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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白电影里的城市

2011-01-02 26页 doc 93KB 77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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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白电影里的城市黑白电影里的城市 黑白电影里的城市                                         陈河                                                                       (中篇小说)                                                   原发《人民文学》2009年第五期                 转载《小说选刊》2009年第六期,《中篇小说选刊》2009年第四期 一  ...
黑白电影里的城市
黑白电影里的城市 黑白电影里的城市                                         陈河                                                                       (中篇小说)                                                   原发《人民文学》2009年第五期                 转载《小说选刊》2009年第六期,《中篇小说选刊》2009年第四期 一    那是个夏天早上,李松开着一辆老式的大型吉普车离开地拉那,前往南方海边城市吉诺卡斯特。吉普的副驾驶位置上坐着迪米特里.杨科,后排的座位和货箱里装载着五十箱上海第四制药厂生产的抗菌素注射针剂。山地的公路上坑坑洼洼,车上的东西装的又很重,所以吉普车一直摇摇晃晃速度不快。在一些黑白战争电影片里,人们经常看到一些吉普车象这个样子进入了敌人的埋伏圈。 迪米特里.杨科是个秃了头的老药剂师,当时的职务是阿尔巴尼亚国家药品检验局的副主任。前一天,杨科打电话要李松去他办公室见他。他告诉李松南方省份吉诺卡斯特出现流行性肺炎,急需大量的抗生素针剂。可是那里医院的库存已经用完,又没有经费去采购价格昂贵的欧美产的抗生素。迪米特里.杨科问李松是不是可以帮点忙,发送一部份青霉素针剂给吉诺卡斯特医院,货款过几个月等他们得到卫生部下拨的经费以后再还。李松那时在地拉那做药品生意已有三年,和杨科经常打交道,知道他是个老狐狸。他以前多次对李松说要帮助他把药品卖给地拉那国家总医院,事实上李松知道他和一家希腊的药品公司有合作,暗地里在打压李松进口的中国药品。可不管怎么样,人家是国家药品检验局的副领导,李松总得给点面子。再说吉诺卡斯特医院虽然远了一点,毕竟还是国家的医院,赊点账问不会太大。所以李松说:好吧,我仓库里还有三十箱青霉素,先给你拿去用吧!药品怎么发送?他们什么时候来拿?杨科说:事情紧急,明天你是否可以开车直接送过去?我要亲自跟着你的车子去一趟。李松知道杨科是吉诺卡斯特人,心想莫非是他要回老家看老母亲,才编了个事儿让他开车送他回吉诺卡斯特去?他心里正嘀咕着,听得杨科说:你知道吉诺卡斯特医院药房主任是谁吗?是伊丽达。这些药是要交给她的,伊丽达会在那里等着我们的。就这句话,让李松不吭声了,心里愉快了起来。第二天装车的时候,他装了三十箱青霉素后,又加装了十箱庆大霉素、十箱先锋霉素。 吉诺卡斯特在阿尔巴尼亚的最南端,紧挨着希腊边境,离地拉那有三百多公里。车子开过都拉斯港口之后,公路边就能看到了蓝得刺眼的亚得里亚海的海面。阿尔巴尼亚中部平原的风景非常漂亮。田野上有丰饶的庄稼,有许许多多的果树园,而平原尽头的山峦则呈现一片光秃秃的褐色,不时会出现一座中世纪的石头城堡。李松沉浸在扑面而来的景色中。他还是第一次自己开车去南部阿尔巴尼亚,可心里对一路上的景物却有一种亲切的熟悉感。在他的少年时期,看过了许多阿尔巴尼亚故事片,电影里的风景和人物已经成为他精神中不可磨灭的记忆。李松心里一直还有一种甜甜的感觉,因为杨科说过伊丽达将会在那里等着他们。杨科一路上大部分时间都在睡眠着。他的大秃脑袋耷拉着,睡得很沉,好像回故乡的路途让他感到特别地放松。过了很久,杨科醒了过来,问李松几点了?李松说一点钟了。杨科说刚才自己一直在做梦,梦见了自己和早已去世的父亲还有很多祖先在一起。杨科说这个梦逼真极了,好像真的一样。他说着说着又睡过去了。 下午五点钟左右,迪米特里.杨科又醒过来了,这个时候吉普车靠着海边开行,空气里都能闻得出海洋的气味。车子又转进了一条山路,漫山遍野是浓绿的橄榄树林。一条清澈又湍急的引水渠伴随着公路蜿蜒下山。杨科说这条引水渠是吉诺卡斯特的饮水水源。公路从山上一下来,就会快到目的地了。果然,从山阴处转出来,就看到远方山谷中浮现出来的吉诺卡斯特城在夕阳照射下闪闪发光。也许是因为距离还比较远,这个城市看起来象是海市蜃楼一样的虚幻。 吉诺卡斯特虽然已经可以看到了,可要开车进城里,却弯弯绕绕又走了好多路。一直到天完全黑了,李松才逼近了黑压压的城墙,终于看到城墙下的城门洞。没有城门,但是有一道路障,边上有几个背着冲锋枪的人在把守。李松看到一个人穿着警察的制服,还有一个却戴着德国鬼子的钢盔。戴钢盔的人举手让李松把车停了下来。李松把车窗放下来,那人伸过头来,一看见李松,吃了一惊,喊了起来:怎么是个中国人? 杨科下了车,和他们说了一通话,他们看起来还是很友好的。他们把拦路杆抬了起来,让车子进去,但是却让他们在城门口内的小操场上停一下,接受检查。他们说前些日子对面山上希腊边境那边一个极端民族主义的武装袭击了阿尔巴尼亚这边的村庄,所以最近这里戒备很严,进出车辆都要查。李松看到那个戴钢盔的人在打开吉普车后盖时摸着沉重的青霉素针剂的包装箱,说这么沉啊!