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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朝的主食和副食

2011-09-21 36页 pdf 523KB 22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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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朝的主食和副食 目 录 五谷最养人 第 1节 麦饭意象 第 2节 馉饳细节 第 3节 馎饦误读 第 4节 毕罗正义 第 5节 时间里的寒具 第 6节 一饼盖华夏 第 7节 七宝五味粥 蔬亚于谷 第 1节 青青园中葵 第 2节 薤露已成歌 第 3节 几处篱悬白菌肥 第 4节 芦菔催人老 第 5节 冬月藏菘 第 6节 匏有苦叶 第 7节 蔬菜的干制与腌制 麦饭意象 两宋三百年,麦饭一直是小麦产区的主食。 当然,有宋以前也吃这个。 西汉史游《急就篇》:“饼饵麦饭甘豆羹。”三样家常饭,麦饭居其中。《急就篇》是童蒙 书,相当于小孩子《看图识...
宋朝的主食和副食
目 录 五谷最养人 第 1节 麦饭意象 第 2节 馉饳细节 第 3节 馎饦误读 第 4节 毕罗正义 第 5节 时间里的寒具 第 6节 一饼盖华夏 第 7节 七宝五味粥 蔬亚于谷 第 1节 青青园中葵 第 2节 薤露已成歌 第 3节 几处篱悬白菌肥 第 4节 芦菔催人老 第 5节 冬月藏菘 第 6节 匏有苦叶 第 7节 蔬菜的干制与腌制 麦饭意象 两宋三百年,麦饭一直是小麦产区的主食。 当然,有宋以前也吃这个。 西汉史游《急就篇》:“饼饵麦饭甘豆羹。”三样家常饭,麦饭居其中。《急就篇》是童蒙 书,相当于小孩子《看图识字》一类,其中既提到麦饭,说明麦饭是当时常见的饭食。 东汉有隐士井大春,人品高尚,才智超群,信阳侯许以年薪五千万,请他出来主持工作 , 却因为“设麦饭葱菜之食”相招待,惹恼了井先生,大骂“何其薄乎”,差点儿拂袖南山。 (范晔《后汉书·逸民列传》) 到唐朝,李建成阴谋篡位,被高祖李渊发觉,“囚建成于幕下”,给他吃的也是麦饭。(邵 博《邵氏闻见后录》) 唐代训诂学家颜师古解释:“麦饭,磨麦合皮而炊之也。”意思是说,麦饭以磨碎的小麦 为原料,里面既有面粉,也有麸皮。再联系到井大春不吃麦饭,李渊以麦饭作建成狱中之食 , 看来这麦饭不是什么好东西。 然而陆游有诗曰: 剪韭腌荠粟作浆,新炊麦饭满村香。 先生醉后骑黄犊,北陌东阡看戏场。 新炊的麦饭,香气弥漫了整个村子,这个意象美丽非凡。固然诗人可以学李白“燕山雪 花大如席”,有夸张的嫌疑,但麦饭该属美味,若不然,想夸张也没情绪不是? 曾与西安的朋友谈到这个问题,那朋友认为,陆游人在宋朝,宋朝的麦饭想必跟汉唐有 所不同,而可能近似于关中平原至今流行的蒸麦饭。 您知道,关中平原蒸麦饭,分为槐花麦饭、馍花麦饭、辣子麦饭以及肉麦饭。每年清明 前几天,关中平原槐花吐蕊,人们左手持竹竿,右手提栲栳,到槐林里摘槐花,摘回家,淘 干净,撒上精盐,拌上白面,摊笼屉上蒸,蒸熟了,浇以麻油,热气衬清香,尝一口,鲜嫩 无比,倒有鱼的味道,这就是槐花麦饭。把槐花换成葱花,把面粉换成馒头末儿,用盐拌匀 , 同样摊笼屉里蒸,出来就是馍花麦饭。辣子麦饭则是碎辣椒拌白面,肉麦饭是大肉片子拌白 面,也都是蒸熟了吃。总结起来,现代麦饭有三个特点:第一,属于蒸制面食;第二,离不 开菜蔬;第三,主要原料是面粉或者面粉的制成品,而不像汉唐,“磨麦合皮”,粗劣无比。 现代麦饭当中,还数槐花麦饭更接近陆游的诗句,茶芽似的槐花,鸭绿鹅黄,星星点点 , 且不管味道如何,只这形状就有诗意,换作其他麦饭则不成,您很难想象陆游的锅里全是碎 馒头或者大肉片子。 倘若陆游诗里的麦饭确实是槐花麦饭,那么该是春天,江南粉墙黛瓦的村落,在古槐之 中若隐若现,时近晌午,襦衫短褐的农人荷锄归来,该做午饭了。陆游在村后摘了半筐槐花 , 顺便又拐进自家菜园子割了把韭菜。回到家,亲自下厨,先炒一碟韭菜,再从瓦罐里倒出来 小半碟腌荠菜,熬上粟米粥,蒸上槐花饭,就着韭菜和荠菜,自己且来个小酌。此时土灶中 火光熊熊,粥锅里扑扑作响,锅上架着甑,甑里便是槐花饭,槐花饭的香气透过甑子的窟窿 眼儿往外窜,窜到厨房的上空,笼罩了整个村子…… 陆游另有诗句,“数著笋齑甘淡薄,半盂麦饭喜丰穰。”笋齑是竹笋捣碎调制的凉菜。陆 游又说,“山僧野叟到即留,麦饭葵羹贵能继。”葵羹是水煮的冬苋菜。陆游还说,“瓦盆麦 饭伴邻翁,黄菌青蔬放箸空。”黄菌青蔬,当然也是蔬菜。倘若吃槐花饭,槐花即是菜蔬, 再浇上小磨油,盛碗里就是佳肴,根本不需要另外配菜。而陆游笔下的麦饭,有时配以“笋 齑”,有时配以“葵羹”,有时又配以“黄菌青蔬”,似乎过于烧包。即便不是槐花麦饭,而 是辣子麦饭、馍花麦饭或者肉麦饭,也都不需要菜肴的。再者说,无论槐花麦饭还是其他麦 饭,虽然称不上美味,但至少不是掺杂麸壳的粗劣饭食,也没什么值得“甘淡薄”、“贵能继” 的。 有理由认为,宋朝的麦饭仍是“磨麦合皮”,像汉唐时期一样,把浸泡后的麦子磨碎或 者捣碎,然后蒸熟,里面没有槐花和葱叶,更不可能有肉片。 这种饭食有两个好处。一是简便,古代还没有发明风磨,想把小麦加工成面粉,成本既 高,费时且长。直接弄碎则不难,把麦子泡一宿,捞出来晾干,放石臼里捣,麸壳脱去,麦 仁出露,一早上可以捣七升,够五口人吃两天的。再者就是耐饥,那么多麸壳掺在里面,难 以消化,总给人胃胀的感觉,吃一碗撑半天,可以哄饱肚皮。 也有两个坏处。一是口感太硬,面粉容易熟,麸壳较难蒸,使劲往灶里添柴禾,也只能 把麸壳熬焦,而不能让它变软。宋徽宗被金兵俘虏到北国,供应饭食粗劣,才吃了一口,便 呸呸大吐,说是比麦饭还硬,可见麦饭口感之差是深入人心的。