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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12-24 24页 doc 75KB 33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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脸脸 脸 作者:松本清张   为简便起见,略去日记的所有日期,虽按照日期的项序,但节与节之间相隔的时间却不尽相同,有的是第二天,有的是四天以后,有的是一星期后,也有的是一个月之后。想必能从内容推断出日期来。   井野良吉的日记   ××日   今天舞台排练以后,干部留下来商量什么问题。   我和A一起先回家,我们边说边走到了五反田的车站。   A对我说:“你知道他们商量什么吗?”   “不知道。”   “我告诉你吧,”他说:“这次××电影公司和我们剧团联系拍电影的事,就是那位著名导演石井先生的新作。听说想从我们剧团挑选三、四个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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脸 脸 作者:松本清张   为简便起见,略去日记的所有日期,虽按照日期的项序,但节与节之间相隔的时间却不尽相同,有的是第二天,有的是四天以后,有的是一星期后,也有的是一个月之后。想必能从内容推断出日期来。   井野良吉的日记   ××日   今天舞台排练以后,干部留下来商量什么问题。   我和A一起先回家,我们边说边走到了五反田的车站。   A对我说:“你知道他们商量什么吗?”   “不知道。”   “我告诉你吧,”他说:“这次××电影公司和我们剧团联系拍电影的事,就是那位著名导演石井先生的新作。听说想从我们剧团挑选三、四个高明的配角。最近剧团的经理Y先生在电影公司和剧团之间来往奔走,好像挺忙。”   “哎,我怎么不知道。那咱们干吗?”我问道。   “当然干啦。 我们剧团也够困难的了,连续赤字。照Y先生的打算,不仅是这次,只要对方没问题。似乎想把合同一直订下去。”他很了解内部的事情。   “是剧团找上门去的吗?”   “不,是那边提出来的。但出钱似乎不够大方。可不管怎么样,四个人的报酬大概能有一百三十万日元。那多少还能接济一下。”   “谁去呢? ”我问道。脑子里闪现出适合扮演那种角色的人的面影。A举出了一些名字,和自己的想法相同。   “电影好哇,可以做宣传,我们剧团也该更出名了吧。”   我们在车站前面的饮食店一起喝了酒。   ××日   从Y先生那里得到意外的消息:让我去演这次的电影。   是四个演员之一。我打听了一下,其余三个都是干部。   “这是那儿来的一阵风啊?”   “石井导演指名要你。 ”Y解释道。“石井先生看过我们演出的《背德》,因而对你感兴趣,说是希望你务必参加这次演出。”   报纸的评论也对我演《背德》加以赞扬:“新手井野良吉适于扮演虚无性格的角色,演技博得好评。”等。在剧团内部虽然评价也不错,但一直是担任配角。受到这样重视,我实在感到意外。   Y先生对我说: “石井导演是公认的行家吧,他说这次拍的电影《春雪》里,有个只有几个镜头的配角,可他自己和电影公司的演员都演不了,一定要请你演。就这样和大家商量后定下来了。我们剧团也需要钱,因为我们早就想租赁公共礼堂,或者有自己经营的剧场,而且对你来说,也是再好没有的了。”   我自己也是这样想的,我到这个《白杨座》还不到八年,这回可以说是抓住了机会。   “请您多照顾。”   我低头示感谢。我没有理由不高兴,也确实感到激动兴奋。但同时一片冰冷的不样的乌云笼罩了我的心。   大概是我不自觉地流露出忧虑的神色, Y先生拍着我的肩鼓励说:“没关系,井野。电影和戏剧不同,是分成若干镜头的细腻的演技,不要害伯,大胆地干吧。”   他估计错了,我的不安,完全是出于另一种原因,而且是毁灭性的。   ××日   《春雪》开拍了。如果是话剧的话,可以满不在乎地演下来,可一拍电影,竟是这样沉不住气。原因我自己明白;《白杨座》演出的对象只是市内的为数不多的观众,而电影却是面向全国范围内无数的观众。不知道谁要看。我一想到电影拍好,首次上映的日子即将临近时,就觉得好象那片不祥的乌云漫延开来,心中感到不安。在别人看来,或许会误认为是一种艺术的恐怖。   到底是石井导演的戏,真够细腻的。他似乎对我抱有好感。   ××日   有我的戏的场面拍好了。因为是著名导演的作品,所以放映前要进行大肆宣传和评论。   我领到了一份演出费。 据Y先生说明,总共从电影公司领到一百二十万日元,几乎全部做为剧团的基金,给了我四万日元。尽管如此,我也很感激了。买了些平常一直想买的东西,邀A君一起到涉谷的道玄坂后街喝喝酒、散散步。A君似有羡慕我的意思。被人羡纂,总是好事吧。   从来没有喝过这么多。这不仅因为高兴,也由于想忘掉死缠着我的不安。   ××日   看了《春雪》的电影预告,没有我出场的镜头。上面写着“近日上映”,似乎就要公演了。我仍然感到恐惧不安。   ××日   看了《春雪》的预映。别人的戏一点儿没看见,眼睛光看到自己,尽管只出现五、六个镜头,其中有两个特写镜头。仅是短短几秒钟的时间,我多少放心了。   ××日   报纸上登了有关《春雪》的影评。是说好话的。关于我的评论是,“白杨座的井野良吉给人以深刻印象,难得的是使人感到他具有一种虚无主义的风度。”虽然好评可贵,但我总觉得批评家的评论似乎是一个模子里倒出来的。   ××日   Y先生来了,告诉我们来自各方面的评价。   他鼻子上堆起皱纹笑着说:“石井导演夸奖你了。”   “真的。”我很高兴,并邀请Y先生:“Y先生,涉谷有一家熟悉的酒店,一起去,好吧。”   喝酒时, Y先生捶了一下我的后背,说道:“你这家伙今后要走运了,好好干吧,”我也有这种感觉。大概是有点得意忘形了吧,竟然产生了快些成名的想法。说不定我能得到许多钱。以前也太寒酸了。忘记是什么时候读的了,一位有名的外国演员说过这样的话:“一下子赚这么多钱,真不知道如何花掉它。