里面不会是炸药吧?不过他明显是开着玩笑,边上的人都笑嘻嘻的。检查过后,杨科问哪里可以打电话?警察说城门下边左侧那个咖啡店里有电话,在那里喝咖啡的话就可以免费打电话的。那个戴钢盔的人自告奋勇带他们去。他摘下钢盔后,原来也是个秃顶,头皮光滑程度和杨科差不多。 杨科的电话是打给伊丽达的,说已经到了,正在城门底下喝咖啡。伊丽达说自己马上来,让他们等她。李松在一边听到话筒里传出她的声音,只觉得阵阵激动。杨科和戴钢盔人喝过一杯咖啡后,建议再来一杯葡萄烧酒。他们说得很投机,还要了好几个煮鸡蛋下酒。在两个秃头一起剥着和他们脑袋一样光滑的煮鸡蛋之际,李松独自走出了咖啡店,在外边的小广场踱着步子。李松看着操场上那条通向城里的路,想着过不了很久,伊丽达就会从这里出现了。 城门口的小操场不是很大,地面上铺着鹅卵石。这个时候月亮已经升起,照得小操场发出银色的亮光。他看见了操场中央部分出现了一个赭色的五芒星的图案,而在五芒星图案之上,还有一个人形的光影,呈现出一种非现实的景象。在地中海沿岸国家,五芒星是战争和死亡的象征,而这个神秘的月光人影又是怎么回事呢?李松穿过广场,因为对面有一棵高大的树引起了他注意。那棵树叶亭亭如盖,树叶发出沙沙的响声。李松来到了树下,发现这是一棵阿尔巴尼亚常见的无花果树。只是这棵树特别的高大,而且很健壮。接着,李松看到了树下有一座雕像,是一座少女的雕像,五芒星上的神秘人影就是因为她挡住了月光投射而成的。由于天黑,李松看不出这是大理石的还是青铜的。他在雕像前呆了一会儿,眼睛的瞳孔慢慢开大了些。他能看见了少女的头发被风吹起了,脸上带着坚毅的微笑,这个刹那间的印象立刻深深烙在了李松的心底了。尽管他不懂雕塑,也没看得很清楚雕像的细部,不过他能相信这不是古希腊的女神,而是一个现代的雕像。 当李松从操场回到了咖啡店的时候,看到了伊丽达已经来了,和杨科以及那个戴钢盔的警察坐在一起。伊丽达看到李松进来,眼睛发出了光彩。李松能感觉到她久别重逢后的那种欢快和伤感。她微笑着,用英语和李松说: “想不到你会来这里,你都还好吗?一路上开车很辛苦吧?”她和李松握手,但没有象亲热朋友那样拥抱他。 “我还不错,你怎么样?我们有半年多没见面了是吧?”李松说。 “有那么久吗,时间有那么快吗?”伊丽达说。 “要不是杨科说是你的药房急需药品,我不会自己开车把药送来的。”李松说。 “杨科真可爱,谢谢杨科。要不我不知还要过多久才能见到你呢。”伊丽达说。 他们在咖啡店里吃了一些东西,起身开车前往城里的旅馆。安排了李松住下后,杨科被他的一个亲戚接走了。伊丽达说她也得走了。这个城市很小,什么事全城很快都会知道,所以她这么晚了不能陪他了。她说明天白天再来和他见面。他可以多睡一忽儿,因为路上很辛苦了。告别的时候,她飞快地在他的脸颊上吻了一下。 等他们都走了,李松才觉得这个旅馆有多么破败。旅馆的结构很高大,看起来没有什么客人来住,好多房间的玻璃窗都破了。他的房间里面有四张床铺,可上面都没有被褥。房间里没有洗手间。李松在走廊上找到一个木盆,端着木盆到楼下一个水池里打了一盆水擦脸洗脚。然后,他和衣躺在那张没有被褥的床上,可是越躺越觉得脑子很清醒,没有办法入睡。他起来走到阳台上,拖了一张椅子过去,点起了一根香烟。 这个旅馆所处的地形比较高。从这个阳台上望去的下方,应该就是城市了。但李松睁眼所见的只是几盏时隐时现的昏暗的灯火,因为这个时候起雾了。我现在是在哪里呢?是在一个陌生的阿尔巴尼亚城市里吗?李松自问着,这种时空迷失的感觉总是让他好奇。这个城市里住的是些什么人呢?他们是怎么生活的,他一点也不知道。他只知道伊丽达也在城内的某个屋子里。当然还有杨科。杨科现在一定在她老母亲的脚边听她讲他童年的故事吧?李松不会去多想杨科,他想的是伊丽达。过来的一路上他不时会兴奋着,幻想着到了这里之后和伊丽达的相遇一定会很消魂的。可是他却被一个人抛在了这间破败的旅馆里。 他看着雾气中偶尔显出的昏黄的灯光,心想伊丽达是在那盏灯下呢?也许她的房间里灯关了,也许她睡觉了,她会在睡着之前想起我吗?哦,要是她偷偷跑出来来,来到这个阳台下面,对我吹一声口哨那该多好!可这是不可能的,完全不可能。这个时候也许她的身边睡着她的新男友,一个满身长着黑毛的家伙,正在一次又一次地做爱呢。李松的呼吸急促起来,把烟掐灭了。 这个时候他觉得肚子有点饿了,因而产生到外面走一走的冲动。他穿起了衣服,走出了旅馆。在他面前的这条路,左边是下坡,右边是上坡。他选择了上坡的路。可是走了一段之后,路没有了。前面是一条沿着石崖盘旋的石头台阶,借着月光,还能看的清光滑的石级。他小心翼翼地走上了石头台阶,现在他终于看见了城市的内部。有许多高低不一样的石头房子建在狭窄的路边。这里没有电线杆上的路灯,偶尔有的店家门口点着一盏样式古老带灯罩的煤油灯,闪耀着中古时代的光芒。他在小街上走了一段,看着自己的影子慢慢地变长。前面有个老年人慢慢吞吞地走了过来。李松怕那个老人看见一个中国人会吃惊,就贴着墙的阴影快步走了过去。即便这样,他还是能感到那个老人在他走过去后,停下步子回过头来看着他。 他终于看见了一个小餐馆。这个餐馆做的烤鸡、芸豆汤同样有着中古时代的风味。那个戴着菊花帽藏在灯影里的老板娘极像是伦勃朗的一幅肖像人物。店里的青年侍者曾经在地拉那大学音乐系学吹长笛,不过这个晚上他好像显得对足球更有激情。当时正是94年世界杯足球赛前夕。他一再问李松喜欢哪个队,哪个队会得冠军?李松用英语和他聊了一些这个城市的历史,也说了一些中国的事情。青年侍者说很多年以前这里有过一些中国人。有一次中国国家足球队来了,在这里和阿尔巴尼亚国家队一起集训了一年多时间。 李松脑子里还记挂着城门口那个无花果树下的少女雕像。李松问他知不知道那是谁?他想了想,好像没把握。他过去到柜台那边问了那个伦勃朗画像里的菊花帽老板娘,然后回来告诉李松这个雕像是纪念一个少女游击队员的。这是二战时期的事,当时德军占领了吉诺卡斯特。这个少女地下游击队员是负责和地拉那方面联系的机要员。由于叛徒的出卖,她被德军逮捕。德军用尽所有的办法审讯她,她始终没有泄露一点机密。最后,德军就是在那棵无花果树上,活活吊死了她。当时她才18岁。那座雕像就是她的原形,像座上的题字是霍查写的。在阿尔巴尼亚劳动党垮台以后,霍查所有的东西都销毁了。