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代的巡青御史

《明史研究專刊》第十五期 明代的巡青御史 21 2006 年 8 月 21~50 頁 明代的巡青御史 連啟元∗ 一、前言 草場，為馬匹放牧之所在，亦為草料供給的來源。《明史》稱：「明 世馬政，法久弊叢，其始盛終衰之故，大率由草場興廢。」1草場是馬 政的生命線，既有馬種與草場，復以有效地管理與牧養，方能使馬政制 度正常運作。2所以草場不僅為放牧之依據，關係馬匹蕃息多寡，更影 響明代的馬政確實運作與否。3草場之設，肇始於明初洪武時期，其中 以九邊與京師地區最為重要，自明成祖放棄東勝關以來，蒙古不斷威脅 沿邊放牧區，4而江南地區不宜放牧，馬匹矮小不堪騎操，復以過度侵 ∗ 中國文化大學史學研究所博士生 1 清．張廷玉等，《明史》（臺北：鼎文書局，1978 年 10 月再版），卷 92，〈兵志四． 馬政〉，頁 2275。 2 陳文石，〈明代馬政研究之一—民間孳牧（上）〉，《食貨》，復刊 2 卷，3 期，頁 37。 3 關於明代的馬政運作情形，詳參：尹章義，《明代的馬政》（臺北：臺灣大學歷史所 碩士論文，1972 年 6 月）。 4 吳緝華，〈明初東勝的設防與棄防〉，《中央研究院史語所集刊》，34 本下，1974 年 12 月，頁 649～660。 22 明史研究專刊 第十五期 佔草場為耕地，放牧草場地質日趨貧瘠，致使馬匹瘦損。在諸多因素影 響之下，延綏等地產馬之處，其馬匹數量已不足供應三邊四鎮與驛傳之 用，遂開以銀買馬之例，5日後惟仰賴宣大馬市，以取得馬匹供給。 明代軍政既繫於馬政，而馬政之施行與否，則取決於草場。為避免 草場被過度侵佔，導致馬政無法運作，明代政府乃遣派監察御史巡視察 草場，而後演變成專差性質的「巡青御史」。巡青御史或稱為「巡視草 場御史」，6即以巡察草場為主，其職責在於查覈牲畜、買辦草料、時估 商價等，以其事涉馬政等相關事務，與御馬監、太僕寺、戶部多有關係。 因此，藉由巡青御史職掌的運作情形，不僅得以探究草場之設立演變， 更能由另一角度瞭解馬政之興廢。 二、巡青御史的設置與沿革 （一）、草場的分佈與存廢 明初於畿甸與民耕之外，擇有水草之處皆設有草場，以供放牧之 用，7因當時較為地廣人稀，所以草場遍佈各地。首先在兩淮地區設置 5 明．張溶等，《明世宗實錄》（臺北：中央研究院歷史語言研究所，1984 年再版）， 卷 249，頁 6 上～下，嘉靖二十年五月丙午條。 6 明．王廷相，《浚川奏議集》（《四庫全書存目叢書》集部 53 冊，臺南：華嚴文化事 業有限公司，1997 年 6 月初版，據中山大學圖書館藏明嘉靖至隆慶刻本景印），卷 6， 〈乞革內外守備占收草 銀題本〉，頁 3 上：「看得巡視草 御史等官張心等題稱， 南京守備衙門占收租銀荒熟田地并苜蓿地，共計一十一萬二千一百七十七畝有餘。」 7 明．丘濬，《大學衍義補》（京都：中文出版社，1979 年 1 月初版，據日本實正四 年和刻本景印），卷 123，〈嚴武備．牧馬之政上〉，頁 18 下。明．楊時喬，《皇朝 明代的巡青御史 23 草場，至洪武三十年（西元 1397）又在東勝關至寧夏一帶，及大同、 宣府附近設立牧馬草場。8永樂時期（1403-1424）則在遼東、陝西、甘 肅等處設監苑，而京營、御馬監及太僕寺所轄之馬戶亦遍設牧場，以供 各營衛所放牧、採草。由於草場的地質優劣不一，或有水衝沙壓，或鹼 薄不堪，皆需於清查造冊後，繳送兵部以備查考。9 明代草場的分佈，可分京衛草場、太僕寺草場、九邊草場等三大部 分，其中京衛地區所屬草場，主要則分為京營草場與二十四馬房倉兩大 類。京營草場共有五處，即：明智坊草場、安仁坊草場、北新草場、西 城坊草場、臺基廠草場，統稱為「京五草場」，10專以供上納草束貯放 之用；而御馬倉、中府外場、天師庵草場、象房牛羊房倉等，則合稱為 二十四馬房倉。御馬監則以掌管御廄馬匹為職，所管轄的草場則有裏草 場、中府草場、天師菴草場。11關於南京地區草場，弘治以前（1488-1505） 馬政記》（《玄覽堂叢書初輯》，臺北︰正中書局，1981 年月初版），卷 11，〈草 十 一〉，頁 1 上：「我朝於畿甸之間，耕之外，擇有水草處，以為草 ，又厲之法禁， 是亦成周遺意，唐之舊法也。」 8 明．李東陽等敕撰、申時行等重修，《萬曆．大明會典》（臺北：新文豐出版公司， 1976 年 7 月，據明萬曆十五年司禮監刊本景印），卷 151，〈兵部三十四．馬政二〉， 頁 21 上～下。 9 明．楊博，《楊襄毅公本兵奏疏》（《續修四庫全書》史部 477 冊，上海：上海古籍 出版社，1997 年，據浙江圖書館藏明萬曆十四年師貞堂刻本景印），卷 16，〈清查 畿內牧馬草場以充京營薊鎮將官養廉疏〉，頁 34 下。 10 《萬曆．大明會典》，卷 23，〈戶部十．倉庾三〉，頁 3 上：「明智坊草場，永樂年 間設，舊東安門草場，萬曆八年併此；安仁坊草場，天順五年設；北新草場，成化 二十四年設；西城坊草場，永樂年間設；臺基廠草場，原在東直門外，嘉靖二十九 年改西直門。」 11 《酌中志》，卷 16，〈內府衙門職掌〉，頁 115：「裏草場，在皇城內東北，御馬監大 廳之南，永樂初年建，收料豆，至宣德年間，將中府草場之草分受，始立場有倉廒 也；中府草場（即舊都府草場），在東安門外妳子府街，永樂初創，收馬草，傳云 是勝國時都督府，故云；天師菴草場，在皇城外東北，正統年間以張天師舊處建， 故名。」 