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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全集(1904—1965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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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全集(1904—1965年)百合花 百合花 我采摘了一束美丽芬芳的百合, 它们像一群纯洁天真的少女,矜持而羞涩, 那些花瓣颤抖着,沾满了露珠, 我从上面啜饮芳香、宁静和幸福。   仿佛由于痛苦,我的心战栗地揪紧, 而苍白的百合摇晃着花冠, 我又一次幻想着那遥远的自由, 在那个国度,我和你相依相伴…… 1904年6月22日 后记:这也是女诗人15岁时的一首作品。唯美而抒情。借一束百合,来表达一个少女对未来自由幸福生活的憧憬。 致A.M.费多罗夫   我和你走在黑色深渊之上, 一道道闪电,发出刺眼的光芒。 那个黄昏,我找到了无法估价的珍宝 在那神秘隐现的远方...
阿全集(1904—1965年)
百合花 百合花 我采摘了一束美丽芬芳的百合, 它们像一群纯洁天真的少女,矜持而羞涩, 那些花瓣颤抖着,沾满了露珠, 我从上面啜饮芳香、宁静和幸福。   仿佛由于痛苦,我的心战栗地揪紧, 而苍白的百合摇晃着花冠, 我又一次幻想着那遥远的自由, 在那个国度,我和你相依相伴…… 1904年6月22日 后记:这也是女诗人15岁时的一首作品。唯美而抒情。借一束百合,来达一个少女对未来自由幸福生活的憧憬。 致A.M.费多罗夫   我和你走在黑色深渊之上, 一道道闪电,发出刺眼的光芒。 那个黄昏,我找到了无法估价的珍宝 在那神秘隐现的远方。 那时我们纯洁的爱情歌曲, 比月光还要透明, 而黑色的深渊,睡醒了,默默地 等待着誓言的激情。 你温柔而慌乱地亲吻我, 充盈闪闪发光的幻梦, 大风在深渊之上喧哗,呼啸…… 十字架树立在被遗忘的坟墓上, 它变得苍白,像默不作声的幽灵。   1904年6月24日 后记:阿赫玛托娃生于1889年6月23日,1904年,即写作这首诗时,她刚刚15岁,但从这首诗中可以看出,她的诗艺已相当成熟。她最早的作品写于11岁。这首诗仿佛是对自己一生命运、爱情的预言。1903年,她与古米廖夫相识,1910年4月,与之结婚。1911年,在《阿波罗》杂志发表处女作。1912年3月,处女诗集《黄昏》出版,印数300册。1918年,二人离婚。她再嫁亚述学家和诗人В. К. 希列依科。1922年,与其分居,1926年,与希列依科正式离婚。1922年,三嫁给艺术理论家Н. Н. 普宁。1938年,与普宁分手。1966年3月5日,阿赫玛托娃在多莫杰多沃去世。 哦,不要说!因为这些激动热情的话语…… 哦,不要说!因为这些激动热情的话语 我在火中都会战栗, 我不想把温柔的眼睛 慌乱地从你的身上转移。   哦,不要说!在我年轻的内心 你好像唤醒了某种奇妙的东西。 我感觉生活如同美好神秘的梦幻, 在那里有鲜花般的亲吻。   为何你向我俯下腰身, 你在我的眼神里读出了什么, 为什么我在发烧?为什么我在打颤? 走吧!啊,你何必来到我的身边。   1904—1905 你来到大海边,在那里遇见了我…… 你来到大海边,在那里遇见了我, 在那里,柔情融化,我也爱上了你。   那里有两个人的身影:你的和我的, 如今它们相互思念,溶解了爱情的忧郁。   浪花拍击着海岸,就像当时, 它们没有忘记我们,永远不会忘记。   不屑于时间的漫长,轮船远航, 朝着河水汇入海湾的方向。   现在和将来都不会有终点, 恰如太阳信使自古至今的奔忙。   1906年 我会爱……   我会爱。     我会变得顺从与温柔。 我会带着引诱、迷人和摇曳的微笑 注视你的眼睛。 我柔软的身体如此轻盈与匀称, 鬈发的芬芳怡荡心旌。 啊,谁和我在一起,温存的拥吻     会让他的灵魂不得安宁…… 我会爱。我有骗人的羞涩。 我如此温柔胆怯,总是默默无言。 只有我的眼睛在说话。     它们明亮而清澈,     如此的晶莹,闪烁着光芒。     它们预示着吉祥。     你相信——它们会欺骗你,     只是它们的天蓝色     比蓝色的火光——     还要温情与明亮。     我的双唇间——是鲜红的爱意。     我的酥胸比高山冰雪还要洁白。     我的声音——是天蓝色溪流的潺潺絮语。     我会爱。我的吻期待着你。   1906年 他的手上戴着许多闪光的戒指…… 他的手上戴着许多闪光的戒指—— 那是被他征服的少女们温柔的心。   那儿有钻石的欢腾,也有蛋白石的幻想, 还有美丽的红宝石神奇地闪烁光芒。   但他白皙的手指上没有我的戒指, 我还从来没有把它给过任何人。   这是金色的月光为我打造而成 它在梦中给我戴上,并轻声为我祈祷:   “珍惜这礼物吧,它能满足你高傲的梦幻!” 这枚戒指我不会给任何人,直到永远。   1907年3月 基辅 他微笑着,站在门槛上…… 他微笑着,站在门槛上, 烛火闪烁着熄灭。 越过他,我看见路尘飞扬 月光西斜。   1908年 天空的徽章古老,弯成弧形…… 天空的徽章古老,弯成弧形。 上面有些什么,几乎分辨不清。 那位坐在小旅馆旁的女郎, 我嘱咐她,今天一定要把我来等。   而她注视着春天的草地, 用手指剥着鲜橙。 笑着问:“也许,您不是本地人?!” 她离去时,只留给我一个眼神。   既看不到大路,也看不清小道, 我让四轮马车在此处停靠。 我从来都不喜欢金发女郎, 如今我也不会再爱上。   我们玩骨牌直到夜深, 今天我真是非常走运…… 当客人们告别而去, 小窗外的黑暗已渐渐消隐。   我登上弯曲摇晃的楼梯, 嘴里哼唱着《五月的相遇》, 旅馆老板为我点亮灯,不停唠叨: “不要吵,许多女士住在房子里!”   1909年 注:本诗中“我”之后的动词过去时都是阳性,故知诗人写到的“我”是以一位男性的口吻出现的。