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的睫毛

八月的睫毛 不知道，如何下笔。 我曾经是那么鄙视那些在高考结束后对水深火热中的我们报以神一般的微笑的学长学姐，说什么高三是你们最美好的时光你们急于离开的地方正是天堂……听到这些的我们总是情凝重点头称是，然后一回头说靠什么天堂，站着说话不腰疼，这么喜欢咋不再读一年哪。然后睡眼惺忪却又风风火火地与数学文综展开搏杀…… 可如今。 没错，媳妇熬成婆，荣升为站着说话的学姐的我，虽然腰有点疼，并且完全没有再读一年的想法，可若让我总结青春教导后辈，我也一定会说出此类令孩子们发指的话来。 失去的，就是天堂。 没人喜欢朝五晚十，没人喜欢在海“欲仙欲死”，也没人愿意在食堂扒饭时还背个历史在操场跑操时疯喊拼搏自强创造辉煌。每天在心理疾病患者与自我治疗师的角色之间转换，每天盯着重点线名校线纠结，每天想要阳光灿烂却还是在日复一日的测验中梨花带雨。每天，每一天。我们的世界被“高考”二字塞得满满的，每一细胞，似乎都在为梦想而颤栗。 不感觉累的，已经被累死了。可那似乎也是一种快乐呢。知道，至少自以为知道，自己的明天在哪里。拼命向目标奔跑。头破血流。矢志不渝。 哦，这多么像，自己与梦想之间的一场俗气而伟大的爱情。 两个月。足以让过去的世界向我关上大门。我只有贴着时光吝啬的缝隙，才能辨得依稀的点滴。 高考的结果并不好，可也不能说差。最后一门课的交卷铃声响起。出考场。单薄透明的笔袋。叽叽喳喳的孩子。迷迷糊糊的我。 原以为的惊天动地摆在你面前的时候往往让人泄气。记不得那天的天气记不得考卷的试题。甚至不能用精准的语言描述出自己的心情。紧张或不紧张。激动或不激动。一步一步从四楼走回自己的教室。世界轻轻地浮起一场雾气。就像，做了一场梦。 就这样结束了？ 同桌用同样呆滞的眼神回答我。 就这样，结束了。 内心突然紧缩。像委屈像激动像悲伤像喜悦却又不是委屈不是激动不是悲伤不是喜悦。捏着曾经亲笔写下的梦想，居然生出一种被欺骗的感觉。没错，被欺骗。不是因为自己没能如愿去得未名，不是因为辛辛苦苦背了两年的东西在教育厅一句“减负”的口号下就白白作废，也不是因为664天的起早贪黑。或许，我一直知道到自己的“受骗”，一直把自己想象成一个令人动容的奋斗女，把世界伪装成一个只要努力就会成功的童话。可现在，无论结果如何，无论我多心甘情愿，梦都醒了。童话结束了。 那天的阳光，一定涂抹了学弟学妹们无数嫉妒的眼眸。抱着一大堆书离开这个“折磨”我们三年的地方，成人，获得自由，拥抱长长的暑假。这是他们急切盼望的吧。一年前，我是不是也曾暗自揣测过当下的心情呢。当初的我一定不会相信，我根本没有解放的狂喜，而是被茫然无措与疲惫不堪的哀默压得喘不过气。 校园内风景依旧。我却感觉分外陌生。拥挤的人潮中的自己就像一张苍白的纸片，随风摇摆，缺失方向。 是被禁锢在了异度的世界。没有声音和色彩。他们疲倦却明媚的脸庞从我眼前掠过。那份手挽手的默契，那份舍我其谁的豪情，已渐行渐远。 我自然不讨厌自由。我只是害怕惶恐与密室。这两个月，究竟做了什么。如果说高三的生活是一摞码得整整齐齐的人生奋斗卷，那这两个月的生活就像一堆塞在垃圾桶里的草纸。凌乱。无味。 才两个月而已啊。我不想文艺兮兮地说什么我在瞬间苍老，可是即将跻身到大学生的行列的我，实在还没习惯当下的气压。请允许我暂时地，迷茫一下，休息一下。我新的启明灯，你要赶快亮起来才好。 对大学生活。对北京。对无知的未来。 我实在无心憧憬。多悲哀，居然已经不敢憧憬了。 其实，我也不明白自己在无病呻吟些什么。考上一个足以让很多人羡慕的大学，前途似乎已一片光明，就等我这只野鸡飞到帝都去变成凤凰。虽然不喜欢我要读的东西，可是我也实在没什么喜欢的东西。我要做什么，我想做什么。既然回答不出来，那么就乖乖地接受命运的安排。一定是前途太过光明了吧，所以我的眼睛才会莫名地被刺出泪来。 时间是一件可怕的东西。不要去数时间。真的。否则你会发现，就是这几年，你要么到达自己的梦想之地，要么像千万人一样碌碌而为。 你梦寐以求的花样年华已飞速流逝。而你，是不是依旧无法弄清，自己想要挣脱什么，然后拥抱什么呢。 完不成梦想不可怕，不知道想要什么才令人绝望。 我，有点绝望。只有一点点。真的。 我闭上眼睛，颤抖了八月的睫毛。那密密匝匝的岁月落下一点点灰尘，逼出了轻悬在睫毛上的一滴，瘦小的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