24 明史研究專刊 第十五期 原設有南京草場四處，12但《萬曆．大明會典》對此並無資料的記載， 推測應是南京草場因為侵佔而被廢置。萬曆時期（1573-1620）以來， 草場面積多有增損，除錦衣等衛草場之外，京衛地區的草場則又區分為 奮武等十二營草場、五軍營草場、神樞營（三千營）草場、神機營草場。 13 草場設置之後，官軍需下場放牧馬匹，此謂之「放青」。宣德八年 （1433）規定，官軍需於每年春夏時節下場放牧馬匹，秋冬草枯之際則 備料餵養，以供騎操，並遣以大臣監督以防擾民。14各邊衛所若無草場 可用者，則牧於附近曠野處，仍遣大臣提督約束，監督牧馬與操練騎射。 放青的期限，是由夏四月下場放牧，冬十月則回京赴操，放牧時不支給 草料，赴操時撥給草束以供兩月之用。15而各邊衛所馬匹放牧情形，明 初規定是每年四月間以八分下場，二分存操，九月以後則全部下場放 牧，至成化以後（1465-1487）改為兩班輪流下場，主要是多增加存操 馬匹以防不虞之需。16御馬倉及壩大等二十馬房，皆屬御馬監所統轄， 雖與官軍所屬草場不同，但仍有上下場年例之規定，即於每年放牧馬匹 三個月，放牧之時按月扣除草價支給，其餘不放牧之時，則全數支給草 料。17 12 明．徐溥等奉敕撰、李東陽等重修，《正德．明會典》（《文淵閣四庫全書》617 冊， 臺北︰臺灣商務印書館，1983 年月版，據國立故宮博物院藏本景印），卷 38，〈戶 部二十三〉，頁 8 下。南京草場共有四處：中軍都督府中和橋馬草場、金川門馬草 場、錦衣衛通濟門馬草場、錦衣衛通濟門象草場。 13 《萬曆．大明會典》，卷 151，〈兵部三十四．馬政二〉，頁 11 上～13 下。關於京營 草場興廢的問題，可參見：谷光隆，《明代馬政の研究》（京都：京都大學文學部內 東洋史研究會，1972 年），頁 349～352。 14 《明宣宗實錄》，卷 101，頁 4 下，宣德八年四月丙申條。 15 《明孝宗實錄》，卷 32，頁 4 下～5 上，弘治二年十一月戊寅條。 16 《明憲宗實錄》，卷 55，頁 7 下，成化四年六月丙辰條。 17 明．畢自嚴，《度支奏議》（《續修四庫全書》史部 488 冊，1995 年版，上海：上海 古籍出版社，據北京圖書館藏明崇禎刻本景印），〈廣西司〉卷 1，〈覈太監宋晉各 馬房馬匹照舊放青疏〉，頁 8 上～下。 明代的巡青御史 25 官軍下場放牧馬匹的規定，至嘉靖以後開始有所改變。嘉靖八年 （1529）俺答進逼偏頭關等處，京師地區情勢甚危，此時正值官軍馬匹 下場放牧，雖然草場鄰近京畿，若仍依照舊例下場，一旦猝然有變，官 軍可能不及回援，因此夏言（成化 18-嘉靖 27，1482-1548）奏請馬匹就 近放牧，不必拘於草場。18爾後，武定侯郭勛建議團營馬匹不必下場放 牧，草料供應遂全部仰賴太倉庫發銀購買，每歲支銀達十八萬兩。19 各營衛所軍士除牧養、操練之外，同時也需要採辦青草上納，堆垛 於草場，以便巡青科道等官審實查驗，而採草則訂有秋青草事例。據載： 國初光祿寺、犧牲所、御馬監并象馬牛羊房等草料，俱於民間照 田糧科徵 納，官軍草料亦如之。洪武二十五年以百姓供給艱 難，令北平等處衛所官軍不知［支］草束，自采野草備用，自後 遂有秋青草事例。宣德以來，通命在京在外軍衛有司，量 軍夫 采打，置 收納，與民納草，相兼支用，而其因時制宜，措備支 給，法亦不一。20 青草徵收時亦需加耗，嘉靖二十七年（1548）規定，安仁、西城、臺基 等五草場收草，每草以十五斤為一束，外加耗三斤，共為一束秤收，並 18 明．夏言，《夏桂洲先生文集》（《四庫全書存目叢書》集部 75 冊，臺南：華嚴文化 事業有限公司，1997 年 6 月初版，據北京大學圖書館藏明崇禎十一年吳一璘刻本 景印），卷 13，〈議處下 馬疋疏〉，頁 76 下～80 上。 19 明．潘潢，《潘簡肅公文集》（《皇明經世文編》3，北京：中華書局，1962 年 6 月 第 1 版），卷 1，〈議京營馬匹草料疏〉，頁 26 上～下。 20 清．顧炎武，《天下郡國利病書》（《四庫全書存目叢書》史部 171～172 冊，臺南： 華嚴文化事業有限公司，1997 年 6 月初版，據涵芬樓輯四部叢刊三編景印手稿本 景印），原編第 6 冊，〈松江府志．查馬草荳料之故〉，頁 64 下。 26 明史研究專刊 第十五期 依時價給值。21余懋衡亦稱京營草束「歲買一百五十餘萬束，每束重十 五斤，耗三斤」，22而隆慶三年（1569）雖曾一度將耗草改為加二斤，23 不過，草束加耗大抵仍以三斤為標準。 軍士採辦青草皆有定額，一般而言有馬匹者採辦青草數量較多，成 化年間（1465-1487）陝西各處營堡規定，凡官軍餘丁皆於青草茂盛時 依例採草，有馬匹者每名採草一百八十束，以備馬匹六個月支用；無馬 匹者，則需採草一百二十束上納。24運送方式多雇以腳夫，若以驢馬載 運，運費較腳夫高上數倍，甚為耗時費財，正統以後江南地區採取折徵 銀兩的方式，北直隸、山東、河南等處，仍由本地採草解運。在正常情 況之下，軍士採草不僅足用亦可積存，然而草場面積日減，軍士竟至無 草可採的困境，迫於有司草料的催徵，有些軍士甚至以私財購買青草， 方足以完納催徵。