还是躲进豪华餐厅的雅座,喝着香槟,听听特为我唱的吉普塞歌曲吧。一边听着歌儿,一边哭起来。”   我不禁想入非非,飘飘然起来。   回去时乘车到山手,当透过电车的车窗看到原宿一带昏暗的灯光时,这种不安的动摇又向我心头袭来,就象刺刀一样,把好不容易涌上心间的愉快气氛一下子截断了。   ××日   这部电影自在全国上映以来,已近两个月。可能他没看这电影,至今平安无事。不过这也是当然的。因为我是考虑到万分之一,十万分之一的可能性。   ××日   这回电影公司来联系,只要我一个参加演出。这明明是幸运之神用手端端地指着我的脸宣布:该你了!   Y先生说; “估计给四十万日元酬金。我坚持要五十万,他们也同意了。实在是把你看中了啊。那边的负责人说今晚想见你一面,去吗?”在新桥饭馆一间僻静的房间会了面。我和Y先生一起去的,对方来的是制片主任和导演。Y先生列席,双方交换了合同。   “现在,正在写剧本,开拍大概要等两个月左右。”高个子,戴眼镜的制片主任说道。   还有两个月。我若有所思地琢磨着这个时间。   “这部电影非您不能演,这话是我说的。因为剧本中有个虚无性格的人物,我们的演员不行,您的风度可正适合演这个角色。”   肥胖的导演笑眯眯地说。   “井野扮演的角色相当活跃吧。”   “是啊,以后井野可要红起来了。具有特殊的气质嘛。”制片人回答说。他的眼睛在镜片后面发光。“因为日本没有这种性格的演员。今后那种没有个性,而只有一张漂亮脸蛋儿的演员再也不会永远当主角了。另一方面,一直当配角而演技高明的人,逐渐有当主角的趋势。”   听着他们的对话,我产生了能够真正成为这种人的自信心。极度的激动与兴奋摇撼着我的身体,我有些飘飘然起来。   令人不可置信的好运的确一步步向我迎来。   ××日   我好象同时向幸运与毁灭靠近。异常的幸福被绝望所动遥前一个电影所引起的这种危险只有万分之一或是十万分之一的偶然性。但是,以后,我即将担任重要角色,在一部影片中,有很多镜头,要经常出现。越是有名气,将来就会演更多的电影。那个人看见我的可能性就大大增加了,可能有十分之一的盖然率吧。如果这样,那已经不是偶然性,而是必然性了。   我想象着成功后面接踵而来的毁灭。   ××日   我想抓住幸福。老实说,是想得到名誉和地位。想得到金钱。想成为在大餐厅里一面喝着香槟,一面听着歌曲而哭泣的那种人。不甘心把好不容易才到来的幸运就这样白白抛弃。   ××日   这些天,那个想法几乎完全占据了我的头脑。有时也觉得愚蠢,但我的神经无论如何也松弛不下来。越想越觉得自己犯下了罪。   ××日   接到通知说,这次的电影《红森林》再过三十天开拍。   听说六十天后开始在全国上映。六十天后,那个令人诅咒的“必然性”就要产生了。   六十天。我决心在这段时间里用土来填满那恐惧的陷井,独自一个人搬土填井。我横下心孤注一掷了。   ××日   和Y先生一起喝酒时; 他象画家似的用疏远的目光打量着我说:“总而言之,电影公司看上你,是因为你这绝妙的虚无主义的神态。近来,这东西很受知识分子的欢迎。”   “是显得那么特殊吗?”   “恩,是的,看得出来与众不同。”   这些日子,也常常听到电影公司那帮人说这类话。大概电影是想靠我这张“脸”卖座吧。听话的观众一定特别注意井野良吉的一张脸,尽管他直到昨天还是一个不出名的话剧演员。   这样一来,那个“必然牲”便又增加了几倍。   ××日   我从上着锁的抽屉里,拿出了很久没有动过的茶色信封。八封信的背面都印着同样的铅字“××兴信××支部”这信一年寄一次,共是八年的。内容也是对同一个人的身份调查报告书。八年前,虽然境况不好,但每年都要交付很高的费用以领取这件东西。我从最早的信封中抽出信来看。这是八年前,即昭和二十三年×月我第一次委托后寄来的报告。   “关于您委托的石冈贞三郎的调查报告,因此人住址不明,在调查上颇费周折,以至意外的延误了时间。我们以您提供的‘在与钢铁有关的公司里供职’为依据,不断调查。终于了解到其住址,由此进一步调查,现将调查结果报告如下:……”   是的。那时我到东京涉谷的那个兴信社,要求调查住在九州八幡市一个叫石冈贞三郎的人。办事员问这个人的住址,我回答说不知道。问工作地点,我也说不清楚,只听说大概在与钢铁有关的公司工作。办事员说,单凭这点线索实在不能做为依据。不过,九州有个××支部,总之,试试看吧。   到底是做生意的。就凭这一点扑风捉影的委托,把事情调查的一清二楚。要点如下。“石冈贞三郎在北九州钢铁公司任办事员。现住八幡市通町三丁目。大正十一年生,满二十六岁、独身、双亲均亡、兄弟在故乡。详细情况请参照后附的户籍抄本。石冈月薪九千日元。性格开朗,工作单位对他评价不错。酒量约五合左右)。不吸烟。爱打麻将、钓鱼。目前,没听说有男女关系。”   这是最早的报告。每年不断委托,收到报告,直到第四年都没有变化。   第五年发生了变化: “工作单位转到Y电机公司黑崎工厂,住处也搬至八幡市黑崎本町一丁目。”   第六年写着:“三月二十日与某氏长女结婚。”第七年有“长子出生”的小变化、然后是今年收到的第八次报告书,内容没有变化。   “石冈贞三郎现住八幡市黑崎本町一丁目。 工作单位是Y电机公司黑崎工厂。月薪一万七千日元。妻子二十八岁,长子两岁。”   就这样,我了解到一个叫石冈贞三郎的人至今八年间的生活情况。这调查费对自己来说决非便宜,但我以及时掌握他最近的动态为满足。   我把内装八封报告书的信封摆在眼前,消遥自在地抽起烟来。   石冈贞三郎。——知道这个名字并见到此人,那是九年前的事。准确地说,是昭和二十二年六月十八日上午十一点二十分以后的二十分钟,在山阴线去京都的火车上。记得是从岛根县沿海一个叫周布的小站到浜田站之间。   坐在我旁边的宫子,对窗外的景色感到厌倦时,突然从乘客中发现了他。   “啊,那不是石冈吗?”宫子叫了起来。那时火车满员,我们从始发的下关站上车。一直有座位,中途上车的人却都始终站着。   一个二十七、八岁的青年从人群中伸出脑袋。黑皮肤、厚嘴唇,一双机灵的眼睛左顾右盼。   “啊,是宫子吗。真没想到在这儿碰上了。吓了我一跳。”   他确实显得很惊奇。随后,他暗中一个劲儿地盯着坐在旁边的我。我脸朝车窗吸着烟,假装不知道。烟熏得我眯起一只眼睛。   “石冈,干什么?又是去采购吗?”宫子旁若无人,兴高采烈地问。   “不,咱是单身汉,用不着采购。说实在话,我老家就在这附近乡下。请了几天假来补充点营养。想明天回八幡。宫子,你乘这火车要去哪儿呢?”   “我?我去采购呀。在北九州的人们眼里看来,岛根县物资要丰富多了。”   周围的乘客听了宫子的话,不由得低声笑起来。宫子大概被笑得不好意思,又说:“可说实在的,哪儿都一样。我想洗洗温泉,回家时,有什么带些回去就是了。”   “去温泉?真羡慕你。”   这个叫石冈的青年说到这里,似乎又朝我这边看了一下。很明显,他已经把我看成宫子的旅伴了。我仍然一直望着车窗那边。   此后宫子和那青年进行了一番不着边际的谈话。一会儿,火车开进浜田车站。青年说:“那么,再见了。回八幡后我还要去酒店的。”   宫子回答说,“好吧,我等着你。再见。”   也许是自己的想象吧。那青年似乎又一次着实地看了一下我的脸,才随着人流往出站口的方向走去。   在这之前,我和宫子两人从八幡乘电车到门司,再坐船到下关。这一段,为避人耳目,我们没在一起,而是分开坐。   这是因为大众酒店的女招待宫子说过“不愿让人看见”我也认为那样比较方便。因此这以前都十分小心谨慎,以防被熟人碰见。可是宫子就在这时候向熟人打招呼,实在令人气愤。当我责备她时,她说:“可那是我店里的顾客,是个和气人。在万没料到的地方见面,不能不打声招呼嘛。不要紧,他不会说我坏话的。”   她的口气中,我觉察到了什么,于是问她:“那么,那个人喜欢你吧。”   宫子眯着眼睛,歪着脑袋,挑逗似地微微笑了。   我意识到突然造成了复杂的情况。虽然那只是十五分、二十分钟内发生的事,但让他看见我和宫子在一起是一个过失。   “那人叫什么名字?”我关心起来。   “叫石冈贞三郎吧,他自己这么说的。”   石冈贞三郎。要好好记住,我想。他的名字就是这时候印入我脑海里的。   “在哪儿工作?”   “不太清楚。可他说过好像是什么和钢铁有关的公司。”   “住在哪儿?”   “不知道。你想什么呢?太多心了吧。”   宫子不再说话,庸俗地笑了。一种露着牙龈、并不开心的笑。   石冈贞三郎,此人在山阴线的火车上有十五到二十分钟与我和宫子在一起。随着时间的流逝,对这件事越来越放不下心。为什么在那种时候碰上他了?为什么宫子要和他说话?悔恨和气恼就像一块小伤由于病菌侵入而化脓那样折磨着我。   我和宫子的关系,绝对没有第三者知道。我不曾在宫子工作的酒店露过一次面。因为宫子在那个酒店“住宿”,所以我总是随便用个名字打电话叫她出来。在外面约会。幽会一般多在小客栈,并且经常变换地点。我和宫子的交往从一开始就在谁也不知道的乡下的采购点进行。总之,一直没有人发现我们,但最不应让人知道的最后一幕却被石冈贞三郎看到了。   他曾经注意观察过我的脸,一定不会忘记这张具有特色的脸。   自己也记得那人的脸。一双滴溜溜的眼睛、厚厚的嘴唇。我一看到石冈贞三郎这几个字,就能清楚的记得那张脸然而,时过九个月,我一想到石冈贞三郎,只感到心里不舒畅。我去东京,打算从事喜爱的话剧工作,不久就加入了“白杨座”   说穿了,我是想对他的存在过于伤脑筋是否必要。有时,甚至强迫自己相信:被他看见,实际也没关系,其实他什么都不知道,用不着担心。   但我也意识到这不过是一时的安慰,是自欺欺人。   ××日   (接昨天)那是当年九月末的事。我已在七月份到了东京。东京是个方便的城市。有乐町一带的热闹场所每天都以“令人怀念的故乡新闻”招揽顾客,出售全国的地方报纸。   我每天都去买北九州和岛根县发行的地方报纸,这年九月末,我要找的消息,首先在岛根县的报纸上刊登出来了:“九月二十六日上午九时许,迩摩郡大国村村民于山林中发现一具几乎变成白骨的女尸。据呈,大森警察署验尸结果,有迹象表明系绞杀。由衣着及其他情况,可断定死者为二十一、二岁妇女。现已开始调查其身份并搜捕犯人。被害者似非附近人士。”   这条消息刊登后又过了一个月,到十月底,北九州的报纸登出以下一条报道:“据大森警察署通知,搜查中于岛根县迩摩郡大国村山中发现的一具被勒死女尸,似是八幡市中央区初花酒店女招待山田宫子。死者于今年六月十八日晨出走,下落不明。接通知后,有关人士即赴现场,确认死者为宫子。虽不明该女何故至前述地点,但认为是被犯人带出后遭杀害。六月十八日上午十时许,有人见宫子与—男人同乘去京都的一次山阴线列车。八幡警察署认为此同行人系犯人。在听取此人相貌特征后即开始搜查。”   发现了宫子的尸体,我并不感到惊奇。   但是当我看到北九州的地方报纸上,登了有人看见宫子与一男人同乘山团线火车的消息时,才恍然大悟:“到底还是发生了。”心脏就象被冰冷的手触摸了似的,吓了一大跳。   不用说这个目击者就是石冈贞三郎。他毕竟还是知道的。   于是,我以为他也许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自我安慰的一点希望也破灭了。   他一定向警宫详细地描述了“和宫子—起坐车的那个人”的相貌。   警察也许会问:   “如果见到那人,马上能认出来吗?”   “认得出来。我记得很清楚,一眼就能看出来。”   石冈贞三郎一定会这样一口断定。实际上,就在那火车上的二十分钟里,自己脸上以至眼睛、鼻子、嘴唇以及下巴的特征,都被他一一记下来了。   我假称“一起去温泉”,特意把宫子带到远离八幡的偏僻农村的山中杀掉,就是选择了远处尽量不为人所知的地点。尽管如此小心,在浜田附近的最关键时刻,他却乘上了这列火车。这是多么不幸啊事后想想,我那时应中止计划。因为碰见了熟人,从安全考虑,应改他日进行。   但那时我的处境是骑虎难下,形势紧迫,已经没有余地,再不能拖延了。我恨不得早一天把宫子摆脱掉。   她怀孕了。无论怎样劝说,她决不堕胎。   “不管你怎么求我也没用。这是我们的第一个孩子啊这太残忍了,我做不出来,你要我堕胎,是想扔掉我吧。胆小鬼!没有那么便宜。难道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吗?无论到哪儿我都不离开你。”   我后悔和这个无知、丑陋、然而自负、没有教养、性格粗俗的女人发生关系。我曾经下决心断绝这种关系,但这女入执意不肯。怀孕以后,她逼得更紧了。