它还缺乏营养价值,懂得食 品营养学的朋友都知道,全麦粗蛋白含量高,矿物质也丰富,但麸壳里多为粗纤维,牛羊牲 畜爱这一口,人的胃就有些勉为其难,吃进去半升,拉出来半升,除了增加排泄量,没有别 的好处。如果只把麦子弄碎,而不蒸为麦饭,就叫作“次粉”,次粉在猪饲料配方中常见。 连我们敬爱的大诗人陆游都拿猪饲料当饭吃,广大劳动人民的生活肯定更加艰难,大家干的 是牛马活,吃的是猪狗食……不过还好,这些都发生在万恶的旧社会。 鉴于麦饭味道粗劣,吃时伴菜有情可原。如前所述,陆游吃麦饭曾伴以“笋齑”、“葵羹” 和“黄菌青蔬”,大概没这些菜,陆放翁就要食不下咽。苏东坡与友人书信,说自己吃斋一 天 ,“食麦饭笋脯有余味”,笋脯是干制的笋片,若没笋脯,您拿枪指着老苏,他也未必会吃 麦饭的。漫翻宋人诗句,凡提麦饭,多配菜蔬:“客庖消底物,麦饭荐蕨丝。”是以蕨菜下麦 饭 。“自笑胸中抵海宽,韭齑麦饭日加餐。”是以韭菜下麦饭。“藜羹麦饭冷不尝,要足平生 五车读。”是以灰条菜下麦饭。“芹羹与麦饭,日不废往还。”则是以芹菜下麦饭。 即便配有蔬菜,麦饭的味道也不乐观,但凡有其他食物充饥的人,谁乐意跟麦饭建立友 谊?首先富人不会吃麦饭,豪门大户,自家就开磨坊,既有条件又有工夫,把小麦磨成面, 或煮汤饼,或蒸馒头,或加工成糕点,何必去吃麦饭?其次稻米主产区的农民不会吃麦饭, 比如江西农民,“出米多,厌贱麦饭,以为粗砺,既不肯吃,遂不肯种。”(黄震《黄氏日钞》) 两宋之交,长江流域稻麦两熟,倘若稻足,人们就决不食麦。宋高宗绍兴末年,金军大举攻 宋,兵败后撤,“遗弃粟米如山积,而宋军多福建江浙人,不能食粟,因此日有死者。”(徐 梦莘《三朝北盟会编》)现在北方人管粟米叫“小米”,颜色嫩黄,香甜可口,只味道略涩, 这帮南方士兵连粟米都不吃,自然更不愿吃麦饭。 以麦饭为主食的区域,一是江苏西部,这里稻麦两熟,当稻米不足时,人们便以麦饭代 替。再就是华北平原、河套平原以及广漠的西域。南宋时,全真教掌教丘处机远赴漠北,途 中的主食便是麦饭。丘处机曾作诗:“嘉蔬麦饭蒲萄酒,饱食安眠养素慵。”当地只有小麦, 没有稻米,不吃麦饭也不行,不过还好,丘处机吃麦饭也有“嘉蔬”相配。 陆游是南方人,晚年隐居绍兴,富庶之地,鱼米之乡,虽种小麦,只要不逢灾年,大批 的麦子都经由运河输往京师,当地人仍以稻米为食,是不吃麦饭的,陆游在诗里一再提及麦 饭,可能属于虚指。事实上,麦饭在宋朝除了是北方穷人的主食,还有作为文化符号的一面 。 第一,用于祭祀。每年的寒食和清明节,宋朝人都以麦饭祭祖,“家家磨面为食,纸钱 麦饭以祭墓。”(《宾县县志》)赵鼎有诗:“汉寝唐陵无麦饭,山溪野径有梨花。”说的就是寒 食上坟,见到那些年代久远的坟墓前,连半盏麦饭都没有,不禁感慨万千。麦饭在宋朝人心 里,自有追圣慕远、怀时感念的意象。 第二,用于象征。两宋诸多文人,有的可能从来没机会吃到麦饭(怕是有机会也不会去 吃),却总是喜欢在诗词和文章里麦饭来麦饭去,大概麦饭只是穷人的食品,所以就象征了 贫寒,而自甘贫寒是文人们比较欣赏的境界。比如说,南宋罗大经描述他的隐居生活: 从容步山径,抚松竹,与麋犊共偃息于长林丰草间。坐弄流泉,漱齿濯足。既归竹窗下 , 则山妻稚子,作笋蕨,供麦饭,欣然一饱。(罗大经《鹤林玉露》) 家住深山之中,门前有青石板路,窗后有梅兰松竹,坐观泉水淙淙,卧听清风徐来,饿 了蒸麦饭,炒笋蕨,笋蕨略苦,麦饭微涩,虽然清简,却有助于修身养性,这种小日子,简 直是神仙境界了。 然而罗大经是江西吉水人,当地只有稻米,不产小麦,在他们家饭锅里,笋蕨或许还能 寻到,麦饭却是不可能有的。罗先生的麦饭,自然不是真实,而是象征,象征那么一种只可 远观不可亵玩的意象,象征文人的意淫。 馉饳细节 饺子与馄饨,均为带馅面食。其不同之处在于,饺子皮是圆的,形如满月;馄饨皮是方 的,形如窗棂纸。包饺子,一手托皮,一手放馅,折起皮,从两端往中间捏,把边缘开口处 捻紧即是。按手法不同,包成后或如半月,或如上弦月,或如中端隆起的小元宝。包馄饨, 四四方方的面皮托在掌心,放入馅料,五指并拢一收,水母状的馄饨立时横空出世。 馄饨还有其他包法。 仍然是四四方方的面皮,放入馅料,对角折起,边缘捏紧,呈三角形,浙江慈溪管这叫 “小馄饨”,豫东平原管这叫“豆棋儿”。添一道工序,对角折起之后,再把三角形两端合拢 一块儿,叠压,捏紧,成品如花骨朵,杭州人管这叫“大馄饨”,天津人管这叫“抄手”。 您未必会同意上述说法。中国这么大,地域不同,语言各异,各地饮食自成体系,对饮 食的称呼也自成体系。在广西梧州,无论大馄饨还是小馄饨,统统叫做“云吞”,该“云吞” 甚至还包括水饺。而在胶东半岛,小馄饨仍是馄饨,大馄饨则叫“馉馇”,据说是形容吃大 馄饨时的声音,那么大一面骨朵放进嘴里,嚼起来骨嚓骨嚓的。若去北京或者天津的饭馆吃 饭,水母状的必叫馄饨,骨朵状的必叫抄手,上弦月或者小元宝状的必叫水饺,同属面食, 泾渭分明,概念清晰,毫不容情。 为了叙述方便,咱们还是采用京津一带的饮食概念。 在宋朝,也流行那种骨朵状的带馅面食,宋朝人不管它叫大馄饨,也不管它叫云吞,更 不管它叫抄手,而是称之为“馉饳”。 美食界和考古界对馉饳多有高见,其中最有权威也最具影响力的说法,当属中国社科院 历史研究所“古代社会生活史”课题组所论述的:馉饳即锅贴、饺子一类。该说法较朦胧, 没有进一步说明馉饳的细节,比如说,形状、大小、做法以及口感等等。大概因为把馉饳定 义得如此模糊不清,所以才能历经近二十年而不衰,一直被学者和票友们引用,从没被推翻 过。 其实关于馉饳,古人给我们留下了不少细节。 宋话本《简贴和尚》里有一段卖馉饳和吃馉饳的场景: 去枣槊巷口,一个小小的茶坊,开茶坊人唤做王二。当日茶市方罢,相是日中,只见一 个官人入来。那官人生得:浓眉毛,大眼睛,蹶鼻子,略绰口,头上裹一顶高样大桶子头巾 , 着一领大宽袖斜襟褶子,下面衬贴衣裳,甜鞋净袜。人来茶坊里坐下。开茶坊的王二拿着茶 盏,进前唱喏奉茶。那官人接茶吃罢,看着王二道:“少借这里等个人。”王二道:“不妨。” 等多时,只见一个男女托个盘儿,口中叫:“卖鹌鹑馉饳儿!”官人把手打招,叫:“买馉饳 儿 。”