古今中外,有不少男诗人以女性的口吻写诗,也有女作家以男性的口吻创作,但这还是我第一次读到阿赫玛托娃这样的作品。 酒神颂 绿色的那个春天在宇宙中前所未见。   1909年(?) 《读哈姆雷特》 1 墓地的右侧尘土飞扬, 而在它的背后河水蔚蓝。 你告诉我:“奥菲莉娅,去修道院吧 或者去嫁给那个混蛋……” 王子们永远都只会这么说, 但是我记住了这句话,—— 就让它一百年不断地流淌 像白鼬皮的长袍披在肩上。 2 就好像一时失言 我称呼了:“你……” 微笑的阴影照亮了 可爱的面庞。 因为这说错的话 每个眼神都突然闪烁出火焰…… 我爱你,就像四十个 温情的姐妹。 1909年—1945年 基辅 《有时我们咒骂着对方》 有时我们咒骂着对方 当激情泛滥,炽烈到白热化, 我们二人还不能理解, 对于我们一个地球是多么狭小, 疯狂的记忆折磨着我们, 强者的拷问——灼人的病痛!—— 而在无边的深夜内心学着 寻问:哦,离去的朋友在哪里? 有时候,透过阵阵神香的烟雾, 合唱声四起,狂欢或遇险时, 那严厉而固执地注视灵魂的 依旧是无法逃避的那双眼睛。 1909年 第一本练习册摘录 片 断   整夜不能让我入眠, 他们惊慌而大声地聊天, 不知是谁去了远方, 偷走子生病的孩子, 而母亲在昏暗的地方 碰伤了干瘦的手指 她在黑暗中久久找寻着 干净的包发帽和被子。   1909年 基辅 《我向窗前的月光祈祷》 葡萄藤绽开花朵 今天晚上我就二十岁了 Andre Theuriet(法) 我向窗前的月光祈祷—— 它苍白,单薄,直接。 今天从清早我便沉默不言, 而我的心——裂为两半。 我的洗脸盆上 青铜变成了绿色。 但月光仍在上面玩耍, 看起来是那么快乐。 在夜晚的寂静中, 它是如此天真,平凡 而在这空空荡荡的宫殿 它仿佛金色的节日 给我带来慰藉。 1909年11月3日 基辅 我的黑夜——都是关于你的呓语…… 我的黑夜——都是关于你的呓语, 而白天——却冷漠地说:随他去! 我对命运微笑, 它送给我的却是忧郁。   昨日沉痛的狂热, 是否很快就要把我烧完, 我以为,这场大火 不会化作霞光满天。   是否还要在大火中挣扎很久, 我向着远方悄悄哀求? 在我危险的陷阱里 你不会看见我。   1909年 基辅 风啊,埋葬吧,请把我埋葬……   风啊,埋葬吧,请把我埋葬! 我的亲人们没有到来, 我的上空只有迷茫的黄昏 以及寂静大地的呼吸。   我曾经和你一样,自由自在, 但我更渴求生活。 你看,风啊,我的尸体冰冷, 可人们都撒手不理。   请用暗夜的裹尸布 掩盖起这黑色的伤口 请命令蓝色的大雾 为我朗读赞美诗。   为了让我轻松地,孤身一人, 步入最后的梦乡, 请用高高苔草的喧响 为春天,为我的春天歌唱。   1909年12月 基辅 摘自瓦西里科的遗言 啊,我的新娘,她想在哪生活, 就随她的便吧, 而我躺在坟墓中不去关心, 我的坟墓位于空旷的田野。 我留给她所有的白银, …… …… 1909年 基辅 《诗二首》 1 枕头的两头儿 都变热了。 这第二支蜡烛 也将燃尽,乌鸦的啼叫 变得越发清晰。 这个晚上我无法入眠, 想着一个梦直到很晚…… 白色窗户上的纱帘 不可忍受地变白了。 你呀,可真是! 2 还是那声音,还是那眼神, 还是那亚麻色的头发。 一切都好像一年前的模样。 白日的光线穿过玻璃 使粉墙上的石灰五彩缤纷…… 新鲜的百合芳香馥郁 你的话语却是那么单纯。 1909年或者1910年春 你疯狂的眼神……   你疯狂的眼神 冰冷的语言, 以及对爱情的表白 都还在初次见面之前。   1909年 月光沿着地板流淌……   月光沿着地板流淌。 心儿立刻冻僵,又重新滚烫, 手指幸福地抚弄着秀发 就像亚麻,这浅色的波浪。   闪电划过,仿佛一根火柴, 在昏暗的天空吹熄。 温柔的小鸟身穿白色羽裙 在我的床榻上睡去。   心儿剧烈地跳动,手臂垂下, 轻声叩问:“哦,上帝,你在哪里?” 我记得那令人心醉的嗓音 我记得,它们是那么清晰。   1909年 不知是我留下来陪你……   不知是我留下来陪你, 还是你和我一起离去, 但是,分手,我的天使, 始终没有实现! 不是懒散忧伤的叹息, 不是稀奇古怪的责难, 是你平静明亮的眼神 唤起我黑暗的恐惧。   1909年 蓝葡萄的甜蜜气息……   醉人的远方激起。 蓝葡萄的甜蜜气息…… 你的声音低沉而郁闷。 我谁也不需要,对谁也不怜惜。   蜘蛛网在野果间架起, 柔韧的蒿柳树干仍然纤细, 白云飘荡,像冰块,像冰块 浮在蓝色河流的明净水波里。   太阳高悬。阳光明丽。 请快去向浪花低诉悲痛。 哦,也许,她会回答你, 而也可能,她会亲吻你。   1910年 1月16日 基辅 他们走来说道:你的兄弟死了…… ——致尼·古米廖夫    我不应得到那崇高的荣誉 请把我的名字赠予那深渊, 它将成为我的坟墓。     ——波德莱尔①   他们走来说道:“你的兄弟死了”…… 我不明白,这有什么含义。 今天冰冷的夕阳久久地 在大修道院的十字架上哭泣。   在如此的沉寂中仿佛有什么新的 不祥的事物悄悄来临, 而先前那在我心中吟唱的, 令人厌倦地大放悲声。   我可以让长途漫游的兄弟回返, 我会找到那亲爱的兄弟, 在我的房子里我珍爱着往事, 我对它们秘密地施与了魔力。   …… ……   译注: ①此处引用的是法国诗人波德莱尔的诗歌的最后三行,原文为法语。因不懂法语,今据俄文翻译。全诗如下: Les amants des prostituées Sont heureux, dispos et repus; Quant à moi, mes bras sont rompus Pour avoir étreint des nuées. C'est grâce aux astres nonpareils, Qui tout au fond du ciel flamboient, Que mes yeux consumés ne voient Que des souvenirs de soleils En vain j'ai voulu de l'espace Trouver la fin et le milieu; Sous je ne sais quel œil de feu Je sens man aile qui se casse; Et brûlé par l'amour du beau, Je n'aurai pas l'honneur sublime De donner man nom à l’abîme Qui me servira de tombeau.   