]
(1) a,b,c,d,e,……,n
(2)A,b,c,d,e,……,n
(3) a,B,c,d,e,……,n
(4) a,b,C,d,e,……,n
(5) a,b,c,D,e,……,n
如以法国革命为例,(1),表示给定的有关法国革命
的历史人物、事件等。(2)、(3)、(4)、(5)则表示运用
(1)所给定的事实,写成的四种法国大革命的著述,
它们就可以分别是正剧、悲剧、喜剧和闹剧。
上述讨论,可以引出这么一个结论:不同的历
史材料,经过不同的组合,可以产生不同主题、不同
风格的历史作品,对于读者来说,相应地也就会产
生不同的阅读效果。对于史实的选定而言,历史书
写者无疑具有相当大的决定权。史实的选定,有些
纯为技术上的考虑,如写拿破仑,不必书写或过多
书写拿破仑的厨师;有些则出于书写主题、目的的
考量,而其背后则掺入了现实的利益关系。历史书
写一旦掺入了现实的利害关系,情况就变得更为复
杂:为了达到某种目的,历史书写者就会多写些或
多说些对自己有利的历史事实,就会掩盖、回避掉
对自己不利的历史事实。公元 4世纪初的一天,东
晋明帝与大臣王导聊天,问及自己的祖辈是如何得
天下的。明帝司马绍是司马懿的玄孙,大概年代稍
远,对于魏晋更替和晋初的史事,已经是不甚了了,
而王导年事稍高,对史事知之较多。于是,他便把司
马懿如何创业,魏晋更替时司马师如何杀死魏高贵
乡公的事述说了一遍。原来司马父子,是“欺人孤儿
寡妇,狐媚以取天下也”。明帝听得羞愧得头都抬
不起来,把脸贴在床上说:“若如公言,晋祚复安得
长远!”[9 ]如果历史由他来书写,那么他自然不愿把
这类故事写进历史教科书里,也不允许历史老师在
课堂上讲授这些事情,因为这会使民众质疑司马氏
王朝政权的合法性,破坏民众对司马氏王朝的认同
感。至此,我们也就可以明白了,历史“毒药”或历史
谎言是如何产生的。
三
上述讨论都还是指出了问题、揭示了问题,而
没有能解决问题:难道将法国革命书写成正剧、悲
剧、喜剧或闹剧,彼此就不能做出是非正误的区分
吗?各种不同主题的历史书写能否有个正确错误的
检验呢?
数十年前,海登·怀特和伊格尔斯间有一场小
争论。伊格尔斯同意海登·怀特如下的看法:“历史”
充满了证实事件发生的各种文献,因而有可能用几
种不同但同样可行的方法,把这些文献组合在一
起,以形成几种有关“过去发生了什么”的叙述性记
载。所以,“对任何一个研究课题来说,都没有唯一
的表达方式”。但是他不能同意海登·怀特由此而认
为“所有的历史记载均含有虚构的成分,因此基本
上是虚构,不受任何真理的限制。不仅任何事件、文
献都可能有多种不同的解释,而且所有的解释都同
样是真实的”。伊格尔斯非常强调历史学的学科规
范和
,他认为“尽管史学研究表现出的意识形
态各不相同,在处理证据以及提出论点上却有一些
约定俗成的最低
”,“其研究方法和结论也要受
学者们的检验。学术研究在具体问题达致共识方面
的能力诚然有效,但它却不能在破除历史迷信方面
做出贡献。而这正是理性对话的重要组成部分”。[10]
我们自然不会同意海登·怀特的历史记载基本上都
是虚构的看法,但伊格尔斯的批评也难以让人信
服。历史研究诚然有它自己的学科规范,关于秦始
皇是男还是女,关于某年某月罗伯斯庇尔上断头
台,哪怕是最低的约定俗成的学科准则也能强制性
32· ·
地约束你我,必须按学科规范来进行历史书写。然
而,对于法国革命是悲剧、喜剧,还是闹剧;对于只
写西安事变时的张学良,不写弃守东北时的张学
良,我们能否拿出什么强有力的学科规范或准则来
指责他呢?如果有的话,那也是软而无力、毫无约束
性的。比如,你批评他叙事要全面,他辩解说不可能
面面俱到;你指责他遗漏了重要史实,他解释说遗
漏的正是不重要的史实,等等,等等。
批评海登·怀特的学者常常援引“大屠杀”的案
例来责问他:“大屠杀”能写成喜剧、正剧或闹剧吗?