僧儿见叫,托盘儿入茶坊内,放在桌上,将条篾篁穿那馉饳儿,捏些盐,放在官人面 前,道:“官人吃馉饳儿。” 时间是北宋,地点是东京开封府,开封府有一枣槊巷,枣槊巷口有一茶坊,茶坊卖茶, 一个流动小商贩向茶坊里的客人卖馉饳。从这段场景可以得知,第一,那小贩卖的是事先做 好的馉饳,快捷方便,不用现煮;第二,该馉饳不带汤水,疑是油炸,否则该用碗盛,而不 宜用盘子端;第三,馉饳可以用篾篁——也就是竹签子——串起来吃;第四,吃馉饳需配盐 。 金圣叹评点《水浒传》,在“偷骨殖何九送丧,供人头武二设祭”一回,也有一段有价 值的记录: 武松自分付定了,便叫:“嫂嫂,来待客。我去请来。”先请隔壁王婆。那婆子道:“不 消生受,教都头作谢。”武松道:“多多相扰了干娘,自有个道理。先备一杯菜酒,休得推故 。” 那婆子取了招儿,收拾了门户,从后门走过来。武松道:“嫂嫂坐主位,干娘对席。”婆子已 知道西门庆回话了,放心著吃酒。两个都心里道:“看他怎地!”武松又请这边下邻开银铺的 姚二郎姚文卿。二郎道:“小人忙些,不劳都头生受。”武松拖住便道:“一杯淡酒,又不长 久,便请到家。”那姚二郎只得随顺到来,便教去王婆肩下坐了。又去对门请两家。一家是 开纸马铺的赵四郎赵仲铭。四郎道:“小人买卖撇不得,不及陪奉。”武松道:“如何使得; 众高邻都在那里了。”不由他不来,被武松扯到家里,道:“老人家爷父一般。”便请在嫂嫂 肩下坐了。又请对门那卖冷酒店的胡正卿。那人原是吏官出身,便瞧道有些尴尬,那里肯来 , 被武松不管他,拖了过来,却请去赵四郎肩下坐了。武松道:“王婆,你隔壁是谁?”王婆 道 :“他家是卖馉饳儿的。”张公却好正在屋里,见武松入来,吃了一惊道:“都头没甚话说?” 武松道:“家间多扰了街坊,相请吃杯淡酒。”那老儿道:“哎呀!老子不曾有些礼数到都头 家,却如何请老子吃酒?”武松道:“不成微敬,便请到家。”老儿吃武松拖了过来,请去姚 二郎肩下坐地。 讲的是武松为兄报仇,强拉四邻作证,这四邻,有开银铺的姚文卿,有开纸马铺的赵仲 铭,有开冷酒铺的胡正卿,有开馉饳铺的张老汉。金圣叹于此评道:“合之便成财色酒气四 字,真是奇绝。”银铺多散碎金银,自然是财;纸马铺多彩扎冥器,自然是色;冷酒铺,那 自然是酒;只剩下馉饳铺,不知跟气又有什么关系。 结合《简贴和尚》与金圣叹的评点,大致可以总结出馉饳的以下特征:可以批量做熟, 托盘零售;有用竹签子串起来吃的习俗;吃时需要蘸盐;与“气”有关。 单瞧这些互不关联的细节,似乎无可捉摸,假如跟今天的抄手联系起来,问题就迎刃而 解了。您知道,抄手可以水煮,也能油炸。若是油炸,夜市上的小贩便用竹签串起,或五个 一串,或八个一串,如串串香的样子。若是水煮,抄手两角叠压的包法与众不同,馅与皮之 间留有空间,一入汤锅受热,包在抄手内的空气就迅速膨胀起来,圆墩墩气鼓鼓,好比人窝 了一肚子气。趁热紧吃,筷子夹起塞嘴里,咬破口儿,热气外窜,又发出噗的一声,很明显 , 这也是“气”了。鉴于馉饳身上具有今天抄手的种种特征,它们应该是一回事儿。 您说了,这么论证不足以服人,因为饺子也能油炸(即使把馄饨油炸了,同样说得过去 , 尽管我们没有这个习惯),也能用竹签子串起来,当串串香来卖。另外,煮水饺的时候,那 水饺岂不也是气鼓鼓的?把馉饳解释成抄手符合逻辑,解释成水饺也未尝不可。 别忘了馉饳还有一个特征:吃时蘸盐。我们现在吃水饺是不蘸盐的,吃抄手则分两种情 况,一种是酒店里当面点卖的,小如指头肚儿,最大也不超过鸡蛋,个头甚小,皮甚薄,囫 囵吞下,口感甚佳;再一种就像开封夜市上卖的,小孩拳头大,一根竹签串俩,馅多,皮也 厚,需要蘸调料或者涮着吃。宋朝人做的馉饳如果跟今天开封夜市上如出一辙,那么他们蘸 着盐吃,必定也是为了改善叠合部分的寡淡无味——那里离馅太远。 探讨至此,馉饳的形象渐渐呼之欲出。一坨光洁如玉的面团,擀成面片,切成面皮,面 皮四四方方,如铜钱厚,如手掌大,放进去馅,对角折起,两头叠合,捏成骨朵状。入汤锅 , 载沉载浮;下油锅,滋滋有声。捞碗里,夹一只,如花含苞;盛盘中,扎一串,八面玲珑。 吃时配调料,或蘸精盐,或蘸卤汁,或蘸酱油,或蘸米醋,或蘸辣椒面儿,或涮鸳鸯锅,随 您高兴。 就是这么一种食物,在宋朝甚为走红。孟元老《东京梦华录》记东京夜市:“出朱雀门, 直至龙津桥,自州桥南去,当街水饭、爊肉……细料馉饳儿。”周密《武林旧事》记临安小 吃 :“鹌鹑馉饳儿、肝脏子、香药灌肺……”说明馉饳在两宋一直是市面上广为流行的小吃。 宋朝的几个皇帝,像北宋的仁宗和徽宗,南宋的高宗和孝宗,对市井小吃都有瘾。徽宗 常微服出宫大快朵颐,高宗爱从夜市上买回宋五嫂鱼羹之类的特色小吃赏赐大臣。宋仁宗稳 重一些,但一听到宫外叫卖声,也是坐立不安,馋虫大动,宫人也跟着抱怨道:“外间如此 快活,都不似我宫中如此冷冷落落也!”(施德操《北窗炙輠录》) 皇帝幽居深宫,甚感无聊,每当宫灯乍亮,更漏初歇,便有叫卖声穿门越户而来:“鹌 鹑馉饳哟~~~一串十文~~~~” 吃惯了油腻腻温火膳的人不流口水才怪。或许宋仁宗也曾走 出紫宸殿,移驾大庆门,沿御街迤逦而行,直出朱雀门外,到州桥夜市买两串馉饳吃。 那馉饳,比馄饨个头大,比水饺花样多,皮厚耐煮,三滚不熟,在汤锅里浮上浮下,宛 如五线谱上跳动的断音。用竹签挨个扎起,噗、啪,噗、啪,噗、啪,馉饳吐着气,短促而 厚实,总让人想起法国作曲家圣·桑的《动物狂欢》。确切地说,那不是动物的狂欢,是正 在品尝馉饳的宋仁宗的狂欢。 馎饦误读 在宋朝,大伙管所有的面食都叫饼,炉子里烤熟的叫烧饼,笼屉里蒸熟的叫炊饼,水锅 里煮熟的叫汤饼。这一点,众所周知,自不待言。 在宋朝,汴梁城里汤饼店,卖羊皮面,卖三鲜面,卖烂肉面,卖笋泼面,卖药棋面,卖 鸡丝面。这些面,有的是面条,有的是面片,面条过水,面片浇汁,过水的爽口,浇汁的浓 鲜,哧溜溜,来一碗,又挡饥,又解馋。这一点,众所周知,自不待言。 在宋朝,汤饼店里还卖馎饦。假设您回到宋朝,路过一家汤饼店,那店门口支好了大锅 , 锅里高汤翻着花儿,旁边案子上放着一坨面,油渍麻花的伙计见您走过,赶忙拉住了:客官 , 荞麦面馎饦,好吃不贵!这一点,也是众所周知,自不待言。 