后记:     对照手中《阿赫玛托娃诗文全集》,发现这首献给古米廖夫的诗歌为两部分,写作时间是1910年1月25日。现补译上第一部分,此诗末尾省略处疑为遗失。以前译过的第二部分,下面有链接,可以参考。     那时受不了古米廖夫三番五次以自杀想威胁的求婚,阿赫玛托娃感觉到了宿命,便答应了他。直到这一年的4月8日,他们才在一座小教堂里举行了婚礼,亲人们已经预感到这桩婚姻不幸的结局,便都没有来参加仪式。 兄弟!   “兄弟!我等到了光明的一天。 而你漂泊到了哪些国家?” “姐妹,请转过脸去,不要看, 我的胸口满是血淋淋的伤疤”。   “兄弟,这悲伤——就像锋利的短剑, 你似乎离它还很遥远?” “对不起,哦,对不起,我的姐妹, 你的一生都会孤孤单单”。   1910年1月25日  基辅   “炎热的风吹来,令人窒息……” 炎热的风吹来,令人窒息, 阳光烧灼着我的手臂, 我的头顶上是天空的穹窿, 仿佛大片蓝色的玻璃;   在散乱的沙滩中 蜡菊干燥地散发着香气。 在云杉粗糙的树干上 爬行着成队的蚂蚁。   池塘慵懒地闪烁着银光, 生活重新变得轻松…… 躺在吊床花花绿绿的丝网上 今天谁会走入我的梦中?   1910年1月 基辅 后记:今天上午参加了一个考试,下午到深夜一口气译了三首诗,以此消除那些习的影响。 阿弗洛蒂忒,我在为你编排舞蹈……   阿弗洛蒂忒,我在为你编排舞蹈, 为你编排舞蹈。 洁白的面颊上泛起玫瑰的红晕…… 请对我的命运微笑。 每当夜深你莅临蛛网的宫殿, 请你走进我安静的房间。 浅紫色的雾气悄悄潜入山谷。 月光照临你的山岗。 在虚弱的霞光中我脚下滑动,埋首劳作。 女神!我的颂歌献给你。 你的双手,像翅膀,手臂,像翅膀, 你的额头闪烁金色的光环。 1910年1月 蓝色的黄昏。晚风已温和地平息……  蓝色的黄昏。晚风已温和地平息, 明亮的灯光召唤我走回家去。 我心中猜测:“谁在那儿——莫非是新郎, 是我的未婚夫等在家里?”   露台上闪现着熟悉的剪影, 勉强听得到轻微的说话声。 啊,如此迷人的倦意 我直到现在还不太熟悉。   白杨树不安地沙沙作响, 温柔的梦境把它们来造访。 天空的颜色变成漆黑, 群星也渐渐地暗淡无光。   我采回一束洁白的紫罗兰。 因为它里面深藏着秘密的火焰, 谁从我胆怯的手中取走花束, 他就会触到我手掌的温暖。   1910年9月 皇村 《你想知道,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 你想知道,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 饭厅的时钟敲响三点, 于是,手扶栏杆,相互道别, 她好像很吃力地说: “就这样吧……哦,不,我忘记了, 我爱您,我还在那时候 就爱过您!” “是的。” 1910年10月29日 基辅 我写下这些词语…… 我写下这些词语, 久久地不敢说一句话。 我的头隐隐作痛, 身体也可怕地变得僵麻。   远方的牧笛声渐渐平息, 而心中依旧是那么多谜语, 秋天细小的雪花 覆盖了槌球场地。   最后的叶片沙沙作响! 最后的思绪令人痛苦! 我不想打扰 那些习惯了玩耍的人们。   我可爱的双唇 原谅了他们残酷的玩笑…… 啊,明天你会来探望我们 沿着最早那条雪橇小道。   蜡烛在客厅中点亮, 它们的光线在白天越发柔和, 人们会从暖房中 为我带来一大束玫瑰。   1910年10月 皇村 致И.А.戈连科 这个清晨迷醉于春日的阳光, 露台上可以嗅到玫瑰的芳香, 而天空比青花瓷器还要明亮。 这个笔记本有着柔软的山羊皮封面; 我在阅读里面祖母当年写下的, 那些哀歌与诗篇。   我看见通向大门的道路,短木桩 在绿宝石般的草皮上清晰地呈现白色。 哦,心儿甜蜜而盲目地爱着! 绚丽缤纷的花坛令人欢欣, 暗淡的天空中传来乌鸦生硬的叫声, 而林荫路的深处是墓地的拱门。   1910年11月2日 基辅 公园里的假面舞会 月光照耀着屋檐, 在河水的波峰间流浪…… 侯爵小姐冰凉的手臂 如此轻盈而芬芳。   “哦,王子!”她微笑着,坐下,— “卡德里尔舞中你我将是舞伴”※,— 她因预感到炽热的爱情 面具下的脸色变得苍白,不安。   银色的白杨树和低垂的啤酒花 遮掩了公园的小门。 “不论是巴格达,还是君士坦丁堡, 我都会为您去占领,我的可人儿!”※※   “您为什么这样不爱说笑, 侯爵小姐,搂着您让人发怵!” 他们的交谈含混而冷淡。 “那好!让我们一起跳舞?”   他们走出来。榆树和槭树上 闪烁着色彩斑斓的灯光, 两位身穿绿装的女士 和修士们在玩打赌的游戏。   一袭白衣,手捧着一束杜鹃, 小丑皮耶罗走来,和他们开着玩笑: “我的王子!啊,难道是您 拔掉了侯爵小姐帽子上的羽毛?”   1910年11月6日 基辅   ※译者注:卡德里尔舞,俄罗斯的民间舞蹈。卡德里尔舞在乌拉尔地区相当流行,是一种集体对舞,一般是四对或六对舞伴参加。由若干段各有特点的舞蹈组成,实际上是一种组舞,舞者按照规定的结构形式逐段表演,而段落的顺序和转换则由一个领舞者来指挥。各地的卡德里尔舞的段落安排和舞步不尽相同,但通常在结尾时都要跳加洛普舞。 vis-a-vis,原诗为法语,对面,面对面。 ※※译者注:ma belle,原诗为法语,我的美人,我的可人儿。 他曾喜欢过…… 他曾喜欢过世上的三种事物: 黄昏时的歌唱,白色的孔雀 和磨损的美国纸牌。 他不喜欢,孩子的哭啼, 不喜欢喝茶加入马林果酱 以及女人的歇斯底里。 ……而我曾是他的妻子。 1910年11月9日 基辅 “小桌上摆着茶水,蛋奶饼干……”    小桌上摆着茶水,蛋奶饼干, 糖球放于白银的高脚盘。 她蜷起双腿,尽量坐得舒坦, 漠不关心地问:“已经到了?” 她伸过来一只手。我的嘴唇触到 那枚冰冷光滑的戒指。 