25 草場廢置的原因甚多，或因廢棄不用、被泥沙乾沒、26豪奪侵佔等， 導致面積日趨縮減，其中又以莊園擴張最為嚴重。 27 由於草場面積減 21 《大明會典》，卷 29，〈戶部十六．徵收〉，頁 21 上。 22 明．余懋衡，《余太宰疏稿》（《皇明經世文編》5，北京：中華書局，1962 年 6 月 第 1 版），卷 2，〈覆營務整飭疏〉，頁 21 下。 23 《明穆宗實錄》，卷 32，頁 8 下，隆慶三年五月戊子條：「象房草束，守支留難， 增耗獨多，甚為商累，請令錦衣衛官一員同部 監收，即以軍役看守，耗草如各 例止加二斤，毋得濫增奏。」 24 明．魏煥輯，《皇明九邊考》（《四庫全書存目叢書》史部 226 冊，臺南：華嚴文化 事業有限公司，1997 年 6 月初版，據明嘉靖刻本景印），卷 1，〈經略通考．廣儲蓄〉， 頁 29 上～下。 25 《明憲宗實錄》，卷 243，頁 14 上，成化十九年八月戊子條。 26 明．張萱，《西園聞見錄》（《明代傳記叢刊》，臺北：明文書局，1991 年 1 月初版， 據民國二十七年北平哈佛燕京學社排印本景印），卷 70，〈兵部十九．馬政前〉，頁 9 上：「國初草 牧地，在京營則江北湯泉、燕山、茂靈等衛，各至草 ，于京府州 縣，各有椿棚鍋甕槽。……傳世既遠，紀法漸馳，或侵占于權要，或乾沒于泥沙。」 27 蔣孝瑀，《明代的貴族莊田》（臺北：嘉新水泥公司文化基金會，1969 年 6 月初版）， 明代的巡青御史 27 少，牧馬與草料供應漸成問題，對此朝廷不時遣派給事中、御史等官員， 會同清查各衛所屬草場。成化二十三年（1487）二月，因南京地區草場 侵佔情形嚴重，規定各府州縣會官再行踏勘，並查驗馬匹肥瘠、數量， 畫圖造冊奏繳，攢造清冊三本，分送戶部、南京兵部、南京太僕寺以備 查考。28但因兼併草場情形嚴重，馬戶與衛所軍士無法納租，最後演變 成草場無法放牧、採草，馬文升（宣德 1-正德 5，1426-1510）即奏稱秋 夏既無草場牧放，春冬又無草束餵養，致使馬匹瘦弱不堪騎操，團營馬 匹常死二萬以上，即使發銀買補亦不足十分之一。29有鑑於兼併草場之 風仍熾，明廷一方面雖遏止草場被過度侵佔，另一方面則採取折衷辦 法，將開墾成耕地者照畝納銀。弘治九年（1496）差委給事中、御史并 戶、兵二部等官清查各衛草場，若有草場未被開墾，則仍舊牧馬；若已 墾成田地，則照畝收銀，解送至兵部轉發太僕寺，聽候買馬。30雖然有 官員認為，此舉將造成草場原額之失，舊規之廢，31但照畝收銀仍不失 為應變的方法。嘉靖以後，草場多變為田地，詔命團營馬批不必下場放 牧，草料完全仰賴太倉庫發銀買草供應，自嘉靖十五年至二十五年 （1536-1546），十年之間共費銀一百七十餘萬兩。32 關於草場的警備防範方面，則在於禁革侵吞盜賣與嚴防失火。對於 盜賣草束之弊，成化四年（1468）令官軍私賣官給草束，以致馬匹瘦死 者，一律緝拏治罪，弘治三年（1490）更嚴格規定，凡把總等官剋減官 頁 26～42。 28 明．戴金等編，《皇明條法事類纂》（《中國珍稀法律典籍集成》乙編第 2 冊，北京： 科學出版社，1994 年 8 月第 1 版），卷 30，〈兵部類．孳生馬匹〉，頁 185。 29 《西園聞見錄》，卷 70，〈兵部十九．馬政前〉，頁 19 上～下。 30 《皇朝馬政記》，卷 11，〈草 十一〉，頁 2 下。 31 明．孫旬輯，《皇明疏鈔》（《中國史學叢書》3 編，臺北：臺灣學生書局，1986 年 6 月初版），卷 63，謝汝儀〈議外牧放馬匹疏〉，頁 28 上～下。 32 《明世宗實錄》，卷 314，頁 6 下～7 上，嘉靖二十五年八月辛亥條。 28 明史研究專刊 第十五期 馬草料，計贓滿貫者發往邊衛，盜賣草料至十石以上者充軍。33對於嚴 防草場失火方面，是因為草場堆積大量易燃性質的草束，火起之後草束 俱成灰燼，34所以一旦火起，皆難以收拾，損失甚為慘重。如天啟六年 （1626）夏，舊都府草場失火，內外官員與軍士人等前往撲救，經過三 日，餘火始滅。35因此，明代規定巡青御史并給事中、戶部監收主事等， 需督令各相關官吏就近看守草場，以防不虞，但見火起，則併力撲救， 不得擅離職守，若是屬於蓄意縱火，需於緝獲疑犯後驗證明白。36成化 八年（1472）六月命各邊倉場，若有蓄意縱火燒毀錢糧草束者，正犯梟 首示眾，燒毀之財物損失，則以犯人財產照數賠償，不足之數，另由看 守倉場官吏人等補足。37 巡青御史并科道官既以巡視草場為責，若草場失火，則需受到相關 處分。崇禎五年（1632）六月以草場失火，逮繫巡青給事中馬思理、御 史高倬及監督主事王瀹初、江之遠四人於詔獄。38然而草場失火，未必 全然為奸人蓄意縱火，部分是因為草堆濕氣過於悶熱，所引發的自燃效 應，據《玉堂薈記》所載，此次所發生的草場失火，便屬此例： 辛未（崇禎四年，1631），以草場火逮巡青給事中馬思理等。…… 艸場之 ，上以為必有奸細，故震怒而逮諸臣，至後乃知其非也。 大抵木能生火，加以陰雨連綿，濕氣入草 蒸，既久火起，從內 33 《皇朝馬政記》，卷 10，〈政例十．禁約〉，頁 20 下。 34 明．沈德符，《萬曆野獲編》（北京：中華書局，1959 年 2 月第 1 版），卷 28，〈草 木之妖〉，頁 727：「今上丙戌、丁亥（萬曆十四、十五年，1586-1587）間，京師明 智草場火發，薪芻如山，一夕盡為煨燼。」 