有一点却未必众所周知,那就是馎饦属于什么吃食的问题。字典里解释道:馎饦,古代 一种水煮的面食。说了等于没说,不是水煮的面食,能在汤饼店里卖吗?再者说,水煮的面 食多达千种,清汤挂面是水煮,清汤水饺是水煮,清汤馄饨是水煮,拨面鱼儿是水煮,荞面 饸饹也是水煮,馎饦究竟是它们中的哪一种呢? 考古界以及社会生活史研究领域的学者对馎饦多有论述,比较权威的说法,一种以中国 社科院考古研究所王仁湘先生为代表,认为馎饦是面条的古称,见王仁湘《面条的年龄》(原 载《中国文化遗产》2006年第 1期): 面条在东汉称之为煮饼,魏晋则有汤饼之名,南北朝谓之水引或馎饦,唐宋有冷淘和不 托。 另一种以中国宋史研究会会长王曾瑜先生为代表,认为馎饦是面片汤,见王曾瑜《宋代 饮食》(原载《宋辽西夏金社会生活史》第二章 41页): 汤饼即面片汤,在向面条演变的过程中,又名索饼和馎饦。 这两种说法都经不起检验。 宋人黄朝英早就对前朝以及宋代的面食做过总结和分类,他说,“凡以面为食具者皆谓 之饼,故火烧而食者呼为烧饼,水瀹而食者呼为汤饼,笼蒸而食者呼为蒸饼。”(黄朝英《靖 康缃素杂记》)为避宋仁宗赵祯的讳,“蒸饼”又称“炊饼”,《水浒》中武大郎卖的即是。 很明显,汤饼是个类概念,但凡水煮的面食,像王仁湘先生提到的面条、水引、馎饦、 冷淘等等,且不管它们是不是同一食物的不同叫法,统统栖身于汤饼的屋檐之下,拿它们与 汤饼相提并论且混为一谈,自然是逻辑上的混乱。王曾瑜先生说“汤饼即面片汤”,在逻辑 形式上跟王仁湘犯的是同一个错误——让子概念篡了类概念的权。 当然,越是众口相传耳熟能详的东西,越容易在概念上模糊不清,作为家常饭之一,汤 饼与其旗下诸多面食的逻辑关系,在古人心中也是一团乱麻。比如说,同是宋朝人,欧阳修 就不像黄朝英那样把汤饼分得清汤水利,他稀里糊涂地说:“汤饼,唐人谓之不托,今俗谓 之馎饦矣。”(欧阳修《归田录》)口气和说法与王仁湘、王曾瑜两位先生毫无二致。)连几百 年前的当事人都分不清,再计较现代人的错误就有些不厚道了。 那么抛开汤饼,只说馎饦。 王仁湘说,南北朝时期管面条叫馎饦。翻开南北朝时贾思勰的记录,那时果然有馎饦, 却是这么做的: 挼如大指许,二寸一断,著水盆中浸,宜以手向盆旁挼使极薄,皆急火逐沸熟煮,非直 光白可爱,亦自滑美殊常。(贾思勰《齐民要术》) “挼”字读“若”,是按、搓的意思。贾思勰或者贾氏夫人和好了一坨面,烧开了一锅 水,人站在锅边,面放在身前,身前还有半盆水。他或者她,凝视着骨都都作响的水锅,右 手按住那坨面,左手从面坨上啪的拽下一把面团来,两手紧搓,面团渐渐延展,变成了指头 粗的面条,然后掐条成段,二指一断,每掐一节,在水盆里浸一下,放盆沿上,食指按牢, 大拇指使劲,由近及远这么一搓,出来个两头翘中间凹的柳叶舟,扑的撂锅里,再掐再搓…… 可以想象得到,以这种方式加工出来的食品,既不是面片,也不是面条。因为常识告诉 我们,面片虽宽,没有两头翘的,面条再短,没有两寸长的。如果您想像不到,不妨也和一 坨面,烧一锅水,再现一回贾思勰的做法,看做出来的是不是柳叶舟。 唐肃宗时代,长安城内有个敬羽先生,该先生官拜御史中丞,专门查办大案。当时问案 流行逼供,敬羽逼供的方式与众不同,乃是把疑犯按躺在地,以石碌蝳去碾。石碌蝳,三百 斤,由脚至头碾过去,疑犯先是惨叫,再是闷哼,接着砰的一声,肠肚流了一地,此时中间 受力,头尾翘起,宛如太湖中泛起柳叶舟,尽管没有柳叶舟那么浪漫。敬羽先生为这个创意 取的名字就叫作“肉馎饦”(《唐会要》卷 41),意思是说,他老人家碌蝳在手,相当于巧妇 下厨,可以轻轻易易加工出一个又一个馎饦来,只不过该馎饦的原料不是面,而是人。由此 我们可以得知,敬羽是个草菅人命的坏家伙。由此我们还可以得知,唐朝人做馎饦,也是两 头翘,中间凹,既不是面片,更不是面条。讲这段历史,志在说明馎饦的形状和做法,或许 您想像不出石碌蝳压在肚子上的形状,不过这里并不建议您去尝试。 再让我们翻开《聊斋》,蒲松龄写聊斋,也曾讲到馎饦: 韩生居别墅半载,腊尽始返。一夜妻方卧,闻人视之。炉中煤火,炽耀甚明。见一媪, 可八九十岁,鸡皮橐背,衰发可数。向女曰:“食馎饦否?”女惧,不敢应。媪遂以铁箸拨 火,加釜其上,又注以水,俄闻汤沸。媪撩襟启腰橐,出馎饦数十枚投汤中,历历有声。 倘若馎饦真如王仁湘所说,属于面条,或者如王曾瑜所说,属于面片,那么蒲松龄就得 改写《聊斋》,常识告诉我们,面条不能论“枚”,面片也不能论“枚”,让女鬼从腰包里掏 出来“数十枚”面条或者面片,明显的违背常识。 再把时间的指针拨到现代,现代也有馎饦。山西大同荞面圪坨,陕西商州荞面疙凸,都 有一个别称:馎饦。事实上,包括晋中、晋西北以及整个陕北高原,均流行吃馎饦。晋西北 的馎饦,是把掐好的面段放手心里捻,陕北高原的馎饦,是把掐好的面段放草帽上搓。草帽 的顶端有个凹陷,面段放凹陷上,大拇指一压,再出来必是中间凹、四边翘,像个小笆斗, 虽然在细节上跟古代有所不同(如前所述,贾思勰是在盆沿上搓,搓成柳叶舟形),但大体 是一致的。 遗憾的是,除了山西和陕西,现代中国不再流行馎饦了,不知道这种食品从什么时候开 始偏安一隅。至少在清末,馎饦还在宫廷食物中占有一席之地,据野史记载,清末那位唱戏 的名角杨小楼拜见慈禧,曾带同女儿一起进宫,慈禧见小姑娘乖巧可爱,便赐以馎饦(梁溪 坐观老人《清代野记》)。而民国以来,考证馎饦的学者前赴后继,最后总是归结到面条和面 片上去,没见哪几位弄明白。即便考证不到位,倘若其中有一个留心过山陕的荞面圪坨和荞 面疙凸,也会想到馎饦该不是面条或者面片吧。也难怪,中国饮食源远流长,中国语言千变 万化,凡不在眼前的东西,真想弄清它的细节,实在有些困难。即如本章,把馎饦解释成两 头翘、中间凹的形状,恐怕也经不起检验。您只能坚持一个原则:在饮食考证上,生活比书 本可靠,自己比他人可靠。 回过头来说宋朝。 即使在宋朝,馎饦也已不是流行于全国的饭食了,周密写《武林旧事》,吴自牧写《梦 梁录》,灌圃耐得翁写《都城纪胜》,遍记杭州饮食,都没提到馎饦。