我一想到要和这女人生的孩子一起生活,就绝望得几乎要晕过去。   我心里很不平。难道我的一生就让这个渺小的女人糟蹋掉?不能做这种没道理的,愚蠢的事。假如宫子不肯离开我,就只有杀掉她而使自己获得自由。我不能忍受由于一时的过失而要和这毫无价值的女人生活—辈子的不幸。无论采取什么手段,我都要甩掉她,使自己解脱出来。   就这样下了除掉宫子的决心。我邀她一起去温泉,她高兴地跟去了。   因为谁也不知道宫子和我的关系,所以即使她失踪,发现了尸体,也没有人把我和她联系起来。这是个好条件。我属于谁也不了解的社会中的一员。   除了在那列火车上碰见石冈贞三郎以外,一切都进行顺利。和宫子在一个叫温泉津的地方住了一夜。第二天,两人走进寂静的山林,在盛夏植物散发出的令人窒息的气味中,互相爱抚着,我就这样把她勒死了。   我回到八幡,就打点行装,决心实现去东京的夙愿。任何人也不会注意一个普通人怎样行动。   但是,这个世界上只有—个人把宫子被杀和我联系起来考虑,这个人就是目击者石冈。不,不只是考虑,而且还向警察当局宣传:“在宫子被害的山阴地区,有个男子曾和她在一起,我在火车上见过他!”   只有他见过我的脸。   ××日   (接昨日)自看到报纸上那条消息后。我对石冈贞三郎非常戒备,以至到神经过敏的地步。我托××兴信社每年报告他的情况,其实就是因为想知道她的消息。由于知道他一直住在八幡市,我就得以安心了。只要他在八幡市定居,我住在东京就是安全的。   但是预料不到的事情发生了,我要演电影了。   我在电影上露面,如果让石冈贞三郎看见了,肯定会跳起来。谁能保险他在电影上看不到我呢。我第一次演《春雪》时。就象在薄冰上走路一样提心吊胆。总害怕他或许会看这部电影。这种恐惧心理使我的神经受到极大刺激。但是,什么都没有发生,我这才松了一口气。   可是,这次的《红森林》却不同。和《春雪》不能相比,因为在这部电影中我将频繁出常电影公司打算让我出名。石冈贞三郎在电影里发现我井野良吉这张脸的可能性,几乎是绝对的了。   为自己的安全着想,最好是拒绝演任何电影。但是,好不容易降临的幸运,怎能让它溜掉呢。我想出人头地,我要抓住幸福。我要名、也要利。我立下雄心,打算下一番功夫来实现它。   ××日   剧本送来了。大致看了一遍,我的角色还相当重要、场面很多、还有若干特写镜头。   据说离开始还有一周时间。   总得早些想办法。   ××日   昨晚几乎一夜没睡着,脑子里出现各种各样的想法。考虑好了,又推翻;推翻了又再考虑。   他的存在,对我来说,在这个世界么是唯一的不安。只要不消除这个不安,我就放不下心来。我已经决定怎么对付他。总之,要保护自己。我决不瞻前顾后,要为实现雄心充分发挥自己的才干。   现在考虑的,并不是把他怎么办,而是用什么方法的问题。   我并非没有提心吊胆地考虑过要是失败了怎么办的问题。但如果失败,那么,一个叫做井野良吉的尚未出名的演员就该消失了。因为这是一场以生命为赌注的危险赌博。   ××日   今天一整天都被这种念头纠缠着,伤透了脑筋。   ××日   导演突然去京都的摄影所拍一部片子,因此我们这部电影的拍摄要比预定推迟两个月。   这对我来说,再好不过了。   晚上,从剧场排练回来的路上,顺便到书店买了本侦探小说看。没意思,没看完就放下了。心里浮现一个念头:还是把他“叫来”   ××日   把以前考虑的想法逐条写下来。   (1) 地点毕竟是人少的地方好。如果可能的话,我想还是去山里。不过要让他毫不怀疑地跟我到那里去是很困难的。这要下相当的功夫,需要第三者合作。但这种方法有缺点,会种下祸根,因此要避免。   (3) 最好用氰化钾,趁不注意时随便放到什么饮料中让他喝下去似乎并不困难。这一点到时再随机应变。   (3) 怎样才能把他叫到那里去呢。绝对只能让他单独一个人来。但是首先必须要保证他肯定来。如果不按我的要求而来,那也是没有意义的。以上是绝对条件。   ××日   考虑了很多地点。还是山上,或无边无际的森林里最合适,用不着担心被人看见。因为这种原因,所以不能在海岸或是平原上进行。在建筑物里也麻烦,出入时有被人看见的危险。   登山时即使被人看见,在那种地方,不会引起别人注意,中途不论遇见谁,也不可能产生怀疑。   ××日   今天,在茶之水车站等电车,看到站台上有电车公司的旅游向导广告。   我有心无心地浏览着“开往高尾山”、“开往御岳”、“开往日光”等广告牌,似乎从中得到启发。在旅游地,即使被人看到,也不会引起注意,无论乘车,还是走路。对这个想法,我一直考虑很久。   ××日   决定去旅游地。今早起床后又考角一番,认为这个最合适。   那么,就剩具体地点的问题了。   我选择了他住的九州八幡与东京之间的京都附近。   这似乎有些离奇。不过约他到较远的地方见面,肯定会使对方感到这件事的确实性。近处也许反而使人认为是胡闹而不会相信。   于是,我决定把火车票钱和住一夜旅馆的住宿费给他寄去。四千日元就够了吧。不知这些钱能使他增加多少信任感。要知道,瞎胡闹决不会这么做。这种场合,金钱在内容的可靠性也起作用。   他如果对那件事感兴趣,就肯定会来。   因为他是见过“杀人犯”的唯一的人。   我把地点选在比睿山。   这以前我去过两次,大致了解馈况。整个山全被杉、桧和榉树的密林复盖着。从坂本乘电缆车上山,直到大殿都是平坦的参拜路。在这条路上走,谁也不会怀疑。即使过后发现了尸体,恐怕也记不起凶手的相貌了。   除大殿外,如大讲堂、成坛院、净土院等等建筑物也星星点点地散布在密林中。我装作参观这些景物的样子,即使有人看见我们上山的背影,也不至盘问吧。因为那里既有通往四明岳的路,也有去西塔的路,密林把四周包围起来了。   先把地点决定下来了。   ××日   乘夜班车来到京都。   因为计划必须周密细致,所以不得不这般辛苦。   坐电车到坂本。近午时分,乘上登比睿山的电缆车。来京都的目的。就是为了事先熟悉这个地方。此外,还有一个目的。   乘电缆车的游客不多。正是三月天气,离开花还早,到嫩叶发芽,更有一段时间。   天气晴朗,眺望琵琶湖,景色绮丽。我悠闲地走在通向大殿的路土,和乘电缆车的游客大致同行。从对面来的不同路的游客零零星星,为数极少。   从大讲堂稍向上走,就是戒坛院。