只有这座雕像上的字,人们没有动手抹去它。 当天晚上,躺在这个空空荡荡,又冷又湿的旅馆里,李松睡得很不踏实,脑子里老是晃着那个少女雕像,并且和伊丽达的形象交织在一起。她在他的不安的梦境里不是个石像,是个一直在飞快跑动的战士。 经过一夜断断续续的梦境,李松在天刚刚发亮时就醒来了。他走出了旅馆外边,城市从黑夜的面纱中显现出来了,他看到了就在不远处有一个高高的石头城堡。这个时候晨光弥漫,一头白色的母牛不声不响地从他面前走过。李松朝着城堡的方向走了一段路,看到有一条通向城池的陡峭的通道。当他登上了城堡顶部,吉诺卡斯特城全部呈现在了他的眼底下了。这是一个完全用白色石头建成的城市,坐落在一个巨大的环形山坡上。那些白色的房子屋顶有的是圆形的,有的带着尖顶,在晨光里闪闪发亮。李松呆呆地看着这个好似童话一样神奇的城市,心里抑制不住地有一种熟悉的感觉,好像自己多年以前在什么地方见过这个城市。真的,当他环视四周,发现这个城楼的城堞和近处一个带拱顶的亭廊都是那么地熟悉。这怎么可能呢?他坐了下来,出神地看着城市里每一个地标,一群鸽子飞了起来,连这群鸽子看起来也是那样地熟悉,他确实在某个时间见过这群绕着城市飞行的鸟类。 李松在城堡上呆了将近一个多小时,才回到了旅馆。这个时候伊丽达已经在旅馆门口等着他了。昨天晚上见到她是在昏暗的灯光下,还有那么多的人在一起,所以她看起来很不真实。在这个阳光明媚的早晨,他看到她是那么富有生气。她的金色的短发、典型的希腊式脸蛋和眼睛,在几千年前的希腊古瓶里都已经画下来了。不过她的身材并不是很好,这一点李松早就很清楚。她的腿不够长,背部也不是很直,好像小时营养不够,发育得不是很充分。但李松已经看习惯了,正因为这样她才是伊丽达。伊丽达穿了一条带黑点的白色的衬衣,花布的长裙。这套衣服她以前经常有穿,所以当李松看到她穿着这样的衣服,心里马上产生了极其亲切的感觉,他相信伊丽达是为了他才穿起了这套怀旧的服装的。伊丽达在这天早上见面时轻轻地拥抱了他一下,她的气息钻进了他的心里面。她总是用英语和李松说话,尽管李松已经会说一点基本的阿尔巴尼亚语了。 伊丽达带来一个盖着毛巾的篮子,里面有烤得松软的面包和放在热茶壶里的咖啡。伊丽达把一条餐布摊在一个茶几上,把面包和咖啡放在茶几上,让李松趁热吃了。 “是你做的吗?”李松喝了一口滚烫的咖啡,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幸福感觉。 “不,使我妈做的。”伊丽达说。 “是这样的啊?你妈都还好吗?”李松说。他脑子里马上出现了一个头发斑白个子瘦小的阿尔巴尼亚妇人的形象。那个时候伊丽达在他的公司上班的时候,她的母亲不时会来看看女儿。李松相信她来的目的其实是要提醒他,不要碰她女儿。 “她很好。她知道你来了很高兴,说隔天要请你到家里来做客呢。”她说。 “是吗?她真是个好人。”李松说。 “你喜欢我们的城市吗?你这么早就起来在外面跑了。”伊丽达说。 “伊丽达,刚才我在城楼上看到了城市,好像我以前到过这个城市一样。那种感觉非常强烈。”李松说。 “是吗?那说明你喜欢上了这个城市。”伊丽达说。 “不是喜不喜欢的问题。我只是觉得这个感觉太逼真的了。” “也许,这是一种心灵的感应吧。有一现象叫Deja-ve(即视感),你会发现你所见到的事情事先在你意识里出现过的。” “不知道,反正我觉得我是回到了一个我去过很多次的地方一样。”李松坚持着说。 吃好了早餐,伊丽达让李松开车出发,去接杨科,然后把车上的药品送给医院。 李松从停车场开出了车,在伊丽达指挥下把车缓慢地开进了城市。路非常狭窄,又是上下起伏,路面是石头铺成的,已经磨得很光滑。当吉普车拐进一条很长很长的下坡路时,李松心里那种熟悉的感觉又来了。这真是太奇怪了,李松无法阻止意识深处浮上来的这种感觉。他甚至还出现幻觉,发现前面有一辆德国纳粹的军车,路的两边有两排端着冲锋枪的德国鬼子一步步走来。李松看着路边那些用层层重叠的石片作为屋顶的房子,突然眼前出现一个意象:一个女游击队员在屋顶上飞奔,追踪她的子弹把她身边的石片打得飞溅起来,她象鹿一样踩着屋顶继续飞奔,李松只觉得心跳急促了起来。 “到了,停车吧。”伊丽达说。 “这是什么地方?”李松问。他显得神情紧张。 “这里是杨科的老家,我们得接他走的。”伊丽达说。 李松把车停了下来,他看到路边的屋前有一口水井。不是像中国那样的水井,是一种用唧筒提压的封闭水井。一个老人用陶制的水瓮来打水,几只公鸡气势汹汹走来,井边有几个妇女在绣花,李松知道有一种著名的阿尔巴尼亚十字绣花的针法。连这样的场景,李松也觉得是十分的熟悉。杨科从里面出来。他的气色不很好,脸色灰白,腿瘸得比往常厉害了些。他说自己的腿越来越麻,脑里的血栓似乎很麻烦了。 带上了杨科之后,他们开车前往医院。医院在城市后面的山里,他们在一条砂石路上开了一阵,拐进了山洼,进入了一排带拱顶的建筑中。这里有一个开放的园地,种植着一大片特别茂盛的石榴树,石榴树的花正疯狂地开着,血红血红的。医院的屋舍外墙粉刷成白色,和石榴树的色彩形成强烈反差。车子进来时,李松看到了有很多人等在门外,有穿白衣的人,有穿病员服的人,也有穿普通衣服的人。伊丽达说:“瞧!这么多人等着你的药品,人们是多么喜欢你啊。” “他们是什么人?”李松问。 “这里的医生、病人,更多的是病人家属。医院的药用完了,他们在等着药呢。” 李松受到了英雄般的欢迎。他的吉普车被打开了,车上的药品被众人搬下来。马上有药剂师把普鲁卡因青霉素的箱子打开,把针剂分配到病房。这些上海第四制药厂生产的抗菌素很快被蒸馏水稀释,注入到阿尔巴尼亚肺炎病人的体内,在血液里循环,与病菌战斗。 李松被伊丽达带到了药房里。伊丽达已到换衣室换上了雪白的护士服,头上用别针别着白帽,看起来光彩照人。杨科被一个医生拉去了,他在这里有很多老朋友,所以这个时候只有伊丽达和李松呆在一起。伊丽达带着李松参观了药房,药房几乎是空的,很多东西都断档了。 “你看,我们有多么地困难,几乎什么药都没有了。”伊丽达说。 “没有药怎么治病呢?不是说有世界卫生组织在帮助你们吗?”李松说。 “说是这么说,可是我们这里到现在还没收到一点药品呢。” “其实你还是呆在地拉那好一点,那里至少不会这样缺药吧?而且这个医院有那么多肺病传染病人,你不觉得危险吗?” “不,我想我回到这里是对的。