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美学的四个问题

身体美学的四个问题Fourissuesonsomaesthetics张法浙江师范大学人文学院【内容题要】身体美学，有关多方面的关联。首先，有身体是什么的本体论的预设，笛卡尔、尼采、梅洛-庞蒂的理论可为代；其次，有身体实际上是什么的现象论描述，福柯、布迪厄、拉康的理论可为代表；再次，身体之美在当代文化中的重要性使身体美学被提出，但处于复杂的关联之中，视觉文化、政治/管理/职场的转型，消费社会、明星文化、广告文化都与身体美学相互牵涉。这一现实的复杂性使身体美学要总结的对象超越了理论的概括能力，而引入东方理论模式有助于身体美学理论的完善。【关键词】身体美学，本体论，现象论，当代文化，全球对话舒斯特曼（PichardShusterman）的《实用美学》（1992）提出：“身体美学”应当作为一个学科，这表明了身体美学在当代世界中的重要性。同时他认为身体美学应包括三个方面或曰三种研究进路：一是从理论资源出发，以逻辑的严格性形成哲学型理论；二是根据身体审美现实，与现实互证形成实用主义型理论，三是关注理论话语所无法总结的丰富现实。这三面又暴露了身体美学成“学”的困难。这里，且按舒斯特曼的路径，但对之进行一种发展和批判性的论述，以期身体美学能更明晰的展开。一，身体美学的本体论的三个场极。从理论上看身体美学，依舒斯特曼，涉及三个方面，一是要有理论的角度（身体的本质是什么和怎样去认识身体本质）；二是要对理论史进行考察和总结（即在理论史上人们是怎样看这一问题的）；三是由之形成严格的理论话语。把这三个方面进行下去，会出现这样的结果，一是身体的理论史显得更为丰富多样，二是这一理论史是从批判笛卡尔为代表的心身二元中的身体定义开始的，并由之而形成三个理论场极。从更本质而又更宏观的角度看身体的理论史。身体美学的身体理论来自于对现代性以来由实验科学为基础而产生的身体观的反叛。现代身体观的形成，在于如下几个方面的交互影响：一是由哥白尼、伽利略、牛顿的科学革命形成的物理宇宙。在这个宇宙里，任何物体都可以还原为具有为可分的原子，身体亦然，由此形成了生理学、解剖学、医学中的身体。这样的身体可以放到实验室里面去进行解剖、切割、处置。同样，身体的各部分都可以由科学技术来予以医学性替换和技术性的延伸，计算机之大脑，望眼镜和显微镜之于眼，助听器和监听器之于耳，各种机器之于手，各种交通工具之于脚……在这样的观念中，身体是一架机器。二是在培根和洛克的经验主义认识论中，身体被化约为五官感觉，一方面五官自身可以还原为原子，是机器型的五官，按机器和逻辑的而运行;另方面，五官的作用就是牛顿型的物理-原子世界的开放接收器。可以说这个经验身体的性质和结构已经被科学-物理的世界观所决定了。三，二者的合力合形成了笛卡尔的心身二元论，人的本质是心灵性的“我思”，身体则如一台机器，是我思的思考对象和支配对象。我思则与人和世界的创造者上帝相连，与上帝独授予人的理性相连。理性的我思去思考、认识、掌握着身体、经验、世界。四是基督新教传承了中世纪的与（高尚）灵魂相对的（粗鄙）肉体的身体观，只是灵魂变成了笛卡尔的理性（我思），而肉体则是要被新教伦理所规训的和按我思而行动的身体。正是在这一现代性产生的心身二元的氛围中，美学产生了出来。伊格尔顿说，美学是从理性管理感性这一观点出发产生出来的。当鲍姆加登把美学定义为感性认识的完善，就是要用理性去规训和完善混乱的感性世界。当夏夫兹伯里把美感定义为“内在感管”时，正是要用与德性相连的内在感官去规训容易被外物和欲望牵引的外在感官。正是在笛卡尔以心统身的二元论中，西方美学形成自身的形态，它典型地和理论地体现在康德的理论里，美感不是纯思想的概念的快感，也不是纯身体的感官的快感，而是纯形式的快感，既区别与我思，又与由我思的理性（在康德那里是先天形式）而来对感性的管理相关；既区别于身体的欲望，又与身体感性的被形式化相连。