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红楼里的男人们——谁说红楼里只有女人的身影？

----------------------- Page 1----------------------- 目 录 第一篇 人在庙堂，上下求索......1 廉政教育当常抓不懈——贾雨村......3 有些禄蠹粉可爱——贾政......10 夹缝之中尴尬人——贾赦......16 纨绔子弟真性情——贾珍......25 番外——由“禄蠹”二字评清初官场隐患......31 第二篇 红楼才子排行榜......39 探花郎夺才子榜首席——林如海......41 皇族子弟荣登榜眼——北静王 ......47 愤青耍酷列探花——贾宝玉......52 传胪是一种美德——蒋玉菡......72 番外——聊聊贾政身边的清客门人们......77 第三篇 都想嫁个好男人......85 不完美的言情小说男主角——贾琏......88 新好男人养成日志——薛蟠......102 前 侠骨柔肠热血儿郎——柳湘莲......109 言 天涯何处有芳草——贾蓉......116 11 ----------------------- Page 2----------------------- 番外——大观园工程结项报告......123 又一番外——说说贾府的小厮仆人们......132 第四篇 归隐真的不简单......139 成仙路上的博尔特——贾敬......142 假作真时真亦假——甄士隐......151 代人出家风光好——张道士......159 四个“怎么看”解读另类出家人——王一贴......165 番外——红楼梦中出家人的历史使命......170 第五篇 义薄云天抑或情义无价......179 男版闺蜜，怎一个暧昧了得！——秦钟......182 醉金刚是个好哥们儿——倪二......188 难得一个纯爷们儿——贾芸......195 升级版仙人跳攻略——多浑虫......201 番外——红楼狗仔队特别报道之盘点......205 贾府男人的潜规则......205 第六篇 百年大计，教育为本......213 儒学教育被代表——贾瑞......216 又及：从“风月宝鉴”看人性的弱点......222 德智体必须全面发展——贾珠......225 我是坏蛋我怕谁——贾环......231 对单亲儿童的心理关怀很重要——贾兰......240 番外——君子之泽，五世而斩......249 后 记......257 2 ----------------------- Page 1----------------------- 索 求 下 上 ， 堂 庙 在 篇 人 一 第 ----------------------- Page 2----------------------- “庙堂”一词，百度百科给出的解释是：太庙的明堂。是古代帝王祭 祀、议事的地方。借指朝廷。语出《楚辞·九叹·逢纷》：“始结言于庙 堂兮，信中涂（途）而叛之。”苏颋《送朔方大总管张仁亶》诗：“老臣 帷幄算，元宰庙堂机。” 第一次知道“庙堂”这两个字是听自范仲淹他老人家的“居庙堂之高 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当时就觉得这是一种很神圣的境界。 中国知识分子素有跻身庙堂的情怀，中国的百姓则有神话庙堂的情结。中 国人一生最大的愿望就是于庙堂中谋得一席之地，用现在的话说就是削尖 脑袋也要钻进体制内，就连狂放不羁，一生追求独立人格和自由精神，高 唱“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的愤青李白，也不例外，在 42岁那年，得到了道士吴筠的推荐，也不由“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 蓬蒿人！”还殷殷嘱咐家人：“归来倘佩黄金印，莫见苏秦不下机！”以 为自己马上就可以登台拜相、跻身庙堂了。 《红楼梦》的故事发生在庙堂之侧，姑且算是东西配殿。书中主人公 无一例外地依附于庙堂，就连神仙一般的林妹妹，也出身于世代侯爵之 家，其父林如海探花出身，官拜巡盐御史。 新红学研究人苏芩认为，整本《红楼梦》处处避讳“政治”二字，但 实际上处处在写“政治”。政治斗争、官场谋斗是《红楼梦》的主色。 “红楼”一书，看似主角是一帮青春女子。实际上，她们身上全都隐含着 “男人”的属性。她们用女子的性别，替代“男人”上演了一出“官场权 斗”……而到了男人的疆场，这种官场上的谋略、斗争、习气则更加显露 无遗。所以，要说红楼的男人，就应当从庙堂说起。 选择贾雨村为开篇第一人，只是因他在这“草蛇灰线”的红楼梦中， 与甄士隐一样，为穿线之人，映射着整个故事发展的脉络。 2 ----------------------- Page 3----------------------- 廉政教育当常抓不懈——贾雨村 在《红楼梦》中，贾雨村是个反面角色，明知被拐少女是当年对他 有知遇之恩的甄士隐之女，依然执法不严，此其忘恩负义也；在贾府败落 时，不念同宗及推举之谊，反而推波助澜，此其落井下石也。然而，刚出 场时的贾雨村却是个的大丈夫形象：“虽是贫窘，然生得腰圆背厚， 面阔耳方，更兼剑眉星眼，直鼻权腮。”虽寥寥数语， 却不难看出作者对 其喜爱之情。而通常来说，我们中国人讲究“相由心生”，这样仪表堂堂 的人，必有一身正气。 这时的贾雨村寄居在葫芦庙内，以卖文写字为生，就是给人写个对 联，代写个书信，谁家有红白喜事，需要写点什么东西，就靠这个糊口。 虽穷困潦倒，但却浩浩然于天地间，清雅得紧。 这 个 阶 段 的 贾 雨 村 具 有 三 个 特 点 ： 一 曰 “ 才 ” ； 二 曰 篇 一 第 “真”；三曰“义”。 ? 索 求 下 上 ， 堂 庙 在 人 贾雨村于甄家巧遇丫鬟娇杏，又兼娇杏频频回首，便自以为心中有 意于他，写出一首诗：“未卜三生愿，频添一段愁。