林洪在《山家清供》里 提及一道“地黄馎饦”,“地黄大者净洗,捣汁,和细面”,那也不是当饭吃,而是作药用, 呼哧呼哧扒一碗,“出虫尺许”,其医疗效果相当于二十年前喂小孩子吃的宝塔糖。林洪是南 方人,宋朝的南方人应该没有吃馎饦的习惯,如林洪自己所说,他是听别人推荐,才学会做 地黄馎饦的。 倘若南方人不吃馎饦,那就必与南方不产荞麦有关,因为馎饦多是以荞麦面作原料。荞 面颜色较米粉和小麦面灰暗,但比米粉筋道,比小麦面滑润,比绿豆粉立性强,无论捻成两 头翘、中间凹的柳叶舟,还是搓成四边翘、中间凹的小笆斗,都能在水锅里保持形状——倘 若是绿豆粉,不管您搓成什么样,一下锅就现出软塌塌的原形。荞面微苦,做成的馎饦需要 浇头,浇头越浓,越能诱出荞面埋伏起来的香味。现在陕北有“荞面馎饦羊腥汤”之说,是 以羊汤为馎饦做浇头,在宋朝以什么为浇头呢?对不起,关于馎饦,宋人给我们留下的记录 太少,实在无法再现当时做馎饦的情景。 陆游有诗:“荞熟山僧分馎饦”。荞麦熟时,与陆游为邻的僧人磨了荞麦面,做了馎饦, 也给陆游送了一碗。馎饦自然是好东西,但和尚吃素,大概没拿羊汤做浇头。 毕罗正义 唐宋面食,争议最大的莫过于毕罗了。 有一点能够达成共识:这是一种面食,在唐代由中亚传入我国。 有一点难以达成共识,那就是毕罗的基本形状。 国内学者分成两派。一派认为它是烤制的,圆形带馅,类似今天的馅饼;另一派认为它 没馅儿,也不是圆饼状,而是大米拌菜,先蒸后炒,类似新疆的抓饭。 两派各有依据。 前者拿典籍说事儿。先引证《玉篇》(南北朝字书,后经唐人增编)和《广韵》(宋朝字 书),《玉篇》讲:“毕罗,饼属。”《广韵》讲:“毕罗,饵也。”——元以前,饼、饵并提, 饼就是饵,饵就是饼,证明毕罗属于饼类。然后引证《酉阳杂俎》,该书记载唐代豪门名食, 其中有一道“樱桃毕罗”,做好后,里面的樱桃“其色不变”,这又证明毕罗有馅,至少曾以 樱桃做馅。 既属于饼类,又有馅,自然是馅饼了。 后者拿字音说事儿。如前所述,毕罗源于中亚,而在盛唐,古波斯人管抓饭叫 pilaw, 在今天,新疆维族同胞管抓饭叫帕罗,不管是 pilaw还是帕罗,在字音上都跟毕罗极为接近 。 据此可以推测,毕罗本是流行于古波斯的抓饭,后来传入西域,呼为帕罗,再传入中原,呼 为毕罗。因为 pilaw和帕罗都是抓饭,所以它们的移民后代毕罗也该是抓饭。 前者以唐史学者黄正建先生为代表,坚持毕罗属于馅饼;后者以已故史学家向达先生为 代表,认为毕罗就是抓饭。我们且把前者叫作“馅饼派”,后者叫作“抓饭派”。 还有一些学者,既不认为毕罗是馅饼,也不认为毕罗是抓饭,而是另辟蹊径,独出心裁 , 断定毕罗就是饽饽。这派是以清代文人姚元之先生为代表,姑且称之为“饽饽派”。 小小一个毕罗,算是费尽了众多文化人的口舌和心思。而它自己的形象,在我们看来依 然是犹抱琵琶半遮面,千呼万唤不出来。 事实上,上述三派都不足以服人。 《玉篇》和《广韵》确曾把毕罗归入饼类,但是众所周知,在古人的饮食概念系统里, 饼未必就是那种扁乎乎的东西,面条属于汤饼,馒头属于蒸饼,它们名字虽然叫饼,形状可 一点儿也不扁。所以《玉篇》和《广韵》只能说明毕罗属于某种面食,而不能证明它跟今天 的饼有什么关系。 就抓饭派而言,毕罗虽在字音上接近于古波斯的 pilaw和新疆的帕罗,也只能说明毕罗 可能属于抓饭,究竟是不是抓饭,还需要别的证据来检验。我们知道,俄国人管馅饼叫 расстегай,其读音跟毕罗也是相近的,如果仅凭字音就认定谁跟谁是一个系统,那么毕罗 显然也可以解释成俄国人的馅饼。 跟前两派比起来,饽饽派的依据比较薄弱,该派只迷信姚元之的一句猜测,姚某说:“饽 饽,古之毕罗也。”(姚元之《竹叶亭杂记》)其实您只要端出来唐朝那道“樱桃毕罗”,姚元 之的老脸就会发烧啦。很简单的常识,饽饽既不以樱桃做馅,也不拿樱桃做调料。 答案还在宋朝。 早年风行于唐代的毕罗,酒楼里有卖,食店里有卖,流动摊贩的挑筐里有卖,小市民以 此作主食,豪门大户拿它当点心,甚至还形成了连锁性质的专营店,大唐长安一百零八坊, 坊坊都有毕罗肆。晚唐以降,毕罗却不再风光了,从五代到两宋,市面上都没了毕罗的踪迹 。 然而毕罗没有消失,它激流勇退,隐居了。小隐隐于野,中隐隐于市,大隐隐于朝,毕罗秉 承大隐的优良传统,栖身于皇宫大内,成了御膳。 孟元老记录北宋皇帝的生日宴会,宰相把杯,群臣贺寿,教坊司奏起器乐,散乐坊上演 杂剧,皇帝本人带头饮酒,喝一杯酒,来一段音乐,听一阕散曲,并换一回饭食,待喝到第 五杯,换上来的饭食里即有毕罗。 孟元老是这么写的:“杂戏毕,参军色作语,放小儿队,又群舞应天长曲子出场。下酒, 群仙炙、天花饼、太平毕罗干饭、缕肉羹、莲花肉饼。”(《东京梦华录·天宁节》 毕罗前加“太平”俩字儿,应当是取个吉利,当然,馅饼派学者也可以拿这俩字作为对 毕罗形状的注解,太平嘛,自然是指馅饼做得珠圆玉润、平平整整。不过后面还有“干饭”, 众所周知,干饭是指蒸熟或焖熟的米饭,这就跟馅饼没有什么关系了。 北宋宫廷御膳里这道“太平毕罗干饭”,应该可以作为抓饭派的依据之一,虽然无从知 道它的做法,单看名字,已经显示毕罗作为抓饭的特征了:蒸好的大米干饭,配上走过油的 羊肉丁,然后一块儿焖。 然而孟元老初写《东京梦华录》时并无标点,“太平毕罗干饭”既可以连读,也可以加 上句读,读作“太平毕罗、干饭”,这又成两种食物了。事实上确有不少版本是这么断句的。 也无妨,我们还有其他资料可供参考。 庞元瑛《文昌杂录》描述北宋时期的另一场宫廷宴会,面点有:“骨头索粉、白肉胡饼、 群仙炙、太平毕罗干饭、天花饼、缕肉羹、糖油饼。”吴自牧《梦粱录》描述南宋时期皇太 后的生日宴会,面点有:“群仙炙、天仙饼、太平毕罗干饭、缕肉羹、莲花肉饼。”两场宴会 都有“太平毕罗干饭”。如果“太平毕罗”和“干饭”分别是两道面点,那么在孟元老、庞 元瑛和吴自牧三个人的笔下,“干饭”没理由永远紧贴在“太平毕罗”的屁股后面。只要孟 元老等老三位不是互相抄袭,从概率上讲,就该有其他的排列方式,比如说,“群仙炙、干 饭、太平毕罗”,或者“干饭、群仙炙、太平毕罗”。如果三人是互相抄袭,“干饭”与“太 平毕罗”确实是两种食物,那么两宋的御宴也太惨了点儿。