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

寻找 我只身一路朝西北走。这是一辆破旧的中巴车。它身上厚实的尘块仿佛恶心的痂。它的行走显得艰难而疼痛，我在它骨架的呻吟与摇晃中时而思考时而沉睡。 进藏的车辆终是不多的，所以这片天地显得格外寂寥与荒芜。车窗外始终是厚重的尘石和飞扬的杂草。高原反应愈加强烈，我闭上眼，与眼里的猩红对抗。 女人高声的苛责，男人愤怒的吼叫。碗碟的尸体苍白的遍布在木头地板上，电视上那个女人用面具般的情机械地说着明天台风将要来袭。 也许是空调过于兴奋，我觉得冷，以胎儿在母体的姿态蜷缩着。这样缺乏安全感的姿势让我感到安全。我看见男人冲过来，一把拎起我，指着女人，他的表情怪异地扭曲着，女人的脸上不断地滴下水来。他们的嘴巴都在快速而剧烈地动着，可是我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我听不见。我的眼中只剩遍布的疮痍。 车子终于气喘吁吁地停下。我睁开眼，发现已经进入拉萨。带着不多的行李下车，有光着脚的孩子从我身边嬉闹地跑过。这一路在此刻显得格外漫长，漫长到使我恍惚，使我怀疑它的真实性。 我拖着双腿艰涩地行走着，路过一家饭店，一家理发店和一家旅馆，最终在街角停下，我不知所向。在这场征途中我一直踽踽独行，一路的荒芜我都这样地前行着，我独自站在刀刃上然后对所有人微笑，告诉他们我不痛我很好我很勇敢我很骄傲，可是现在，我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迷惘和惶恐。是的，我在害怕。好吧，我终于承认，这一路我觉得寂寞。 那时我年幼，那时我们三个人很相爱。我总是赖在男人背上不肯走路，女人在一旁甜美的笑着。我们一起去放风筝，我们一起去海滩挖小沙坑然后躲藏得远远地看着卡在沙坑里的人哈哈大笑。我们一起度过了与一只小狗欢乐而短暂的时光，虽然女人并不喜欢它……我们曾经一起互相陪伴过那么长那么长的一段好时光。是的。曾经。只是曾经。 风很大，高原的风是锋利的。我抬起头，天空阴霾，我只觉得无望。 从口袋里翻出疏离已久的手机，开机。提示电量很低，然后突兀地想起铃声。我接起。女人的声音兴奋而颤抖。她说：“朵朵你在哪儿？在哪儿？快回来啊，回家，妈妈很担心……”她哽咽了。接着男人的声音从听筒传来：“我知道爸爸妈妈的分离让你感到痛楚，但你要清楚知道，你永远是我们的孩子，我们永远爱你。你要相信，回家吧。”手机耗尽了电，自动关机。男人未尽的话语充斥了我的身体，我胸口的酸楚与肿胀仿佛要让我的身体爆裂。我的眼泪不可抑制的逃逸出来，砸碎在这片高原的净土上。 太阳出来了。它的利刃终于穿透云层迸射在地面，我看见远处的布达拉宫熠熠生辉。我终于明白我的远行只是为了寻找这里最透彻最纯粹的阳光，我需要它来为我取暖，我需要它暴戾地穿透我的灵魂和身体，温暖我。我需要它驱逐我身体的阴晦与寒冷，我需要这没有斑驳的阳光狠狠地侵蚀我。 这一刻我终于感到温暖。是的，温暖，我想我寻找到了它。 我长久的伫立在阳光下，直到皮肤开始灼痛。一个红皮肤的老妇人过来，用生涩的普通话询问我是否需要住宿。我说不了，我该回家了。 我寻找到了我想要的。我的心抑制不住的热闹，它吸饱了阳光，它说它现在很暖和。我走在路上，灵魂仿佛正要起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