康德美学把身心二元论做了在美学上的延伸，对身体感性的美在何处，作了理论的说明，这一说明又符合现代性中的通过区分性而达到统一的精神。从这一美学的基本精神出发，产生了现代性以来的身体美学话语（怎样的身体形态被认为是美的）和各中身体之美的理论解释（形形色色的身体之美是怎样地被建构起来的）。然而，在现代性的进一步发展中，确切地说，从现代到后现代的转折中，笛卡尔的以心统身的二元论先是遭到理论上的反转，即由以心统身变成由身统心，然后被进行了身心一体的重组。在前一方面，尼采的思想最为典型，在后一方面，梅洛-庞蒂的思想可为代表。尼采作为后现代的思想先驱，以极端的方式，彻底地把以心统身反转过来。身体理论是尼采全盘否定西方传统观念的组成部分。当西方观念在希腊神话中以日神和酒体现出来时，尼采高扬了一直被贬低和压制的酒神精神；当西方观念在基督教中以上帝和世界、此岸和彼岸体现出来时，尼采大声地宣告上帝死了，人须独自面对世界；世界只是此岸世界，根本就没有彼岸世界，人的幸福只能也只有在此岸中寻找。当西方观念在心身问题上以灵魂与肉体和感性与理性的形式体现出来时，尼采把肉体和感性放到了本体的位置上。他说“我整个地是肉体,而不是其它什么;灵魂是肉体的某一部分的名称。”说到理智，身体本身就是“大理智”，而被传统观念为“理智”、“精神”、“心灵”的东西，仅是身体这一大理智的工具。尼采用一种古希腊的酒神精神和古波斯的索罗亚斯德(即查拉斯图特拉)的哲人狂言，把身体作为一切事物的起点，从身体到感性到理性到精神到意志，人用身体和由身体的巨大冲击力而来的激情、理智、精神、意志，去开辟世界，征服世界，获得幸福。笛卡尔的把身体处置为一个物理机器的我思，来自于上帝，尼采在否定上帝之后，身体成为精神、意志、力量的动源。这一对笛卡尔的翻转在以后引出了各种各样的巨大回声。如果说，尼采在笛卡尔思想仍占主流时代，提出了身心理论的反题，那么在，梅洛-庞帝在笛卡尔思想遭到不断批判之后提出的身体理论则可以视为合题。梅洛-庞蒂是从现象学的角度提出身体理论的，现象学把人看作在世界之中的人，把世界看作人在其中的世界来展开其理论，人与世界相互感知和相互确认。梅洛-庞蒂的基本思想是身心一体和人与世界一体。而身心一体不可能离开人与世界的一体来进行论述，但从本文来论题来说，主要关注身心一体的问题。因此把人与世界一体放在背景而让身心一体进入前景。当用身心一体这话的时候，意味着面对一个把身和心分开来的思想，而在“身心”之上加上“一体”强调了不能将二者截然地区分开，而要从“身心不二”来进行言说。从本质上讲，人具有统一的身和心，从现象上讲，首先呈现出来的是身体，身体在与世界的关联中是一种身体图式。梅洛-庞蒂不得已而用“身体图式”这一概念是要表达“我在一种共有中拥我的整个身体”。基本内容为：身体的各个部分（包含器官和肢体）不是机械的组合，而是有机的整合：“身体的各个部分以一种独特的方式相互联系在一起，它们不是一部分展现在另一部分的傍边，而是一部分包含在另一部分之中。”这“包含”也是“互含”还可说是“全息”。因此身体图式特别体现在各个身体器官和感知行为的统一上，比如“看”不仅看到形色，而且可以看到声音和气味。由于感知的统一性，当视觉看时，其它感官会渗入进来。感知不仅是空间中的互动，还是时间上的进行。因此，身体图式要强调感知与运动的统一性。当手尖接触到物体时，整个身体都在共振。当静听时，视觉嗅觉味觉触觉，也在与听觉一道运行。梅洛-庞蒂在使用“身体图式”时，主要区别于由科学建立起来的五官的分别型感知模式，而从人与世界的最初关联就突出了身体统一性，而这统一性贯穿到整个身心一体的理论这中的。比如，当听觉静听之时，不但其它感官协同进入，而且还可以产生着想象、回忆、语言、推理的运行，还可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同样，言语活动首先是一种身体运行，整个身体产生出发声、运思以及与之相伴随的身体内外活动，并把这一活动与相涉的人与物产生一种紧密的关联与互动。