你知道,我去过不少地方了,现在我还是喜欢回到自己家乡医院做点事。” “也许你是对的。这里的风景很好,不仅是城市,你看,远处的山峰,还有更远的海,连外面的石榴树花园也非常漂亮,它让我想起了一首希腊人写的关于石榴的诗歌了。”李松说。 “李,你知道吗?我快要结婚了,我有真正的未婚夫了。这一回,你可不会再骂我是Bitch了。”她微笑着说。 “伊丽达,我早就向你道过歉了,为什么还记恨呢?”李松说。Bitch的意思母狗,即便在英语里也是一种最厉害的骂女人的话。那次是伊丽达自己告诉李松说早一天她又去见飞机场的那个修理技师了。在这之前,伊丽达曾对李松说过这个修飞机的技师是个变态的人,经常要伊丽达再找一个女人来三个人一起群交。伊丽达表示过自己不会再和他交往了,可她这天还是忍不住去看他了。李松问你和他做爱了吗?她说是的。李松愤然地骂了她一句:You are a bitch!(你是一只母狗!)自从他这样骂了她,她就伤心得再也不理会李松了。 “李,我没有记恨。其实我想,也许你说的对的,我那时真是一只Bitch,太放纵了。可我现在不是了,我已经在筹备着婚礼了。你可一定要送我一些礼物哦。” “礼物我倒是带来了。不过告诉我那小子是谁?我可要和他决斗了。”李松用开玩笑的口气说。 “他是一个外科医生,是我们医院的。小心哦,你可打不过他,他手里有很锋利的手术刀的。”伊丽达说。 “伊丽达,你现在看起来真是太迷人了。我要是一个阿尔巴尼亚人的话,我一定要娶你为妻的。” “李,你又逗我开心了。不过,我还是从最深的内心感谢你为我做的一切的。你对我真的很好,从来没有一个人象你这样对我好。”伊丽达说。这样的话她以前也说过,但这一次,李松觉得心里酸酸的。他知道自己并没有真的爱上伊丽达,但他还是无法中断对她的想念。 这个时候外面的树林里似乎有个白色的人影在晃动。伊丽达说:我的未婚夫来了。说着,一个瘦削、脸上胡茬发青的年轻人走进来了。李松对这个人的印象还不坏,只是觉得他是个十分妒嫉的人,他的眼睛看起来十分紧张。他和伊丽达说了一些话,还很可笑地给了她一个苹果,让人想起伊甸园创世纪的故事。然后就走了。 中午时分,杨科不知从那里又出现了,身上带着浓重的烧酒气味。他说吉诺卡斯特的市长要在市政厅见李松。李松说他为什么要见我啊?伊丽达说反正也没事了,去见见他也无妨。 于是李松开起了吉普车前往市政厅,车上坐着杨科、伊丽达。当车子进入了城内时,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又回到了李松的意识里。他几乎不用伊丽达指路就准确地穿过了好几条街路。 “伊丽达,这里转过一个弯,是不是有一个铺着石板的大广场了?” “是呀,那就是市政厅广场了。你来过这里啊?” “没有。我是第一次到吉诺卡斯特。可我好像来过这里一样,真是奇怪。”李松说。 车子转了个弯,进入了市政厅广场。李松脑子里那种熟悉的感觉愈加强烈了。他甚至能记得在广场左边有很多的小贩在叫卖:卖糖卖糖卖巧克力糖!右边的台阶上有一支铜管乐队在吹奏一支乐曲。 进入了市政厅,穿过了长长的走廊,看到胖胖的市长坐在一张巨大的桌子后面。他叫斯坎德尔,胸前横挎着一条表示权力的绶带。他紧紧拥抱了李松,说: “我就相信中国同志是最可靠的朋友。我们现在需要抗菌素,毛泽东同志就赠送给我们了。” 李松听得头都大了,怎么这些药变成毛泽东同志赠送的了?他赶紧对伊丽达说: “请告诉市长同志,毛泽东同志已经不在了,现在中国的领导人是邓小平同志。这些药品不是赠送的,是我卖给你们医院的。等你们卫生部拨下了经费你们就要付钱给我的。” 伊丽达抿着嘴在笑。她把李松的话用阿语说给了市长听,市长听了直摇头。他说: “不,不!中国同志帮助我们的事情从来是不要付钱的。你看这个城里的输电设备是中国人建的,地下的自来水管是中国人给的,山上的电视塔也是中国人建的,我们从来没付过钱的。只是这些东西都老旧了,用了二十多年了。我正要找中国同志来帮助建设新的呢!” 这个说着梦话的市长倒是十分地热情,邀请李松参观吉诺卡斯特的历史展厅。由于劳动党倒台后阿尔巴尼亚所有产业都休克了,市政府没有了经费,工作人员都溜走了,只留下斯坎德尔一个人还呆在市政厅里。他一手拿着鸡毛掸子,带着他们进入了尘封已久的展览室,一边用鸡毛掸子掸着灰尘,一边讲解了吉诺卡斯特的历史。这个城市最初是拜占庭时代一个土耳其帕夏的行宫,后来不断扩建,曾是巴尔干半岛十分辉煌的城堡。然后讲到了二战时期德军占领时代。李松看到了昨天晚上他在城门口看到的那个无花果树下的少女雕像照片,他觉得是那样亲切,他已经知道那个少女的故事,她是被德国人吊死在头顶上那棵无花果树上的。接下去斯坎德尔先生说到了一部电影。他用鸡毛掸子的柄指着一张被装在玻璃镜框内的黑白电影海报,李松的心里象是被电猛击了一下。他看到了电影海报上的那个少女,那个永远让他无法忘怀的米拉!伊丽达用英语翻译这部电影的名字是《Never surrender》(绝不投降),但是不用她翻译,李松知道这部电影中文名字叫《宁死不屈》。斯坎德尔告诉李松,这个电影里的故事完全是真实的,米拉.格拉尼就是那个被吊死在无花果树下的女学生的真实名字,她死于一九四四年八月六号!二十五年后,她的故事被拍成了电影,拍摄的背景就是这座城市。现在李松心里很多的疑问已经串接了起来。原来那个树下的少女雕像就是《宁死不屈》里的米拉。哦,米拉!他在整个少年时期深深暗恋着的对象。那时他一次又一次看着这个电影,象一条鱼一样潜游在电影的细节里面,对每个镜头每一句台词都熟透了,所以他到了这个城市会有曾经来过的那种熟悉的感觉。他看见了玻璃陈列柜里有一把吉他,他认出就是电影里那把吉他。泪花漫上了他的眼睛,李松的脑子里立即浮现出米拉露着肩膀换药的情景,他看见她长着一颗黑痣的脸,看见那个德国军官把一朵白花扔进了她背后的墓坑,看见她面带微笑走向了绞索……赶快上山吧勇士们,我们在春天加入游击队,敌人的末日即将来临,我们的战斗生活象诗篇…….这个吉他伴奏的歌声如潮水一样在他耳边响起来。                                二 卖糖!卖糖!卖巧克力糖!李松的脑子里一次又一次想着《宁死不屈》这句台词。但叫喊的不是电影里的人,而是一个小女童的声音。