35 《酌中志》，卷 16，〈內府衙門職掌〉，頁 103。 36 《潘簡肅公文集》，卷 2，〈覆艸場覆失火疏〉，頁 10 上～下。 37 明．白昂奉敕編，《問刑條例》（《中國珍稀法律典籍集成》乙編第 2 冊，北京：科 學出版社，1994 年 8 月第 1 版），頁 263。 38 《明實錄附錄》，《崇禎長編》，卷 60，頁 12 下，崇禎五年六月丙戌條。 明代的巡青御史 29 熾。此物物之常，無足為異，乃亦挂 獲罪，諸臣之不幸也。39 巡青御史王家彥亦認為，此事既純屬偶發事件，馬思理等人雖於職責有 虧，但其情可憫，遂奏請開釋之。40由此可知，巡青科道官既以巡視草 場為職責，倘若草場失火或草束被侵盜，仍無可避免的需遭受連帶處分。 （二）、巡青御史與給事中的協同巡察 對於草料的需求，主要有兩種作用：一、作為軍政用途，以賦稅徵 收草豆之料，歲有定額，供應軍士牧馬之用。二、作為生產用途，如民 間自用或煎鹽等生產的燃料消耗，所以草束的消耗用量極為龐大。41 各地草場或因位置不良、肥沃貧瘠不同等因素，造成徒有草場之名，而 無草料之實的情形，42為維持馬政制度的正常運作，明代政府遣派監察 御史不定期巡視察草場，並協同科道官、太僕寺、戶部等相關官員，以 監督草場弊端。 根據《大明會典》所載巡青御史的設置情形為：「宣德九年（1434）， 差監察御史一員巡視各處牧草，一員提督象牛羊等房錢糧，一員同給事 中、錦衣衛官巡視官軍騎操馬匹，不許閒時帶鞍騎坐及載馱等事項。」 39 清．楊士聰，《玉堂薈記》（《四庫全書存目叢書》子部 244 冊，臺南：華嚴文化事 業有限公司，1997 年 6 月初版，據北京圖書館藏清鈔本景印），總頁 560 下。 40 明．王家彥，《王忠端公文集》（《四庫禁燬書叢刊》集部 162 冊，北京：北京出版 社，2000 年 1 月第 1 版，據清順至十六年刊本景印），卷 1，〈奏循職掌並救失火諸 臣疏〉，頁 40 上～下。 41 劉淼，《明清沿海蕩地開發研究》（汕頭：汕頭大學出版社，1996 年 1 月第 1 版）， 頁 129～130。 42 明．萬表輯，《皇明經濟文錄》（《四庫禁燬書叢刊》集部 19 冊，北京：北京出版社， 2000 年 1 月第 1 版，據明嘉靖刻本景印），卷 35，譚學〈牧馬草 議〉，頁 19 下～ 20 上。 30 明史研究專刊 第十五期 43此雖未說明是否屬於專差性質，但仍可看出明初的巡青差務概略分為 三部分：（1）、巡視各處牧草，（2）、提督象牛羊等房錢糧，（3）、巡視 官軍騎操馬匹。關於各處草場之巡察，則委由戶部主事會同相關官員一 同提督，並遣御史往來巡視，嘉靖八年（1529）改差監察御史一員，同 給事中監收象馬牛羊等房錢糧，遂將巡視草場、提督象牛羊等房、巡視 官軍騎操等三事歸併為一，並偕同給事中行事。對於巡青御史的專差設 置，雖因缺乏史料記載，而無法得知詳細情形，但若從附表的巡青差務 來看，大致於嘉靖以後，巡青御史與給事中的巡青職官系統，才逐漸設 置完備。因此，嘉靖八年（1529）改差監察御史一員并給事中監收象馬 牛羊等房錢糧，極可能是巡青專差設置之始。 巡青差務屬於小差性質，多以每季一代，其事務主要是查覈牲畜以 支發草束。天啟年間（1621-1627）吳尚默於廣東監察御史任內，因巡 青點陪一事，被劾為依附遭魏忠賢，吳尚默乃上疏辨明，而在辨明的奏 疏內容中，即明白提出巡青御史的差務性質： 巡青何差？舊制所為季差，而新改中差者也。臣衙門有老差，有 大差，有中差，而巡青又中差之最次者也。使逆璫果有意於臣， 老差、大差何難越次受臣，而第臣以巡青點差耶？臣不幸而所陪 者（劉）重慶也，逆璫以重慶為楊漣之黨，見嫉有日矣，藉題差 以驅黜重慶，而非故以差授臣也。44 巡青本屬小差，至天啟年間雖改為中差，但仍屬於「中差之最次者」。 巡青差務既為季差，其差務性質是盤查錢糧草料，事畢則罷，因此並不 像老差巡按御史或其他專差御史，必須常駐以處理差務。復以巡青差務 43 《萬曆．大明會典》，卷 210，〈都察院二．奏請差點〉，頁 10 下～11 上。 44 明．吳尚默，《西臺摘疏集》（《叢書集成新編》31 冊，臺北：新文豐出版公司，1985 年 1 月初版，據金華叢書刊本景印），卷 1，〈辨明巡青點陪疏〉，頁 365。 明代的巡青御史 31 的繁瑣，遂不免遭到裁併，至崇禎末期，更因國勢動盪不安，官員多缺， 以致有身繫數差者，如王家彥即身兼廠庫、巡青、京營諸項差務。45 由於盤查錢糧草料事關重大，除有戶部官員巡視倉場與庫房之外， 亦遣派御史、科道官陪同，謂之「陪點」或「陪視」，兩者之間各有其 職司，主從關係略有不同，所以依照所屬倉場性質不同，太倉庫有巡視 科道，各馬房草場則有巡青科道。46以查收九邊等地軍餉給發為例，是 以戶部銀庫主事所專管，巡視銀庫的科道官則處理掛銷事務；而京糧一 項，是以巡青科道官所專司，並兼管掛銷與收放，戶部銀庫主事僅止於 陪視查驗簿籍而已，所以職掌的主從關係劃分，規定甚為嚴格。47據王 廷相（成化 10-嘉靖 23，1474-1544）考察舊例，可知御史出巡時，若事 關盤查錢糧時，則需與給事中同行： 臣等查得御史出巡舊規，除盤糧等差與給事中同行，互相關防， 免其考察外，其餘巡按、巡鹽、巡關、巡茶、清軍、刷卷、印馬 等差，一年滿日及事完回京，各具行過事蹟，御前復命，仍備呈 都察院考覈。