闲来时敛额，行去几 回头。自顾风前影，谁堪月下俦？蟾光如有意，先上玉人楼。”又高吟一 联：“玉在椟中求善价，钗于奁内待时飞。”由此可知，贾雨村是极具过 人才华又极具不凡抱负的一个人。你瞧，他自己不也说了么：“非晚生酒 3 ----------------------- Page 4----------------------- 后狂言，若论时尚之学，晚生也或可去充数沽名。”果然，在接受了甄士 隐的资助后，雨村于明岁春闱大比时显露出才华，会了进士，选入外班， 升了本府知县。雨村的文才，在此后十数回中，得到一向挑剔的贾政的赞 许。那一回，大观园落成，静待元妃归省，尚缺匾额题咏。贾政心里的打 算是：“我们今日且看看去，只管题了，若妥当便用；不妥时，然后将雨 村请来，令他再拟。”由此可见，这贾雨村在贾政心目中，不但仕途上会变通，而且在这些“花鸟山水题咏”、“怡情悦性文章”方面也是有些灵性的。 此为其“才”。 书中写雨村接受了甄士隐的50两白银（3万块钱啊），并两套冬衣之 后：“不过略谢一语，并不介意，仍是吃酒谈笑。”又，甄士隐向雨村道： “十九日乃黄道吉日，兄可即买舟西上……”而雨村向葫芦庙内的和尚道： “读书人不在黄道黑道，总以事理为要，不及面辞了。”于次日五鼓（赶 得上闻鸡起舞的精神了）悄然离去。不过，略谢一语与凌晨进京，又可看 出雨村此时的为人并不惯于虚情假意与急迫赴试的心情。若换一善于此术、 工于心计之人，势必对此将有一番惺惺作态的感言兼卑躬屈膝的叩谢。 而贾雨村此时的心态，既有那么几分焦急，也有那么几分文人的清高，更 有那么一点点不好意思，而这种感觉，只有那些性情中人方能体会一二。 此为其“真”。 雨村自大考封官之后，于甄士隐的岳父封肃（风俗）家门前过，再次 巧遇娇杏。此处曹公写得蛮有意思，原文录下：“众人都说新太爷到任， 丫鬟于是隐在门内看时……”贾雨村看到了“隐”在门内的丫鬟。只一个 “隐”字，道出雨村有意寻找恩人的执著！我们试想，新太爷上任，“春 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遍长安花”，却在次日，“乃封百金赠封肃，外谢 甄家娘子许多物事”。 赠百金给封肃，实则是给甄家娘子。那个年代， 4 ----------------------- Page 5----------------------- 雨村一个官爷，给一个已婚妇人送银子显然是不合礼数的，找了封肃当幌 子，借他的手，帮他女儿的难，一方面是贾雨村遵礼守礼的意思，另一方 面则也是对甄家娘子此时难为的体谅。这份情，不由得让人感慨。用百金 还了甄士隐的情，确有那不忘旧义的可爱。 此为其“义”。 话说这贾雨村入仕后不几年，已经升为知府了。话说咱们现在的公务 员体制，要从一个主任科员升到司局级，怎么不得十几二十年？当然，古 代也有升得快的。单说曹雪芹那个年代，就有像年羹尧、福康安等。但这 些人都是于朝廷有赫赫战功的。所以，贾雨村的擢升，显然还是有些才干 的。这么一个有抱负、有才学、重事业、重感情的男子，当是那“十个男 人七个傻、八个呆、九个坏，还有一个人人爱”中的那一个，简直就是极 品啊。然而，“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人高于人，众必非之”，贾雨村不 久后就开始倒霉了。 这个阶段的贾雨村具备了另外三个特点：一曰“淡”；二 曰“雅”；三曰“智”。 且先看书中所写：“这贾雨村虽才干优长， 未免有些贪酷之弊，且 又恃才侮上，那些官员皆侧目而视，不上一年，便被上司寻了个空隙，作 成一本，参他生情狡猾，擅纂礼仪，且沽清正之名，而暗结虎狼之属， 致 篇 一 第 使地方多事，民命不堪等语。”小报告打得很无耻，但显然很有效，这貌 ? 索 求 下 上 ， 堂 庙 在 人 似也是亘古不变的定理，于是“龙颜大怒，即批革职”，贾雨村又成了布 衣，完成了他人生中的第一次起落。“那雨村心中虽十分惭恨，却面上全 无一点怨色，仍是嘻笑自若”，而且很认真负责地做了交接。每每读到此 处，就想到向来喜欢的两句“坐看庭前花开花落，闲望天上云卷云舒”。 能“坐看”和“闲望”，须得有多大的气量？又要压下多少委屈？所以， 必须为此时贾雨村的云淡风轻，赞一个！ 5 ----------------------- Page 6----------------------- ? ? 在《红楼梦》书中，贾雨村是个忘恩负义，见钱眼 开，落井下石的小人。然而刚出场时却是个标准的好男人 形象。 ----------------------- Page 7----------------------- 此为其“淡”。 我们继续读书，且说这贾雨村“交代过公事，将历年做官积的些资本 并家小人属送至原籍，安排妥协，却是自己担风袖月，游览天下胜迹”。 而这一游览，竟行至维扬一带，小桥流水，古道西风，教才女读书，这小 日子过得，羡煞我也。罢官之后没有怨天尤人，没有捶胸顿足，却洒脱地 “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地离开。其境界之高，让人不得不钦 慕，在葫芦庙里成长起来的儒生，堪为世人典范。 此为其“雅”。 我们要看到贾雨村是如何进入林家的：“雨村便相托友力，谋了 进去，且作安身之计。”书中此处有三个关键词：一是“闻”；二是 “托”；三是“谋”。而在这三个动词前面，又有一段文字，介绍了东家 的显赫：“因闻得今岁鹾政点的是林如海。这林如海姓林名海，表字如 海，乃是前科的探花，今已升至兰台寺大夫，本贯姑苏人氏，今钦点出为 巡盐御史，到任方一月有余。原来这林如海之祖，曾袭过列侯，今到如 海，业经五世。起初时，只封袭三世，因当今隆恩盛德，远迈前代，额外 加恩，至如海之父，又袭了一代；至如海， 便从科第出身，虽系钟鼎之 家，却亦是书香之族。”了不得！显然这林如海既是贵族，亦为骚客，觅 得这样既富且贵的人家，怕不是“安身”这么简单。贾雨村在此恐也为自 篇 一 第 己的前程做了个五年规划，而这个规划的过程才用得起“托”和“谋”。 ? 