我们没有约定将来的会面。 我知道,这事已经完蛋。 1910年11月9日 基辅 后记:这首小诗直到最后才出现主语,前面的动词都是用的过去时,阴性。而末尾的主语“我”,却是阳性。因此,私下以为这首也应该是诗人以男性的口吻创作的一首作品。   古老的肖像   窄细而古老的木框 以镀金的椭圆搂紧了你。 黑人手持蓝色羽扇站在身旁, 这个女子,苗条美艳,肤色白皙。   何等瘦削,这少女般柔情的双肩, 你的目光固执而傲慢; 高高的蜡烛闪烁着昏暗的光线, 仿佛是站在教堂的大门前。   齐特拉琴摆放在旁边的青铜小桌上, 玫瑰插在带棱的高脚杯中…… 在如此庄严宏伟的大厅里, 这调色板在谁的手中颤动?   而这令人心惊的双唇 是为谁准备好的致命毒药? 黑人站在身旁,相貌粗鲁,衣着漂亮, 眼神里闪烁着狡黠的光芒。   1910年秋 基辅 初次归来……   令人痛心的白色裹尸布向大地铺展, 钟声庄严低沉地敲响, 那皇村不堪忍受的寂寞 让心灵重新激动而慌乱。 五年飞逝。这里的万物荒凉沉寂, 仿佛世界末日降临大地。 就像被永远解决的题目, 皇宫在垂死的梦境中安息。   1910年秋 皇村 我是致命的,对于温情脉脉的年轻人…… “我是致命的,对于温情脉脉的年轻人。 我是痛苦之鸟。我是伽玛尤恩*。 可灰眼睛的人啊,我不会碰你,快些走吧。 我闭上眼睛,把翅膀收拢在前胸, 希望你别发现我,好让你走自己正确的道路。 而我会死去,奄奄一息,但愿你能找到自己的幸福……” 在秋天黑色的枝头伽玛尤恩这样歌唱, 然而行人却改变了自己光明的旅途。   伽玛尤恩(Гамаюн):俄罗斯神话传说中可预言未来吉凶祸福的神鸟。 另,不知前人是如何翻译这种鸟的,自己暂且音译如此。记得当年在俄罗斯时,俄罗斯女友雅娜曾借给我一本有关诗人勃洛克的画册,第一次在上面看到了这种鸟(下图上面的那一张),觉得可爱,便摹仿着画了一张。 1910年12月7日 皇村 灰眼睛的国王   赞美你啊,这无休无止的悲伤! 昨天他去世了,灰眼睛的国王。   秋日的黄昏,空气沉闷,满天霞红, 我的丈夫回到家里,语气平静:   “知道吗?人们把他运出了狩猎区, 在老橡树下找到了他的尸体。   可怜的是女王。如此青春年少!…… 一夜间变得无比苍老”。   丈夫在壁炉上找到自己的烟斗 起身上夜班,走出了门口。   我要马上把自己的小女儿唤醒, 我要看一看她那双灰色的眼睛。   而窗户外白杨树沙沙作响: “人世间已没有了你的国王……”   1910年12月11日 皇村 我久久地站立在沉重的地狱门口…… 我久久地站立在沉重的地狱门口, 而地狱中一片黑暗和死寂…… 啊,甚至连魔鬼都不需要我, 那我究竟该去哪里?   1910年12月23日 皇村 我的房间中生活着……   我的房间中生活着 一条行动迟缓而又美丽的黑蛇; 她像我一样懒散, 也像我一样冰冷。   傍晚时我编写神奇的童话 坐在通红的火焰旁的地毯上, 而她用绿宝石般的眼睛 冷漠地注视着我。   深夜听见呻吟般的埋怨 这死亡的、沉寂的模样…… 确实,我想得到另外的东西, 最好不是毒蛇样的目光。   只是到了清晨,我才重新变得温顺, 像纤细的蜡烛般,点点融化…… 而此时那条黑色的带子 才从我瘦削裸露的肩膀上滑下。   1910年 《深色的面纱下我抱紧双臂》 深色的面纱下我抱紧双臂…… “为什么今天你的脸色如此憔悴?” ——是因为,我用苦涩的忧伤 把他灌得酩酊大醉。 我怎能忘记?他踉跄着走出去, 嘴角痛苦地扭曲…… 我没有碰一点栏杆,奔下楼, 一直跟他跑到门口。 我气喘吁吁,冲他大喊:“从前的一切, 都是游戏。你要走,我就去死”。 他平静而又可怕地微笑着 对我说:“别站在风口里”。 1911年1月8日 基辅 黄昏的房间   如今我说的那些话语, 只在灵魂中诞生一次。 小蜜蜂在白菊花上嗡嗡鸣叫, 古老的香袋散发出如此馥郁的味道。   而这个房间,窗子实在有些狭小, 却呵护着爱情,牢记着壮士歌谣, 在那床头之上镌刻着法文题词 写的是:“上帝,请宽恕我们”*。   我的灵魂啊,请你不要触动,也不要找寻, 古老的,悲伤的笔记…… 我看见,一件件闪亮的雨衣 让塞弗勒发光的雕塑黯然失色。**   这最后一道光线,金黄而沉重, 冻结了一大束鲜艳的天竺牡丹, 我仿佛在梦中听到了维奥拉琴 和古老钢琴的绝妙和弦。   1911年1月21日 基辅 *,此处原诗为法语:Seigneur, ayez pitie de nous。 **塞弗勒:法国城市,以瓷器制造闻名于世。 阿丽萨 I 她总是怀念那被忘却的往事, 怀念着春天的梦境, 如同佩丽塔怀念着打碎的 金色的水罐……   她收集起全部的碎片, 但不会把它们拼在一起…… “如果你知道该多好,阿丽萨, 我是多么无聊,生活地多么无聊!   我在晚餐时打着哈欠, 时常忘记了吃喝, 真的,有时候我甚至忘记了 把眉毛修饰、描抹。   哦,阿丽萨!请给我想个, 好让他回到我的身边; 如果你想要,就取走我的全部财产, 想要房子和衣裙也悉听尊便。   我梦见他戴着王冠, 我害怕我一个人的那些夜晚!” 阿丽萨的项链中藏着 一绺深色的头发——你可知道,那是谁的?! 1911年1月22日 基辅  II   “天色太晚!我累了,哈欠连天……” “我的小甜心,安静地睡吧, 为了我身姿苗条的夫人, 我要卷起红褐色的假发。   他将全身缀满绿色的丝带, 而腰间装饰着珍珠的纽扣儿; 她读到这样的纸条:“我会在 槭树下等你,我神秘的伯爵!”   她会在丝网花纹的面罩下 狡猾地把笑声压低, 她今天甚至命令我 用袜带勒死她”。   晨曦从窗子照进来, 在她黑色的裙子上轻轻滑动…… “我神秘的伯爵,他在槭树下 正向我敞开怀抱”。   1911年1月23日 基辅 阳光的记忆在心中减弱……   阳光的记忆在心中减弱。 小草枯黄。 寒风吹拂,送来 初雪的冰凉。   狭窄的运河已不再流淌—— 水流封冻。 这里再也不会发生什么,—— 哦,永远不会发生!   空旷的天空中柳树碎成 透风的扇片。 或许,我不成为您的妻子 将会更圆满。   阳光的记忆在心中减弱。 这是什么?是黑暗? 可能吧!……冬天用一个晚上 便会降临人间。   