48 所謂的「盤糧」，即包含各廠、倉庫、草場等錢糧馬料諸項，關係國家 財政收支甚重，因此除差遣御史出巡之外，另以同行，以便互相關防， 事畢之後，只需面奏皇帝，而無需再回到都察院考覈。 45 《王忠端公文集》，卷 4，〈陳情疏〉，頁 33 下：「臣隻身都門五載，尋轉工科右給 事中，值本垣乏員，臣身兼廠庫、城工、巡青、京營數差。」 46 《明神宗實錄》，卷 104，頁 1 上，萬曆八年九月戊辰朔條。 47 《度支奏議》，〈廣西司〉卷 2，〈題覆巡青臺省二臣條奏京糧事宜疏〉，頁 42 下。 48 《浚川奏議集》，卷 8，〈遵憲綱考察御史疏〉，頁 2 上。 32 明史研究專刊 第十五期 六科給事中之職為侍從、規諫、補闕、稽察六部百司之事，49因此 與十三道監察御史合稱為「科道官」。而然給事中另有的註銷案卷之權， 50藉由陪同相關官員巡視並稽驗文卷，查考政事是否依時處理完畢，以 免文件的積壓。崇禎二年（1629）更規定，六科需「查理六曹奉旨應行 事務，某項某日做起，某日完結，次第情節，勒限奏報」。51從附表所 列的巡青給事中，計有：刑科左給事、戶科左給事中、禮科給事中等， 因此可知各科給事中皆得參與巡青事務。若再就給事中的職權性質來 看，給事中以處理中央政務為主，與監察御史出巡地方事務不同，而九 邊既為邊防軍事重鎮，關於草場事務的監督，則多委由總督、巡撫等兼 管，所以巡青給事中所參與的草場事務，是以北直隸京師所屬的營衛或 御馬監等草場為主。 （二）、御馬監與巡青差務的關係 御馬監屬於宦官二十四衙門機構，其職為典掌御廄馬匹。永樂時期 曾挑選衛所官軍精壯者編為勇士，隸屬御馬監，並有更番宿衛之責。宣 德六年（1431）增為三千人，名為羽林三千戶所，之後改為騰驤左右衛、 武驤左右衛等禁兵，統稱為四衛軍或四衛營，衣甲器械皆異於他軍。52 正統十四年（1449）土木堡之變，瓦剌直襲京師，于謙調度兵馬於各城 門守備，其中守衛彰義門者，即是御馬監四衛營勇士。 53 正德九年 （1514），武宗於十二團營內挑選精銳官軍六千名，編為前後二營，令 49 《明史》，卷 74，〈職官志三．吏戶禮兵刑工六科〉，頁 1805。 50 張治安，《明代政治制度研究》（臺北：聯經出版社，1992 年 6 月初版），頁 270～ 304。六科給事中之職權可分為封駁章奏、註銷案卷、諍諫皇帝、建議政事、糾劾 官邪、考察拾遺、參與廷議、參與廷推。 51 清．孫承澤，《春明夢餘錄》（臺北：大立出版社，1980 年 10 月初版，據清光緒九 年古香齋重刊本景印），卷 25，〈六科〉，頁 5 上～下。 52 《明史》，卷 89，〈兵志一．四衛營〉，頁 2190。 53 《萬曆野獲編》，卷 6，〈內監．內監掌兵〉，頁 167。 明代的巡青御史 33 於勇士營、四衛營各選三千名，共同操練於西官廳，號為「選鋒」。54 因此御馬監雖名為養馬，實為典掌禁兵， 55 是宦官參與軍事職權之基 礎，更因職掌權責與兵部相仿，而被視為內廷之中的武職衙門。56 御馬監所屬馬匹，皆牧於大壩等草場，其草場除作為放牧之外，另 有以收儲草料之用，而草料的監收發放，則設有掌廠太監一員、貼廠、 僉書等數十人負責。57正德十六年（1521）令各倉場監督主事，需時常 踏勘考查，並將馬房土地等項查明後，具呈戶部驗明。58御馬監草料的 來源，明代初期是直接向民戶徵收，而後改由山東、河南糧道，直接上 納折色銀於太倉庫，再由太倉庫撥銀給御馬監，向民戶購買草料。隆慶 三年（1569）規定，御馬監等處草料錢糧，酌量田丁編派，需依期完納， 若有拖欠者，則由各該巡按覈實參治，並於每歲終聽巡青科道官查點。 59 關於御馬監對草場事務造成影響的原因，主要有二：一是御馬監內 人員編制太多，二是奏討馬匹與草料的情形普遍，所以導致草束供應嚴 重不足。 54 《明武宗實錄》，卷 118，頁 1 上，正德九年十一月庚申條。 55 明．陳仁錫，《皇明世法錄》（臺北：臺灣學生書局，1965 年 1 月初版，據國立中 央圖書館珍藏善本景印），卷 43，〈兵制．四衛營〉，頁 17 下：「武宗即位，中官甯 瑾言：四衛勇士旗軍，祖宗設立以備宿衛扈從，名曰養馬，實為防奸禦侮。」 56 御馬監除典掌御廄馬匹之外，主要職權有五：一、扈從出征并掌兵符火牌。二、提 督京營及坐營、監槍。三、出鎮諸邊及各省。四、監軍。五、提督西廠。詳參：方 志遠，〈明代的御馬監〉（《明清中央集權與區域經濟》，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 2002 年 1 月第 1 版），頁 91～93。 57 明．劉若愚，《酌中志》（《北京古籍叢書》，北京︰北京古籍出版社，1994 年 5 月 第 1 版），卷 16，〈內府衙門職掌〉，頁 115。 58 《皇明世法錄》，卷 43，〈田土．草 牧地〉，頁 17 下：「武宗即位，中官甯瑾言： 四衛勇士旗軍，祖宗設立以備宿衛扈從，名曰養馬，實為防奸禦侮。」 59 《萬曆．大明會典》，卷 29，〈戶部十六．徵收〉，頁 21 下～22 上。 34 明史研究專刊 第十五期 隆慶三年（1569）九月，刑科左給事中宋良佐於巡青後奏稱，國家 財政虛耗嚴重的其中原因，是放牧軍士員額太濫，若將其一切裁革，估 計每年約可省下糧餉數十萬。自宣德時期以來，凡御馬監牧馬軍士缺 額，皆由騰驤四衛軍之內所選用，而現今四衛軍籍簿冊員額為二萬餘 人，在營者卻僅有五千餘人。