索 求 下 上 ， 堂 庙 在 人 雨村之东山再起指日可待！ 此为其“智”。 其间，贾雨村曾于黛玉身体怯弱，连日不曾上学之时闲步于外，鉴 赏村野风光。至于一山环水旋，茂林深竹之处，隐隐有座庙宇，门巷 倾颓，墙垣朽败，门前有额，题着“智通寺”三字，并有一副破旧的对 7 ----------------------- Page 8----------------------- 联：身后有余忘缩手，眼前无路想回头。此时雨村正是落魄之时，见此 对联也曾思“这两句话，文虽浅近，其意则深”。李白有诗云：“吉 凶祸福有来由，但要深知不要忧。只见火光烧润屋，不闻风浪覆虚 舟。名为公器莫多取，利是身灾合少求。虽异匏瓜谁不食，大都食足早 宜休 。 ” 然雨村终未了悟，未能解得“急流勇退”，也不明“金盆洗手”，可 见他并未真正懂得智慧、通达之意。经冷子兴策划、林如海保举、贾政任 经纪人的“贾雨村复出”成功实施后，贾雨村进入他人生的第三个阶 段，也踏上其迈向虎穴龙潭、迈入官场黄泉的不归路。 后面的故事，我等耳熟能详。当贾雨村二度春风之后，为人做官还很 是想高古一番的。而这份高古，却被现实压垮了，“好个人物”的贾雨村 也渐渐入那禄蠹一流。 话说那贾雨村到应天府上任以后，接手的第一个案子就是冯渊的 命案。曹雪芹写人物的心理活动非常细致，笔墨极其简略。他只通过 几个细节，就把贾雨村人性的蜕变过程、他的心理活动，生动地表现出 来了。 当贾雨村听说冯家的仆人说告了一年的状，竟无人做主的时候，他 不禁大怒，便欲发签拿人，捉拿凶手，速速归案。结果，旁边一个门子 使个眼色，“嗯”了一下，贾雨村马上就宣布退堂。原文如下：“雨村 心下甚为疑怪，只得停了手，即时退堂，至密室，侍从皆退去，只留门 子服侍。”门子是个最普通的衙役，差不多就是现在政府办公大楼里的 保安，怎么这个门子使个眼色，哼了一下以后，他马上意会，就只能停 了手啊？这说明贾雨村确实接受了经验教训。他上回任知府的时候，吃 亏就是因为没有伺候好上司。在官场里，听上司的话是最重要的，但谁 都知道阎王和小鬼的故事。这个门子虽然地位很低，但他既然敢在堂堂 知府大堂之上给我使眼色，此人必有来历。他不是有过硬的后台，就是 必定掌握很重要的信息，怕我这个新上任的知府吃亏。所以，贾雨村接 8 ----------------------- Page 9----------------------- 受了上回的教训，不仅不能得罪上司，官场里面有些各色人等，说不定 什么时候就用得着。果然，这个门子拿出了护官符，下面就是这个葫芦 案了。 往后，贾雨村同志懂得了察言观色，懂得了自我保护，渐次地，变得 冷血、变得狰狞，“昨怜破袄冷，今嫌紫蟒长”，最终“因嫌纱帽小，致 使锁枷扛”。 至此，贾雨村同志进入了他人性、人生、人格的拐点，完成了由十 个男人中唯一人人爱的极品好男人到十恶不赦、天怒人怨的反面角色的 蜕变。 在《红楼梦》中，贾雨村是出现最早的人物，也是坚持到全书结局 的人物。贾雨村，名化，表字时飞，别号雨村。有关其姓名字号的来 历，脂砚斋批语中点出实为“假话”、“实非”，“雨村者，村言粗语 也。言以村粗之言演出一段假话也。”虽说是假话村言，曹公却说过 “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所以，真真假假，是是非非， 就是活生生存在的现实，也是最真实、最丰满、最立体的人性的刻 画。所以，说到底，贾雨村是个牺牲品，也是曹公笔下很值得垂怜的一个 人物。 一直以来都觉得，曹公是怀着三分无奈、三分悲叹、三分同情来刻 画这个人物的。无奈者，对社会现实的无奈、对官场黑暗的无奈、对人性 弱点的无奈；悲叹者，一叹雨村之才华，再叹雨村之身世，三叹雨村之命 篇 一 第 运；同情者，同情为官者居庙堂之高而身不由己、同情为人者遇利益之争 ? 索 求 下 上 ， 堂 庙 在 人 则蝇营狗苟、同情沉沦者陷污淖泥沼却执迷不悟。剩下的一分则是憎恶， 对社会的憎恶、对人心叵测的憎恶。 综上所述，贾雨村同志的腐败堕落其实是一种人性的同化、是一种 权力的制衡，因其为人，便不可能处于真空之中，各类细菌蔓延的结果， 必然是腐败。所以，廉政教育当常抓不懈，应“时时勤拂拭，莫使有尘 埃”。实在不行，偶尔用点杀虫剂、84消毒液也是必要的。 9 ----------------------- Page 10----------------------- 有些禄蠹粉可爱——贾政 要把贾政归为禄蠹一族，确实有点委屈他了。曹公在创作这个人物的 时候，还是对他颇有那么些好感的，“政”者，“正”也。曹公笔下，这 应当是个为人端方正直、谦恭厚道之人，就像他自己所做的谜语“身自端 方，体自坚硬”，这也是有解的： 贾政不嫖不赌，恪守“忠孝”之道，俨然是位道学先生。能做到这一 点并不容易，尤其是在贾府这个温柔富贵乡、花柳繁华地，管理自己的欲 望，就更加不易了。但贾政做到了，他配得起“身自端方”这四个字。 在维护封建阶级利益和贵族家庭传统上，贾政是死硬派，对宝玉的 “叛逆”行为深恶痛绝，把宝玉打得死去活来，没个好身体还真的做不 到，所以也够得上“体自坚硬”了。 之所以把他归为禄蠹，主要还是因为贾政其人，的确是一头扎进仕途 经济，俯首甘为权势牛的人。 之所以说他可爱，是觉得贾政那端方坚硬的外表下，其实藏有一颗滚 烫的心，就像砚台中的极品——端砚，有着细腻的光泽、柔滑的触感，他 也是立体的、多元的。 首先，贾政拥有过“食色，性也”的青年时代。 证据一：他娘说的 第四十四回中，凤姐撞见贾琏和鲍二家的奸情，哭向贾母房中告状，老 10 ----------------------- Page 11----------------------- ? ? 曾经拥有过食色性也的青葱岁月，上了年纪后只能 天天端着架子一本正经。难怪后人评论贾政是活得最累 的男人。 ----------------------- Page 12----------------------- 太太怎么说的： “什么要紧的事！小孩子们年轻，馋嘴猫儿似的，那里保 得住不这么着。从小儿世人都打这么过的。”