那是25年前的声音,他们的班级去解放电影院看过学生场的《宁死不屈》之后,那个叫孙谦的女同学在班级里学着电影里这句台词。李松的南方老家使用着一种古怪的瓯越蛮语,普通话还没在学校普及,所以这个女同学的银铃般的普通话叫卖声让李松觉得奇妙而高贵,并对她产生了儿童版的爱慕之情。这个叫孙谦的女童不是本地人,她的父母在兰州防疫站工作,她只是寄养在外婆家里,所以她会说与众不同的标准普通话。李松现在还能回忆得起她10岁时的模样,她的脸又大又圆,很白,鼻子很平的,但是眼睛很亮。李松那个时候很愤慨班里的一些同学给她起了外号叫“兔子头”,可他心里也承认孙谦的确有点像一只小白兔。后来。在小学四年级的时候,孙谦离开了南方,回到了兰州父母身边。李松一直有写信给她,她也有回信,一直到了十八岁那年,李松收到了她最后一封信,她说我们两个人之间儿童团时代的友谊应该结束了。这个时候孙谦还在兰州边上的永登县农村里插队,而李松则入伍了,刚好还在新兵连。那个晚上部队的操场上刚好在放电影,正是《宁死不屈》。 现在想起来,孙谦那封最后的信是在一九七七年收到的,竟然也过了十五六年了。孙谦后来的情况如何,他一点也不知道。他自己在部队里当了几年的兵,退伍回来在一个贸易公司从一个科员开始干到了经理。很多人梦寐以求的职务他没费很大劲就得到了,可他越来越觉得这种生活没劲。他在第二年辞了职,独自去了新西兰。在那里他剪了半年的羊毛,又飞到了捷克的布拉格,在那里做起了贸易。后来有一次,为了追讨一笔债务,他开着一辆车沿欧洲75公路下来,经过斯洛文尼亚,经过贝尔格莱德,从黑山共和国进入了阿尔巴尼亚北部城市斯库台。然后他沿着水势湍急的德林河,南下到了地拉那。 这个时候是一九九一年的春天,在阿尔巴尼亚统治了几十年的劳动党垮台了,政局动荡,物质匮缺,到处是断壁残垣。李松在一个当地的翻译帮助下,根据那个债务人留下的地址去寻找那个人。他找到了那个地址,住在里面的人却告知他要找的那个人已经搬到另一个地方住了,并给了李松那人新的地址。可李松去了新的地址,同样的事又会重复发生一次。在这个过程中,李松发现地拉那的城市内部是那么破败,很多住宅公寓都是粗制滥造的,红砖的外墙上没经过加面粉刷,水泥墚上露出了钢筋头。遍地的垃圾没人处理,大群无家可归的猫和狗徘徊在其间。李松感到十分失望,脑子里那么美好的阿尔巴尼亚原来是这样的。几天过去了,他发现无望找到那个债务人,而且看来即使找到了也不会要到钱的。他决定离开这里,回布拉格去。 在最后一个傍晚,他走上街头,去喝一杯咖啡。这里是地拉那大学街,轴心线上有民族英雄斯坎德佩的立马扬刀的铜像。他在前一天早上来过这里,只见行人零落,毫无意趣。但是这个黄昏的景象完全不同。他发现街路上尽是闲逛的人们。大部分是青年人,有很多漂亮的姑娘,她们看起来无所事事,脸上满是幸福而神秘的笑容。那是一种十分奇特的现象,在自然界也有这种现象,比如在一场大雨后会有很多蜻蜓飞来飞去;黄昏时在原野上会有大群的鸟类欢乐地一起飞出来,在天上打着盘旋。这些人群看起来和漫舞的虫鸟类相似,纯粹是因为内心的喜悦和好奇来到黄昏的街头,漫无目地闲逛。他们有的会在路边的咖啡店坐下来喝一杯,有的就是不停地走着。地拉那有足够大的地方给黄昏的人们散步,从斯坎德佩广场到地拉那大学那一段路的路边布满了各种风情的咖啡店,而在南面那一大片街区,则是原来的统治者霍查的宅邸。那是一个巨大的花园,到处是欧洲夹竹桃的浓荫。浓荫下的夜色里布满了情欲满怀的人群。李松有点犹豫了,原来地拉那还有另外一付景象啊!他把离开这里的时间往后推了一天。 第二天黄昏,他又来到了大学街的那个露天咖啡店,在台子上搁了一包三五牌香烟,慢慢喝着浓黑的意大利咖啡。他怀着一种安静的心情慢慢注视着大街,有时看看来往的行人,好像在等待着一个约会。 大概八点钟的时候,有一个头发又长又黑的阿尔巴尼亚女人来到了他的桌边。她用纯正的伦敦英语说: “对不起,你是日本人吗?” “不,我是中国人。”李松说。他看到这个女人的眼睛也是黑色的。 “我可不可以抽你一根三五牌的香烟?”头发又黑又长的女人说。 “好的,没问题。”李松打开三五牌香烟的硬纸盒,递给她。李松发现这个女人并不是那种流落街头的落魄女子。他说: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很荣幸请你坐下来喝一杯咖啡,我有好几天没有和人说过话了。” “好吧。”那女人坐了下来,显得慵懒,眼睛都没看李松。她沉醉在香烟的感觉里。她深深吸了一口,摒住气,微闭着眼睛,象是捕捉什么感觉,然后把烟轻轻地优雅地吐了出来。 “刚才我在你的桌子旁边走过来走过去,走了三次了。我一直被你的三五牌香烟所吸引。”她说。 “你身边没带香烟吗?”李松问。 “不,我带了。”她从口袋里掏出一包L&M牌香烟放在桌上。“有很多年的时间,我只抽三五牌香烟一个牌子,可是从去年开始,我再也搞不到这种香烟了。” “是的,我看到这里买不到三五牌香烟。我的香烟是从布拉格带来的。” “是的,这里买不到,其实以前也是买不到的。我可以再抽一根吗?” “当然可以。” “你知道,我是在英国读时开始抽三五香烟的,后来我就一直抽这个牌子。我说过,这个牌子这里一直买不到的。阿尔巴尼亚有很长时间,市场上的供应的东西都是东欧或者本国生产的东西。只有我们这些人能搞到西方的东西:香烟,威士忌,名牌服装香水。” “那你看来有点来历的。”李松问。 “我的父亲是以前政府的PARLIAMENT(议会)主席,是国家重要领导人。”她说,她的眼睛被燃烧的烟头映得发亮。 议会主席?李松一想,阿尔巴尼亚议会相当于中国的人大常委会。那么她父亲的职位相当于朱德委员长,她就相当于朱德的女儿。李松一惊,屁股收紧了,腰板也挺直了了些,遇见身份高的人他就会流露出恭敬来。 “我的父亲是有名的法托茨.皮察。他是恩维尔.霍查的战友,是最早的革命者,一个老游击队员。他已经死了五年了,他的老家有一座他的巨大的铜像纪念碑。”她说着。李松看着她的脸,觉得她不像是欧洲人,更象是小亚细亚人。除了她的头发又密又黑,她的眼睛也又大又黑,而且眼眶上有浓浓的黑圈。 她的脸上已有皱纹,但是遮掩不住她神情中透露出的贵气,她无疑是一个过去时代的公主。 她的名字叫阿达.皮察。她有一个儿子一个女儿,丈夫是个医生。