同理，所谓“我思”的思想活动也绝不仅是大脑中纯粹的思维运行，绝不是仅按逻辑规律从概念到概念的运思，而关联到整个身体活动。思考活动是在整个身体之中与身体的各部分互动中进行的，而且与所思的意向性对象关联着，我思是与身体及身体所置身其中的世界，并与之互动而进行的。意向指向对象，身体性质是在对世界的认知中因世界中的对象的性质才显示出来的。因此，身心一体的身体结构又是一个与世界紧密相连的显隐结构。虽然梅洛-庞蒂的身体理论是其整个现象学理论之中的一个部分，但从身体理论的历史演进来看，第一，它是笛卡尔物质性身体和尼采本体性身体的一种综合，第二，它是把现代性以来的机器型的身体变成生命型的身体，第三，它把尼采的身体对世界的征服转成了身体与世界的互证和互显。不从历史演进而从理论逻辑看，以上三种理论，构成了现代性以来身体本体论的三个场极：一是笛卡尔型：身体是机器型的物体，它可以而且应该被我思(集上帝、社会理想、个人理想于一体的心灵)予以管理和塑造；这是客观化的身体、被动的身体，身体是由身体之外的东西决定的。二是尼采型：身体本身就是本体，身体从自身生出激情、意志、力量、行动，去创造属于自己的世界。这是主观化的身体、主动的身体，身体是由身体自身决定的。三是梅洛-庞蒂型：身体在世界中，身心是一体的，身动则动心，反之亦然。身心之动是朝向世界的，身心之动则世界亦动，反之亦然。这是主体间的身体。身体由主客互动决定。三种身体本体论，可以展开为三套不同的身体理论。以这三种理论为基础的身体美学，笛卡尔型是由身体外决定着身体的美学，规范着身体美的建构；尼采型是从身体本身生成出身体美的标准，使身体的建构朝向这种美；梅洛-庞蒂型是从身体与世界的互动中生成出身体美的标准，同时具体的身体在与世界的互动中朝向这种美。二身体美学现象论的三个角度身体理论，无论在本体上有怎样的不同（由外面，由自身，由内外互动），以及由此而来的关于身体的性质有怎样的不同（机器型，生命型，隐显型），但有一点是共同的：身体在现象上都是可塑的。虽然由于本体论的不同而可塑的本源、行进、方式、朝向会有不同，但其可塑是相同的。从现象上讲，身体的塑造，可以来自外在的压力，或来自身的主动追求，或来自内外之间的合力。因此身体美学的现象论，就是去看，身体是怎样主动地塑造自身，或怎样被动地由外在的强制所规训，或在内外合力之中塑造自身，以朝向一种理想。并追问不同的理想对身体本身的意义。从理论上讲，这三种理论又可以看成是三个角度，从外在规训的角度，福柯理论可为代表，从内在追求的角度，布迪厄理论可作样本，从内外合力的角度，拉康理论较为典型。福柯看来，从传统向现代转变过程中，身体被外在的强力所规训和重塑。从后现代思想来说，身体没有本质，而只是现象，可以被任意地折解和重组（这里可以看到在后现代的碎片理论中有着机器型身体理论的因素）。对不同于传统的现代来说，身体的塑造，不是通过肉体惩罚，而是对身体的规训，现代身体不是一个肉体型身体，而是一个心智型身体，因此，身体规训有思想的强制与灌输。福柯理论来自于后结构语言论而又强调知识与权力的关联。思想与知识在身体之中且按话语的方式运行。因此，现代社会的统治以一整套知识型为基础而进行身体规训以达到权力控制。身体的塑造在福柯那里主要突显为身体被身体之外的权力所规训。从而身体主要不是个人身体，而是社会身体。社会的规训有硬性和软性两种方面，硬性方式体现为监狱和医院中对身体的规训。身体在监狱中被一规制强行地安置，在医院里被医学话语来确认和安排。软性方式体现为学校、工厂、兵营对身体的规训。这里，从个体形象上讲，产生出了学生、工人、军人的优秀形象的构成因子，其美学化就构成了文学艺术中关于这三类人的美学形象；从集体形象上讲，学生的团体操，军队仪仗队，游行中工人队伍，是学生、军队、工人的美学展示。