说明什么，问题很简单，就是 这种事儿，在贾府乃至整个上层社会，很是稀松平常。大抵贾政年轻时也曾 落此俗套，否则怎么会有赵姨娘的出现呢？关于这段公案，咱们下面再表。 第三十三回说到，宝玉因外宿倡优、内淫母婢的罪名被贾政打了个皮 开肉绽好不壮烈，贾母使气骂道：“你说教训儿子是光宗耀祖，当初你父 亲怎么教训你来！”表面上是拿着先父压贾政，但事实上也在强调，“龙 生龙，凤生凤，老鼠儿子会打洞”，你儿子还不是遗传了你的基因。如果 技术条件允许，贾母连DNA检验报告恐怕也是愿意出具的。乖乖，原来贾 政当年也不是个省油的灯。 证据二：如花美眷赵姨娘 总觉得在贾政夫妻身边有个赵姨娘很是不和谐，两口子都是正经、 正统、正派之人——至少表面看来是如此。然赵姨娘却走的是歪门邪道， 说的是鸡零狗碎，做的是乱七八糟。可偏偏就是这样一个女人，如何能成 了贾政的妾，还为他生下一子一女。尤其探春比宝玉才小一岁左右，很难 说这位政老爷不是在妻子年老色衰后被身边丫头的美貌打动，一时情不自 禁、擦枪走火。 收房之后，两人依旧很是缠绵，而这种缠绵一直持续到很久很久很久以 后。书中唯一提到贾政私生活的地方，出现在《红楼梦》第七十三回开头部 分：“话说那赵姨娘和贾政说话，忽听外面一声响，不知何物，忙问时，原来 是外间窗屉不曾扣好，滑了屈戌儿，掉下来，赵姨娘骂了丫头几句，自己带 领丫环上好，方进来打发贾政安歇。不在话下。”简单的两行文字，就把贾 政和赵姨娘的浪漫房事隐约表露出来，虽然极其含蓄，但不失为传神之笔。 证据三：都是袭人惹的祸 某年某月的某一天，元春姐姐想起那大观园中景致，自己幸过之后， 12 ----------------------- Page 13----------------------- 贾政必定敬谨封锁，不敢使人进去骚扰，岂不寥落——要不说女儿是父亲 前世的情人呢，这元春果然了解他老爹。况家中现有几个能诗会赋的姊 妹，何不命他们进去居住，也不致使佳人落魄、花柳无颜。却又想到宝玉 自幼在姊妹丛中长大， 不比别的兄弟，若不命他进去，只怕他冷清了， 一时不大畅快，未免贾母王夫人愁虑，须得也命他进园居住方妙。贾政于 是叫宝玉来训话，有点现今我们升职之前，领导总要谈谈话，耳提面命一 番的意思。训话完毕，宝玉也皆悉领受了，贾政同志表示满意。王夫人 摩挲着宝玉的脖颈说道：“前儿的丸药都吃完了？”宝玉答道：“还有一 丸。” 王夫人道：“明儿再取十丸来，天天临睡的时候，叫袭人服侍你 吃了再睡。”宝玉道：“只从太太吩咐了，袭人天天晚上想着，打发我 吃。”贾政问道：“袭人是何人？”王夫人道：“是个丫头。”贾政道： “丫头不管叫个什么罢了，是谁这样刁钻，起这样的名字？”王夫人见贾 政不自在了，便替宝玉掩饰道：“是老太太起的。”贾政道：“老太太如 何知道这话， 一定是宝玉。”宝玉见瞒不过，只得起身回道：“因素日读 诗，曾记古人有一句诗云：花气袭人知昼暖。因这丫头姓花，便随口起了 这个名字。”王夫人忙又道：“宝玉，你回去改了罢，老爷也不用为这小 事动气。”贾政道：“究竟也无碍，又何用改。只是可见宝玉不务正，专 在这些浓词艳赋上作工夫。” 大家可以从上文的细节中细细品味政老爷的诗词修养。第一次听到袭 人这个名字，老爷子就竖起了耳朵，说明这个名词儿似曾相识。然后，王 篇 一 第 夫人说老太太起的，老爷子马上说老太太不知道这话。很显然，他是知道 ? 索 求 下 上 ， 堂 庙 在 人 的，念《女则》、《列女传》长大的老太太不知道。宝玉招供之后，政老 爷又说无碍，不用改，难保不是想起了什么青葱岁月，恐怕那时的贾政， 也是专在这些浓词艳赋上作工夫的吧。 其次，端着架子真的很累很累，容易得抑郁症的。 曾看过一位作者这样评论，深有同感：贾政是整个贾府中活得最累 的男人。贾政名义上是家长，但上有贾母的至高权威，下有宝玉的捣乱生 13 ----------------------- Page 14----------------------- 事，外有贾赦、贾珍的一味闹腾，内有王夫人、王熙凤的两手把持。他想 主持家务却插不上手，他想教育儿子却做不了主，他想重振雄风却没有能 力，他想发号施令却没有力度。贾府所有重大事务一律由贾珍、贾琏出面 打理，而他能做的只能是一天到晚正襟危坐、不苟言笑。高兴了和清客、 相公们喝茶下棋，郁闷了就对儿子、小厮无端训斥。秦可卿的棺木他认为 超标，可贾珍不予理睬，他劝了也白劝。贾宝玉拟的大观园匾额他觉得不 妥，可大家都说精彩，他否了亦白否。元宵节灯谜晚会他去凑热闹，弄得 大家“缄口禁语”而被贾母撵走，他自讨没趣……贾政在贾府这种有他不 多、没他不少、不上不下、进退两难的尴尬处境，使他一直觉得很憋屈、 很郁闷、很孤独、很不自在。他承认自己“迂腐古板”，却不肯接受新鲜 事物。他看不惯兄弟子侄们的“一味高乐”，却无力纠正。所以，他始终 找不到作为家长所应有的那份感觉。 我们常说《红楼梦》“千红一哭（窟），万艳同悲（杯）”，红楼的 那些男人们又何尝不时时处处面临着无奈，面临着无止境的挫败感？ 再次，清玄？失落？归隐？作秀？严父？慈父？ 在红楼梦最经典的一出“大观园试才题对额”中，大展其才，风 光无限的是宝玉；风光背后矫情造作，进退两难的是他爹，他爹一方 面要在众清客子侄面前表现自己很有文学修为，另一方面又为不能像 儿子那样洒脱而自卑；一方面要维持自己的端方形象，另一方面打心底 里喟叹“吾家有子初长成”，矛盾啊，郁闷啊。于是，在贾政、贾珍、 贾琏、贾宝玉等领导视察稻香村主体工程时，这种矛盾心理就彻底爆发 了，爆发的结果是必然找一个渠道，这个渠道就是：贾政遂生“归农 之意”。 在外人看来，这也许是一种士大夫的清玄，但却反映了他极其失落的 心态。贾政不能像李白一样狂放天真，直来直去，也不可能像陶渊明那样 悠然自得、低调从容，更不会像孟浩然那般不食人间烟火、终老林泉。所 以，他只能在自家的后院儿，种点儿土豆地瓜，再种点地瓜土豆——亏得 14 ----------------------- Page 15----------------------- 那时没有开心网，否则就他们家那么些小资女儿，还不把他的菜给他偷光 了？