我在这前面坐了下来,悠闲地抽了五支烟,实际上是在进行观察。   从戒坛院往上走,一条路通往西塔,另一条通往经四明岳去八濑口的电缆的方向。   我坐在这里,进行了近一小时的观察才摸清情况。原来旅游者,或是叫做朝拜客,总之,大部分人参观完大殿和大讲堂,就很快返回了。去西塔或是四明岳的人寥寥无几,屈指可数。   好,就这么办。我决定去西塔。   路是上坡,而且狭窄,不见一个人影。释迦堂、琉璃堂等小型建筑象废物一样静静地躲在早春阳光的阴影里。再往上走,就连这种殿堂式的建筑也不见了。覆盖着深深密林的山谷,在死一般的寂静中延伸。晚萤不时的啼叫。   我停住脚,点燃一支姻。烟还没吸完,就看见一个穿着一身黑衣的和尚象白天的影子一样从小路的那边走来。   当这个和尚走到我身旁时,我向他打听沿着这条路走,是否有什么建筑。那和尚只说了一句“黑谷青龙寺”,就又慢腾腾顺着这条路走下去了。   黑谷青龙寺。听到这个名字,觉得连寺的模样都能想象出来。在这寂静山路的尽头,有这样一个寺庙,我感到满意。   然后,我又在这里站了一会儿,徘徊了一阵。把选择地点所需要的条件充分地印在脑子里。   但是,这时候具体的计划还丝毫没有着落。实际上,直到再乘电缆车下山,在日吉神社旁边看到新建的公寓时。计划才浮现出来。   我看到那公寓的窗台上晒着毛毯、被子、或白布之类,象是告诉人们房子主人的生活情况。这时心里忽然冒出一个想法。归途,在去京都的电车上,对这个计划进行了反复考虑。   晚上在旅馆里,我用很长时间写了一封信。   石冈贞三郎先生:   突然给您写这封信,实在对不起。我是山田宫子的亲戚。宫子曾在八情初花酒店工作,九年前,有人把她带到岛根县农村,将她杀害了。这件事,想必您很清楚。我是名古屋食具制造厂的推销员,一年中多半时间巡回于全国的大药店,大饭馆。最近,我在京都的某个食品店,注意到一个人。他似乎就是杀害宫子的犯人。   此人九年前曾在九州八幡住过,是岛根人。此外,还有很多细节可以确认他的罪行。详细情况想与您见面后再奉告。因为听说您在离宫子被害处不远的山阴线列车上。偶然见过和宫子在一起的犯人,所以想请您务必见见我怀疑的那个人。您会马上判断出来的。如果的确是当时您见过的那人,我打算立即报告警察。总之,单凭我的怀疑,是不能解决问题的。因此,我想根据您的当面验证来确认犯人。百忙中打搅,实在对不起。为您于四日后的四月二日午后两点半,在京都车站的候车室等侯。我戴浅茶色便帽,并戴眼镜。看到这一标志,请您打招呼。   请原谅我未经您同意就指定时间。因为我于那天晚上就要去北陆、东北方面长期出差,所以想务必在那天和您见面。请原谅,随信寄去支票作为您的旅费。   我认为自己怀疑的那个人肯定是犯人,但在您见到他之前,还不能下结论。因为考虑到万一搞错的情况,从尊重人权的角度出发,不便公开那人的姓名。出于同样理由,请不必与贵地警察联系,万一有情况,这里的警察也完全来得及。   我想抓住杀害宫子的万恶的刽子手。希望您能理解我这种心情,能答应这个非分的要求。   梅谷利一   于京都、旅馆   我把这封信反复读了好几退,才放下心。时间上的没有余地、以及把住处写成象是旅行目的地“京都、旅馆”,这都是计策,好使对方无法写回信询问。信封上如果没盖上东京的邮戳,就会露出马脚。我来京都的一个目的就是从京都发信。   把见面的场所选在京都车站侯车室,是因为在其他地方或许会引起对方的警惕。戴便帽和眼镜,自然是为了借做记号而隐瞒其面目。在这种场合,我打算更巧妙的将模样改装得使人认不出来。   我在京都车站前邮局的窗口把这封附有四千日元支票的信用挂号寄出。与此同时,我意识到一场以终生为赌注的赌博,就在这一瞬间开始了。   石冈贞三郎果然能按这封信的要求到这里来吗?在我看来几乎不成问题,他必定来!我相信这点就像相信既成事实一样。   ××日   乘昨晚的火车回了一次东京。身体被火车摇晃着,而心里就像一场戏公演前彩排一样,反复考虑着:我的计划难道没有漏洞吗?干起来不会出问题吧。   首先,那天下午两点半,我将来到京都车站候车室。于是一个等侯在那里的人看见我的便帽就站起来。然后,大概就会出现下面的情况。   (喂,是梅谷先生吧!)   他问道。浓眉、大眼,就是石冈贞三郎。他会老老实实的这样说,坐昨晚火车从九州来,今早到的。我戴着帽子和眼睛,而且在脸上还做了点手脚,所以他认不出我就是“当时的那个人”   (您辛苦了,从老远来,实在感谢。)   化了装的我向他道谢。   (那么。我们就去看那人吧。可是,刚才我打听了一下情况,听说他今天休息。不过请放心。我已打听到他的地址。稍远一些,您能去吗?)我接着问,怎么样?在坂本。从这里坐电车,用不了一小时。石冈贞郎回答说:那么,我们一起去吧。于是乘上去大津的电车。   在浜大津换车。电车在湖滨奔驰。   (到琵琶湖了。)   (啊,真漂亮。)   这个九州人把头伸到窗口,感叹道。   到坂本了。下了车走上通往日吉神社的上坡路时,看得见右面那座白色公寓。   (就是那儿,那人就住在那所公寓里。)我手指公寓锐。那时,石冈贞三郎的浓眉会微微搐动,紧张起来吧。   (请在这里等一下,我进公寓找到他的房间,然后巧妙地引他到这儿来。请你仔细看看他的脸。不论是不是他。请你都不要露声色。他和我站着说完话就会回公寓的。如果他是你记得的那人,我们就立即去报告警察。   我这么一说,他也会同意。   他留在原地。我走进公寓,并没敲任何一扇门,就走了出来。石冈贞三郎一定还站在原地,显出几分不安的紧张神情。   (不巧,他不在家。)   我说道。   (听他妻子说是出去了。因为身体不太舒服。看病去了。他请假也是这个缘故。去京都看病,两个小时就能回来。我们等着吧。)九州的来客一定同意我这番话。我又说道:怎么样?在这种地方呆两个小时,太无聊了。去登比睿山吧。那里还有电缆车呢。你去过延历寺吗?他大概会说:没有。即使去过一、两次,也不会拒绝吧。   于是俩人乘上电缆车。琵琶湖很快地落在脚下。视野广阔起来。湖对面消失在雾霭中。   (好看吧。)   (真不错。)   我们完全消除了隔阂。到山上的车站后,我们沿着蜿蜒在树丛中的小路朝大殿的方向走。他可能在这里向我提出问题。   (你怎么知道住在那所公寓的人就是杀害宫子的凶手呢?)对于这个问题,我会列举很多听起来满有道理的证据。   