_灵均以后一人而已_从_洛神赋_看曹植对的_离骚_接受

2006年第9期语文学刊 “ 灵 均 以 后 一 人 而 已 ” ———从《洛神赋》看曹植对的《离骚》接受 ○李 华 (山东师范大学文学院(济宁籍),山东 济南 250014) 【内容提要】曹植和屈原虽生异世，却与之极为相似。本文在把《洛神赋》定位为政治抒情诗的基础上，试通过对 《洛神赋》与《离骚》的比较，管窥曹植对屈原的辞赋的接受和发展。 一 历代评论家普遍认为：曹植和屈原虽生异世，却与之极 为相似。如丁晏在《曹集铨评·魏陈思王年谱》中说：“王既不 用，自伤同姓见放，与屈子同悲，乃为《九愁》、《九咏》、《远 游》等篇以拟楚骚，又拟宋玉之辞为《洛神赋》，托之宓妃神 女，寄心君王，犹屈子之志也⋯⋯为古今诗人之冠，灵均以 后一人而已”。李重华在《贞一斋诗说》中认为：“屈宋《楚词》 而后，不应轻拟骚体，必欲拟者，曹植庶得近之。”刘熙载在 《艺概·诗概》中说：“曹子建、王仲宣之诗出于《骚》”。 本文试通过对《洛神赋》的分析，管窥曹植对屈原的辞 赋的接受和发展。 对于《洛神赋》多有“感甄”说、君臣说等。但是人们忽略 了文章中提到的背景：“余从京域，言归东藩。背伊阙，越轘 辕，经通谷，陵景山。”据考证曹植东归应从洛阳东南行登景 山、越轘辕,而他却绕向了洛阳正南的通谷[1]。而这是兄弟之 争使然，《文选·赠白马王彪》李善注：“至七月,植与白马王还 国,后有司以二王归藩道路宜异宿止,意每恨之”,“曹植所写 的,就是从汉魏洛阳故城出发,为避免和曹彪同行,只得向南 绕向通谷,然后再赴景山、越轘辕、出登封的一番回程”[2]短 短的一句背景，实际上包含着他的怨气。在这样的心情之 下，无论是“感甄”，还是君臣遇合的说法都显得苍白，却有 可能是久受压抑的心情无法排解而借发挥的抒情之作， 是和《离骚》一样的政治抒情诗。“曹子建《洛神赋》出《湘 君》、《湘夫人》”（刘熙载在《艺概·诗概》）的看法，只是看到 了两者形式上的相同，其精神上更多的还是与《离骚》是一 致的。 因此，本文就着重于《洛神赋》与《离骚》的比较。 二 （一）《洛神赋》继承了《离骚》兴怀抒愤的精神又有所变 通。 司马迁在《史记·屈原贾生列传》中评说：“屈平之作《离 骚》，盖自怨生也。《国风》好色而不淫，《小雅》怨绯而不乱。 若《离骚》者，可谓兼之矣。⋯⋯其文约，其旨微，其志洁，其 行廉，其称文小而其指极大，举类迩而见义远”这段评论用 在《洛神赋》上似乎更为合适。 说屈原怨而不怒，是不正确的，屈原且怨且怒。《离骚》 中有自伤：“老冉冉其将至兮，恐修名之不立。”有积极的求 索：“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也有无奈的怒斥： “怨灵修之浩荡兮，终不察夫民心。众女嫉余之峨眉兮，谣琢 谓余以善淫”。从《离骚》中，人们能看到他内心挣扎的轨迹。 并且他所怒的东西很明显：弟子的叛离、佞臣的谗言、楚王 的失察、登天无门、求女不遇（与楚王的疏离），⋯⋯所以《史 记·屈原贾生列传》说：“屈平疾王听之不聪也，谗馅之蔽明 也，邪曲之害公也，方正之不容也，故忧愁幽思而作《离 骚》。” 曹植与屈原具有相似的生活背景，都生逢乱世，干戈不 断；相似的身份性格，都同为宗臣，清高孤傲；都为君所疏 远，却使命感强烈，虽远离庙堂仍心忧天下。类似的遭遇、相 似的心境自然会促使曹植对屈原的自觉学习和继承，从而 使其创作尤其是后期创作呈现出与屈子类似的风格特征。 这表现在他继承了屈原的悲怨的成分，真正做到了像“《国 风》好色而不淫，《小雅》怨绯而不乱”。曹植的诗作被认为 “情兼怨雅”，他的《洛神赋》也是如此。但是他没有像屈原一 样怒。即使遭到了那样的对待，他也仅仅是在文章开始非常 含蓄的提到了他绕路而行，甚至都没提到绕路的原因。在描 写洛神时，他继承了楚辞中“铺陈其事”的做法，只是他所铺 陈的，是洛神之美，对洛神的爱慕，“恨人神之道殊，愿盛年 之莫当”。他所怨所恨的，在他看来都是一些无力改变的东 西。他所作的更多的是无奈地接受；“于是背下陵高，足往神 留。遗情想像，顾望怀愁。”如果以宋词作比的话，屈原的《离 骚》更像辛弃疾：“看试手，补天裂”，曹植的《洛神赋》则是 “乱红飞过秋千去。” （二）“托之宓妃”，而所托不同 值得注意的是，两篇赋中都提到了“宓妃神女”，也都有 求女的做法，而且求女失败。都是通过此事来表达自己的不 遇情怀。 102- - 基础教育版 这种情况和两人的现实经历非常相似：遭谗去国，为君 疏远，却仍心忧天下；才华出众，却不为世所识。