——回正题，有人说了，贾政的这个想法，也不过是作作秀罢了。我 说，非也！ 知识分子隐居山林，有多重原因。一种是为隐居而隐居，为一种 精神追求、效法古人而隐居。此类人物当属东汉严子陵、魏晋嵇康、 中唐李泌。一种是为了造声势，为了更好地出仕，就是人们常说的 “终南捷径”。姜子牙垂钓渭水，诸葛亮躬耕隆中，都属此类。当然， 他俩也确实干出来一番大事业。再一种则是科举落第，入仕无门，不得 已而隐居——这是最尴尬的一类，吴敬梓的《儒林外史》就把此类人物 描绘得活灵活现。这类人物虽然表面上愤世嫉俗，蔑视权贵，其实骨子 里对这些东西期盼得要命。《聊斋志异》的蒲松龄一生科举未中，自视 为奇耻大辱。贾政作为儒家文化的卫道士，不可能不清楚这归隐背后的 矛盾心理——当然他不认得蒲松龄和金大侠——他之所以在自家后院儿 谈归隐，正是情不自禁地泄露了自己矛盾的心理。所以，有些说贾政在 这儿作秀的读者，还真的是冤枉他老人家了。 看过《红楼梦》的人，没有一个不认为贾政是个严父的。但书中却 也不乏贾政的拳拳爱子之心和对晚辈的宽容和善。 “政一举目，见宝玉站在跟前，神彩飘逸，秀色夺人，看看贾环，人 物猥琐，举止荒疏，忽又想起贾珠来，再看看王夫人只有这一个亲生的儿 子，素爱如珍……”（二十三回） ——说到底，人心还是肉长的。 篇 一 第 “彼时贾政见贾母气未全消，不敢自便，也跟了进去。看看宝玉，果 ? 索 求 下 上 ， 堂 庙 在 人 然打重了。再看看王夫人：‘这会子你倘或有个好歹，丢下我，叫我靠那 一个！’数落一场，又哭‘不争气的儿’。贾政听了，也就灰心，自悔不 该下毒手打到如此地步。”（三十三回） ——虎毒不食子啊！ “贾政早已知道，心里很不受用，又知宝玉失玉以后神志不清，医药 无效，又值王夫人心疼。”（九十六回）——虽说高鹗狗尾续貂招人骂， 但这个人物内心刻画还是八九不离十的。 15 ----------------------- Page 16----------------------- “一日金桂无事，因和香菱闲谈，问香菱家乡父母。香菱皆答忘 记，金桂便不悦，说有意欺瞒了他。回问他香菱二字是谁起的名字，香 菱便答：姑娘起的。金桂冷笑道：人人都说姑娘通，只这一个名字就不 通。香菱忙笑道：嗳哟， 奶奶不知道，我们姑娘的学问连我们姨老爷时 常还夸呢。”（七十九回）——18世纪什么最贵？人才！这个领导很重 视人才。 湘云笑道：“这山上赏月虽好， 终不及近水赏月更妙。你知道这山 坡底下就是池沿，山坳里近水一个所在就是凹晶馆。可知当日盖这园子时 就有学问。这山之高处，就叫凸碧；山之低洼近水之处，就叫作凹晶。 这凸凹二字，历来用的人最少，如今用作轩馆之名，更觉新鲜，不落窠 臼……”林黛玉道：“实和你说罢，这两个字还是我拟的呢。因那年试宝 玉， 因他拟了几处，也有存的，也有删改的，也有尚未拟的。这是后来我 们大家把这没有名色的也都拟出来了，注了出处，写了这房屋的坐落，一 并带进去与大姐姐瞧了。他又带出来，命给舅舅瞧过。谁知舅舅倒喜欢起 来，又说：‘早知这样，那日该就叫他姊妹一并拟了， 岂不有趣。’所 以，凡我拟的，一字不改都用了。”（七十六回）——贾政作为母舅对亡 妹遗孤的慈爱、得意之心跃然纸上。 夹缝之中尴尬人——贾赦 “尴尬人难免尴尬事”本是说邢夫人的，然夫妻本是同林鸟，邢夫人 的尴尬，本源还在贾赦。所以，真正的尴尬人是贾赦，从贾赦在书中出 16 ----------------------- Page 17----------------------- 现，便一直在夹缝中求生存，个中的凄凉无奈，也只有他自己最清楚。本 是荣府长子，又袭着爵位，却住在荣府西花园隔出来的黑油大门内；本有 一双能干的儿子媳妇儿，偏生又被弟妹叫去那边管家。 贾赦，字恩侯。世袭一等将军之职，风评不佳，母亲说他 “放着身子 不保养，官儿也不好生去做，成日家和小老婆喝酒”，丫鬟说他“这个大 老爷太好色了，略平头正脸的，他就不放手了”。本应是一家之主，却是 这么个处境，的确很是尴尬。脂批：“只看他题纲用‘尴尬’二字，可知 包藏含蓄文字之中莫能是也”——无那，无那，好个凄凉的我！ 尴尬人之尴尬一：失宠于家母。 《红楼梦》中有两处关于贾母偏心的情节：一次是在第四十六回，贾 母得知贾赦想要鸳鸯做小老婆后非常生气，于是就对王夫人发了一顿火。 经过探春的解释之后，贾母立刻意识到自己发错了对象，向薛姨妈笑道： “可是我老糊涂了！姨太太别笑话我。你这个姐姐他极孝顺我，不像我那 大太太一味怕老爷，婆婆跟前不过应景儿。可是委屈了他。”这时候： “薛姨妈只答应‘是’，又说：“老太太偏心，多疼小儿子媳妇，也是有 的。”贾母道：“不偏心！”第二次是第七十六回过中秋，猜谜时贾赦影 射老太太偏心，后回房的时候崴了脚。“贾母听说，忙命两个婆子快看 去，又命邢夫人快去……只见方才瞧贾赦的两个婆子回来了，说：‘右脚 面上白肿了些，如今调服了药，疼的好些了，也不甚大关系。’贾母点头 篇 一 第 叹道：‘我也太操心。打紧说我偏心，我反这样。’” ? 索 求 下 上 ， 堂 庙 在 人 贾母的再三否认，更加证明了在两个儿子当中，她是比较喜欢小儿子 的，欲盖弥彰的道理嘛。也有研究者认为，贾赦系庶出，不是贾母的亲生 子。依我看来，此说是站不住脚的。首先，贾母作为史侯家的小姐，不可 能是贾代善的继室，必是嫡妻，而世袭制的原则是嫡长子继承制，如果贾 赦是庶出，就不可能有资格袭爵。 观其日常言行，并不失大家长的风范。 17 ----------------------- Page 18----------------------- 镜头一：第三回，林黛玉进贾府，在邢夫人的引领下去拜见贾赦。 贾赦虽未见，但通过邢夫人，说了一番话：“姑娘不要伤心想家，跟着老 太太和舅母，即同家里一样。姊妹们虽拙，大家一处伴着，亦可以解些烦 闷。或有委屈之处，只管说得，不要外道才是。”一番话很是温暖远道而 来的外甥女的心。 镜头二：第二十四回，贾赦生病了，贾母让宝玉代行去贾赦府上问 候，宝玉先述了贾母的话。即使是卧病在床，即使来传话的不过是自己的 侄子，贾赦还是“先站起来，回了贾母的话”。