这两个方面的身体美学，都由三个理论点构成，第一，身体美是被社会所规训的结果；第二，身体是现代型的机器或后现代型的碎片，可以进行任何方式的折解和组装，这是表面光鲜的身体美后面的基础；第三，身体美的组装和折解以权力控制和话语逻辑的方式运行。把福柯的理论推而广之，任何一种社会场域，都是权力对身体的一种规训。但人之为人只能在社会之中，而现代社会的一个基本特点，是具有自主性的个人的出现。不从社会对人的制约，而从人自由地理性地选择和参与社会而言，人面对多样性的社会，主动地选择着自己的身体塑形。布迪厄正是从这一角度看等身体的。在后现代思想的氛围中，身体从本体论上是未完成的，需进入社会方可形成，并在社会中得到发展。布迪厄的理论一是强调实践/活动/参与的重要性，二是强调一切向资本的转化，不但文化可以形成文化资本、符号可以形成符号资本，身体也可以形成身体资本。所谓身体资本，就是身体可以利用自己的优势去兑换其它方面的利益。从而，布迪厄的理论突出了身体的主动性一面，他认为人总是努力把身体转化为自己所希望的社会实体，而且为之辛勤付出，力图让外在形貌，言谈举止，衣着打扮符合自己的理想。在身体进入社会的主动追求中形成具体的社会身体，体现为三大特征：社会位置（sociallocation）、惯习（habitus）、品味（taste）。社会位置是人在其中的日常生活环境（由阶级和物质所构成），给身体选择和追求提供了阶级/物质/文化的框架，参与了身体的具体成形，具体化了的身体形成包含个人追求和社会内容为一体的个人惯习，包括身体之内的世界观、认知结构、动机结构和身体外显的方方面面（走路的姿态、吃东西的样子、说话的方式……），把个人与社会结合在一起的身体惯习予以优化，就形成了品味。把布迪厄的主动追求与福柯的场域规训结合起来，各类场域的身体在主动的理想追求中，都要经过社会位置、惯习，品味这三个进程。身体就是在社会所提供的条件下，形成个性身体，进而达到理想身体。把这一理论延伸到美学，社会位置形成整个社会的身体美的分类结构，惯习是在社会身体美的分类结构中个人的身体美的选择与生成。品味是在个人身体美学朝向理想的结果，从中生成出社会中具有理想性的身体美类型。身体美学在这里变成了人如何完成三阶段进程，达到品味，形成身体理想，拥有身体资本。福柯和布迪厄理论，可以被看成对身体在不同阶段地观察（福柯说明转型期，布迪厄说明稳定期），也可以看成对同一问题的不同角度（福柯从社会和权利角度，布迪厄从个人和趣味角度），对于后一点，很容易将之作一简单的综合了。拉康的镜像理论显示出，问题没有好么简单。拉康的镜像理论讲的婴儿是从看见自己在镜子中的镜像之时，达到自己的自我形成的。自我是通过一个身体的整体形象而形成的。因此是一种身体形象。婴儿对自己镜子身体的满意是以抱着婴儿的母亲（或者还有在傍的父亲）的称许相关联的，这一因素被拉康结想象界。如果说，婴儿的本我，是实在界的原样，想象界之想象，则不是按实在界的原样，而是通过镜内外互动的一整套想象和幻象的方式而形成的，是人与他人、世界的一种协调后的结果，而这一协调内化为镜中的形象，一种理想我的形成。同时母亲对婴子镜中形象的赞许和不满，不仅通过面部表情，而且通过言语表达出来，言语内含着整个文化体制（语言、思想、惯习、法律），属于象征界。当婴儿看着并满意于自己镜中身体之时，婴儿对自己的认同已经转成了对父母和对社会的认同。对拉康的理论来说，社会中人的身体形象在现象上只能是一种镜像，在镜像中，（作为人的本质和世界本质的）实在界、（作为外在于人的）想象界和象征界合为一体。因此，人的身体形象，无论是如福柯所说的那样被规训既为社会所公认又为自己满意的形象，还是如布迪厄所说的那样努力成为与社会位置和习惯所认可和满意的品味，都是一种镜像。人把身体打扮成最让自己满意的形象，也是通过镜像来完成的。因此，身体理镜像、幻像、理想的统一。呈现的既是人的自我，同是又是有异于自我的社会。而当人最满意的身体形象以镜像的方式呈现出来的时候，实在界、想象界、象征界已经结成了一个相互依存、相互混杂、相互斗争、相互换位、相互绞缠的具有多重张力的统一体。