她现在没工作,但是她有药剂师执照。以前她在英国学的就是药剂师专业。她说过去她的父亲让她学药剂师她还不愿意,觉得自己不可能去干这些具体的事情。现在才知父亲是对的。在父亲的政党失去所有的权势之后,她已沦为平民。现在她因为有药剂师执照,才有希望找到一个谋生的职业。她正在学习做一个平民。 “阿达,我只是为了追讨一笔债务来到了这里,可我发现那个欠我钱的人是一个狐狸,我根本无法找到他。本来今天我就离开这里回布拉格,旅馆的帐都已结好了,可不知怎么的我没有走。”李松说。 “是啊,你没有走,所以还坐在这里喝咖啡。”阿达说。 “你这样说象是在谈论哲学问题。”李松说。“我不知道自己今天为什么没有走。而且现在,坐在这里,看着夜色里有那么多的人心情愉快地走来走去,我可能明天还不会走。” “你在布拉格做什么事情呢?”阿达说。 “我在那里做一点小生意。” “那你为什么不在这里做生意呢?” “我不知道这里有什么生意可以做。” “有啊,这里现在什么东西都缺,什么都要进口。你可以进口药品吗?” “可以啊。什么药品我都可以做。” “我不会做生意。可是我有很多朋友在医院、在卫生部。他们会帮助你的。”阿达情绪高涨地说着。 因为遇见了阿达,李松留在了阿尔巴尼亚。阿达带他到了卫生部,到了中心药检管理局,见到了很多人,其中包括迪米特里.杨科。不久后,李松注册了药品进口公司。就这样,他在阿尔巴尼亚一晃就过了三年了。 上午,伊丽达打电话到旅馆。看门人把李松喊起来到楼下接电话。伊丽达说杨科昨夜突然中风了,今天半身瘫痪,已经住到了医院。李松对这个消息倒不特别意外,因为他知道杨科的高血压的毛病已经很重了。他开车去了吉诺卡斯特医院 ,看见了杨科躺在病床上,鼻子里插着氧气管,身上吊着好几瓶输液。杨科看见了李松,眼睛眨了一下,看得出他的神志还很清楚。 李松坐在他的身边,看到他的曾经象是西瓜一样油亮的大脑袋现在皱了皮了,象是脱了水似的,一下子成了真正的老人。但是李松从他的眨巴着的眼睛看出,杨科的心情还似乎很不错,甚至还带着一种魔术师一样的快乐。李松向他做了个喝酒的手势,他看到杨科的一只眼睛里出现了赞许的光辉。 “杨科,来点伏特卡?”李松说。 杨科轻轻摇摇头。 “来点威士忌?” 杨科还是摇摇头。 “康涅克XO怎么样?”李松说。 杨科不动了,看得出他的眼睛在微笑。李松心里想:这个家伙总是爱喝这种最贵的酒,只要不是他自己掏钱。他第一次在阿达的牵线下和他在酒吧见面时,他一连喝了五杯康涅克。 “他就是喜欢喝一点酒。他就是因为爱喝酒才会得高血压。”伊丽达对李松说。 “杨科给我讲过一个故事,那是一个最具人生真理的喝酒笑话。他说以前有两个喝酒的朋友,一个为了省钱把酒戒掉了。过了五年两个人碰到了,戒了酒的朋友买了自行车,喝酒的那个什么也没有。又过了五年,戒了酒的那个骑上了摩托车,喝酒的那个还是醉醺醺的什么也没有。十年过去他们再次相逢,喝酒的那个开起了汽车,戒了酒的那个还是骑摩托。他问喝酒的你哪来的钱买汽车啊?喝酒的说我把这十年喝掉的空酒瓶卖了,换了一台汽车。” 在听到最后一句话时,伊丽达笑了起来。她说很奇怪,杨科是她大学里的老师,又是在检验局的领导,从来没有和她讲过这故事。 “伊丽达,你还记得我那次去检验中心找杨科,你给我指路的事吗?”李松想起了那天在环形走廊里转来转去找不到杨科,突然见到了伊丽达时那种惊艳的感觉。 “是啊,记得。可我不知道我给你指了路,后来我会成为你的药剂师的。”伊丽达说。 是啊,伊丽达,你永远是我亲爱的药剂师。李松在心里说,感到亲切无比。但他嘴里还在争辩: “你不是我的药剂师,你是我惟一的阿尔巴尼亚Girl friend(女友)”。 伊丽达的眼睛出现了温柔的光辉,可是她还是把李松打过来的球挡了回去。她说:“别乱说,杨科听了会笑话的。” 杨科的鼻子嘴巴罩在氧气罩里。他的眼神有点发直。像个孩童似的。 “他的神志还很清楚,他其实是个很热爱生活的人。”伊丽达说。 “真不知道他会突然发病了。也许,应该安排把他送回到地拉那去治疗。”李松说。 “不,地拉那的医院情况不好。杨科这回来这里,本来就准备到希腊的萨洛尼卡一家医院去看病,他有一个老朋友在那里当医生,是专家,要给他做手术的。我们已经和他联系,也许很快就可以把杨科送到希腊去。”伊丽达说。 “那样安排就很好了。”李松说。他的心情有点发沉。本来他是准备在吉诺卡斯特呆两天就走,可现在两天过去了,他却还在这里。杨科现在又生病了,他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地拉那。不过想起这样有机会能和伊丽达在一起多呆一点时间,他的心里还是觉得快活。 中午时分,杨科家族里很多人来了,好些是从周围的山地里来的,挤得病房都站不下人来。伊丽达对李松说今天她休班,她母亲让她带李松到家里来,母亲要给他做饭吃。李松开着吉普车,和伊丽达一起前往她的家。她的家在城北,在一条溪流旁边。看得见远处的雪山,还有亚德里亚海湾。那是一个石头的房子,旁边也长着几棵特别茂盛的石榴树。伊丽达的母亲在门口等候。那是一个头发斑白个子瘦小的女人,她看起来很温和,微笑着,但是透露着坚强。不知为何,李松在见到她时,还是会觉得有点难为情。总觉得她早已看穿了他的心思。 伊丽达的母亲没有看错,从某种意义上讲,李松的确象是一只狼,觊觎着她的女儿。那天他和阿达一起去国家药品实验室找杨科,在接待室等候的时候阿达被一个熟人拉去喝咖啡抽烟去了。李松后来独自在环形的走廊里寻找杨科办公室而迷失了方向,突然从一个房间里出来一个金色头发的姑娘。李松当时就被她的美貌震惊住了。这个穿着白衣的金发美女药剂师显得很亲切热情,问李松需要帮忙吗?李松说要去杨科办公室。她说那我带你去吧。她把李松领到楼上杨科的办公室,开了门让他进去。李松问杨科刚才这姑娘叫什么名字,杨科说她叫伊丽达。杨科问李松你问她名字干什么?李松笑笑没回答。他记住了伊丽达的名字。 阿达是他的第一个药剂师。可是阿达这个昔日权贵的女儿,外表依然美丽精神却已经被摧毁了。她十分的懒散,总是不能准时上班,来上班了也只是坐在桌子前面,不停地一根接一根抽着一种刺鼻的香烟,然后发出阵阵剧烈的咳嗽。更多的时候,她干脆不来上班,让李松大伤脑筋。这段时间里,李松和伊丽达有了来往,他偶尔会付给一笔让她惊喜的报酬请她给他做点药剂师的事情。