这样的一个小小细节，也 正显贾赦“大家规范”，遵行礼法。 镜头三：第二十五回，宝玉和熙凤被魇，性命不保，“此时贾赦、 贾政又恐哭坏了贾母，日夜熬油费火”，贾赦还各处去寻僧觅道。贾政见 不灵效，着实懊恼，因阻贾赦道：“儿女之数，皆由天命，非人力可强 者……百般医治无效，想天意该如此，也只好由他们去罢。”贾赦也不理 此话，仍是百般忙乱。诚然，这里是有贾赦对侄儿的一种关心在里面，但 我想这里更多的是贾赦“恐哭坏了贾母”，毕竟宝玉是最受贾母疼爱的， 倘若宝玉有个不测，这岂不更让贾母痛心忧伤？ 镜头四：第六十四回，贾敬暴亡，贾母去看望贾珍父子：“当下贾 母进入里面，早有贾赦，贾琏出来……他父子一边一个挽了贾母，走至灵 前……贾母暮年之人，见此光景，亦搂了珍、蓉等痛哭不已。贾赦、贾琏 在旁苦劝，方略略止住。”不致其母过忧，这正是孝道的体现。此外，贾 赦对母亲每日晨昏定省丝毫不怠。即使贾赦偶有“腹诽”，也只是在贾母 娱乐时凑趣隐晦地表达。 而且，从书中一些细节也可以看出，作为母亲，她并不是一开始就 不喜欢大儿子的。热播剧《金婚》中，张国立饰演的佟志有一句话：“第 一个孩子对于父母来说是特别的。”那么，这个在母亲心中本是特别的长 子，是怎么失宠的呢？ 经对荣府一干人等的采访，总结出以下两点。 18 ----------------------- Page 19----------------------- ? ? 一大把年纪，还玩“性别男，爱好女”，大家对贾 赦的口碑不是很好。 ----------------------- Page 20----------------------- 受访人：费婆子 结? 论：“妻贤夫祸少” 邢夫人是贾赦继配的妻子，出身小康人家，与公侯小姐出身的贾母， 势必在为人处事、见解见识等方面有不小的差距。而作为长媳，不仅仅需 要晨昏定省，必然也是要管家理事的。显然她没有这个才干，也没见过这 大阵仗。第七十一回有这样一段文字：“这费婆子原是邢夫人的陪房，起 先也曾兴过时，只因贾母近来不大作兴邢夫人，所以连这边的人也减了威 势。”说明贾母对大儿子的嫌隙，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不满邢夫人没有做好 相夫教子的本职工作而让儿子越发不着调。 受访人：王熙凤 结? 论：“自作孽，不可活” 话说贾赦大老爷看上了鸳鸯，邢夫人来和凤姐商议，凤姐说什么：“依 我说，竟别碰这个钉子去。老太太离了鸳鸯，饭也吃不下去的，那里就舍得 了？况且平日说起闲话来，老太太常说，老爷如今上了年纪，做什么左一 个小老婆右一个小老婆放在屋里，没的耽误了人家。放着身子不保养，官 儿也不好生做去，成日家和小老婆喝酒。太太听这话，很喜欢老爷呢？” 贾母并不反对儿子纳妾，大家子三妻四妾本也平常，开枝散叶更是好事一 桩。但一个胡子已经花白了的儿子成天跟一群十六七岁的小妾搅和在一 起，就不是子嗣的需要了，而直接反映的是好色和老不正经的问题，的确 很伤仕宦大家的体面。“闲话”、“常说”，说明贾母心中早有罅隙。 尴尬人之尴尬二：失和于兄弟 贾赦、贾政兄弟在书中是同时出现的，但在冷子兴的演说过程中，明显 偏重于那个因圣眷隆重而额外赐官的弟弟，说他“礼贤下士，济弱扶危，大 有祖风”。黛玉进京之前，作为妹夫的林如海对贾政相当高：“其为 人谦恭厚道，大有祖父遗风，非膏粱轻薄仕宦之流。”而对大舅子贾赦 则一字不提，究竟是什么原因导致贾赦在大家的谈话中都成了省略号呢？ 20 ----------------------- Page 21----------------------- 先来看看他自己的表现。 一、贾政幼年酷爱读书，祖父最喜，而贾赦是怎么说的呢？“像我 们这样的人家，原不必读什么书，只要认识几个字，不怕没有一个官儿 做。”（七十五回）这里面，除了他自己不知家道日微，仍然安于现 状，不求上进，只靠祖宗留下的家业，坐吃山空的性格外，也不乏幼年时 积累的嫉妒。 二、元春由一个女官做了皇妃，对于贾府来说是无上荣光，合府在 热火朝天地修建省亲别墅，而贾赦“只在家高卧，有芥豆之事，贾珍等或 自去回明，或写略节，或有话说，便传呼贾琏、赖大等领命”。“高卧” 一词本是指清高亮节，品行高雅：“尝言夏日虚闲，高卧北窗之下，清风 飒至。自谓羲皇上人。”① 可是放到这里，感觉总是怪怪的。此时贾赦的 “高卧”，除了标榜自己的从容淡定之外，也有对侄女显贵后自家兄弟更 压自己一头的愤恨。 三、“鸳鸯拒婚”一事看似贾赦荒淫好色，但鸳鸯真的美吗？书中是 这样写的：“蜂腰削背，鸭蛋脸面，乌油头发，高高的鼻子， 两边腮上微 微的几点雀斑。”在美女如云的贾府，算不上特别的漂亮，而且，这时的 鸳鸯已经快20岁了，又是家生子儿。如果贾赦真的爱其美色，早好些年就 该讨了。怕是因为鸳鸯是贾母的大管家，贾琏和熙凤因缺钱还要求鸳鸯弄 出点贾母的“梯己”。根本原因就是贾母说的：“你们原来都是哄我的！ 外头孝敬，暗地里盘算我，……弄开了他，好摆弄我。” 篇 一 第 再来看看他身边人的表现。 ? 索 求 下 上 ， 堂 庙 在 人 邢夫人——“雀儿拣着旺处飞，黑母鸡一窝儿，自家的事不管，倒替 人家去瞎张罗。”虽说的是儿媳妇儿，但真正不满的是王夫人。邢夫人从 傻大姐手中得了绣春囊，直接封了给王夫人，一则希望借此事件打压一下 王夫人在贾府内的威望，二则也是对王夫人姑姪的离间。 ① 《晋书·隐逸传·陶潜》 21 ----------------------- Page 22----------------------- 家下人等——“凡贾政这边有些体面的人那边各各皆虎视眈眈。”坚 固的堡垒往往是从内部攻破的。有学者认为，贾府最后获罪可能就是家里 的奴仆告发，被贾府的政敌抓住把柄，致使后来被抄家，“落了片白茫茫 大地真干净”。贾府内两派人都“恨不得你吃我，我吃了你”，内斗生发 外祸，偌大的贾府就在这样的内耗中走向败亡。 尴尬人之尴尬三：失威于子女 贾赦有二子一女，我们了解较多的，是其长子贾琏，庶出的女儿迎 春。