个人存在于身体之中，由个人组成的社会存在于身体与身体的关系之中。从福柯、布迪厄、拉康的身体理论中，身体之美，从头饰到身饰到脚饰，从言谈方式到步态身姿到进食方式，都处在个人理想、社会规范、时尚演进的张力之中。身体美学已经并非一个静态的结构定论或动态的元素演化所能道尽。但通过福柯、布迪厄、拉康的三种理论，又可以推演出三套不同的身体美学出来。三，身体美学的现实维度上面讲的本体论和现象论的身体理论，是可以运用于任何时空的，因此，虽然有助于但却不能完全说明身体美学在当代文化中的现状。舒斯特曼把实用主义看作是身体美学的第二个方面，大概正是看到身体美学在当代文化中具有远非理论逻辑所能把握的复杂性。这一复杂性与多方面的理论资源关联起来，除了上面讲的理论，还有比如费瑟斯通（MikeFeatherstone），恩特维斯特尔（JoanneEntwistle）、特纳（B.S.Turner）、道格拉斯（M.Douglas）等学人的学术话语。这种种言说，以谱系学方式和折皱形态呈现，因此实用主义的方式，呈现的正是当代身体美学在理论组织上的困难。这里仅从几个大的方面看其复杂交织：其一，有视觉文化与身体美学的关联。当代社会成为一个视觉图像占主导的社会。主流公共文化中电视、电影、电脑让身体形象在文化中占了巨大的地位，就是抽象的观念都由注重外表的政治家在电视辩论中讲出，由衣冠楚楚的官员在新闻发布会宣布，由衣着时尚的播音员报道，由风度翩翩的学者在谈话类节目讲解……在个人生活里，摄影机、录相机，手机的普及，人们把自己和周围的一切都时时转化为图像来观看和欣赏；与消费生活密切相关的广告，把各种商品都与人的身体联系起来；整个社会都视觉化图像化了。在一个处处有视觉图像流动的社会里，活生生的身体一跃而成为了文化的主题。在这一视觉图像文化的身体美学中，近代以来机器身体，用电影蒙太奇方式和电视的节日制作方式进行重组。机器型身体契合于后现代碎片，蒙太奇方式暗同于后结构的符面游戏。因此，当代的身体美学既包含着近代以来的本质内容，又有着后现代的思想形式。其二，政治/管理/职场与身体美学的关联。在由视觉图像文化主导下的整个政治文化，不同于由文字文化（报纸）和听觉文化（广播）主导的政治。身体分量大大提高。各种民主选举中的竞争，在电视中和现实中都体现为一种身体形象的竞争。思想有用，言语有用，但思想和言语成为整个身体的组成部分，与身体的其它部分一样，增加的是身体形象的魅力。在各种行业中，管理方式由命令型转型协商型，在协商型管理中，身体表现的重要性大大增加。在职场的面试中，身体成为形象的主要部分，读写能力和思想能力都服务于身体形象整体。不是身体成为思想的载体，而是思想成为身体的魅力之一而作用于身体整体。福柯说，对政治来说，权力是通过着用于每一身体而实现的，同样，对个人来说，能力和荣誉也是通过每一身体而实现的。可以说，在当代文化中，人的各个部分被进行了一种格式塔的完形转换，人成了身体的人。人的魅力首先是身体的魅力。这构成了费瑟斯通说的身体形象的重要性。可以说，身体美学成为了文化中的重要之学。其三，在消费社会与身体美学的关联。费瑟斯通讲的身体形象，更主要是从消费社会的角度讲的。由电子科技支持的视觉图像文化存在于富裕的消费社会结构之中。消费社会从生产社会转变而来。身体形象也在这一转变中发生了性质上的转变。消费社会从经济上讲是一个富裕社会，周绕着人的是丰富商品；从制度上讲是福利社会，大众有能力享受商品，从政治上讲是民主社会，个人可以为自己而塑型。在消费社会中，生产社会中节俭、忍耐、坚定、克制、节欲的清教品德被享受生活的消费观所改变了，身体不是为了灵魂的纯洁而进行压制，而是为了社会性和个人性在现实中的功利需要和审美需要而进行塑型。现代性以来在性学专家的说教和商业利益驱动下，大众对身体的羞耻感在消费社会里最终消失。消费社会就是一个展示身体和表现身体的社会。