如你所知,“群仙炙”是烤肉, “缕肉羹”是肉丁做的汤,而“干饭”不过是没有菜肴的老米饭而已,似乎没资格与其他美 食并列,偷偷溜进宫廷大宴。 所以说“太平毕罗干饭”该是一种食物。太平毕罗干饭既是一种食物,毕罗就必与干饭 , 也就是蒸熟的米饭相关。那么毕罗就离抓饭更近了一层,而不宜解释为馅饼,更不宜解释为 饽饽。 且把毕罗当作抓饭,看看是否行得通。 段成式《酉阳杂俎》收了一则传奇故事,说的是大唐元和年间,长安城里有个阿飞,他 父亲叫李瞪眼(原文作“努眼”),他叫李和子。李和子嘴馋心黑,总是偷街坊们的狗啊猫啊 什么的,偷到手里就宰吃。有一天,李和子又去偷猫,被两个紫衣人抓住了。紫衣人问:“你 就是李瞪眼的不肖子孙李和子吗?”李和子说是。紫衣人就取出一小本子给他看,上面写得 真切,原来是被宰杀的四百六十只狗和猫在阎王那儿告了李和子一状,阎王特派紫衣人来勾 魂索命的。李和子大惊,便向两个紫衣人行贿:请他们啜饭。哪知来到毕罗店,俩鬼远远就 闻见了毕罗店里的大蒜味儿,说什么也不进去。 在唐人眼里,大蒜最能驱鬼,毕罗店里有大蒜,俩鬼自然不敢近前。问题是,毕罗店里 怎会有大蒜呢?现在新疆人做抓饭,羊肉一般是必备的,其他的配料,或用洋葱,或用大蒜 , 毕罗若是抓饭,则毕罗店里常备大蒜不足为奇。 《酉阳杂俎》里还有一则传奇故事,讲到一人患梦游症,睡梦中请朋友到毕罗店聚餐, 醒来之后人在床上,还以为确实是做了个梦。哪知道第二天,毕罗店的老板找来了,说您吃 了毕罗怎么不买单哪?这人才知道梦是真的,便问自己和朋友各吃了多少。店老板说:“您 老人家一个人吃了二斤,您朋友一口没吃,想是嫌俺们毕罗里放大蒜放得太多啦!”(原文“初 怪客前毕罗悉完,疑其嫌置蒜也。”)这毕罗里也是放大蒜的,更接近新疆抓饭了。 如前所述,《酉阳杂俎》曾提到一道“樱桃毕罗”,不妨解释成樱桃拌大米饭同焖,类似 今天新疆人用提子做的甜味抓饭。 到这一步,毕罗作为抓饭的说法似乎还不足以被大多数朋友所认可。没办法,千余年前 的毕罗不可能保存至今,史料里的毕罗也都是身影模糊,一没实物,二缺资料,您很难弄清 毕罗的切实身份。不过也正因为弄不清,才留下来想象空间,以及无限可能。 还是想象一下宋朝皇帝吃毕罗的情景吧。冕服高冠的皇帝,高高坐在宝座上,面前一案 , 案上有盘,盘里有毕罗,毕罗类似抓饭,块块如金是羊肉,粒粒如珠是米饭。鉴于他是皇帝 , 所以没用手抓,而是用象牙的筷子、玛瑙的勺子往嘴里扒,吧唧吧唧,香极啦。 时间里的寒具 先弄清几个概念。 一碗水,一瓢面,一把碱面一把盐,盐水调碱,和面成团,和好后,放案板上饧着,饧 透了切段。这边生着火,架上锅,倒上油,待油烧开,取一面段,搓成细条,两头接起,拧 股,拉直,滋地一声下锅里,咕嘟嘟冒泡,载沉载浮。大笊篱伺侯着,翻个身就捞,捞出来 控油、降温。热气散尽,其色嫩黄,来一口,嘎嘣嘎嘣脆,咯吱咯吱响,耳畔清音过,齿间 留余香。 这是麻花。 同样的材料,同样的油锅,只搓条,不拧股,再炸出来就是馓子。来一口馓子,也是嘎 嘣嘎嘣脆,咯吱咯吱响,但馓子的形状跟麻花相去甚远:麻花如绳索,馓子如竹筷,虽是同 一坨面所生,却只像亲兄弟,不似双胞胎。当然,您完全可以认为馓子也拧成股,跟麻花毫 无区别,就像我媳妇,她管麻花叫馓子,管馓子——对不起,她没见过馓子。这种争议大多 是地域不同、方言各异造成的,所以还是不深究的好。 还有一种食品,前面的程序跟麻花和馓子一样,也要搓面成条,但不必拧股,也不像馓 子那样直来直去,而是两头捏起,搓一个圆形的面环。这种面环炸出来,好似镀了金的镯子 , 名叫“寒具”。 按贾思勰《齐民要术》的记载,在三国两晋南北朝时,寒具应该是这么做的: 一碗温水,半碗蜂蜜,水掺蜂蜜调匀,用来和面。如果没有蜂蜜,用枣汁也成;如果没 有枣汁,不妨用牛奶或羊奶,总之不能只用温水。面和好了,揉成圆柱状、直径约半寸的长 条,然后每八寸一断掐成面段,再把面段两端接起、捏紧、搓匀,做成面环,放油锅里炸。 这样做出来的寒具,其味道是甜的,蜂蜜和面,又类似今天的蜂蜜大麻花。然而,蜂蜜 大麻花是绳索状,而寒具是圆环状,一个拧股,一个搓环,外观上相差甚远。 《齐民要术》还提到一种“膏环”,做法与寒具相似,成品也是圆环状,只不过,其主 料是米粉,而不是面粉。 对于寒具,通常的解释是,古人过寒食,一天早晚不动烟火,只能吃冷饭,而吃冷饭对 人的肠胃又没好处,远不如油炸食品耐储藏,且不伤肠胃,于是人们便提前炸好一些环状面 食,作为寒食期间的快餐。既是寒食节所具,就被叫做“寒具”了。这类解释未必可靠,但 是暂时还没有更可靠的解释。 关于寒具还有个典故。说是东晋时有个大将叫桓玄,此人附庸风雅,收藏了大量名贵书 画,又爱显摆,每有朋友登门,就拿出来让人一同观赏。一日广邀宾客,大摆宴席,酒足饭 饱之后,又取出一幅珍品请人品评。那天的饭食当中有寒具,桓玄的客人吃寒具就像我们今 天吃麻花那样,用手抓着往嘴里塞,一顿饭下来,手上都沾满了油,当大家在桓玄那幅画(一 说是书法)上指指点点之时,油印子就转移到了画上,好好一幅画给糟蹋了。桓玄心疼得要 命,从此吸取教训,再请人吃饭一律不上寒具。 贾思勰在《齐民要术》里讲到寒具,说明寒具曾经活跃在南北朝时期;上述典故里讲到 寒具,说明寒具在两晋也该是流行食品。沿时间的长河一路回溯上去,我们还能在遥远的周 朝发现寒具的踪影——寒具在东周居然是宫廷主食之一。从东周到南北朝,千余年时间冲刷 过去,再坚硬的食品也会磨去棱角,从初始形状变成另一种食品。我们可以推想得到,当寒 具在东周某位天子的大鼎中载沉载浮时,它大概还不是油炸食品,或许也不是圆环状,甚至 根本就不是面食,当然更未必叫做“寒具”。我们说东周已有寒具,只是根据文人的记载, 而文人的记载常常离诗意很近,离事实很远。通常情况下,文人有一种好古和守旧的巨大惯 性,该惯性深埋于文化的土壤,只露出冰山之一角,任凭时间的洪水汹涌而过,它只岿然不 动。由于文人惯性的阻挡,许多久远的概念得以生存下来,而概念所包裹的内核却不能不变 , 于是,历史上就出现了许多似是而非的东西。 