其中御馬監內人員編制過濫，名目繁多， 有稱協助大工在監食糧者三千餘人，又有稱食糧男士、小糧勇士者亦不 下五千人。60京衛軍士匠役人等投充太多，往往較原額高出數倍，由於 編制浮濫，不免造成國庫超支，因此嘉靖二十二年（1543）六月規定， 凡御馬監勇士已於清查革退後，雖仍許充作軍役，但身故之後，不許子 孫告替，以免冗濫過多。61 濫討馬匹與草料，是御馬監對草料供應造成負面影響的重要原因。 御馬監原以孳養御廄馬匹為職，若有外邦及各處進貢馬匹，亦送往御馬 監牧養，其馬匹數量繁多，然而卻動輒奏討馬匹，目的則在於侵吞馬匹 錢糧。針對此一流弊，巡青科道官丘岳曾建議，委由科道官清查御馬監 內馬匹數目，並訂定支給草科則例。62不過，御馬監太監仍藉口各種理 由，向太僕寺索討馬匹，如萬曆三年（1575）九月，御馬監太監陳輔即 以聖駕郊祀為由，藉口御馬監內馬匹老損不堪，奏請向太僕寺選馬三千 匹送監備用。兵科給事中裴應章（嘉靖 16-萬曆 37，1537-1609）雖上疏 反對，並質疑御馬監既以孳養馬匹為職，每年各處又有進貢馬匹，飼秣 草豆錢糧多達二十萬金，如今奏討之舉，無異侵欺錢糧。遂建議差遣巡 青科道官會同御馬監，查明御馬監內馬匹、草料實數，以禁其濫討馬匹 60 《明穆宗實錄》，卷 37，頁 6 下～7 上，隆慶三年九月辛未條。 61 明．張鹵輯，《嘉隆新例》（《中國珍稀法律典籍集成》乙編第 2 冊，北京：科學出 版社，1994 年 8 月第 1 版），〈兵例〉，頁 666～667。 62 《明世宗實錄》，卷 483，頁 6 下，嘉靖三十九年四月庚申條。 明代的巡青御史 35 之舉。63疏入，神宗皇帝卻下旨准給御馬監奏討馬匹數量的一半，並免 行清查。 在皇權縱容之下，御馬監太監不僅敢於再三濫討馬匹，甚至侵奪太 僕寺之職權。以御馬監太監高相為例，於隆慶三年（1569）九月索討馬 匹之外，更奏請自行清理馬匹，不欲外臣介入御馬監事務。據載： 戶部覆言：祖宗之制，凡在京大小衙門關領錢 ，俱以實支數目 造冊，送部查明。方今支放，獨御馬監不令戶部與聞，則紀綱法 度安在，旦夕廷大政關機密，外人不宜知是矣，御用馬匹非幾事， 何避外人？即外人不宜知，而芻粟則臣所職掌亦不令知可乎。夫 天師庵、中府二 草束皆養馬之軍，每日運之內府，未聞有不便 者，而獨不便於御馬監。又謂內監錢 與外 者合而為一，鎖鑰 啟閉司之何人？如果 之外 ，則戶部主事、監收大使、攢典、 看守科道官巡視，何患無人？（高）相等言悉謬妄不可用。今中 外之財匱竭已極，陛下令大小臣工，各以理財之策上聞，而於此 耗財之大者，置之不問，臣所未 也。64 至萬曆十四年（1586）高相卻又再次奏討馬匹，兵科給事中王三餘力陳 其不可，並奏請「遵成憲以停濫討，則太僕之職有專，而撙節愛養之道 可行矣。」65自明武宗劉瑾擅政以來，御馬監動輒以馬匹為機密要事為 由，以便握有自行清查馬匹之權，不欲戶部、太僕寺干涉御馬監事務， 儼然獨立自成一系。66因此在皇權允許之下，御馬監濫討馬匹之舉，未 63 《明神宗實錄》，卷 42，頁 8 上～下，萬曆三年九月戊午條。 64 《明穆宗實錄》，卷 37，頁 7 下～8 上，隆慶三年九月辛未條。 65 《西園聞見錄》，卷 70，〈兵部十九．馬政前〉，頁 12 下。 66 《皇朝馬政記》，卷 7，〈御馬監馬〉，頁 5 下：「近自武宗之朝逆瑾擅權，各馬房倉 額外多添內臣，弊端百出，以巡視科道官不便於己，故提督太監梁潤奏武宗罷查 36 明史研究專刊 第十五期 能受到有效制止，而在職權運作上，御馬監不僅已侵奪太僕寺之職權， 導致馬政日壞，更嚴重影響國家財政支出。 御馬監既以濫討馬匹與草料之舉為常，遂不知簡省，乃至於視為賤 物而加以浪費，部分馬房甚至將得來不易的草束，當作雜草隨意燃燒。 據正德初年給事中許天錫（天順 5-正德 3，1461-1508）奏稱： 臣等照得自設立馬房以來，會計料草以資牧畜，分撥軍人以供喂 養，應該各軍輪班採取薪芻以供煮料。頃年法度日漸廢弛，內官 遂漸加多，軍人爭相買閑，草料冒報支放，就將穀草燒煮料豆， 歲以為常，恬不知檢，以致私廚炊爨皆用之，所謂取之盡錙銖， 用之如泥沙。具言及此，深可痛惜！67 此時草束的消耗數量龐大，取得甚為困難，反觀內官如此浪費，難怪許 天錫有「取之盡錙銖，用之如泥沙」之感嘆。陸粲（弘治 7-嘉靖 30， 1494-1551）認為「蓋自有馬房以來，百數十年糜費侵漁不知凡幾，根 盤勢據，莫敢誰何？」68萬曆時期戶部尚書李汝華亦奏稱，二十四馬房 牲畜多有印烙無憑、倒死不報等弊，致使財政虛耗甚鉅，遂建議裁革馬 房。69這些正是說明宦官機構，過度干涉馬政與草場事務情形的嚴重。 三、巡青科道官的職掌權限 點給事中、御史，自是馬政日壞。」。 67 明．范欽等編，《嘉靖事例》（《中國珍稀法律典籍集成續編》4 冊，哈爾濱：黑龍 江人民出版社 , 2002 年 11 月第 1 版），〈御馬放青〉，頁 535～536。 68 《明世宗實錄》，卷 91，頁 4 下～5 上，嘉靖七年八月辛亥條。 69 明．鹿善繼，《認真草》（《叢書集成新編》76 冊，臺北：新文豐出版社，1985 年 1 月初版），卷 2，〈馬房本末．附戶部尚書李汝華題參疏〉，頁 19～20。 明代的巡青御史 37 （一）、查覈牲畜 查覈倉場馬房牲畜數量，為巡青御史的主要職務。