书中对其次子着墨不多，前面提到贾赦病了，贾宝玉代贾母去问 安，自己又请了安后退出，来至后面，进入上房。邢夫人拉他上炕坐 了，一钟茶未吃完，只见那贾琮来问宝玉好。邢夫人道：“那里找活猴 儿去！你那奶妈子死绝了，也不收拾收拾你，弄得黑眉乌嘴的，那里像 大家子念书的孩子！” 这贾琮想来便是贾赦次子了。——此系闲话，以 贾赦之妻妾为贾府之冠的现状来看，子女倒真不算多。那么，贾赦是如何 对待儿女的呢？ 儿子——办差的工具 书中很少见到贾赦和贾琏的父子互动，但常写到贾琏到大老爷屋里回 话，帮大老爷办差，还有就是跟小姨娘不清楚。 有两件大事儿，一次表扬就是贾琏往平安州一趟，回来后拜见贾赦： “将所完之事回明，贾赦十分欢喜，说他中用，赏了他一百两银子，又将 房中一个十七岁的丫鬟名唤秋桐者，赏他为妾。”还有一次是体罚，第 四十六回，平儿在园内拉着宝钗说贾赦把贾琏打了个动不得，原因是贾赦 不知在哪个地方看见了几把旧扇子， 回家看家里所有收着的这些好扇子都 不中用了，立刻叫人各处搜求。“谁知就有一个不知死的冤家， 混号儿世 人叫他作石呆子，穷的连饭也没的吃，偏他家就有二十把旧扇子， 死也不 肯拿出大门来。二爷好容易烦了多少情，见了这个人，说之再三，把二爷 22 ----------------------- Page 23----------------------- 请到他家里坐着， 拿出这扇子略瞧了瞧。据二爷说，原是不能再有的，全 是湘妃、棕竹、麋鹿、玉竹的，皆是古人写画真迹，因来告诉了老爷。老 爷便叫买他的，要多少银子给他多少。 偏那石呆子说：我饿死冻死，一千 两银子一把我也不卖！老爷没法子，天天骂二爷没能为。已经许了他五百 两，先兑银子后拿扇子。他只是不卖，只说：要扇子，先要我的命！姑娘 想想，这有什么法子？谁知雨村那没天理的听见了，便设了个法子，讹他拖 欠了官银，拿他到衙门里去，说所欠官银须变卖家产赔补，把这扇子抄了 来，作了官价送了来。那石呆子如今不知是死是活。老爷拿着扇子问着二爷 说：人家怎么弄了来？二爷只说了一句：为这点子小事，弄得人坑家败业， 也不算什么能为！老爷听了就生了气，说二爷拿话堵老爷，因此这是第一 件大的。这几日还有几件小的，我也记不清，所以都凑在一处，就打起来 了。也没拉倒用板子棍子，就站着，不知拿什么混打了一顿，脸上打破了 两处。” 这一扬一抑，不难看出，这父子之间亲情早已所剩无几，他们所维持的， 是一种上下级的关系。贾琏充其量也就是贾赦的一员干将，而且贾琏对这个上 司恃强凌弱、草菅人命的做法并不认同，父子之间的心灵距离越来越远。 女儿——赚钱的工具 都说女儿是父亲前世的情人，做父亲的，一般都对女儿百般娇宠。迎 春作为贾赦唯一的女儿，虽是庶出，也应是捧在手心里的宝。但事实并非 篇 一 第 如此，迎春自幼跟在贾母、王夫人这边一处读书，她自己说：“我不信我 ? 索 求 下 上 ， 堂 庙 在 人 的命就这么不好！从小儿没了娘，幸而过婶子这边过了几年心净日子，如 今偏又是这么个结果！”可见，亲娘死后，贾赦并未十分疼爱迎春，任其 被嫡母欺凌也未可知。从后来迎春被孙绍祖侮辱，回来跟王夫人诉了半天 苦，作为婶娘的王夫人百般抚慰，又细细安排，而回邢夫人那里住时，邢 夫人却“本不在意，也不问其夫妻和睦，家务烦难，只面情塞责而已 ”也 能看出一二。 23 ----------------------- Page 24----------------------- 及至迎春成年，贾赦便将迎春许给孙家，介绍孙家背景：“乃是大同 府人氏，祖上系军官出身，乃当日宁荣府中之门生，算来亦系世交。如今 孙家只有一人在京，现袭指挥之职，此人名唤孙绍祖，生得相貌魁梧，体 格健壮，弓马娴熟，应酬权变，年纪未满三十，且又家资饶富 ， 现在兵 部候缺题升。” 贾母心中不十分称意，想来拦阻亦恐不听，儿女之事自有 天意前因， 况且他是亲父主张，何必出头多事，为此只说“知道了”三 字，余不多及。贾政深恶孙家， 虽是世交，当年不过是彼祖希慕荣宁之 势，有不能了结之事才拜在门下的， 并非诗礼名族之裔，因此倒劝谏过两 次，无奈贾赦不听，也只得罢了。 为什么贾母、贾政明拦暗阻均不能让贾赦放弃这个许婚呢？他真的 是为女儿好，“见是世交之孙，且人品家当都相称合，遂青目择为东床娇 婿”吗？孙绍祖道出了实情：“你别和我充夫人娘子，你老子使了我五千 银子，把你准折买给我的。” 贾赦为了5000两银子，将女儿推入火坑，致使迎春“金闺花柳质，一 载赴黄梁”。不得不说，这个父亲太失败。 根据社会学理论，家庭是社会的细胞，是社会最基本的构成单 元。贾赦在家庭当中，就处于一种不和谐的尴尬位置。所以，可想而 知，他在社会之中，必不能促进和谐，也就不是一个合用的下属，仕途 不见得会多么顺遂啊，弄不好，哪天把世袭的爵位丢了也未可知——更 何况，他也只是“袭着爵”而已，这个“着”字，含了多少不确定性在 里面？ 《礼记·大学》中说：“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诚，意诚而后心 正，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 由此可见，贾赦打小不好好读书，不能物格知至，本性又极尽龌鹾，意不 诚则心不正，身自不能修，家里就乱套，如何能位列三公九卿，担当国之 栋梁？所以，为了国家的大局稳定，皇帝老爷子抄了他的家也就是顺应了 事物发展的必然规律了。 24 ----------------------- Page 25----------------------- 纨绔子弟真性情——贾珍 贾珍不是个好东西，看过《红楼梦》的人都会这样认为。“漫言不肖 皆荣出，造衅开端实在宁。”贾家败落，贾珍是当仁不让的罪魁祸首。甚 至可以说，他是全书中第一梯队的反面形象。 贾珍为官如何，曹公并没有用浓墨重彩去刻画，只说其花1200两银子 为儿子捐个五品官就可看出，行贿受贿在这位爷眼中，不过是寻常事罢 了。清中期的1200两折合成人民币将近100万啊！那时亲王的年俸是1500两 银子，而袭了爵的贾珍，这1200两，基本上够他两年的俸禄了，还得不吃 不喝才能捐得起这个官儿。