譬如说,我们再沿时间的长河漂流而下,从南北朝漂到大唐,再从大唐漂到两宋,您会 欣喜地发现,又是几百年过去了,寒具居然还像海滩上的贝壳一样俯拾皆是,它在唐宋文人 的笔下茁壮成长,生命力旺盛之极。 唐代刘禹锡有诗(一说是苏轼诗)赞美寒具道: 纤手搓来玉数寻,碧油煎出嫩黄深。 夜来春睡无轻重,压扁佳人缠臂金。 一个“手搓”,一个“油煎”,说明唐朝的寒具还是油炸面食。“缠臂金”本是圆环状, “压扁”了却是椭圆状,跟南北朝金镯子一样的寒具比起来,这就有点儿变形了。 宋代刘安世有诗描述寒具道: 盘空釜冷奈酒何,变剂连环当佳设。 诘屈宛是肠九回,缉缀浑如衣百结。 变剂连环,九肠诘屈,不仅不再是圆环状,而且不再是椭圆状,根本就是麻花。 如果我们相信刘禹锡,那么就得相信寒具曾经流行于唐朝,其外观是椭圆的面环。如果 我们相信刘安世,那么就得相信寒具也曾流行于宋朝,其形状是拧股搓绳的麻花。如果历代 文人都值得信任,那么透过他们的文字和诗句,您就可以清晰地瞧见寒具的变迁史:它在三 国两晋南北朝是一圆环,到唐朝变成了椭圆,到宋朝又变成了麻花。至于三国两晋南北朝以 前,鉴于缺乏文人相应的描述,寒具只能是模糊不清的一团,或许是油炸面食,或许不是; 或许是圆环状,或许不是。 然而文人实在不值得信任。在刘禹锡生活的时代,寒具已经不复存在,刘禹锡写寒具诗 , 写的其实是唐朝百姓口中的“捻头”。在刘安世生活的时代,寒具也没有浴火重生,刘安世 写寒具诗,写的其实是宋朝百姓口中的“馓子”(两宋还没有麻花这种概念,馓子即麻花)。 小小一枚寒具,并没能跨越千年,时间一路冲刷过去,有无数食物销声匿迹,也有无数食物 改头换面,寒具或许销生匿迹了,或许改头换面了,总之在唐宋出现的捻头和馓子,即使跟 寒具有那么一点儿血缘关系,也跟寒具不是一回事了,无论形状,还是做法,都有全新的气 象了。如前所述,文人总有好古和守旧的惯性,总能在前人的文字中找到寒具的身影,总认 为他口中的食物跟古代有什么关系,总乐意把捻头和馓子喊作寒具。在这个过程中,文人获 得了诗意,也给后世留下一大团模糊不清的意象。 之所以好古和守旧,既是出于古代中国的文化惯性,也是受了“古”和“旧”的诱惑: 众所周知,过去的东西总是更有诗意。现在的老干部学人填词,一句“倚柱寻思倍惆怅”, 就比“倚墙寻思倍惆怅”好听一些,尽管现在的住宅没有柱子,只有承重墙。同样的道理, 陆游这个老干部在宋朝写诗,一句“新麻压油寒具香”就比“新麻压油馓子香”好听一些, 尽管宋朝没有寒具,只有馓子。 东晋那位爱显摆的桓玄,因为客人吃了寒具而把一幅古画搞得油迹斑斑,这本是大煞风 景的一件事。而宋朝人写有关书画的诗,总是免不了要来一句:“怪君何处得此本,上有桓 玄寒具油。”(苏轼《次韵米黻二王书跋尾》)可见一经时间冲刷过去,连寒具那黑乎乎的 油印子也变得风雅无比了。 一饼盖华夏 五代后期,四川有个赵雄武,野史上说他“累典名郡”,也就是说,做过好几任市长。 像这种级别的干部,国家要给其配备“膳夫”(专职为领导做饭的人)。赵雄武有两名“膳夫”, 但是都闲置了不用——他嫌“膳夫”的厨艺太差。 嫌别人厨艺差,自家的厨艺必有独到之处,赵雄武的特长便是做大饼。(一说是赵雄武 的仆人擅长做大饼,而赵某本人除了能把水烧开,别的什么都不会。然而这种事情不便深究 , 不管赵家究竟是谁擅长做大饼,我们且把该手艺归在赵雄武的名下) 据孙光宪《北梦琐言》记载,赵雄武习惯用三斗面造一个饼。五代时期量制混乱,如果 按唐制,一斗约合今天 6升,三斗面该有 25斤;如果按宋制,一斗约合今天 6.7升,三斗 面该有 28斤。不管量面时用的是唐斗还是宋斗,总之赵雄武每张饼的用面量怎么也不会低 于 20斤。想一想看,二十多斤面做一张饼,即使擀得厚如手掌(再厚了要夹生),也有头号 铁锅那么大,该用多大一炉子去烤呢?事实上,赵雄武把饼擀得远远比手掌要薄,擀好的每 一张饼坯都能铺满三间房,这么大的饼,进炉子烤是不现实的,就是蒸煮,也没哪种锅能与 之匹配。想来想去,只能用铁通条搭一个超大的架子,架子下生起几百盆火来,然后众人抬 饼上去,搁架子上烤熟。这也只是出于猜测,究竟怎么把饼弄熟的,赵雄武始终没提,我们 不知道,孙光宪也不知道,整个五代后期没一个人知道。越神秘越出名,赵雄武在历史上就 有了个“赵大饼”的绰号。 赵大饼的饼虽大,也只是大如三间房罢了,还有一种饼更大,那就是胡饼。 通行的说法,胡饼像其他许多食物一样是外来货,汉时由西域传入中原,此后走红于中 华大地,成为三国两晋南北朝以及隋唐宋元各代的主食。关于形状,有说像芝麻烧饼的,有 说像荤素馅饼的,有说像新疆地方美食馕的。我们不管别的朝代,先把宋朝胡饼弄清楚了再 说。 北宋时,湖州有个方岳禅师,淮山有个五祖戒公,方岳去拜访五祖,五祖问道:“来 做什么?”方岳在空中画了个圆。五祖又问:“这是什么?”方岳说:“老大,你连胡 饼也不认识吗?”五祖便说:“再给我来一个。”(文莹《罗湖野录》)俩和尚前言不 搭后语,看起来莫名其妙,其实是在参禅。如果您是哲学家,不妨去体会他们究竟在说 什么,在我看来,这场机辨只传递了一个信号:胡饼是圆的。 北宋时,有个赫赫有名的文人尹师鲁(尹洙),此人和欧阳修、梅尧臣三人同游嵩山 , 游到日暮,尹师鲁饿了,想下山吃饭,又舍不得眼前美景,便感叹道:“要是带个胡饼 炉来该多好啊!”见欧阳修、梅尧臣都笑他俗,便跟二人争吵起来,却在斗口上败了阵 , 气得掐住自己的脖子要自杀。这件事出自欧阳修的《归田录》,欧阳修写这件事,是想 证明尹师鲁脾气大,而在我看来,它也只是传递了一个信号:胡饼是用炉子烤熟的。 宋人庞元英《文昌杂录》有言:“世谓胡饼者,《释名》云:以胡麻着之也。”意 思是说,大家之所以管胡饼叫胡饼,是因为饼上有胡麻的缘故。胡麻就是芝麻,从庞元 英的口中可以得知,起码在宋朝,胡饼上面是沾有芝麻的,有点儿类似于今天的烧饼。 然而新疆馕也有沾芝麻的,所以是不是烧饼还不能确定。 据曾敏行《独醒杂志》,王安石做宰相时,一远房亲戚来京,王安石招待以“胡饼 两枚、彘脔数四”。彘脔就是猪肉,该亲戚拿胡饼夹猪肉,只挖胡饼的中间部分,留下 其余不肯吃,扔在桌子上仿佛面包圈似的。