这用不着费力。他一一听信我的话,毫不怀疑。   一会儿就到了大殿。   我们边走边欣赏点缀在杉木林中的红漆建筑物。在这附近的饮食店买两瓶汽水或是桔汁的饮料,并借两个杯子,又接着向上攀登。   (去西塔看看吧,就在那边。)   他跟着走来。从这一带开始,便很少有其他游客,只有我们两个在漫步。   参观过释迦堂、琉璃堂后,便又登上寂静的山路。   (这上面有个黑谷青龙寺。走到那里就回头吧。时间正好来得及。)我这样说明。越走越使人失去警戒心。杉树和桧树林密密地布满了山坡。   (就在这里休息吧,有点累了。)   我说着,就离开山路走进树丛中,在草地上坐下来。然后拔出饮料瓶塞,将液体倒入杯子里给他喝。自己也打开一瓶喝起来。这个顺序怎么样?在杯中放入氰化钾,是无论怎样短的一瞬间都能办到的。这种机会,要多少有多少。   我想这样的程序没有问题,但以防出现什么漏洞,还是应该反复推敲。最要紧的是让他信任我梅谷利一。这样他就会像一只驯服的小羊被我诱到比睿山幽静的山谷中来。旅游区的这种游山气氛,不容他怀疑,即便有人看见了,也不会起疑心。   现在,就只等着他从九州来。   石冈贞三郎的自述   收到一封奇怪的信。是一个叫梅谷利一的陌生人写来的。拆开这封挂号信一看,里面有四千日元的支票,着实吓了一跳。   读完这封信,更是大吃一惊,因为我认识九年前杀害宫子的凶手,所以对方叫我去京都当面对证。这个自称是宫子亲戚的人像是从哪儿听说我当时在火车上见过那个与宫子同行的人。   时间过得真快。从那以后,已经过去九年了。   是的,那时我从八幡回老家岛根县的乡下,正是连顿饱饭都吃不上的时候。我回家,就是想美美的吃上几顿乡下的白米饭。   那天,我去津田看望朋友回来,坐上拥挤的大车。车上都是些出去采购的人。我拨开人群走到里面,就明显有人叫:“石冈先生”是个女人的声音。会是谁呢?原来是八幡初花酒店的宫子。我经常去那个酒店,所以和宫子很熟。她长着一张圆脸,招人喜爱。说实在话,我对她并不是没有一点儿意思。   而且,在这种地方碰见八幡的宫子,我觉得意外,就问道:“哎,宫子吗,真没想到在这儿遇见你。你去那儿?”宫子兴高采烈地回答道:“去温泉呀。岛根县物资丰富,打算回去时采购些东西。”   她为了去温泉,以至老远地跑到这个地方来,真是有兴致。我正这样想着,忽然发现和宫子并排还坐着一个男人,他好像是不好意思似的,脸朝车窗在吸烟。   噢,我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还有个男人和她一道。宫子和那男人的脚下,各有一半桔子皮。这说明两个人分吃了一个在附近买的桔子。   我有点尴尬,不如说,还掺杂着嫉妒的心情。那以后就不太想开口了。因为车到浜田站,临下车的,我说了几句应酬话:“回八幡后,我还去呢。”   我做梦也没想到,那是和宫子的最后一次见面。   以后回到八幡,我经常去初花酒店,但不见宫子的踪影。想她已经辞退这里的工作了,便问其他女招待。   “这事怎么说呢,宫子她出走了。”   呀了这话,我叹了一口气。   “你对那孩子有过好感吧。我理解你的心情。可她和谁都没打过招呼,就忽然失踪了。以前,她也经常在外面过夜,所以想大概是遇见了合适的人。可也不该连声都不吭就走啊不过,也有些奇怪,她没带走行李。所以,这里的老板娘说,那孩子大概会满不在乎、厚着脸皮跑回来的。可是,在这大忙的时候甩手不干,也有点太过分了。   “我见过宫子。和一个像是情夫的人在一起,在山阴线的火车上。”   “哎,是吗?什么时候?”   女招待的眼睛发亮了。   于是,我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一会儿,其他女招待也围上来,探着身子问:“宫子竟然到那么远的地方去了。到底去哪儿了?哎,那个男人长得什么样儿?是个美男子吧?”但是,我却被她们问住了。我当时曾看过那人的脸,可现在记不清了。   “长脸?还是圆脸?”   “咳,是……”   “戴不戴眼镜?”   “咳……”   “是白脸,还是和你一样的黑脸?”   “咳……”   “哎,问你什么都拿不准。”女人们捅着我。   从那以后过了几个月。突然,来了个警察,说是有事要问,要我去警察局。我一路上想,到底是什么事呢。到那里才知道,原来是宫子被害的事。   “初花酒店的宫子,你也是知道的。现在岛根县迩摩郡温泉津深处的山林中发现了一具几乎变成白骨的尸体。根据遗物可断定是宫子,鉴定后认为是他杀。所以,想要向你询问一些情况。听说你在山阴线的火车上见过宫子?”一个叫田村的侦察部长问道。   我想这准是初花酒店的女招待说出去的。但这事也不必隐瞒,就如实地交待了经过。   侦察部长专心倾听,问道:“那是什么时候?还记得日期吗?”   “啊,六月十五日回的老家,我想大概是过了三、四天的样子,所以是十八或十九日了。”   “火车开到什么地方?”   “我从看见津田车站上车,到浜田下车,所以就在这区间。”   旁边的侦探对部长说:“浜田是温泉津的前八站。”   部长环视了一下其他侦探,点头说,“大体符合,一定是这种情况。”   然后回转头来,望着我。“那时,宫子是一个人吗?”   “不,旁边有一个我不认识的男人。”   “宫子和那个人说过话吗?”.   “没有。不过知道他们是一起的。有迹象表明他们两人分吃了一个桔子。而且,在我和宫子说话时,那个男的一直像是不好意思似的面向车窗。那时候,带着女伴的男人就是这样。”   “不错。”部长微笑着问道:“可你还记得那人的样子吗?”这对警察来说是个重要问题。因为那人是凶手,看来是确定无疑的了。   但这对我来说实在是一个难以回答的问题。我的确见过那人的脸。但是,现在问起他是什么模样时,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前些时候,初花酒店的女招待打听时也是这种情况。现在,就是警察询问,也还是记不起来。   但是要说完全不记得也不合适。总应该有点模糊的形象留在记忆的某个地方。的确是亲眼所见,不应没有印象。可奇怪的是想不起来。   “怎么也想不起来吗”?警察问了几次。“记不清了。”我搔着头回答。警察拿来很多人的照片。   “你好好看看这个。”   