但看贾珍，眼睛都没眨一下就拍了银子——说 明什么问题？ 贾珍为子，堪称不孝。第六十四回提到贾敬暴毙后，料理丧事期间： “贾珍贾蓉此时为礼法所拘，不免在灵旁籍草枕块，恨苦居丧。人散后， 篇 一 第 仍乘空寻他小姨子们厮混。” 父亲热孝之中，贾珍因难耐寂寞，竟带领儿 ? 索 求 下 上 ， 堂 庙 在 人 子和一群子侄以习射为名，聚赌嫖娼，淫秽不堪。古代父母丧后要守孝三 年。康熙在嫡母孝惠章皇后病重之时，曾在寿康宫外宫道上搭帐篷住了好 几个月。反观贾珍这个情形，实在是让人大摇其头。 贾珍为父，竟无半点慈爱之心。贾母清虚观打醮之时，贾珍因不见 儿子，便问：“怎么不见蓉哥儿？”一声未了，只见贾蓉从钟楼里跑了出 来。贾珍道：“你瞧瞧他，我这里也还没敢说热，他倒乘凉去了！”喝 25 ----------------------- Page 26----------------------- 命家人啐他。那小厮们都知道贾珍素日的性子，违拗不得，有个小厮便 上来向贾蓉脸上啐了一口。贾珍又道：“问着他！”那小厮便问贾蓉道： “爷还不怕热，哥儿怎么先乘凉去了？” 那贾蓉垂着手， 一声不敢说。 脸面、尊严都不给儿子留，与其说他在刁难儿子，不如说他是在扇自己的 嘴巴。 贾珍为夫，已然到了不顾脸面的程度。家里，他跟儿媳妇不明不白； 亲戚里，他跟小姨子不清不楚。而这，竟都发生在尤氏眼皮子底下。试想 那尤氏虽然好性儿，是个“锯了嘴的葫芦”，但作为堂堂宁国府的当家奶 奶，并非傻瓜一个。贾珍不要脸，她还要，于是在儿媳妇儿“淫丧天香 楼”后，便称病不予理事。这其中，也不乏让贾珍下不来台的意思。然贾 珍所为，却益发不顾体面，试问他此时将正妻置于何地？ 贾珍之为主，并无权威可言。革命老战士焦大曾说过：“我要往祠堂 里哭太爷去。那里承望到如今生下这些畜牲来！ 每日家偷狗戏鸡， 爬灰 的爬灰，养小叔子的养小叔子，我什么不知道？”说明焦大作为艰苦奋斗 过来的革命元老，是很看不起宁府以贾珍同志为核心的这些主子的。他这 样教训贾蓉：“蓉哥儿，你别在焦大跟前使主子性儿。别说你这样儿的， 就是你爹， 你爷爷，也不敢和焦大挺腰子！不是焦大一个人，你们就做官 儿享荣华受富贵？你祖宗九死一生挣下这家业，到如今了，不报我的恩， 反和我充起主子来了。不和我说别的还可，若再说别的，咱们红刀子进去 白刀子出来！”很是慷慨激昂。 如此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主不主仆不仆的混乱局面，就 是贾珍的生活写照。所以，在贾珍有生的40年中，伦常之乱为其主题词。 但历史唯物主义告诉我们，任何事物的存在都有其客观原因。所以，贾珍 的乱伦，定有其历史必然性和客观必然性。同时，辩证唯物主义又告诉我 们，任何事物都有其正反两面。所以，我们看待贾珍，并不能用“坏人” 两个字将其一棍子打死。 如同宁荣二府大多数主子一样，贾珍的出场是由冷子兴演说的：“当 26 ----------------------- Page 27----------------------- 日宁国公与荣国公是一母同胞弟兄两个。宁公居长。生了四个儿子。宁公 死后，贾代化袭了官，也养了两个儿子：长名贾敷，至八九岁上便死了， 只剩了次子贾敬袭了官，如今一味好道，只爱烧丹炼汞，余者一概不在心 上。幸而早年留下一子，名唤贾珍，因他父亲一心想做神仙，把官倒让他 袭了。他父亲又不肯回原籍来，只在都中城外和道士们胡羼。如今，敬老 爹一概不管。这珍爷哪里肯读书，只一味高乐不了，把宁国府竟翻了过 来，也没有人敢来管他。” 这其中有两个问题。 一是子不教父之过。贾珍自幼丧母，而父亲只一味地烧丹炼汞，在他 幼小的心灵中，很是缺乏家庭的温暖，跟着奶妈、小厮长大的他并不懂得 爱。在他眼中，自己就是老大，没有什么是不能得到的。什么纲常伦理， 不过是书上哄人的玩意儿。于是，父亲死了算什么，人前哭哭装装样子， 人后纸醉金迷依然故我。无论儿媳妻妹，他都敢下手。儿子是白丁没关 系，花钱捐官就可以了。坏了事儿的老亲王有什么大不了？他的棺材拿过 来自家照样能用。 二是生于忧患死于安乐。我们有句老话，叫做“富贵不过三代”。 贾珍作为宁国府的第四代主子，则应了冷子兴那段话：“如今生齿日繁， 事务日盛，主仆上下，安富尊荣者尽多，运筹谋划者无一，其日用排场费 用，又不能将就省俭。”所以：“这样钟鸣鼎食之家，翰墨诗书之族，如 今的儿孙，竟一代不如一代了！” 篇 一 第 在家庭不幸的小环境和安富尊荣的大环境的影响下，贾珍成长为一名 ? 索 求 下 上 ， 堂 庙 在 人 合格的纨绔子弟则成为一种历史必然。 通观贾珍其人，乱了伦理、乱了纲常、乱了分寸、乱了心性……但就 在这混乱之内，也正显现了贾珍本性之中的真实，也在一干一代不如一代 的儿孙中独具阳刚之气，是个有血有肉的汉子。 贾珍有义。张爱玲在其晚年《红楼梦魇》中，非常仔细地研究了贾 府后来究竟为什么被抄家治罪的问题。但她算来算去，觉得前八十回 27 ----------------------- Page 28----------------------- 里实在找不出多少关于贾珍的犯罪线索，“造衅开端实在宁”着实说 不通。前八十回里，写得明白也让读者看得明白的，是荣国府的泼天大 罪：第七十五回一起头，就写到甄家获罪，派人将家中几大箱子物什送 往贾府藏匿，此项滔天大罪，必然导致荣国府“树倒猢狲散”、“家亡 人散各奔腾”。但第五回里为什么要说“家事消亡首罪宁”？刘心武认 为，第七十五回所明写的荣国府贾政替被罪的甄家藏匿财物一罪，确实 还不是整个贾氏家族的“首罪”，更非“造衅”的开端，因为宁国府的 贾珍藏匿的不是一般的罪家，也不仅是其财产，而是大活人——秦可 卿。我们且不论贾珍这个儿媳妇是不是以废太子胤礽的女儿为原型，但 她的身世的确有点古怪：一个五品小官从养生堂抱来的弃婴，在贾府这 个人人“一个富贵心，两只体面眼”的是非地，竟然混得如鱼得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