后来,伊丽达辞了国家药检室的工作,去了意大利。半年之后,李松在地拉那一家破旧的私人小药店意外看见了伊丽达在这里当药剂师,她受不了在意大利的屈辱生活回来了。李松说:伊丽达,做我的药剂师吧,你会得到很好的报酬的。 以前在地拉那的办公室,每次伊丽达母亲来找女儿时,她的神色总是显得温顺中带着紧张。那个时候她对女儿呆在一个中国男人身边工作总是心怀戒心。她总是会经常出现,她的恭顺而坚强的笑脸让李松明白了伊丽达处于她的有力保护之下。但是今天,在她自己的家园地盘里,伊丽达的母亲显得没有了戒心。她看到了李松时显出了真诚的快乐,她对李松以往给于伊丽达的优厚照顾心怀感激。她把李松迎进了屋子。在屋子的中间。摆着许多吃的东西。按照阿尔巴尼亚人的习俗,先要上一杯叫“阿拉契”的葡萄白酒,而后再是一杯带渣子的土耳其咖啡。桌上摆满了蜜饯饼干之类的食物。 伊丽达母亲做了很多好吃的东西,有烤小羊肉,奶豆腐炖牛肝,洋葱无花果饼,还有好多说不清的东西。她象中国过去的妇女一样,忙着做饭菜,自己不愿入座,只是站在一边看着他们吃。这让李松觉得不很自在。他这时想起一部名叫《地下游击队》的阿尔巴尼亚电影里一个镜头:一个名叫阿戈龙的游击队员在一老大娘家里。老大娘给他端来一个盖着餐巾的盘子,他摇摇头说自己没有胃口。大娘说你至少把餐巾打开看一看。阿戈龙掀起餐巾,看见盘子里是他被上级收缴了的手枪。 由于比较倨促,李松只是机械地吃着,吃了很多。因此他把伊丽达母亲做的东西都吃光了。这让她感到很高兴。这个时候,发生了一件李松如释重负的事,伊丽达的母亲披上了头巾,说要出去到教堂去参加唱诗班练习了。她很开心李松还呆在这里,在她自己的家里,她对李松一点戒备都没有了。李松看着她走出来,从窗口还能看见她沿着小溪边的小路,提着裙襟,过了小桥,(有一下看起来她差点掉下桥去),急急忙忙迈着碎步走去。 哦,伊丽达,我们又能够在一起了。李松心里有个声音说着,他觉得一阵慌乱的心跳。 母亲一走,伊丽达起身收拾餐桌。她系上一条绣花的围裙,把盘子收拾起来清洗掉。李松看到她灵活挪动的身体,从她背后看到她硕大的臀部。她在劳动时自然迸发出来的那种快乐和热情,让他觉得是那样地愉快。 他想起伊丽达在他那里当药剂师的时候,她经常是这样给办公室做卫生的。她常常用一个大木盆盛上水擦洗门窗,尽管这些事不是她的职责。她一边洗,一边用英语给李松讲普希金那个金鱼和渔夫的故事。当渔夫的贪心的婆娘最后惹怒了金鱼,她已拥有的所有财富全部被波涛卷走,唯一留下的只是一个木盆。伊丽达说这个故事里的木盆就是这个她现在用的这个木盆。在她干完了清洗整理的杂活,李松会给她一个奖励,那就是给她放一支她喜欢歌。开始的时候是玛丽亚.凯丽,后来是麦克.鲍顿,后来还有巴西的Boney M。而且,李松还会不声不响倒一杯马蒂尼甜酒放在桌上,伊丽达会像一只爱喝牛奶的猫一样忍不住把酒喝了。喝完了还用舌头舔着酒杯。喝了酒她会变得风情万种,浑身散发着女人的香气。李松有一天把酒杯偷偷换得大了一号,但是他的阴谋总是会被伊丽达的母亲粉碎。她会象一个超人一样准时出现在门口,给女儿送来了一把雨伞。尽管这天阳光普照,没有下雨的可能。可谁能说天一定不会下雨呢?每回伊丽达的母亲一出现,李松身上高昂的“士气”就会瘪了下去。 在这个阳光明媚的中午,伊丽达的母亲沿着溪边的小路远去了。伊丽达洗好了盘子,把身上的围裙解了下来,她穿着紧身汗衫的丰满身材一览无遗地展现了出来。每回这个时候,李松会想起一个电影的名字《远山的呼唤》,日本片,高仓健演的。那个远山是伊丽达的乳峰的联想。现在他又感到了两座高山的呼唤,但他为了抑制这种冲动,把目光离开了,眺望远方真正的山峦。屋外的那两棵石榴树开得如火如荼,李松昨天在医院看到了那片石榴树之后,脑子里老是想着希腊诗人埃利蒂斯那首诗,此刻一些诗句浮现了出来:在那些刷白的庭院中,当南风,吹过那带拱顶的走廊,告诉我,是那疯狂的石榴树,在阳光中撒着果实累累的笑声?当草地上那些赤身裸体的姑娘们醒了,用白皙的双手采摘青青的三叶草,告诉我,是那疯狂的石榴树,随意用阳光把她们的篮子装满? “伊丽达,看我给你带来了什么?”李松说。他从那个放礼物的袋子里拿出了一对中国的青花瓷花瓶。 “哇,这是什么?”伊丽达吃惊地喊起来。 “这是我答应过送给你的,最漂亮的中国陶瓷。我在上个月到北京的时候特地给你买的。我还以为不会有机会送你了呢。”李松说。 “天那,亲爱的李,你真是个好人!”伊丽达激动得脸孔发红。 “我还有一件东西呢。”李松说,他拿出了一瓶意大利产的马蒂尼甜酒,曾经充满了阴谋的酒。 “哦,李,你真是我的甜心。”伊丽达把酒瓶贴在心口,吻了一下酒瓶。她把酒瓶放下来,在一部CD音乐播放机上摆弄了一下,音乐起来了,是麦克.鲍顿的那首:Soul Provider。这盘CD原来是李松的,伊丽达走的时候,李松送给了她。 “每次我听这个歌,我就会想起你给我倒马蒂尼酒。没有马蒂尼酒这个歌就不好听了。”伊丽达说。 “伊丽达,我来给你倒一杯马蒂尼酒好不好?”李松说。他的欲望开始燃烧,每回他给她倒马蒂尼,总会让他产生有机可乘的希望。 “好啊,给我倒一杯。”她显得很干渴,把酒喝了一大口。她的身体变得很兴奋,胸脯在起伏着。 “伊丽达,我爱你。”李松说。 “不,不,你是在开玩笑。” 伊丽达吃吃地笑着。 “I can’t living without you。 ”李松说。意思是我不能没有你而活着。 “得了,这句话是玛丽亚.凯丽的歌词,谁都会唱。”伊丽达说。 “不是这样的,伊丽达,在你离开了地拉那回到你的家乡后,有很长的时间我都很不快活。我知道这算不上是爱情,可我想起和你在一起的时候真的很有意思。” “你真的想起过我吗?那你为什么不来看我?”伊丽达说。 “我不知道怎么才能看到你。对我来说,你的家乡是个神秘的地方,不只是遥远,而是觉得你家乡城市的人一定很凶悍,不会接受一个中国人来探望一个城里美丽的姑娘。” “哈哈,你不是一个骑士。故事里的勇士为了一个美丽的姑娘,从来不怕路途遥远,也不怕城堡里的妖魔多么厉害的。”伊丽达说。 “可我现在不是来了吗?我找到你了。可是你以前答应我的事却没有给我。”李松说。 “我答应你什么了?”伊丽达说,其实她心里知道李松会怎么说,她是喜欢听他再说一次。 “你答应和我做一次爱。”