王安石嫌他浪费,自己把面包圈给解决了。 王安石的亲戚只拣胡饼的中间部分,说明胡饼中间比四周要好吃,就像烧饼,周边厚中 间薄,芝麻、饴糖和麻油都抹在中间,周边除了面还是面。 到此为止,我们可以推想出宋朝胡饼的样子:发面制坯,入炉烤熟,扁乎乎的,圆 溜溜的,外侧分层,内侧沾满了芝麻,出炉时,胡饼嫩黄,芝麻微焦,抹在中间的饴糖 被烤出了玛瑙色,散发出甜美而诱人的香气。总而言之,跟烧饼实在没什么两样。 然而宋朝的胡饼决非烧饼所能概括。回到北宋,马行街前胡饼店,五十多个炉子一 起开工,一百多个师傅前后忙活,有和面的,有擀剂的,有掌炉子的,炭火熊熊,热气 腾腾,出炉的胡饼在大簸箩里堆积如山,簸箩前立一大牌子,牌子上有字:郑家胡饼老 店,出售各色胡饼,有门油、菊花、宽焦、侧厚、髓饼、满麻……隔着胡饼的热气,也 隔着九百年的时空距离,我们实在瞧不清各色胡饼的小模样,只能从名称上想见:那“侧 厚”周遭厚中间薄,大概就是今天的烧饼,那“满麻”可能撒满了芝麻,至于别的,你 只能胡猜罢了。 宋真宗时,湖南某少数民族首领舒光勇归降朝廷,被派驻到安州(今湖北安陆)监 管酒税,酒务(酒类生产场所和税监所在地)门前有卖胡饼的,舒光勇常去买胡饼,四 个老钱买俩,吃得津津有味。其同事郑猷见状,说道:“汝本溪洞腥臊生蛮,不知有饮 食,乍得此至下之物,食之以为未始有也。”(欧阳修《归田录》)意思是嘲笑舒光勇 没见过世面,根本就不懂得什么好吃什么不好吃,居然把胡饼当成了宝贝。由此可见, 胡饼在宋朝地位很低,大概属于上不了台面的低档饭食。 然而北宋后期,太皇太后和皇太后过生日,群臣上寿,赐宴于紫宸殿,观一段杂剧 喝一杯酒,再上一批“下酒”(随酒食用的菜肴和主食),其中第四杯的“下酒”有胡 饼,第七杯的“下酒”又有胡饼(孟元老《东京梦华录》)。到了南宋,每逢太后生日 , 宴会上的“下酒”也必有胡饼(吴自牧《梦梁录》)。如果胡饼只是低档饭食,怎么又 能闯入皇太后的寿筵呢? 再如南宋周密写《武林旧事》,把胡饼和春茧、包子、蒸饼等一起归入“蒸作从食”。 这又说明,胡饼未必全是在炉子里烤制的,也有在锅里蒸熟的胡饼。 本来,胡饼的样子还是很清晰的,随着我们探究的深入,反倒变得越来越模糊起来 。 或许胡饼本身就不是单一的烧饼、馅饼或者馕,它不能限于任何一种面食,它既低档又 高贵,既能烤制也能蒸制,它应该是一个类概念,是个大家族。像那些把胡饼解释成烧 饼的传统说法,倒可以统统排除。 这不是说,胡饼一开始就是兼容并包、不一而足的,在汉唐它或许还是纯粹的馕, 或者烧饼,随着时间的进展,概念得以延伸,做法得以变通,单一的食品开始施展它的 分身法,又在年代、地域和文字之间互相碰撞,逐渐形成一个没有边界的概念。概念是 模糊的,实体仍然是清晰的,在不同的人心中留下不同的印象,或如舒光勇眼中之美味 , 或如郑猷眼中之劣食,或如周密笔下之蒸煮,或如文莹笔下之烤制。在本节的开头我们 说过,胡饼比赵大饼的饼还要大,原因之一,便是因为胡饼在宋朝是个类概念,其外延 模糊,其内涵甚大。 还有一个原因:赵大饼那张大饼只在巴蜀称雄,而胡饼却走红于大江南北,覆盖了 整个华夏。两宋统治区是不必说的了,从汴梁到临安,从静海到洛阳,无论稻米产区还 是小麦产区,有食店就有胡饼,有夜市就有胡饼。即使在辽金统治区域,胡饼也是主食 之一。比如说,北宋宣和七年,金太宗吴乞买即位,北宋派使臣前去道贺,行至咸州城 (在今辽宁开原),当地州官设宴招待,饭食中就有馒头、炊饼和胡饼(许亢宗《宣和 乙巳奉使金国行程录》)。据许亢宗回忆,他在咸州尝到的胡饼既不是烤制,也不是蒸 制,而是油炸的。如果硬要把宋时的胡饼解释成烧饼,那么咸州城的胡饼就是油炸烧饼 。 七宝五味粥 天下饮食当中,如果说与禅最亲密的是茶,那么与佛最接近的就是粥了。 按《涅磐经》,佛陀苦行六年,日食一麻一麦(每天只吃一粒芝麻和一粒小麦),终于在 菩提树下悟到不二法门,此时却饿得前胸贴后背,虽有真言无数,生命危在旦夕,亏得两个 牧羊女学雷锋,用乳酪和糜子煮了锅粥给他灌下去,才保住了一条小命,使佛教一派得以开 创并传承下去。 像这种事,相信的人总比不相信的人多。翻开浩如烟海的《大正藏》,阿含部载有此事, 本缘部载有此事,般若部载有此事,法华部也载有此事,详略不等,但一律煞有介事。谎言 重复一千遍就会成为真理,故事重复一千遍也会成为历史,历代的僧人和文士们一翻开佛经 , 就免不了要瞧见佛陀食粥,想不跟粥结缘都不成。 佛陀食粥或者说佛陀成道那天,按中国人的纪年方式,应该是周昭王四十八年十二月初 八。也有人说是周昭王二十四年四月初八,还有说是周昭王四十八年四月初五的,种种说法 不一而足,都在汉文的经传律疏中留下了身影,让佛门子弟甚感迷茫。其中佛陀成道于昭王 四十八年十二月初八一说,是唐朝那位年轻的诗人王勃提出来的(见王勃《释迦如来成道记 注》),王勃是初唐四杰,文名很响,人气很旺,或许就是因为这个,他的说法才被后代文人 所接受,并逐渐成为主流。 鉴于佛陀是在腊八那天修成正果的,每年的腊八就被宋朝人定为成道节,佛陀食粥的故 事也在寺院中演绎下来,也就有了七宝五味粥横空出世。 孟元老《东京梦华录》描述北宋节令,在腊八那天,东京城内各大寺庙做浴佛会,煮腊 八粥,分送门人弟子。吴自牧《梦粱录》描述南宋节令,在腊八那天,临安城内大刹庵舍也 设腊八粥,供奉诸佛、诸菩萨、本寺僧人,并分送资助本寺的檀越和庇护本寺的豪门贵宅。 两宋寺观的腊八粥都有一个好听的名字:七宝五味粥。 按周密《武林旧事》,每年腊八,“寺院及人家用胡桃、松子、乳蕈、柿、栗、粟、豆之 类作粥”,可见做七宝五味粥的材料是核桃仁(胡桃)、松子、乳菇(乳蕈)、柿饼(柿)、 板栗(栗)、小米(粟)和小豆(豆)七种,合称“七宝”;至于“五味”,大概就是指其 中的核桃仁、松子、乳菇、柿饼和板栗了。 如周密所说,腊八煮粥的习俗遍及“寺院及人家”,不只局限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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