魏大中（萬曆 3-天啟 5，1575-1625）接管巡青差務時，即提及其職掌所在，首重查覈 內外各馬房的牲畜數量。據載： 案查嘉靖四十四年該刑科給事中張憲臣等題前事，該戶部覆在外 各馬房獸畜，糜費不貲，遂終巡青科道官會同本部監督官，查驗 臕者壯存留，其餘應揀退變異者，別行處議。出巡事畢，覈實造 冊，奏繳青冊，送部考察。70 因此，魏大中會同戶部廣西司郎中賈鈳，至壩上等馬房查點牲畜，總計 有馬一千一百四十三匹，駝二匹，騾十三匹，牛二百八十二頭，羊二百 九十頭。然而管馬官軍動輒藉口推託，或捏稱倒死，而不願將馬匹不送 往太僕寺烙印，以便私自盜賣，從中牟利。文林（正統 10-弘治 12， 1445-1499）出任太僕寺卿時，即發現南京校場短少官馬六十匹，屢次 移文催促烙印，皆置之不理，之後才得知把總劉鐸黑等人通同盜賣官 馬。 71 所以為防止官馬被盜賣，凡秋後由御史會同太僕寺官員印烙馬 匹，72若有病疫倒死，則委由官軍獸醫治，不得故縱隱瞞。嘉靖時期創 立新三大營，各營馬匹的印烙標記略有不同，凡每年新領馬匹，五軍營 馬匹先於太僕寺將馬右胯印烙五字，到營後則將馬割去兩耳尖為記；神 70 明．魏大中，《藏密齋集》（《四庫禁燬書叢刊》集部 45 冊，2000 年 1 月第 1 版， 北京：北京出版社，據明崇禎刻清嘉慶補刻本景印），卷 7，〈摘議巡青要務以紓民 財以仰裨國計萬一疏〉，頁 1 上～下。 71 明．文林，《文溫州集》（《四庫全書存目叢書》集部 40 冊，臺南：華嚴文化事業有 限公司，1997 年 6 月初版，據北京圖書館藏明刻本景印），卷 5，〈乞按南京大小校 場把總等官劉鐸黑等盜換操備馬匹〉，頁 2 下～3 下。 72 《皇明條法事類纂》，卷 30，〈兵部類．牧養畜產不如法〉，頁 176～178。 38 明史研究專刊 第十五期 樞營馬匹則於胯上印烙區字，到營後割去左耳尖為記；神機營馬匹則於 右胯上印烙十八字，到營後割去右耳尖為記。73 查覈牲畜實際數目之外，則需設立文簿登錄以便核對。文簿的內容 記載各馬牛等牲畜毛色、口齒、印記、來歷，若有倒死、病疫等情形， 需加以呈報驗實。74清查牲畜確實數量之後，戶部會同科道等官需於每 年十一月至倉場馬房查點，凡馬牛等瘦弱不堪用者，予以變賣，仍具數 送部以便會計： 嗣後各房須於歲首，將該房馬騾駝牛實數、毛色、印文并軍人姓 名冊，會巡青科道官及戶部監督官，其有倒死新收，一一移會， 如初出巡之日，攜原冊點□，僱倩之獘，或者甚少息乎。75 除設立文簿之外，又因各馬房牧地的冊籍浩繫，未免閒雜人等隨意出 處，藉故污跡湮滅文簿，趁機通同作弊。嘉靖十二年（1533）六月規定 鑄給關防以便記驗，並撥給書算看守。76 查覈牲畜數量，並加以載錄冊籍，主要是禁革虛冒之弊。嘉靖年間 毛伯溫（成化 18-嘉靖 24，1482-1545）在駁斥御馬監太監麥福欲免清查 馬匹時，即盛讚查覈馬匹之功效，可以杜絕貪冒之私欲： 迨至我孝宗敬皇帝洞燭隱徵，命下所司，議差科道官查點馬房見 在馬牛實數奏報，年終會計，由是虛冒之數稍裁，歲月錢糧獲省。 73 清．孫承澤，《天府廣記》（北京：北京古籍出版社，1984 年 9 月第 1 版），卷 19， 〈戎政府〉，頁 256。 74 《明世宗實錄》，卷 91，頁 4 上～4 下，嘉靖七年八月辛亥條。 75 《藏密齋集》，卷 7，〈摘議巡青要務以紓民財以仰裨國計萬一疏〉，頁 3 下～4 上。 76 《明世宗實錄》，卷 151，頁 3 上，嘉靖十二年六月丙戌條。 明代的巡青御史 39 弘治末年，又該太監甯謹等奏准各馬房倒死馬匹，每月既有本監 并壩上比較，御史不必查究之例。至嘉靖七年，又該給事中陸粲 等查點會計，草料較之嘉靖六年以前，歲用數目節省十分之七， 是皆點 之功而督責之 。77 萬曆時期巡青科道官於查覈壩上馬房等牲畜時，即發現短少馬五匹、驢 三十四頭，但仍舊冒支糧草，經過追查後得知養馬軍人劉國禎，涉嫌勾 結商人，私吞錢糧草料。78因此凡遇御馬監太監欲以奏免查驗監內馬匹 時，戶部與給事中等官即援引舊例，重申查覈馬牛牲畜之重要，以便遏 止御馬監虛冒之弊，並節省國庫不當的浮濫支出。 查覈牲畜並載錄冊籍之後，便依照各場牲畜數量，將所需草料數 目，開報戶部以憑斟酌會派，勾取一年支用。79草束查驗方法，是「按 堆抽驗，按個秤斤，每千個為一堆，聽候查驗，然後攢成大垛，仍勒令 十一月內通完，以免雨濕」。80但因巡青差務更代不常，致使查驗拖延 數月之久，其間若遇大雨積水，勢必搬動草堆，遂給予看守草場的官吏 人等，蒙混作弊的機會。於清查馬匹數量之後，凡有衰老瘦弱者，即照 例變價，除節省物料之用，更可獲取餘息上納，再以銀兩購買馬匹添補。 81而各馬房馬匹多有名無實，甚至隱匿倒死牲畜，以侵佔錢糧草料，若 能詳實清查並變賣，則可省去虛耗的費用。82 77 明．毛伯溫，《毛襄懋先生文集》（《四庫全書存目叢書》集部 63 冊，臺南：華嚴文 化事業有限公司，1997 年 6 月初版，據清華大學圖書館藏清乾隆三十七年毛仲愈 等刻毛襄懋先生集本景印），卷 15，〈查復舊規疏〉，頁 39 上～下。 78 《認真草》，卷 2，〈馬房本末．馬房裁革呈堂〉，頁 11。 79 明．劉斯潔，《太倉考》（《北京圖書館古籍珍本叢刊》56 冊，北京：書目文獻出版 社，1988 年 2 月，據明萬曆八年王大用等刻本景印），卷 6，〈倉場〉，頁 7 上。 