1911年1月30日 基辅   白夜里   哦,我没有锁上房门, 也没有点燃烛光, 你不知道,我是多么疲惫, 却不想躺到床上。   我注视着,昏暗的暮色里 熄灭了透过松针的一缕缕光亮, 我为那说话声而陶醉, 它与你的声音多么相像。   我知道,一切都已经失去, 而生活——就是万恶的地狱! 哎,可我曾经那么相信, 你还会回到我这里。   1911年2月6日 皇村 好像用麦杆儿,你吸吮着我的灵魂……   好像用麦杆儿,你吸吮着我的灵魂。 我知道,它的味道苦涩,让人沉迷。 但我不会用哀求打断你的折磨。 哦,我的平静会持续好几个星期。   你何时结束,请告诉我。不必忧伤, 人间已没有了我的灵魂。 我要到那不太遥远的地方 去看一看,嬉戏玩耍的孩子们。   刺李子正在灌木丛中绽放, 墓地外人们在忙着搬运红砖。 你是谁,是我的兄弟还是恋人, 我不记得,也不需要记在心间。   这里多么孤独,却又多么明亮, 疲惫的身体在这里休假…… 而路过的人们会胡乱猜想: 说不定,这个女人昨天刚刚守寡。   1911年2月10日 皇村 《我遭遇了三次拷问》 我遭遇了三次拷问。 我痛苦地叫喊着醒来 看见细瘦的手臂 和不怀好意的嘲笑的嘴唇。 “你与谁在黎明接吻, 并且发誓,会在分手后死去, 你是否藏匿起炽热的快乐, 在黑色的大门口嚎啕大哭? 你拼命地为谁送别, 那人很快,哦,很快就会死去”。 他的嗓音像鹰的尖叫, 但奇怪地像谁的声音。 我蜷曲着自己的身体, 感受着死亡的战栗, 而蜘蛛结实的丝网 掉落下来,把我的床榻盖严…… 哦,你的嘲笑不是没有理由, 我不由自主说出的谎言! 1911年2月16日 皇村 《我曾三次去接受拷问》   我曾三次去接受拷问。 我痛苦惊叫着醒来 看到细瘦的双手 和阴沉讥笑的嘴巴。 “在晨光中你曾与谁亲吻, 向谁发誓,会在分手时死去, 你隐瞒了炽热的喜悦, 在漆黑的门口痛哭流涕? 你拼命相送的那个人, 哦,将会很快死去”。 曾有个声音如老鹰的尖叫, 与某人的奇怪相似。 我的整个身子蜷曲, 感受到死亡的战栗, 牢固的蜘蛛网 抖落下来,把我的床榻盖严…… 哦,你的嘲笑不是没有根据, 我这不由自主的谎言!   1911年2月16日 皇村 2007年11月二译 《门扉半开半闭》 门扉半开半闭, 椴树掀动甜蜜的气息…… 一条马鞭和一只手套 遗忘在了桌子上。 灯光四周一片金黄…… 我聆听着沙沙的声响。 你为何离去? 我至今不明白…… 明天的早晨 将是快乐和晴朗。 这生活多么美好, 就让心,变得英明。 你已十分疲惫, 敲击得越发轻微,低沉…… 你知道,我读懂了, 那些不死的灵魂。 1911年2月17日 皇村 仿英·费·安年斯基   因为我最初的怪脾气,我和你, 告别。湖水变得幽暗无比。 你只是说:“我不会忘却”。 那时我却奇怪地相信了你。    一张张面孔出现了,又逝去, 今天可爱,而明天还远。 为什么就在这页书上 不知何时我曾折起过一角?   这本书总是在同一个地方 打开。不知道,究竟是为什么! 我只爱那瞬间的快乐 和蓝菊的花朵。   哦,有人曾说过,心似顽石造, 我想必更清楚:它来自于烈火…… 我永远都不明白,你待我如此亲密 或者仅仅是爱我。   1911年2月20日 译注:此诗曾见到过另外一个版本,现所依据为《阿赫玛托娃诗文全集》中所刊。此诗以男性的口吻写成。 安年斯基:伊那肯季•费多洛维奇 (Анненский Иннокентий Федорович,1856-1909)诗人、文学评论家、剧作家、翻译家、教育家。出生在奥姆斯克。毕业于彼得堡大学历史语言系,通晓十四种语言,一生在国民教育系统供职。1901年出版了第一本诗集《低吟浅唱》(Тихие песни),收有作家早年的一些诗歌和译作,这也是诗人生前唯一出版的一本诗集(第二本诗集《柏木雕花箱》(Кипарисовый ларец)在诗人去世后才问世)。1909年安年斯基因长期罹患的心脏病突发逝世于彼得堡。安年斯基的创作风格似乎是介于象征主义和阿克梅主义之间,这也确立了他在20世纪诗歌史上承前启后的地位。他的诗歌对古米廖夫、阿赫玛托娃、曼德尔斯塔姆、帕斯捷尔纳克等人都产生了影响。 沿着林荫路牵过一群小马……   沿着林荫路牵过一群小马。 披散的马鬃像长长的浪花。 啊,使人心醉的城市充满谜语, 我如此忧伤,因为爱上了你。   想起从前让人奇怪:灵魂充满愁绪, 病危时的胡言乱语让我呼吸急促。 而如今我变成了玩具, 就像我的朋友——玫瑰色鹦鹉。   胸中预感不到痛苦的憋闷, 不信,请看一下我的眼睛。 我只是不爱黄昏日落时分, 不爱海上吹来的风,不爱听那句“走开”。   1911年2月22日 皇村 《我来到这里,无所事事》 我来到这里,无所事事, 对我来说哪都一样,无聊烦闷! 山岗之上磨坊昏昏欲睡。 岁月可以在此缄默不语。 枯萎的无根草上 一只蜜蜂从容地飞翔; 我在池塘畔呼唤美人鱼, 而美人鱼已然死亡。 生满了铁锈色的水藻 宽阔的池塘,变浅, 激动不安的山杨上空 轻盈的月亮闪闪发光。 我发现一切都是新的。 杨树散发温润的清香。 我不说话。默默无言,准备 重新成为你,土壤。 1911年2月23日 皇村 老橡树沙沙作响,诉说着往事…… 老橡树沙沙作响,诉说着往事。 月光倦怠地慢慢扩散。 你那美妙的嘴唇 我从来都没幻想过亲近。   浅紫的面纱遮掩苍白的额头。 你和我在一起。默然无语,忍受着病痛。 想起你手臂的纤柔, 我的手指冰凉,微微颤抖。   我这样沉默度过许多沉重的岁月。 相见时的拷问在所难免。 因为我早已知道你的回答: 我爱你,以前从没有被人爱过。   1911年2月   注:此诗以男性第一人称口吻写成。 未完成肖像上的题词 哦,请不要为我叹息, 这忧郁难以忍受,无根无据, 我就在这里,在灰色的画布上, 我模糊而可怕地浮现。   飞起的双臂像是疼痛骨折, 眼神中透出狂怒的笑意, 在尽情享受苦难的时刻 我不可能变成另外的模样   他希望这样,他用致命而恶毒的语言 命令我这样。 我的嘴唇慌乱地变成绯红, 而面颊却雪一样苍白。   他的过失算不上罪孽深重, 他走了,去凝视别人的眼睛, 但在我死前的昏睡里 无论什么都不会进入我的梦境。   1911年2月 《我活着,像闹钟里的布谷》 我活着,像闹钟里的布谷, 不去羡慕森林中的小鸟。 