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勺春光

半勺春光 文/温泉 《作文独唱团》 结束最后一科考试从教学楼走出来时已是夜晚，道路两旁的树木盘根错节，昏黄的灯光照在头顶，地面被投射出斑驳的树影。被一群好朋友拖着去吃饭，湿润的冷风迎面吹过来，在这有些喧闹的冬夜，纷繁而轻快的笑声从校园的小路穿堂而过。 按照惯例一人点一个菜，我便点了春卷当做小吃。服务生刚一端上来，饭桌上有名的“掉袋”不免又是对着春卷的来历聒噪一番： “据说啊，这宋朝的时候，福州有个书生，为了温书应试，整天埋头苦读，废寝忘食的。他的妻子三番五次劝他也没用，于是呢，这妻子就想了个办法：她啊，把米磨制成薄饼，包进去蔬菜啊、猪肉啊，最后再卷成筒形，既能当饭，又能当莱，好吃还方便。” 我尝了一口餐盘中的春卷，唔，竟然是海鲜馅的！跟以前吃过的完全不同，带着醇香的面皮和鲜嫩的海味混合的美妙口感。因为不喜欢口感过于咸的食物，我并不常吃海鲜。但是没想到海鲜馅的春卷不仅咸度适宜，更将海鲜的筋道与面皮的松脆巧妙地结合到了一起，简直比吃真正的海味更加可口！仅仅这一个手指大小的春卷，我就吃出了海蛎、虾仁、冬菇、韭黄四种食材的独特味道。 而春卷这种食物，也真可谓历史悠久。 北方人管它叫“春饼”，而据传在东晋时代，它被叫做“春盘”。当时人们每到立春这一天，就将面粉制成的薄饼摊在盘中，加上精美蔬菜食用，故称“春盘”。到了唐宋时，人们春游时也会带上这种小吃。著名诗人杜甫的“春日春盘细生菜”和陆游的“春日春盘节物新”的诗句，都真实地反映了唐宋时期人们这一生活习俗。到了唐代，“春盘”又有了一个新的名字：“五辛盘”。而所谓的“五辛”，据李时珍记载，就是葱、蒜、韭、蓼、蒿五种食材与“芥辛嫩之菜”杂合所制成的。 无论是“春饼”还是“春盘”，真正演变为小巧玲珑的春卷，大概要追溯到清朝时期。那时，随着烹调技术的发展和提高，它不仅是享有美誉的民间小吃，而且也成为了宫廷糕点，登上了大雅之堂。在清朝宫廷中的“满汉全席”128种菜点中，春卷便是九道主要点心之一。 我还记得，第一次吃到春卷，是小学过年时在老家的饭桌上。那一天，刚好是立春时节。 儿时口味挑剔，却偏偏对那一道皮薄酥脆、馅心香软的吃食感兴趣。家中的春卷虽不如饭店做得精致，但也别有一番独特的风味。刚刚从油锅中捞上来的春卷，金黄金黄的，里面的馅料若隐若现。刚咬一小口，肉香就四溢了出来。这种外有皮内有馅的小吃似乎有点像北方过年时都会吃到的饺子，但是却比饺子多了一重酥脆的口感，吃起来妙不可言。 正吃得满嘴油光时，一个扎着麻花辫的小姑娘朝我走来，妈妈对我说：“呐，你最爱吃的这道春卷，可是人家春歌做的呢！” 邻居家的春歌最会做春卷，手笨的我只要帮她打打下手，最后便能一饱口福。 我记得她把半勺井水和一点点盐倒入白面粉中揉捏，再放在平底锅中摊烙，就做好了香脆的春卷皮。她知道我爱吃肉馅的，常常将猪肉丝和洗净切好的胡萝卜丝、卷心菜叶炒熟做馅，有时候还加入五香豆，将馅包入春卷皮后再用她的独门材料：蛋清，封好口，放进她家的大油锅中炸成金黄色，盛出来满满一盘的春卷端给我吃。 在她们福建，春卷的来历似乎更有意思。相传当地的百姓为了感谢航海家郑成功，每家每户都做了一道美味的菜肴来招待他。郑成功为了不辜负百姓的厚爱，于是就在一张烙熟了的面皮上夹入每家的菜，卷起来吃。 