不但电视节目、广告片、摄影机、录相机等筑构了一个个身体呈现的环境，购物中心，步行街，旅游团，海滩，现代酒店等也展开了一个个身体展示的空间。消费社会既如费瑟斯通所说是一个表现身体的社会，人们时刻要考虑自身的身体展示；又如拉什所说是一个身体在镜像中社会。人们又时刻感受到自己的身体形象与环境的互动，搜索自己能够迷住别人和给别人留下印象的明证，同时竭力想找出可能影响自己树立良好形象的缺点。在一个讲究身体形象的社会里，身体是生活中通向一切美好事物的通行证。消费社会不但用各种各样的商品系列让人们塑造自己的身体，从头到脚的衣饰，到身体相关的居室装饰和用器，而且还为维护身体而产生出各种各样的服务产业：化装、美容、健身、休闲。身体形象、身体表现、身体维护成了费瑟斯通讨论消费社会中的身体的三个关键词。三个关键词的具体化，构成当代的身体主题。其四，有明星文化和广告文化与身体美学的关联。在消费社会身体塑造的多种因素中，明星文化和广告文化，在身体美学的标准化上起了重要的作用。在明星文化中，影星、歌星、名模、电视明星、体育明星在各种传媒中流动，如果说身体可以分为内在身体和外在身体，那么，明星文化突出的都是外在身体，即身体的表演性。这与以前圣人文化和英雄文化不同，圣人和英雄以真身出现，强调内在。明星塑造则是身体的塑造，各种新的化装品、头发液、电蚀美容术、身体整形术、假发样式……都为明星的表演而出现，然后成为服务大众的行业。费瑟斯通举了两个明星文化及其社会影响的实例，一是道格拉斯·费厄班克斯，这位“有史以来第一位国际超级电影明星，他因在场面壮观的古装影片中扮演体态健康、身手矫健的形象而走红影坛。他被认为是男子气概的象征，是崇尚健身运动的典范。就像他的妻子玛丽·皮克福一样，严格的身体维护和作息时间在他的私人生活中是极其重要的一部分；正如他的银幕生涯所表现的一样，他每天都要进行同样强度的摔跤、拳击、奔跑和游泳训练。”二是普里斯利在《英国之行》时的亲历。他“在林肯郡一个农家咖啡馆喝茶时，注意到邻座上的女孩子们打扮得非常入时，都是照着她们喜爱的电影明星精心修饰的。他写道：‘甚至二十年前这样的女孩子看上去都会与附近大一点镇子里的姑娘们一样；看上去免不了会有些土气的乡村味儿，可现在她们与别处许多大都会的姑娘们相比也不会有什么区别，因为她们拥有共同的榜样——自然是来自好莱坞的榜样。’”。明星往往又是广告文化的主角，是广告编码中的重要因素，彰显着广告文化中的身体功能。但广告文化最主要的功能，是围绕身体组成了一个商品体系。并以一种身体美学的标准来宣扬商品，身体的某一部分或某一状况，用了这种商品，就会达到美学标准，广告中这一意思往往由具有这一标准的明星在一种巧妙的叙事结构中用美妙的语言来讲述。广告由自身的体系逻辑推出了一个身体美的标准，以并这一体系设计出了丰富的商品体系，又以由这一体系推出的商品的优点而让人感到自己身体某个部位或某一状况的缺点。在实现商业效果（卖出商品）的同时达到文化效果：精心维护自己的身体。明星文化和广告文化共铸造的身体美标准，是肉体上的健康、年轻、美貌、性感、强壮、苗条和衣饰上的时尚、得体、个性。这一身体美学标准，是西方文化自现代性以来身体的各项要素复杂演进的结果，而这一结果的利弊得失，受到方方面面的研究、评估、批判。身体美学既在当代社会中占了重要的地位，又关联到经济/政治/社会/文化的方方面面，因而既变成重要的主题，又成为复杂的问题。上面的几个角度，就可以感受到从理论上把握身体美学的困难。四身体美学：学科突破与全球关联最后讲一下舒斯特曼身体理论的第三个方面。舒斯特曼看到了身体美学的复杂性和关联网，而且深感身体美学会突破美学作为哲学学科的理论性，不但会突破美学的以分析精神为标准的纯理论性，而且会突破实用主义的以实践为指归的理论性。然而，因为他在西方理论模式之中，虽然看到和提出了但没有体会到这不能被理论所把握本身具有的理论意义。如果把理论模式从西方转向东方，这一理论的广阔空间就展现开来。东方的理论不像西方理论那样是实体性的，以文本和话语体系的方式呈现出来，而是虚实合一的。