人们上紧发条——我就咕咕鸣叫。 你知道,这样的命运 我希望只有我的仇敌 才能拥有。 1911年3月7日 皇村。 短    歌   当太阳刚刚升起 我就歌唱着爱情, 我跪在小菜园里 浇灌着滨藜。   我把它拔除,扔到一旁—— 希望它把我宽恕。 我看见,一个赤脚的小姑娘 在篱笆边痛哭。   我害怕听到这不幸的声音 这响亮的哭啼, 而那死亡的滨藜 散发着更加强烈的温热香气。   面包将被石头代替 作为对我恶意的馈赠。 我的头顶上只有天空, 而与我相伴的是你的呼唤声。   1911年3月11日 皇村 《我快疯了,哦,奇怪的男孩》 我快疯了,哦,奇怪的男孩, 在星期三,三点钟! 一只嗡嗡叫的黄蜂 把我的无名指蜇痛。 我无意间按住了她, 我以为,她已经死去, 可她剧毒的蜂针 比纺锤还要锐利。 我是为你哭泣吗,奇怪的男孩, 你的面庞是在对我微笑? 请看吧!我的无名指上 这枚光滑的指环如此漂亮。 1911年3月18—19日 皇村 你重新和我在一起。啊,玩具男孩……   你重新和我在一起。啊,玩具男孩! 我是否又像姐姐,对你变得温柔? 布谷鸟在古老的钟表里隐藏起来。 它向外飞快一望。就说:“是时候了”。   我敏感地聆听着疯狂的故事。 只是你还没学会沉默不语。 我知道,像你这样灰眼睛的孩子 会快乐地生活,轻松地死去。   1911年3月 皇村 渔    夫   手臂裸露,衣袖挽过胳膊肘儿, 而一双眼睛,比冰雪还要蔚蓝。 浑身散发着焦油般刺鼻、窒息的气味, 就像黝黑的肤色,对你再合适不过。   那件深蓝色短上装的衣领, 永远,永远都是敞开着 在你面前,渔女们只会哎呀惊叹一声, 把脸庞羞得绯红。   就连那个往返于城里 卖刀鱼的小女孩, 也仿佛心绪烦乱的女人 每当黄昏都在海岬上徘徊。   她的面颊苍白,双手无力, 疲惫的目光无比深奥, 那些在沙滩上爬来爬去的螃蟹, 弄痒了她的双脚。   但是她伸出手臂 却并不去捕捉它们。 在她被痛苦击伤的体内 脉搏跳动得越来越急促强劲。   1911年4月23日 致薇拉·伊万诺娃-施瓦尔萨伦   淡淡的烟雾弥漫了公园, 大门口的煤气灯突然闪亮。 在那些陌生而平静的眼睛里 我只依稀记得一双目光。   你的忧伤,对于众人秘而不宣, 我却立刻成为了你的伙伴, 你也清楚,令人厌恶和窒息的悲痛 已把我的内心塞满。   我爱这个日子,并为此欢庆, 你一声召唤,我就会立刻出现。 对于我,这个罪孽深重、游手好闲的人, 只有你一人从来没有过责难。   1911年4月   薇拉·伊万诺娃-施瓦尔萨伦(1890-1920),阿赫玛托娃的朋友。 致А.А.斯米尔诺夫   当我们死去,生活不会变得黑暗, 而可能,会变得更加光明灿烂。 1911年5月 高远的空中云朵变得灰暗…… 高远的空中云朵变得灰暗, 如同铺展开松鼠的毛皮。 他对我说:“柔弱的雪姑娘,您的身体 会在三月融化,这没什么可惜!”   松软的暖袖里我的双手冻冷。 我有些害怕,不知为何心神不宁。 哦,如何召回你们,飞快的一星期 他那轻飘飘片刻的爱情!   我既不想苦痛,也不想报复, 就让我随最后一场白色的暴风雪死去。 洗礼节前夕我就预测到这种结局。 我在一月的时候还是他的发妻。   1911年春天 皇村 《一颗心不会和一颗心钉在一起》 一颗心不会和一颗心钉在一起, 如果你想——尽可离去。 诸多的幸福早已 为路上自由来去的人准备就绪。 我不会哭泣,我不会抱怨, 我注定不能成为幸福的女人, 请不要吻我,我已疲惫不堪,—— 亲吻我的只应是死神。 这些锐利的折磨人的日子 与苍白的冬季一起熬过。 可为什么,为什么 你比我的意中人还要出色? 1911年春 《我哭泣过,也忏悔过》 我哭泣过,也忏悔过, 哪怕是雷霆在天空轰鸣! 在你荒凉的家里, 忧郁的心灵疲惫不堪 我知道无法忍受的疼痛, 走回头路的耻辱…… 我害怕,害怕去见不再爱的人, 害怕走进沉寂的房屋。 我衣着漂亮向他鞠躬, 项链丁当作响,— 他仅仅问道:“亲爱的! 你在哪为我做了祈祷?” 1911年春 我和你开心大醉,意兴酣然……   我和你开心大醉,意兴酣然—— 而你讲的那些话毫无意义。 早来的秋天 在榆树上到处挂满了黄旗。   我们二人误入了 欺骗的国度,痛苦地懊恼, 可是,为何我们还要 用奇怪而僵硬的微笑来欢笑?   我们想用可怜的痛苦 来替代平静的幸福…… 而对头脑不清、身体虚弱的同志 我不会抛弃不顾。   1911年5月—7月 巴黎 ……那里有我的大理石替身 ……那里有我的大理石替身, 翻倒在苍老的槭树下, 它把面影投给湖水, 聆听着绿色的喧哗。   明亮的雨水洗净 它身上凝结的创伤…… 冰冷苍白的人啊,请你等一等, 我很快也会变成大理石雕像。   1911年 一整天她都呆在小窗前…… 一整天她都呆在小窗前 心情苦闷:“快来一场雷雨多好”。 我发现,只有被恶狗追咬的野猫 才会有这样的眼睛。   是的,那个你等待的人,不会回来, 就连最后的日期都已逝去。 窒闷的热浪,像锡,从天空 淋漓到干涸的陆地。   凝望着灰色阴沉的烟雾, 你只能用痛苦折磨自己的心。 我甚至觉得——你会突然喵喵叫起来, 在肮脏的地板上弓起身。   1911年夏 斯列普涅沃 葬  礼   我为坟墓寻找着地点。 你是否知道,哪里更加明亮? 原野上如此寒冷。大海边 乱石堆积实在凄凉。   可是她已习惯了安宁 且热爱着太阳的光芒。 我要在它的上面筑间小屋, 就像我们多年的住家一样。   窗户之间会有一道小门, 我们在屋里把长明灯点燃, 它就像一颗忧郁的心 闪烁着鲜红的火焰。   你知道,她生病了,梦话连篇, 说着另一个世界,说着天堂, 而修士却指责道:“天国不是为你们 罪孽深重的人准备的地方”。   那时,她因病痛变得脸色苍白, 喃喃低语着:“我跟随你去”。 你看如今我们相伴,自由自在, 而脚下是蔚蓝色的浪涛拍击。   1911年9月22日 皇村 昏暗的草棚下闷热可怕……   昏暗的草棚下闷热可怕, 我强颜欢笑,内心却在愤恨地哭泣。 老朋友低声劝我:“别说丧气话! 旅途中我们不会万事顺利!”   而我并不相信这位老友。 他荒谬可笑,失明,生活贫苦, 自己的整个一生他都 用脚步丈量漫长枯燥的道路。   