其创作呈现 出与相似的风格是不足为奇的。但是两处宓妃却又有所不 同： 《离骚》中的宓妃“夕归次于穷石兮，朝濯发乎洧盘。保 厥美以骄傲兮，日康娱以淫游。”是一个高贵而傲慢的女神。 她出现在灵均求女的过程之中，是其中一个被求的对象。人 们一般将之理解为灵均希望通过求女来上达天听，寄托着 自己香草美人的政治理想。但是因为她“虽信美而无理兮”， 灵均“委弃而改求”。放弃了对她的期望。 《洛神赋》中的宓妃也是高贵而骄傲的女神，却是一个 极端完美的形象，作者用铺陈的形式对她的美进行了穷尽 式的描写：“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仿佛 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流风之回雪。远而望之，皎若太 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襛纤得衷，修短合 度。肩若削成，腰如约素。延颈秀项，皓质呈露。芳泽无加， 铅华弗御。云髻峨峨，修眉联娟。丹唇外朗，皓齿内鲜，明眸 善睐，靥辅承权。瑰姿艳逸，仪静体闲。柔情绰态，媚于语言。 奇服旷世，骨像应图。披罗衣之璀粲兮，珥瑶碧之华琚。戴金 翠之首饰，缀明珠以耀躯。践远游之文履，曳雾绡之轻裾。微 幽兰之芳蔼兮，步踟蹰于山隅。于是忽焉纵体，以遨以嬉。左 倚采旄，右荫桂旗。壤皓腕于神浒兮，采湍濑之玄芝。”在当 时的状况下，曹植是不会寄希望于再上达天听，这里的宓妃 已经成为他的一种精神寄托。是现实中受挫后精神的内转。 两人都曾抱有希望，屈原的是意气风发的：“乘骐骥义 驰骋兮，来吾导复先路”，曹植的希望中却伴随着惶恐：“执 眷眷之款实兮，惧斯灵之我欺”。 尽管《离骚》中充满了离奇的想象，灵均天上地下的不 停求索，但是这虚幻之中却暗喻着作者现实的君臣遇合的 理想，以及为这个理想所作出的种种努力。虽然《洛神赋》中 也提到了仙境众灵，甚至还有一个完美的宓妃，但是这只是 一个破灭了的梦，一个作者也只明知无法实现的理想。对于 明指出“苍蝇间黑白，谗巧令亲疏”的曹植，这种理想显然不 是君臣遇合。而是“捐躯赴国难，誓死忽如归”的素志和后期 “闲居非吾志，甘心赴国忧”、“身分蜀境，首悬吴阙”的抱负。 只是无论是香草美人，还是甘赴国忧，宓妃的身上都体 现着他们的政治理想。 （三）语言节奏的处理有所变化 曹植没有完全沿袭骚体的形式。《离骚》中尽管也有句 子字数的变换，但是变换得并不频繁。因此虽然作者的情绪 激扬，但总体上还保持着文章的稳重感。 而且《离骚》以“兮”字的灵活运用调节语言的节奏急 缓；尽管曹植的《洛神赋》也有“兮”字的使用，但已完全成为 点缀。他是通过以四言为主，三、五、六、七、八言的不时变 换，交错使用，调节语言的节奏，使文章充满了音乐的跳跃 感 （四）用词相似却不雷同 如在有求女的做法时，两人的反应很像：“解佩纕以结 言兮，吾令骞修以为理”，“愿诚素之先达兮，解玉佩以要 之”。 再譬如写到神驾，也显然是受到了屈原的影响：“凤皇 翼其承旗兮，高翱翔之翼翼⋯⋯麾蛟龙使梁津兮，诏西皇使 涉予”，“前望舒使先驱兮，后飞廉使奔属。鸾皇为余先戒兮， 雷师告余以未具。”但在这里，曹植所写的气势已远不如屈 原：“腾文鱼以警乘，鸣玉鸾以偕逝。六龙俨其齐首，载云车 之容裔，鲸鲵踊而夹毂，水禽翔而为卫。” 还有“长太息以掩涕兮”，“沾余巾之浪浪”和“抗罗袂以 掩涕兮，泪流襟之浪浪”。似乎如出一辙。 最后的结尾部分，屈原是用“仆夫悲于马怀兮，蜷局顾 而不行。”来写自己对故国的眷恋之情。曹植则：“命仆夫而 就驾，吾将归乎东路。揽騑辔以抗策，怅盘桓而不能去。”是 对洛神的眷恋与不舍。虽然仆夫在这里没有起到传达情感 的作用，但是一个“怅盘桓而不能去”却和“蜷局顾而不行” 有着异曲同工之妙。都是通过路上的徘徊写出了内心的挣 扎。 三 由此可以看出，尽管曹植“同姓见放，与屈子同悲，”。而 且有屈原的巨大影响力和渗透力与曹植对其自觉的学习和 继承所形成的合力，使曹植及其文学创作受到屈原的影响。 但曹植在继承前人优秀成果的同时，忠实地沿袭了屈原的 精神，却没有囿于文学传统的藩篱，而有一定的发展与创 新。或许正是这样才奠定了他中古文坛大家的地位。因此， “灵均以后一人而已”的说法，曹植是当之无愧的。 古典文学研究 10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