李松说。 “你说得是真的吗?我怎么忘记了?”她辩解说。她的眼睛看着李松,她的眼睛里燃烧着情欲。 李松闻到她的身体发出了一种气味。那是一种与中国女人不同的气味,可能是从腋下的汗腺挥发出来的一种膻味,一种类似狐臭的气味。这个气味信号告诉他可以进入下一步了,他可以吻她的脸,可以抚摸她的上身任何部位,但仅仅只能在衣服的外面。如果他的手想伸进衣服里面则马上会被挡开,似乎她穿着中国古代传说里的铁布衫。她说不能触摸一个女人的身体内部,要不然她就会受不了,马上会失去了抵抗的能力。他们之间的这种游戏以前做过好几次,每次到这里就到尽头了。 在这个温暖的中午时分,李松和伊丽达长久地相拥在一起。比起过去,李松并没取得什么进展,所能触摸的区域维持不变。但是李松还是感觉到了她的身体不像过去那样紧张充满防卫性,而是变得像海浪一样起伏着。    李松在她的家里呆到了下午,在她母亲回来之前他和她一起离开了。李松送她回医院值下午班,自己回到了旅馆,倒头便睡,很快进入深沉的梦乡。 傍晚的时分他睡醒了,觉得心情愉快精神饱满。他起身出门,又走到了那个巍峨的城堡上头去了。落日照耀之下,城市一片金色。 和他刚来那天的清晨不同,他现在清楚知道了他看到景色就是《宁死不屈》电影里呈现的城市。他已经想起来了,他所站立的城堡在电影里是个监狱,那个纳粹军官把关在黑屋里的米拉带到了屋顶,让她在这里去看城市的屋顶、阳光中盘旋的鸽群。那个纳粹军官喝着白兰地,对助手说:看,她马上要哭了。这个时候闪烁着雪花的黑白银幕上慢速摇过了城市的全景,米拉的头发被风吹起,银幕上黑云中出现了一道光线,照耀着米拉心潮起伏的脸庞。米拉的脸上慢慢露出沉思忧郁的微笑,她转过身,看着纳粹军官,慢慢走了过来。她站住了,平静而坚决地说:脍子手!德国鬼子疯狂地抽着她嘴巴。 李松坚信,他现在所在的位置正是当年米拉站立的位置。他记得那个电影是一九六九年拍摄的,现在是一九九四年,整整二十五年前,几个装扮成德国军官的男人和一个扮演米拉的女演员在几盏聚光灯的照耀下拍下了那一段镜头。不,还不是这样,这个电影拍摄的是一个真实的故事,演电影的米拉不过是个演员,真正的米拉就是在城门口小操场上那个石头的雕像,她被吊死的时间是一九四四年,整整五十年了。虽然时间消逝,可李松对二战胜利之前死去的真正米拉和六九年演员米拉都感到那样的亲切,似乎还能感受到她们的血肉之躯的温暖。他在几个小时前和伊丽达的接吻的感觉还在,她的身体的柔软,那种特别的汗腺气味都还在他的感觉里继续兴奋着他的器官。对伊丽达的渴望和接触的美感在他的意识深处和对米拉的记忆混杂在一起了,好像有一根导线,把这三个不同历史年代的姑娘传导连接上了,伊丽达的性感的肉体使得一段历史变得活生生了。 天渐渐黑了下来,城堡上的风大了起来,景物变得模糊了。李松走下了城堡,进入了城市里。现在他对城市感到熟悉极了,好像在这里住了几十年似的。他行经过一个石块铺成的长坡,前面有几个女孩在向前走,她们的背影让他想起米拉和她的两个女同学走过长坡的镜头。这个时候他又开始想念起了伊丽达。他的心里很是沮丧,刚刚和她分手,现在又开始了对她强烈的思念。他知道这算不上是爱情,也不仅仅只是性爱。因为米拉的元素,他对她的思念加深了,也似乎给他自己找到了一个思念她的借口。伊丽达很快要结婚了,要成为人家的新娘,而他还在想和她亲热,还企图进一步接触她的身体,这似乎是一个危险和不光彩的行为。但这个道德的谴责此时不起作用了,对伊丽达的思念和欲望一波波高涨。 李松在一盏盏中古时期的油灯照明下,又来到了第一天来过的那个小酒店,那个带着菊花帽的妇人还是坐在黑暗的灯影里。他走进来,坐了下来。那个长笛手侍者走了过来,问他这几天过得怎么样?李松说还不错的。侍者说,有一个人想见见他,在这里等了好几天了。李松说:是什么人啊?让他过来吧。 一个戴着礼帽的阿尔巴尼亚小老头走了过来,他用生硬的中国话说: “同志!你好吗?” “我还好啦。”李松说。 “好得厉害吗?”他说。 “好得很厉害,非常厉害,Very厉害。”李松回答,心里奇怪老头这古怪的问候从哪里学来的? 这个小老头就会说这一两句中文,接下来全是山地口音很重的阿尔巴尼亚话了。李松听不大懂,还得借那个侍者的英语翻译。李松问他这几句中文是从那里学来的?他说是一九六十年代中国的专家在吉诺卡斯特工作的时候,他给他们做过清理卫生的杂活,跟他们学了几句中文。他报出了好几个中国专家的名字,可发音不清,李松根本听清楚是些什么人,再说即使听清楚了对他来说也没一点意义。老头说中国专家只是个开场白,他真正要说的是另一件事。他说在吉诺卡斯特城市后面的那座高山上,埋葬着一个中国的年轻人。这个人是来参加建设吉诺卡斯特电视台的工程师,在安装高架发射塔的时候从高空坠下死亡的。李松问这个中国人是哪一年死的?老头说大概是一九六八年吧,他的坟墓修建的时间要晚一点。 老头说,坟墓修建好以后,市政府让他兼差做守墓人,每月还给他一点钱做津助。七十年代初的几年里,经常会有一些中国人专门从地拉那过来,到山上去给死者献花扫墓。后来,就慢慢地没有人过来了。再后来,这里的市政府也忘了他是守墓人这件事,不再给他发津贴了。老头说,他现在已经老了,不可能再到山上了。他说自己老是梦见有一个中国人会来寻找这个坟墓,他一直在等待着,现在终于等到了。李松连忙说,他也对这件事一点没兴趣,他根本不是为了这事来的。老头说,不管怎么样,他无法再等待了。他说自己早已经画下了那个坟墓的位置图和路线图,按照这个地图,就可以在高山上找到那个坟墓。老头把那卷地图打开来,是画在结实的羊皮纸上的,墨水笔画的,象一幅故事里的藏宝图。老头不管李松答应不答应,起身快步走了。李松只得把地图收起来。 杨科第二天早上要被救护车送往希腊萨洛尼卡医院,李松前往送行。 在一排墙壁刷得雪白的病房外边,盛开的石榴树开得发出鲜红的色彩。天空上有一只秃鹰在盘旋,无声地上升到了天庭。从希腊来的救护车已经停在车场,两个穿着雪白护士服戴着白头巾的姑娘慢慢推出了帆布担架床,上面躺着杨科。杨科的眼睛被阳光和湛蓝的天空刺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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