我时断时续的声音,清脆地响起, 这洪亮的嗓音没听说过幸福: “啊,旅人的行囊空虚, 而明天将是阴雨连绵,饥肠辘辘!”   1911年9月24日 皇村 黝黑的少年沿林荫道徘徊……   黝黑的少年沿林荫道徘徊, 他在湖畔踱步,满怀悲伤, 一百年来我们依然珍爱 他的脚步声,隐约作响。   这些松针多么扎人而又浓密 把低矮的树桩全都盖满…… 他的三角帽曾经放在这里 还有一卷破旧的帕尔尼诗选。   1911年9月24日 皇村   注:这首诗是献给普希金的。1811年,少年普希金曾进入皇村中学学习。阿赫玛托娃的一些诗集中,常常把这首诗与其他的两首《沿着林荫路牵过一群小马……》《……那里有我的大理石替身》一起并入《在皇村》的组诗中。这首诗修改了多次,最后总算是勉强跟上了它原来的韵律。 致缪斯   缪斯姐姐看了看我的脸, 她的目光明亮而清纯。 她摘走了我的金指环, 那是第一件春天的礼品。 缪斯啊!你看,世人都多么幸福—— 不论是少女,妇人,还是寡妇…… 我哪怕撞死在车轮之下, 也不想遭受这种桎梏。 我知道,为了占卜,我应采摘 一朵稚嫩的雏菊。 但在人世间我注定要承受 每一次恋爱的痛苦。 窗台上的蜡烛直点到天亮 我心中并不思念任何人, 可是我不想,不想,不想 知道,他们怎么把别的女人亲吻。 明天,镜子会嘲笑我说: “你的目光既不明亮,也不清纯……” 我会轻声回答:“是缪斯 夺去了上帝给我的礼品”。 1911年11月10日 皇村 《爱情》 时而像条小蛇,蜷缩成一团, 在内心施展着巫术, 时而化作一只鸽子,整天 在洁白的窗口低声咕咕, 时而在耀眼的霜雪上闪光, 时而在紫罗兰的睡梦中惊醒…… 但它总忠实地悄悄引导你 远离快乐与安宁。 在小提琴忧郁的祈祷声中 它学会了甜蜜地哭泣, 然而却害怕猜出是它 在那还不熟识的微笑里。 1911年11月24日 皇村 《有个男孩,吹弄着风笛》 有个男孩,吹弄着风笛, 有个女孩,编织着花环, 森林中有两条交叉的小径, 远方的田野上是遥远的星光,—— 我看到了这一切。我记住了这一切, 并钟爱地珍藏在心底。 唯有一件事情我永远都不明白 甚至我再也不能想起。 我不祈求智慧,也不祈求力量。 哦,只求让我在火堆边取暖! 我冷呀……那有翅膀的或没翅膀的, 快乐之神,从来不把我探望。 1911年11月30日 皇村 “新月初升时……” 新月初升时,我亲爱的朋友 把我抛弃。竟是这样的结局! 他开玩笑说:“走钢丝的舞蹈家! 看你如何活过五月去?”   我回答他,像回答自己的兄弟, 我,不嫉妒,不抱怨, 我的损失即使用四件崭新的外衣 也无法代替。   就让我的前途可怕,凶险, 而痛苦的道路更加恐怖…… 我的中国小伞多么美丽, 白粉的小鞋多么老于世故!   乐队演奏着快活的乐曲, 我的嘴角也流露出笑意。 可是心儿知道,心儿知道, 那第五个包厢一片空寂!   1911年11月 皇村 爱情会早于一切成为死亡的灰烬…… 爱情会早于一切成为死亡的灰烬, 傲慢在平息,阿谀在沉寂。 绝望,再点缀上恐惧, 几乎没有可能再转移。   爱情用那普通的、不熟练的歌声, 欺骗地将我们征服。 在不太久远之前 你还不是头发斑白,神情忧郁。   可是当她微笑着 站在你的花园、房子和田野里, 让你在任何地方都觉得, 无拘无束,自由惬意。   当你被她征服,饮下她的毒酒, 你曾是多么幸福。 你看那些星星要比平日硕大, 你看那些野草,那秋天的野草, 芬芳散逸。   1911年秋 皇村 人们仿佛用沉重巨大的锤子…… 人们仿佛用沉重巨大的锤子 敲击着我柔弱的胸膛。 哪怕是用明亮的黄金赎买,—— 我只想长舒一口气,只一次! 我多想从靠枕上抬起身, 再去看一眼宽阔的池塘, 再去看一眼,云朵飘荡在 灰蓝色云杉林的上空。 我将接受这一切:痛苦与绝望, 甚至于怜悯的刀锋。 只是请别把自己悔过的 沾满灰尘的披风,盖上我的面孔!   1911年秋 丈夫拿花纹皮带抽打了我……   丈夫拿花纹皮带抽打了我, 那是用两条皮带拧结而成。 为了你,我坐在双扇小窗里 整个晚上独守孤灯。   天光渐亮。铁匠铺的上空 升起缕缕青烟。 哎,和我这个悲惨的囚徒, 你又不能待上几天。   为了你,我接受了沉闷的命运, 接受了痛苦的命运。 莫非你爱浅色头发的女人, 或者是棕红头发的女人?   让我如何掩盖起你们,那些响亮的呻吟? 把可疑的窒闷的兴奋埋在内心, 而纤柔的月光 盖在我没有皱纹的床被上。   1911年秋。 断     章   ……不知谁,掩藏于树木的暗影里, 弄得落叶沙沙作响 他叫喊:“恋人对你都干了些什么, 你的恋人都干了些什么!   你沉重的眼睑, 好像打翻了黑色粘稠的墨汁。 他把你出卖给了 爱情投毒人的痛苦与郁闷。   你早就不再计算那些刺痛的话语—— 锋利的针尖下胸膛已然死寂。 你没必要努力让自己快乐—— 对你来说活着躺进棺材更加容易!……”   我对欺负我的人说:“他狡黠,他黑, 不错,但他没你的无耻厚颜。 他平和,他温情,他对我忠实可靠, 他会爱我直到永远!”   1911年12月26日 忏  悔     宽恕了我罪孽的那个人一声不响。 浅紫的昏暗熄灭了烛光, 深色的法衣长巾 遮蔽了他的头颅和肩膀。   难道是那个声音:“姑娘!请起……” 我的心儿撞击得那么急剧。 他的双手透过衣物轻轻相触 漫不经心地施着洗礼。   1911年  皇村 《花园》 它熠熠闪光,窸窣作响, 这整座冰封的花园。 它离我而去心怀忧伤, 但没有道路回返。   太阳苍白暗淡的面孔—— 就像一扇圆窗; 我内心清楚,是谁家的孪生子 早就紧依在它的身旁。   在此地我的安宁 被不幸的预感永远夺去, 透过单薄的冰层 仍显露出昨日的足迹。   那暗淡枯死的面容 俯向帷幔沉寂的梦境, 几只掉队的白鹤停止了 尖利的啼鸣。   1911年 皇村 流水之上 匀称健美的放牧少年啊, 你看,我在说着呓语。 我记得那件雨衣和手杖, 我正身遭不幸。 如果我站起来——还会倒下去。 那支短笛轻唱:嘟-嘟! 我们分手了,如同在梦中, 我说过:“我等着你”。 他笑着,回答我: “我们会在地狱重逢”。 如果我站起来——还会倒下去。 那支短笛轻唱:嘟-嘟! 哦,磨坊的池塘里 是深蓝的流水, 我走向你 不因为痛苦,不因为羞耻。 没有叫喊,摔倒在地, 而远方传来笛声:嘟-嘟。 