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笔欠债

一笔欠债 □杨 义 已经在重病房昏昏沉沉躺了几天的田老汉今天忽然发觉好像清醒了不少，他知道这就是大限到来之前的回光返照了。死并没有什么可怕，田老汉是个硬汉，他觉得还有些个事情必须做个交代，于是抓起床边的电话，给在县城的大儿子、二儿子打了电话，让他们回老家来医院一趟，又让人给小儿子捎个口信，让他回家喂了牲口就来医院。 中午时分，在县城单位上班的大儿子开着小车回来了；接着，在县城开餐馆的二儿子骑着摩托车赶来了；又过了一会，小儿子也灰头土脸地来到了医院。 老汉的小儿子田明，属于那种实心眼的人。那时哥三个都读，老汉有些吃不消，田明就说自己笨，读书糟蹋钱，不如下学了做点啥，好帮助父亲供两个哥哥上学。后来他两个哥哥一个考了大学，毕业后分到县城工作；另一个成绩差点，就逼老汉拿钱在县城开了个餐馆。老汉生病住院时，这哥俩都说忙，也没有回来探望探望，多亏了实心眼的田明，虽然没有什么本事，但跑前跑后地照顾，总算让老汉没有那种进孤老院的感觉。 看着人都到齐了，田老汉强打精神，慢慢地开口说话了：“人过七十三八十四，阎王不请自己去。我也知道这命活到头了，也没有舍不得的，就是还有一件事情，得跟你们交代……” “您安心养病，不要胡思乱想。”大儿子劝慰道。 “是不是您还有一笔遗产要分配？”二儿子问。 “遗产？你们给过我几个钱？还遗产。”田老汉苦笑一声，说，“我还欠隔壁李老头九千块钱，过一个月就到期要还了，你们……” “欠债子还，咱三兄弟……”大儿子话未说完，大媳妇抢过来说：“老大虽然在上班，但那点工资也就能勉强过个生活。再说您拉账也是为了老二……” 二媳妇一听不乐意了，说：“我们是开了家小饭馆，但生意水得很。再说老二那时书读得少，爹为你们付出的多……” 田老汉的眉头皱成了团，浑身上下都难受。 小儿子田明说话了：“那就我来还吧。我年纪还轻，多种点田，几年下来兴许就能还清了。” 老爷子笑了，说：“到时候你就告诉李老头，说这九千块钱你一个人认了。” 次日，田老汉撒手西归。兄弟三个安葬了父亲。又过了几天，田明和他妻子商量说：“眼看爹的欠债到期了钱还没着落，不如先买点东西去看看李大爷，求他宽缓几天成不成。” 夫妻两个来到李老头家，说明了来意。李老头问：“你想好你爹的账你一个人全认了？他们兄弟俩不帮你分担些？” 田明点点头。虽然他也觉得至少是应该兄弟三个平分，但两个哥哥不愿意，他也没有办法；而且，他答应过爹一个人还债的。 李老头忽然哈哈大笑起来，他拿出一个牛皮纸信封：“好孩子，你爹没有看错你。你爹知道你那两个哥都鬼得要命，给你留点什么东西他们一定要伸手，就设下了这个法子——谁愿意还债，这钱就是谁的……” 田明接过信封，里面果然是一叠厚厚的百元大钞。 “爹——”田明顿时泪眼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