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与虚幻

孤独与虚幻  南国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总是温润美妙的，伴着氤氲水汽布撒在小巷的各个角落里，幽幽弥散出太阳的味道。我打开窗子，贪婪地嗅着来自太平洋的新鲜空气。鼻子还没过足瘾，嘴巴就迫不及待地向着这空气敞开大门。肺腔急不可耐地送走二氧化碳，殷切地与氧气亲吻相拥。新的一天，神清气爽。     同往常的周末一样，我总会在七点半新闻联播结束后下楼过早。在楼下一排早点铺当中，我最钟爱的还是李婶家的。或是一碗金灿灿，散发着芝麻香味的热干面，又或是一盅白花花，冰糖点缀着的豆腐脑。每次进店，我总会碰见那个驼背老爹。他看上去80来岁，古树皮似的皮肤，因齿牙掉光而变形的嘴唇。他总是捧一碗稀饭，咽着馒头，絮絮叨叨地同旁侧年轻人说着。他口齿不清，有饶舌，那个年轻人早就不耐烦，拎起早点，瞅着对面空位坐下。老人深重地叹了口气，又自言自语起来。     日起，日渐升，日当头，日渐落，日落。平常的一天落下帷幕。       2085年。     我颤巍巍地打开气象操控仪，启动晴空万里模式。昏暗的屋子霎时布满暖阳，只是暖阳里不是太阳的气味，而是用于平稳血压的气体药剂。我躺在按摩靠椅上等待7点整新闻联播自动开播。新闻联播里年过古稀纳米质粉底下现出层层皱纹的女主播强颜欢笑地播送：“如今人口老龄化已达60％，男性退休年龄将延长至80岁，女性退休年龄将至75岁……”反正也与我不相干，我已退休10年了，这10年里，伴随我的只不过是无边无际的苦药剂以及接二连三亲友的葬礼……真想不通为什么这些年轻人老想着退休……     七点半，我杵着拐棍，慢悠悠地移步至电梯里，直通楼下。一如往常，我依旧光顾李婶的早点摊，不，是李婶曾孙女的早点体验馆。上这儿过早的大都是退休的老人。工作的人们往往还在梦乡里。即便醒来了，也只会点这儿的外卖。像如今这样高速化的社会，人们只有争分夺秒地奋斗，争分夺秒地休息，才能抢占先机，跟上时代。而退休的老人们则趁着这个时间进行必要的“运动”，体验宝贵的社会生活时光。他们往往同老伴一起，或是几个朋友相约，谈笑风生。无疑，我是最孤独的人了。     我的孤独感是日渐积累的。起初，我同他们一样，身边总有一些同龄人相伴。但这10年里，他们陆续离去，孤独，空虚之感油然而生。去年，送完妻子最后一程后，这种感觉瞬间爆发，来势汹涌。我将自己关在屋里痛哭了三天三夜，几近绝命。之后的自己恍恍惚惚，仿佛如游离的魂灵。没人比我更理解孤独了……     饭用完，回到家中。半月没有见到真人的儿子坐在客厅里，一旁是个外国博士。     儿子忙向我介绍：“这是W博士，我在英国留学时期的朋友。他们团队最近研发出一种超时空芯片，能够与逝者会面……”他吞了口唾沫，有些迟疑“我想，您可以试试……”     我迟疑地瞥了眼儿子，又望望W博士。     “……爸，自从妈走后，你整天魂不守舍的……这…这或许能使你快乐些。”     “是的，先生。你们只需提供逝者的相片以及一些生活用品。我们通过模拟现实使人像真实化，可感化。当您戴上芯片时，你便会看见逝者的影像，回到原来的时空。于您而言，那与现实并无二致。但于他人而言，一切是不存在的，只是一团空气。”W博士诚恳地劝导着。     我相信他们的技术，我也深深地思念着我的妻子。我抬头看着W博士，信任地点了点头。       2030年     我躺在床上，此时芯片已经植入我的大脑。虽然我的意识清楚，但是却头疼的厉害。我并拢双指按压着太阳穴，深深地呼吸。     哒哒ㅡ熟悉的脚步声。     我抬眼，恰好与妻子的目光对上。这时的妻子好年轻，好美丽，这是30岁的她。     她娇嗔看着我：“你醒啦！看，都中午了！你快些洗漱，待会儿去接你儿子去啊！你这天天公务缠身的，大半个月不回家。这次去接小宇，可得好好表现表现！”     是啊，年轻的我们离多聚少，因此老来总嫌在一起的时间不够。     接过孩子，吃完午饭后，妻子准备收拾碗筷，我忙帮着妻子一起刷盘子洗碗。妻子有些惊异：“哟，太阳打西边出来啦，你不去盯着你的股市，来帮我做家务？”     “嗯，待会儿，送小宇上学后，咱们要不去踏踏青？”我提议道。     看着一脸惊恐的妻子，我笑着捏着她的脸蛋：“亲爱的，你太辛苦了。我忙，没时间陪你，那趁着这个机会，我好好地弥补下你。别这样受宠若惊啦。”     午后的艳阳普照着人间大地，让黑暗无处可藏。作为战胜者，它狂傲地射出刺眼的光芒想彰显它的荣耀。大地，一片金灿灿。妻子与我双双躺在大树下。微风袭来，树叶颤动，作丝丝声响。光下树木投射下的影子斑斑驳驳，影影绰绰，连成一片。这儿的确是繁忙城市的一隅净土。     妻子像个孩子似的，指着花朵绿叶。她欢喜地笑着，嗅着花儿的芬芳。阳光下，赤脚的妻子漫步在花丛中，像仙子，像精灵。     愉快的一下午转眼即逝。回家路上，我问妻子：“我们上一次在一起游玩是多久的事了？”     妻子轻叹：“哪记得那么清楚啊，或许小宇那时还没出生吧！”     我点点头，不经意间从后视镜中望见，妻子眼里闪烁着泪花。顿时，一种酸涩涌上鼻腔。这时，脑海中另一个声音提醒我：“这都是假的，不过是虚幻的罢了。”       2085年     当我再次睁开眼睛时，我正躺在我的靠椅上。儿子和W博士在我的身旁。     “先生，感觉如何？”W博士关切地询问着，他捧着一个小黑盒子，盒子里正是那块芯片。     “非常感谢您，我很开心，……我想，她也很开心……”     ……       叮叮叮－清脆的闹铃声戳破的我的美梦，粗鲁地将我从中拉扯出。    “这原来是一场梦啊！”我拉开窗帘，阳光洒在脸上，太阳味儿沁入心脾。我伸了伸懒腰“这真是一个奇妙的梦！”    来到李婶的早点摊，我一眼瞥见驼背老爹，他仍在自言自语地絮叨着。    在现实生活中他是孤独的，而且他并没有给他营造虚幻的超时空芯片。我想，我得帮帮他，同他絮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