1911年4月 角落中的老头子,像一只山羊…… 角落中的老头子,像一只山羊, 他在认真地读着《费加罗报》①。 我的手中是一枝枯竭的笔, 如今回家还为时尚早。 我命令你,让你离去。 你的眼睛立刻对我暴露了一切…… 锯木屑密实地铺满了地板, 半圆型的大厅里散发着酒精的气息。 这就是青春——幸福的一对儿 …… ……② 让我最好昨天就自缢而亡 或者今天就撞火车死去。 (1911年5月-6月?) 巴黎 译注: ①费加罗报(Le Figaro)是法国的综合性日报,也是法国国内发行量最大的报纸。《费加罗报》创立于1825年,其报名源自法国剧作家博马舍的名剧《费加罗的婚礼》中的主人公费加罗。 ②此句原诗散佚。 在森林里   四颗钻石——四只眼睛, 两只猫头鹰的,两只我的。 啊,故事的结局多么沉痛,多么沉痛—— 我的未婚夫死去了。   躺在草丛中,这里茂密而潮湿, 我响亮的话语有些杂乱, 猫头鹰在高处傲慢地俯视, 我说的话,它都清楚地听见。   云杉林浓密地环绕着我们, 我们的上面是天空,黑色的正方形, 你知道,你知道,人们杀死了他。 杀死他的是我的长兄……   不是因为血腥的决斗, 既不是在厮杀时,也不是在战争中, 而是在林间荒凉的小路上, 那时恋人正走来和我相逢。 1911年4月   2009年3月21日试译 后记:这是我翻译的阿赫玛托娃的第120首诗。从1997年至今整整经历了12年。志之! 我再也不需要我的双腿…… 我再也不需要我的双腿, 就让它们化作鱼的尾巴! 我向前游动,阵阵清凉让我快慰, 远方的小桥朦胧地泛出白色。   我再也不需要驯良的灵魂, 就让它化作烟尘,一缕轻烟, 它会变成一抹浅蓝, 飞掠过黑沉沉的河岸。   看吧,我潜水潜得多么深, 伸手就可以抓住一把水草, 我不再重复任何人的话语 也不再重复任何人的烦恼……   而你,我远方的爱人,莫非 变得脸色苍白,忧郁而沉默? 我听到什么?整整三个星期 你一直在低声问:“可怜的女人,为什么?!”   1911年2月12日  皇村 那里有芦苇摇曳…… …… …… ……那里有芦苇摇曳在 美人鱼轻柔的臂膀下。 我和她在晚上嘲笑 那些死去的,那些有过的事物, 但这种奇怪的游戏 我是如此地着迷……   约作于1911年7月13日至8月中旬间 斯列普涅沃   (译注:此诗前半部分散失,故完整的诗意无法猜测) 小猫咪咪,不要走来走去…… 小猫咪咪,不要走来走去, 枕头上绣着猫头鹰,小心吃掉你, 灰色小猫咪,不要打呼噜, 老爷爷听见不舒服。 保姆,保姆,蜡烛不亮, 小老鼠们又抓又咬咯吱响。 我怕那只猫头鹰, 为什么偏把它绣在枕头上?   1911年 译后:这首小诗似借孩子之口,唱出的儿歌,读来感觉调皮可爱。我采用了意译,为了语句的通顺,便于朗诵,补充了一些自己的东西,但愿没有破坏作者愿意。我多用直译,不喜欢在原有诗句中添加自己的东西,这首例外一次。 失眠   不知哪里传来几只猫的哀鸣, 我捕捉着来自远方的脚步声…… 你的话语真是不错的催眠曲: 因为它们,我已两个多月无法入梦。   失眠,你又一次,又一次与我相伴! 我熟悉你那毫无表情的面容。 说什么美女,说什么不道德的女人, 难道我给你唱得确实难听?   窗户都挂上了白色的布帘, 一缕缕流泻下浅蓝色的光线…… 我们是否为远方的消息感到欣慰? 为何我能和你如此轻松地相依相伴?   1912年初 皇村 眼睛哀求着人们口下留情……   眼睛哀求着人们口下留情。 当他们在我的面前 说出那个亲切的,响亮的姓名, 我该拿他们怎么办?   我漫步在原野间的小路上 灰色的原木在路边堆积。 轻柔的微风自由地吹拂 像春风般清新,时断时续。   痛苦的心灵倾听着 关于远方的秘密消息。 我知道:他还活着,呼吸着, 他会变得不再忧郁。   1912年初 皇村 致费·库·索洛古勃 你的木笛在寂静的世界上吹响, 死神的声音也秘密相随, 而意志柔弱的我,因你甜蜜的残忍 慵倦不堪,怡然心醉。   1912年3月16日 皇村 我的声音微弱,意志却不薄弱…… 我的声音微弱,但意志并不薄弱, 没有了爱情我反而觉得轻松。 蓝天高远,山风吹过, 我的那些意愿纯洁而神圣。   失眠——这位助理护士离开我去找别人, 我坐在灰白的炉灰边并不困倦, 而那钟楼上倾斜的指针 我也并不觉得像是致命的毒箭。   一幕幕往事在我的心中疯狂翻动! 获得自由的日子近了。我一切都将宽恕, 我看见,沿着春天湿润的常春藤, 一缕缕光线在上下奔突。   1912年4月 这里的一切,一切宛若从前……   这里的一切,一切宛若从前, 在这里好像连幻想都是枉然。 在那条无法通行的大道边,在家中, 该早早地把栅栏门关严。   我安静的房子空旷而阴暗, 它用一只窗子眺望着森林, 在那里,不知是谁被从绞索中卸下 随后人们还不停责骂这个死去的人。   他曾经那么忧郁,或者暗暗地快乐, 只有死亡——才是他最大的欢喜。 在沙发椅被磨破的红色长毛绒上 偶尔还会闪现一下他的身影。   就连布谷时钟也在深夜异常兴奋, 它的交谈声大家听得越来越清晰。 我从墙壁的缝隙中窥视:盗马贼们 在山岗旁把熊熊的篝火燃起。   还有,那预言而至的阴雨, 低低地,低低地笼罩在小屋上面。 我不害怕。幸好我佩戴着一条 深蓝色的丝绸细带。   1912年5月。 佛罗伦萨 人们祈祷过,为贫穷、忧伤的……   人们祈祷过,为贫穷、忧伤的, 为我鲜活的心灵, 你,走在自己的路上永远自信, 你看见窝棚里透出的光明。   对你,我忧伤,并心存感激, 为此我以后会告诉你, 狂热的夜晚怎样把我折磨, 清晨如何呼吸冰一样的气息。   在这一生中我看到的不多, 我只曾歌唱和等待。 我知道:我从没有憎恨过兄弟 也从没有把姐妹出卖。   而为什么上帝如此惩罚我 用每一天,每一点钟? 或许这是天使为我 指出了我们看不见的光明?   1912年5月 佛罗伦萨 我学会了简单、明智地生活……   我学会了简单、明智地生活, 望着天空,向上帝祈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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