那个时候，我和春歌常在溪水边捡石子，或者在空旷的田地里做游戏。在猎猎风声中，我们像两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鸟，挥动着翅膀在饱满而明丽的阳光下飞翔。每当嬉闹过后，春歌都会用袖口擦一擦额头薄薄的汗，跑到厨房做春卷给我吃。而我能做的，好像也只有舀半勺井水给她。记忆中，那清冽的水似乎就是春天的阳光，清晰地倒映着我们俩的影子，两个人即使冻红了脸蛋也会无畏地大笑，而春卷的香气似乎也氤氲在我们俩相同的梦境里。 每当我在乡间的小油灯下完成作业、温习功课时，春歌都会做一盘豆沙馅的春卷给我。她总会特意少放一些油，好让春卷皮更加松软。轻轻咬一口，甜甜糯糯的豆沙香气就会盈满口中。豆沙馅的春卷皮并不酥脆，但是吃起来更加舒爽。因为软软的豆沙馅总会流入口中，这样一来，味蕾齿间都弥漫着红小豆的灼灼香气。 要离开的前一天，春歌突然拉着我的手奔跑起到了她家的厨房，看着砧板上炸好的春卷皮和搅拌好的肉馅，我似乎明白了什么。 春歌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对我说：“呐，你以后回家了吃不到我做的春卷，一定要不开心了吧！我想了个好办法，就是我教你嘛！这样你什么时候想吃都没问题呢！” 她一边说着，一边拿起春卷皮手把手地教我。 “卷的时候要从下开始向上卷，手劲要轻，不然的话，肉馅就会被挤到两边……” “卷住馅料后要把左右两边的春卷皮向中间折，就像这样，”春歌一边给我做着示范，一边继续指导我，“还有啊，封住两端开口的时候可以涂抹一些湿淀粉，这样炸的时候就不会裂开了呢！” 春歌真的是个好老师，我却不是个好学生。虽然最后没有学会，但是我在心里暗暗决定，以后一定要常来看她，顺便尝一尝她做的美味春卷。 到后来，一年又一年的立春时节，像养成了习惯一般，一定要吃过春卷才感觉春天渐渐走近。我不仅吃过以胡桃仁、松仁、桃仁、榛仁还有花生做成的五仁春卷，也吃过蒜花、黑枣、洋糖和鸡肉做成的新式春卷。 现如今，越来越多的食材和花样被用到了这一传统小吃上，人们追求口感的刺激，发明出了各式各样的春卷。印象最深的是成都的芥末春卷。各种春日的新鲜蔬菜，被细嫩而绵韧的春卷皮包裹，吃起来已十分别致了，再加上以芥末粉、调以酱油、醋、辣椒粉、熟芝麻、花生碎粒，那更是一种独特的口感。刚刚入口极其辛辣，精神为之一振，渐渐地，这种辛辣变成了温吞和缓的一种香气，弥漫在口齿间，食后让人感到浑身通泰。四川人在饮食上自古就有“好辛香、尚滋味”的特点，而“芥末春卷”恰好充分体现了这一特点。 尝过这么多口味的春卷，我最怀念的似乎还是小时候春歌做的。那种或酥脆或松软的春卷皮与各式各样香甜的馅料组合，直到现在依然让我无法忘怀。虽然因为学业以及其他生活上的琐事，我再也没有回到老家，见一见说着吴侬软语的家乡人，但我还是会常常想起那个会做春卷的小女孩，和她身旁那个天真无邪的自己。 从饭店出来，疏星点点，月光阡陌，萧索的冬天也无法掩饰新年来临的喜悦。 “咦？好像再有一个月就立春了，那时候南方应该会暖和起来吧？” 听着同学们的对话，我在心里暗暗地想：是啊，冬天来了，春天当然不会远了。 春歌，今年寒假，我一定去看你，再尝一尝你做的春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