侦察部长一个劲儿的说:“这是一些前科罪犯的照片,你把其中模样相像的挑出来。比如说,轮廓是这种样子、发型像这张像片、额头像这个、眉毛像这个、鼻子像这张、嘴唇这个样子,下巴是这个。就是这样,把这些像片看下去,或许能想出来。仔细看,不要着急,慢慢考虑吧。   我一张一张的翻看着这些头像。   大多与我的印象截然不同。但也有觉得轮廓像这张,眉毛像那张。不过,我的记忆靠不祝结果,越看越胡涂,头脑发昏了。   “怎么也记不住了,请您原谅。”我汗流夹背的向他们告辞。   侦探们都露出一种非常遗憾的神色。   田村部长也显出无论如何不甘心的样子说;“那么,今天回去好好想一想,说不定今晚睡梦中能想起来。”   就这样,终于让我回家了,那天晚上,躺在被窝里,自然是什么都没想出来。   从那以后,警察又来过多次,问道:“您么样?清楚了?想起来了?”但终于失望,最后不来找我了。   据报纸报道,似乎对宫子被害事件也搜查过一阵,但最后好像搞不出眉目来,就那样不了了之了。   可没想到现在这封信,又把九年前的那件事以这种形式带到我的面前。他让我看看那个可疑的人,还特意要到京都去看。   九年前的那时候,我就知道自己已经记不起那个人的模样了。到现在如果再见到那人,更不可能认出来。   怎么办呢?寄来的四千日元汇款成了我的负担。如果不寄钱来,也就不管它了。   而且这人没写住址,写的是旅行中的落脚点,退也退不了,回信也没法写。而且,他指定的时间也就要到了。   这个人自称是宫子的亲戚。不知道他是怎么发现杀害宫子的嫌疑犯的。不过,时至今日才找到那人,大概也是缘份吧。他或许需要一个证人,所以才叫我看看是不是当时的那个人。   我感到为难,不知怎么办。因为以前那事的关系,我想只有和警察商量。   在警察局和田村先生谈了情况。把那封信给他看了。   “吓,果然不错。”田村把信反复读了好几遍,也检查了信封的邮戳,是京都局的。因为田村是当时宫子被害事件的搜查主管,当然对此事热心。   他站起来,拿着这封信走出房间,显然是去和哪位上司商量。   过了三十分钟左右,田村侦察部长回来了,他的脸发红,似乎有些兴奋。   “石冈,你到京都去。”他就像下命令似的,用一种充满信心的语调说:“就按这封信所说的去做。”   “可是,部长先生。我就是看到那人的脸,也不相信自己能记起来呀。”   可是他却说:“不,也不一定像你想的那样。看到本人,或许会想起来的。此一时,彼一时嘛。总之,请你去一趟京都。我们派两名侦探跟去。”   “不过,信上写的,要见到本人后,才能和警察局联系。”   “好了。我们也有我们的考虑嘛。你要仔细看清这梅谷利一的长相,因为侦探都要隐蔽起来,不能让他知道。”   “啊?什么?”我感到吃谅。“那么,你是说,写这信封的梅谷利一可疑吗?”   “石冈,”田村从桌子对面探出身子,凑近我的脸,压低声音说道:“在警察局看来,事件解决之前,任何人都值得怀疑。我们认为,这个叫梅谷利一的人的确奇怪。为什么这么说呢。写这封信的人知道你在火车上见过与宫子同行的男人。这件事当时在报纸上登过,但没登出你的姓名。这人从哪儿知道那就是你呢?”   “……”   “你的这件事,最早初花酒店的女招待们知道。以后也许她们又告诉了其他人。可是,你自己呢?”   “我只告诉过这酒店的人,没对其他人说。因为到这里来后,部长曾经制止过我。”   “是这样。这么说,那些女招待传话的范围,就在这八幡市内,更广一些,就算包括北九州吧,也只是这一地区有人听到过。但也不可能连你的姓名、地处都了解得那么准确。因为一般没有必要说这些,而听的人对这些也不感兴趣。做为初花酒店的女招待,大概就是说:经常来的客人石冈……因为她们一不清楚,二也没有必要。可是,写这封信的人是从哪儿知道的呢?连你的地址、姓名、门牌号码都写得一清二楚。这些都是从什么地方调查来的呢?即使进行调查,名古屋的人也不是什么都知道的。也就是说,这个人无意中把自己通过调查得知的事情,当做谁都了解的事情写下来了。噢,这个人在信封上没写发生事件当时你的地址,而是搬家后现在的地址。这不就是他关心你的情况,因而进行调查的证据吗?这里面就大有文章了。假如当时他打听到你的地址,这封信就会写着当时的地址八播市通町,而且应该附有邮局附笺送来。但是这信上明明准确无误地写着现在黑崎的地址。这就说明,他居然连你搬家的事都清楚。这人不小心把自己了解的情况写上了。对吧。由此可知,这个叫梅谷利一的人似乎一直在不断调查你的情况。虽然不知他出于什么目的,但我们想知道这个人的真面目。石冈,所以你一定要去一次京都啊。”田村一口气说了以上的话。   我听了这些话,感到有点恐惧,就答应下来。这件难以捉摸的事情之所以落到我的头上,就是因为九年前那个时候,在火车上遇见宫子的缘故。   为了能按信中指定的四月二日下午两点半在京都车站见面,我和两名侦探一起,在此前一天,一日的晚上,从折尾车站乘上二十一点四十三分发车的“幻怪”号。   我是第一次去京都,二位侦探好象也是头一回。紧张中,又有一种说不出的愉快的心情。   在火车上,没有睡好觉。从清晨六点,才开始昏昏入睡。   坐在对面座位上的两位侦探老早就睡了。   猛地醒来,天以经大亮了。早晨的阳光从窗口射进来。   两位侦探愉快地吸着烟。   “啊,睡得好啊。”   “噢,谢谢。”   互相寒暄后,我拿着漱洗用具去漱洗。洗完脸,回到座位上时,窗口越来越亮了。   火车行使在海岸上,早晨的阳光在宁静的海面上晃动。   对面的淡路岛缓缓的后退。窗外的松林却飞快地掠过。   “这里是须磨·明石的海岸吧?”   侦探听着海浪的声音。尽情地欣赏这大海的景色。   看到这情景,我忽然觉得好象在什么地方见过这种场面。不,不是这个侦探。但是这个侦探现在的姿势,我仿佛在梦中朦朦胧胧地见过。我经常陷入这种错觉。虽是第一次来某个地方,但觉得好象以前曾经来过。有很多场合,比如和别人在寂静的路上边走边交谈时。一下子想到,在梦里曾见过和这一模一样的情景。一种奇怪的心理。   十点十九分到达京都车站。离约定的下午两点半钟。还有相当长的时间。   早上在火车上吃过盒饭,所以三个人商量好,两点半以前去参观名胜。也不枉来京都一趟。   于是,从车站前面的东本愿寺开始,逐次参观了三十三间堂、清水寺、四条街、新京极等地方。   一位侦探看了一下表说:“十二点了,该去吃饭,然后去车站吧。”   “好吧。如果都吃一种饭,就吃那有名的‘芋条’吧。”另一位说。   “芋条?价钱贵吧?”   “贵就贵吧。反正侦探的出差费是靠两条腿赚来的。还不知道能不能再来京都呢。不管它,吃去。”   说后,就去了祗国后面圆山公园旁边的—家饭馆。   “三位吗?”女招待问道。“真不巧,屋子里正挤。能不能和先来的客人一起用饭呢?”我们回答说没关系,于是就被领送一间六张席大小的房间。那里已经有个人在吃饭。   井野良吉的日记   ××日   四月二日,终于来到了。   从东京乘昨晚的“月光”号八点半到京都。离预定的时间还足足有六个小时。   只好逛逛金阁寺、转转岚山来消磨时间。   天气晴朗。岚山上樱花的苞蕾颜色已深。走过渡月桥,乘出租汽车,一直开到四条街。下车时,是十一点半。   肚子有些饿,吃点什么呢。既然到了京都,干脆吃顿在东京吃不到的芋条吧。   在八坂神社前下了电车,朝圆山公园的方向走上去。正是旅游的季节,旅行学习的学生和地方团体的客人很多。   我被带到房间里,吃着女招待端来的芋条边吃边考虑两个多小时后和石冈贞三郎对证的事。   决定我命运的赌博一步步逼近了。我无论如何一定要生存下去。一定要在这个世界上出人头地。在人的一生中,幸福总会向你招一次手的。是成功,还是失败,就看是抓住它,成是放走它了。我是要成功的。   和宫子这样俗不可耐的女人交往是我的失策。如果被这种女人缠住,自己一辈子也别想出头了。那女人想用“生孩子”把我捆绑起来。叫她堕胎,她露出一幅苍白可怕的脸,怎么也不肯答应。她拼命地想抱住我不放。而我却要逃出来。一想到和那种女人在一起,我就要过一辈子暗淡、悲惨的生活时,简直受不了。假若真到了这种境地,我也许会发疯的。   就这样,我对她起了杀心。   对于这件事,我至今不悔。   但是,如果因为杀掉了那个下贱女人而毁灭了我的幸福,这就太不公平了。   如果杀掉一个高贵的、漂亮的女人,来换取我的一生,还是值得的。但是,怎么能以牺牲自己莫大幸福的代价,来换取宫子这样一个大概世界上都少有的、又蠢又丑、被人看不起的女人呢。   尽管如此,我今后成名,就要靠在观众面前抛头露面的一张脸。这对石冈贞三郎来说是不幸的。为了使他——观众中的一员看不到我的模样,必须设法让他的眼睛一直闭到死。   无论采用什么手段都不在乎。我只是想活,想出名,要金钱,希望过优裕的生活。   这时,女招待走来,我才抬起眼睛。   女招待说,让三位客人和你挤一挤吧。我同意了。   三个客人走进来。我吃我的饭。   “对不起。”其中一个和我打了声招呼,就在前面的桌子周围坐下来。   从我的位置上说,离开不到五尺的地方,左右面对面坐两个人,另一人手正面向我坐着。女招待端来热毛巾。三个人边聊边擦脸。   说话带九州口音。哎呀,不好!我拾起头,正好和坐在对面用毛巾按脸的那人来了个面对面。   心脏似乎停止了跳动。   呼吸也停止了。   我像是麻木了,眼睛一直盯着那人的脸,当我强迫自已将视线移开时,感到马上就要发生一件可伯的事情。   正对面的那人,浓眉、大眼。正是九年前的那个石冈贞三郎。   莫名其妙的叫喊声在脑海里翻腾。这是怎么回事?约好了今天两点半在京都车站,他怎么在这里坐着。   我感到血从脸上退下去。怎么办?自己没有化装。帽子、眼镜都没带。暴露在这里的是当时的那张脸。不能溜。   怎么办?一起来的那两个人是干什么的?   耳朵嗡嗡响,周围好象一下子变得天昏地暗。我的身子直往下沉。   对面的石冈贞三郎静静地看着我。   我想一下子喊出来,因为已经等不及他先叫出声了。身子哆哆嗦嗦地发抖,手也拿不住筷子。   啪啦一声,朱漆的筷子掉翅地上。   但是,他仍然没有改变那种安详的表情,静静地听着两个同伴的谈话。有时,也说上两句,很稳重的样子。可能是因为经过九年的岁月,他比那时稍微见老一些。   这种状态持续了三十秒。一分钟过去了,没有起变化。   听得见三个人嘁嘁喳喳的说话声。谈话中语调也没有异样。   女招待端来了饭菜。三个人吃得很快。石冈贞三郎埋着头,一心一意地往嘴里挟着名菜。   这是怎么了?刚才,他的确看过我,可是没有一点儿反应。   难道他已经忘掉我了吗?我这样想。突然,我醒悟了:咳,这家伙从一开始就没记清我的模样,只是有一点模模糊糊的印象而已。他根本没有看清我的脸。   是的,就是这样。   我一下子高兴得忘乎所以了。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呢?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然后站起来。慢悠悠地踏着地板,从口袋里掏出香烟。   一种特殊的自信感油然而生。   我知道了一切。因为我寄去的四千日元,老实的石冈贞三郎才来到京都。如果见了戴便帽、眼睛的人,他会搔着脑袋说:“真对不起,我记不起来了。”   他就是为说这句话来京都的。是个正直、善良的男子汉。那两个人大概是朋友吧。或许是跟来游览京都的。   我完全放心了。向他们打了声招呼:“我想抽烟,您带着火柴吗?”   真是冒险。   石冈忽然看了—下我。达时。连我自己都觉得面部的表情极不自然。   他没有说话,把桌上的火柴递给我。   “谢谢。”我道了谢,点着火。石冈贞三郎就再也没往我这边看过。他满有滋味地继续吃着芋条。   我走到外面。   圆山公路从来没有现在这样美丽。京都的风景从来没有今天这般迷人。   京都车站,比睿山,再见了!   我独自大笑起来,笑得两眼流出了泪水。   石冈贞三郎的自述   在京都车站等了又等,信中约定好的那人始终没露面。的两点半过去了。四点、五点。   断定他不会来的时候,已经是八点了。   两位侦探失望了。   是场恶作剧?可为什么寄来四千日元呢?   侦察说不是恶作剧,大概是被对方觉察出来了。   觉察?在哪儿发现的呢?   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放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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