“虚”在西方看来不是理论，在东方看来正是理论，庄子的“口不能言，有数存焉于其中”（《庄子·天道》）的“数”就是一种理，只是这理是虚实合一的理论形态的“虚”，而不是乍一看来没有理论的“无”。同样，佛教故事中的“拈花微笑”，讲的也是一种东方型的理。佛陀讲述真理时的“拈花”，没有说话，但其身体上手之拈花，呈现的正是一种“以心传心”的心中之理。虽然这心中之理“不立文字”，但其理在心中存在，而且可以传达，因此在佛陀拈花之际，伽叶会心微笑，他接受到了佛陀所传之理。佛陀说我的真理已经传给伽叶了，请伽叶好好护持。因此，只有用东方的理论，才能真正讲清舒斯特曼身体美学第三个方向即身体实践的理论问题。舒斯特曼进行过东方的瑜珈身体训练，这大概是他提出超越理论的实践的经验原因，但他的归纳显示其并没有从本质上理解东方理论的实质。从这一角度看，身体美学的出现，既体现了西方美学转析，又体现了西方美学与东方美学的汇通。讲了这上面的几个方面之后，回到一个纯理论的问题上来：身体美学，其要素由四个方面组成：肉体，衣饰，个人（自我）、社会。社会对其它三者（肉体、衣饰、个人）有一套社会规约，在这套社会规约中，显出肉体、衣饰的美学标准。具体的个人以自我为主体，对肉体、衣饰、社会的规约进行组合。并在这一组合中显示了作为主体的自我与这三者的关系。这四者组合在生活中和艺术中的具体表现，就构成了身体美学的内容。身体美学要显示出，各个时空中对人体美的标准，对服饰美的标准，对二者合一在该时空的生活（包括公共生活和私人生活）中的体现：身体的形象、风姿、神韵（人是在具体的生活中感受到身体美感的），以及这些体现在该时空艺术上的反映（在优秀艺术中，身体美学得到了理想性和公共性的体现）。而这些体现，又是与多方面、多领域、多学科绞缠在一起的，也许，正是这一绞缠，让身体美学作为一个学科，建构起来甚为困难。�张法（1954～），男，重庆人，浙江师范大学人文学院，特聘教授，（浙江，金华，321004）��eq\o\ac(○,1)�参【加】约翰·奥尼尔《身体五态：重塑关系形貌》（李康译），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0，第24页��eq\o\ac(○,2)�参【英】特里·伊格尔顿《审美意识形态》（王杰等译），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1，第3页和第31页��eq\o\ac(○,3)�[德]尼采:《查拉斯图特拉如是说》,尹溟译,文艺出版社1981年,第43页��eq\o\ac(○,4)�参[德]尼采:《查拉斯图特拉如是说》,尹溟译,文艺出版社1981年,第43页��eq\o\ac(○,5)�【法】莫里斯·梅洛-庞蒂《知觉现象学》（姜广辉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05，第114页��eq\o\ac(○,6)�【法】莫里斯·梅洛-庞蒂《知觉现象学》（姜广辉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05，第114页��eq\o\ac(○,7)�【法】莫里斯·梅洛-庞蒂《知觉现象学》（姜广辉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05，第237页��eq\o\ac(○,8)�费瑟斯通《消费文化中的身体》载汪民安、陈永国编《后身体：文化、权力和生命政治学》长春，吉林人民出版社，2011，第287页��eq\o\ac(○,9)�费瑟斯通《消费文化中的身体》载汪民安、陈永国编《后身体：文化、权力和生命政治学》长春，吉林人民出版社，2011，第287页PAGE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