80 《度支奏議》，〈廣西司〉卷 3，〈覆巡青科道查 虛冒草束疏〉，頁 10 上。 81 《明實錄附錄》，《崇禎長編》，卷 16，頁 13 下～14 下，崇禎元年十二月乙未條。 82 《明神宗實錄》，卷 279，頁 1 上～1 下，萬曆二十二年十一月乙亥朔條。 40 明史研究專刊 第十五期 （二）、買辦草料 明代財政收入，雖以田賦稅額為主要來源，另有歲辦、商稅、鹽課、 漁課等項目，其名目甚為繁瑣。明初朝廷物料用品的來源，多直接向人 民徵收實物，後沿用宋元以來的和買制度，改以官府出資向市集採辦所 需貨物，爾後因所需物品漸趨龐雜，遂有「招商買辦」制度之形成。83 招商買辦又稱「招買」，是指僉募商人買辦物料，以供皇室與官府所需， 其項目廣泛，大者如皇室所需用品、官署供辦、祭祀物品、食糧草料等； 84小者如日用品、蔬果等皆屬其範圍。關於商人僉派，大抵包含行商與 鋪戶兩類，無論承辦官府買辦或私人買賣，皆有固定交易所，並有其一 定的資本額度，明代對於鋪戶的編審與管理，則有一套嚴密的管理制 度。85 招商買辦的總類，既包含進貢及典禮一應珠寶香蠟、京軍馬料草束 等，其中商人承辦草料買辦者，通稱「草場商人」；承辦十庫所需物料 等商役，即稱「十庫商人」。86商人僉派的編審，是由五城御史并順天 府官會同巡青科道，詳議商人貧富情形，以便僉定商役。若商人貧困不 能供役者，可具通狀上告戶部，然後轉行巡青衙門驗實，方許舉報富戶 83 陳允成，《明代鋪戶之研究》（臺北：中國文化大學史學研究所碩士論文，1985 年 6 月），頁 78～81。 84 明．顧起元，《客座贅語》（北京：中華書局，1987 年 4 月第 1 版），卷 2，〈鋪行〉， 頁 66。 85 《明代鋪戶之研究》，頁 16～25。 86 清．龍文彬，《明會要》（北京：中華書局，1956 年 1 月第 1 版），頁 1080～1081。 十庫即貯放並供應內府與各部所需的各種物料，十庫即承運庫、廣積庫、甲字庫、 乙字庫、丙字庫、丁字庫、戊字庫、贓罰庫、廣惠庫、廣盈庫，其中乙字庫屬兵部， 戊字庫、廣積庫、廣盈庫屬工部，其餘六庫皆屬戶部。 明代的巡青御史 41 更代。87明初因時估商價得宜，且按時支給價銀，故商人樂於僉派，而 後因鋪墊逐歲增加，太倉支給的價銀經年拖欠，承擔買辦商人雖有業 產，但因資金週轉困難，幾乎面臨破產，以致於每遇僉商之年，人人避 之唯恐不及。而後朝廷更將十庫等商役，轉以珠寶、草場兩項商人代兼， 虧損遂轉嫁至草場商人之上，因此草場商人亦紛紛逃亡。據載： 今鋪墊逐歲增加，太倉支給復經年延累，充斯役者雖數千金，業 產立見蕩盡。每遇僉商之年，人人如蹈湯火，坊官衙役賣富役貧， 挾仇誣報，致棄家逃竄，赴水投繯，當事不得已，乃有十庫等商 役，即以珠寶、草 兩項商人兼充省，另僉之煩與民間之擾。今 先帝發引甲字庫銅錫香蠟等件，復議以珠寶、草 兩商代兼，乃 御馬倉商人郝應等，削髮求斃，挈家潛逃，其情景不忍見聞，不 特誤進供錢糧，且併誤軍需草料。88 草場商人既以賠累嚴重，而經管錢糧的衙門胥吏，又趁機訛詐索賄，乃 至於「領出所得未及一兩，而先已有十餘兩之費」的窘境。89對於草場 商人的處境，巡青禮科給事中郭興言認為，十庫諸商之役仍應由十庫商 人承擔，以期事有專屬，責無他諉。90 明代雖召商買辦作為草料供應的來源，但是當馬料草束匱乏，急需 求用之時，則另有授職、買功等均派方式，以補充草料的來源。隆慶三 年（1569）五月令巡青科道、五城御史查審，「除文武正途，如例優免， 87 《明穆宗實錄》，卷 46，頁 5 上～下，隆慶四年六月丁酉條。 88 《明熹宗實錄》，卷 14，頁 18 下～19 上，天啟元年九月乙丑條。 89 明．高拱，《高文襄公集》（《四庫全書存目叢書》集部 108 冊，臺南：華嚴文化事 業有限公司，1997 年 6 月初版，據北京圖書館藏明萬曆刻本景印），卷 3，〈議處商 人錢法以蘇邑民困疏〉，頁 2 上～3 上。 90 《明熹宗實錄》，卷 36，頁 1 上～下，天啟三年七月辛卯條。 42 明史研究專刊 第十五期 若援例監生、錦衣官校，傳陞乞陞，納級買功諸類，止免本身，其弟侄 子男一体均派。」91甚至採用納草開中之法，以兩淮鹽為例，納草三十 五束換鹽一引，使草料的供應得到紓解。92不過官府召買之時，除需索 常例之外，「或價不給時，或給不償本，既有虧折之苦，又有棄迸之勞」， 93造成鋪商極大的負擔。 為減少草料的虛耗浪費，凡有侵吞作弊情事，巡青科道等官則需加 以糾劾。如京五草場的軍士，常利用支領草束時，私行折乾販賣，為嚴 禁此弊崇禎二年（1629）規定凡遇各草場收草之際，需將草束分列小堆 放置，待巡視或巡青科道下場抽驗明白之後，然後堆成大垛。至發放草 束之日，每軍如例領草三十束，務足四百五十斤之數，倘有短少缺額， 許諸軍赴巡視衙門申告，不得私行折乾，犯者治罪。94 嘉靖以後，召商買辦草料的支墊銀兩，皆由太倉庫統籌支給，統稱 為「青銀」或「巡青銀」。雖然這些銀兩專備給商之用，規定有司不得 借支，95然而萬曆末年，因遼東、貴州等地連年用兵，軍費虛耗甚鉅， 在軍需匱乏之下，遂常挪借巡青銀兩以充軍餉。如萬曆四十八年（1620） 四月，支借巡青銀一千九百餘兩充發遼餉；泰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