写第二次世界大战史,能遗漏“大屠杀”吗?这是海
登·怀特所不能否认的。然而,反躬自问,诸如“大屠
杀”、“南京大屠杀”之类的历史事实,之所以不会在
历史书写中被忽略,主要不是受到学科规范或准则
的约束,而是受到人类最基本的行为和伦理规范的
约束。每一个良知未泯的历史学者都知道,虽然历
史书写不能做到面面俱到,但是纳粹的“大屠杀”和
日本法西斯的“南京大屠杀”是不能在相关历史书
写里被遗漏或忽略的。同样,有关美国政府的历史
书写也总是有选择的。但是,诸如它援助伊朗“沙
阿”派、废黜首相摩萨德,参与推翻 1954年危地马
拉民选政府,操纵 1957年黎巴嫩选举,卷入 1961
年谋杀扎伊尔卢蒙巴行动,一再企图谋杀古巴领导
人卡斯特罗,参与推翻 1973年智利民选政府,等
等,却也都是不该隐瞒或回避的。
有一种意见认为,历史教学的内容应该因人因
时而异,在某些年龄段里回避或隐瞒某些事实真
相,是出于合理或正当的理由,如果这也叫说谎,那
它应该属于“善意的谎言”。比如,针对中小学生来
说,讲第一次鸦片战争和三元里抗英斗争的历史,
就不必讲当时还有许多官兵莠民反对禁烟,以及汉
奸为外人效力、惟恐“逆夷不胜”等史实;①讲圆明园
遭焚毁(火劫)、园中文物遭劫掠(财劫)的历史,不必
延伸着讲后来的“木劫”、“石劫”———在以后的半个
世纪里,北京的达官贵人和平民百姓一点一点地从
圆明园的废墟上拆走可资利用的木材和石材。[11]正
如史学家陈垣先生所说:史贵求真,然有时不必过
泥。凡事足以伤民族之感情,失国家之体统者,不载
不失为真也。[12 ]《春秋》之法:为尊者讳,为亲者讳。
子为父隐,为尊者讳,父为子隐,为亲者讳也,直在
其中矣。②凡问题足以伤民族之感情者,不研究不以
为陋。如氏族之辩、土客之争、汉回问题种种,研究出
来,于民族无补而有损者,置之可也。[13]民国年间,国
民政府的教育部也曾指示中学的历史教学当竭力回
避历史上的民族问题。史学家陈寅恪对此颇不以为
然。他说:“近闻教育部令,中学历史教科书不得有挑
拨国内民族感情之处,于民族战争不得言,要证明民
族同源。余以为这是不必要的。为证明民族同源,必
须将上古史向上推,如拓拔魏谓为黄帝之后,欲证明
其同源,必须上推至黄帝方可。这就将近年来历史学
上之一点进步完全抛弃……然大、中、小学所讲之历
史,只能有详略深浅之差,不能有真伪之别。……古
代史上之民族战争,无避讳之必要。”[14]
如果肯定历史书写中需要或难免有“善意的谎
言”,那么我们就会面临另一种困难:谁能将各种不
同的“善意的谎言”,按照读者、学生不同的年龄和
不同的认知水平,按照不同的教育程度和教育目
的,排出一个系列的、妥帖的顺序,以便让老师在不
同的教学过程中讲述不同的“善意的谎言”呢?正如
詹姆斯·洛温所说:“向学生说谎就是在走一条下坡
路。一旦我们开始下滑,我们何时停止,如何停止?
谁决定什么时间该说谎?该说什么样的谎?对什么
样的年龄群说谎?我们一旦拔起事实之锚,历史证
据之锚,我们的历史教科书之舟将被大风吹得四处
飘荡,一会儿向这,一会儿向那。……如果连历史学
者都不尊重历史事实,自觉或不自觉地说着谎言,
难道我们还能指望美国的政治家、政客会尊重历史
事实,不说历史的谎言吗?”[1 ]365-366
在现实生活中,识破他人的谎言,往往不需要
有专门的知识,我们凭一般的常识就能识破说谎者
① 其实,第一次鸦片战争期间的这一方面的史实,在 70多年前出版的历史教学和历史教科书中都有所叙述。可
参见吕思勉:《中国简史》(原名《复兴高级中学教科书本国史》,初版于 1934年)
,工人出版社 2007年版,
第 331页。吕思勉:《中国近代史八种》(其中的《中国近代史讲义》、《中国近世史前编》和《中国近百年史概说》
原是 20世纪 20年代至40年代吕思勉在光华大学、常州青云、辅华中学讲授中国近代史的讲稿),上海古籍出
版社 2008年新版,第 35-39、178、179页。
②“《春秋》之法……以下”数句,原刊于《辅仁学报》,后删。参见罗志田:《中国近代史学十讲》,复旦大学出版社,
2002年版。
33· ·
的目的和伎俩。近日在河南渑池县巨源煤矿发生了
瓦斯爆炸,在事发之后的数天内,当事人给出的全
然都是假信息:图纸假、人数假、整改假。煤矿矿主
瞒报死亡人数,驻矿干部也以“没人问我”来搪塞人
们的质问,而渑池县副县长的汇报竟然还大谈抢救
工作上的成绩。①在这里,掩盖真相、回避事实,其最
终的目的是逃避责任,这是连小孩也能看出来的。
但为什么进入到历史书写的领域,“毒药”或“谎言”
却畅行无阻,而历史学者往往也是熟视无睹呢?这
或许是历史与我们的生活相隔得太遥远,其间的
利害关系是间接又间接,我们一时都体会不到这
种书写方式所留下的负面作用;或许是历史书写
者已习惯于这样的书写方式,早已是“如入鲍鱼之
肆,久而不闻其臭”;或许他们已经养成一种职业
道德,会自觉或不自觉地审视自己的历史书写,以
避免与现实主题相背离。然而,不管是什么理由,
正如张鸣先生所说:这种处理对于“所有想要了解
历史的人来说,都是毒药”[ 4 ]23,都是历史的谎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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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版社,1997:98.
① 可参见自 2010年 12月 8-12日,各种新闻报刊上有关巨源矿难的追踪报道。
Lies in the Writing of History
ZHANGGeng- hua
(School of Social Sciences, East China Normal University, Shanghai 200241, China)
Abstract: Historical writing requires authentic materials and needs to comply with the basic norms of historiography. But this can-
not guarantee the authenticity of historical narrative as sometimes lies come into being in the process. Reasons for this phenomenon
are worthy of our reflection and discussion.
Key words: writing of history; lies in history; reasons
3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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