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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世纪末期,人类社会进入知识经济社会。丹尼尔·贝
尔(Daniel Bell)不仅多次使用“知识社会”这个术语,而且还明
确指出它的显著特征是“理论知识日益发展成为一个社会的
战略源泉,即中轴原理,而大学、研究机构和知识部门等汇集
和充实理论知识的场合则成了未来社会的中轴结构。”[1]“进
不了教育阶梯意味着被排除社会上的特权地位……大学毕
业、专业考试、许可证———成为取得高等职业的一项条件。”[2]
于是,“文凭”的价值日益凸现,一个人接受教育所获得“文
凭”的高低,既是知识经济社会的“自致身份”,又是知识经济
社会的“分层杠杆”,还是知识经济社会的“排序基石”。
一、“文凭”:知识经济社会的“自致身份”
人们获得社会地位的途径通常有两种:一种是“先赋”
的,一种是“自致”的。随着知识经济的发展,人们社会地位的
获得或者社会阶层的改变,个人的努力程度与知识贡献愈来
愈具有影响力[3]。一个人社会声望的高低往往与受教育程度
呈正相关,学历和文凭是向上升迁的的主要因素,这是大多
数国家选拔人才的重要准则[4]。所以说,“文凭”是知识经济社
会的“自致身份”,人们接受教育的程度(文凭与学历)已成为
社会测定个人掌握科学文化知识、专业技术技能的一个重要
标志,它影响着个人选择社会职业、社会赋予个人岗位,参与
了人们社会阶层归属各个不同发展阶段的遴选过程。
教育收益改变个人的社会地位,几乎是世界通用的一条
主要游戏规则,尤其在二十世纪六七十年代以后更加显著。
托夫勒(Alvin Toffler)指出,“一场革命席卷今天的后培根世
界,权力发生了最深刻的转移:暴力和财富本身都开始依赖
于知识”[5] 。丹尼尔·贝尔预言,“每一个人在社会上的地位是
按照他的‘智商和努力程度’来设定的”[6]。马克斯·韦伯(Max
Weber)认为,政府在录用官员、社会在决定个人地位时,已经
不再根据血统而是依据一种新的东西作出决定。这种新的东
西就是具有抽象社会意义与独立个人价值的文凭。由此,文
凭取代特权而成个人自致社会身份的最具决定性因素,成为
一种新的社会价值实体并以此构成一种价值
。[7]
在发达国家,一个人的社会地位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他
所受教育的水平;社会现实存在的人与人之间的种种差别,
主要是因为所得到的教育结果不同。个人学历对本人地位的
影响无论在哪个国家都很大。体现个人学习经历、代表后天
努力程度的“文凭”,已经成为个体获得社会地位的重要依
据。文凭既是素质教育、职业
的一个凭证,又是一种社会
身份的必然获取,这种身份受到国家法律的保护,得到社会
舆论的认同。考上大学,获得文凭,就为选择较高职业奠定了
基础,为参与社会竞争做好了必要准备。在美国,“人们为了
谋求社会地位而蜂拥冲进大学去读书”,“他们追求的不是知
识,而是尊敬和社会地位”[8]。由于美国不存在世袭的等级和
封爵制度,“美国人更加依赖自己的大学体系,指望这个机构
培养人们的势利观念,建立社会等级机制。在别的国家,人们
不仅仅依赖大学来实现社会地位,还有其它的传统途径。而
在美国,尤其是本世纪以来,只有高等院校这样的组织,可以
成为实现所有最高荣誉的来源。或者说,受高等教育至少是
实现地位追求的最佳途径。”[9]由此可见,受教育程度(或文
凭、学历)是向上社会流动的一个先决条件;没有受到良好教
育是次等公民的终身伴侣;社会的不平等是因为获得的教育
不均等造成的。大学教育几乎成为人们社会地位的最终仲裁
者。
在我国,高考一直是中国社会阶层实现流动的重要途
径,尤其是农家子弟跳出“农门”,改变人生命运的唯一选择。
在
经济体制下,国家通过举办高等学校有计划地培养
“脱产干部”;市场经济条件下,高等教育文凭相当于“白领俱
论知识经济社会的“文凭”价值
笪陈文心文
〔摘 要〕知识经济社会的最大特点,就是知识的作用持续“升值”,教育的功能迅速“膨胀”,“文凭”的价值日
益凸现。一个人接受教育的时间以及获取“文凭”的高低,成为取得社会“高等职业”的重要条件。从某种意义上说,
“文凭”既是知识经济社会的“自致身份”,又是知识经济社会的“分层杠杆”,还是知识经济社会的“排序基石”。
〔关键词〕知识经济社会 “文凭” 自致身份 分层杠杆 排序基石
LILUNJINGWEI 理论经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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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部”的“入场券”。不同的职业地位,预示着获得与占有社会
资源的显著差异,职业地位的竞争不仅依靠个人禀赋的天
资、智力,更要依赖于个人自致的教育程度和人力资本。不仅
高考,近年持续升温的考硕、攻博以及各类考试,又将教育纳
入社会身份授予的必要轨道。
知识经济社会最显著的特征就是知识的急剧增长与迅
速传播,“信息爆炸”和“知识”的急剧更新,只能以知识拥有
的数量和质量来决定阶层划分,社会阶层的划分只能取决于
知识、技术占有量的多少和运用能力的高低。[10]按照“能者统
治”原则,社会评价一个人的标准是依其才智、能力和成就来
决定,知识成为权力配置与金钱分配的制高点,谁拥有大量
的知识,谁就有可能在未来竞争中获胜。今后,甚至在所有人
类领域出现的全球性权力之争的核心,就是如何控制知识[11],
文凭的国家性“自致身份”价值也将日益凸显。
二、“文凭”:知识经济社会的“分层杠杆”
社会分层一直是人类社会普遍存在的客观现象。社会是
由不同层级凝合而成的一个有序实体,其中,不同阶层的形
成、定型与变迁,必须遵循相应的模式、原则和机制。由于整
体上社会资源具有稀缺性,不可能满足每个人都获得同等的
所需资源,因此,社会分层实质上是社会资源在社会中的不
均等分配而产生的社会地位不平等现象。
然而,问
是:人们凭借什么来进行社会分层?对此,最
具影响力的是韦伯(Max Weber)的多元分层理论,即财富、权
力和声望。美国学者丹尼尔·列文(Daniel Levin)认为,有四种
社会经济指标决定社会分层:职业威望、教育、收入以及社区
评价。中国研究者则更多地强调以职业来划分社会阶层,职
业分层主要由不同职业的互动关系和模式、教育程度、生活
方式来决定。[12]从社会资源分配角度看,社会分层反映的是社
会资源的空间占有形式,无论采用哪一种分层
,其中,通
过教育、培训获得的“文凭”价值,始终是社会分层的一个重
要“杠杆”。
社会分层是制度化了的社会不平等体系,在这种不平等
体系中,一些社会集团总是会通过某些程序,将获得某种资
源和机会的可能性限定在具备某种资格的少数群体内部,甚
至成为攫取公共资源的机会。为此,就需要选定某种社会的
或自然的属性作为排斥他人的正当理由。从现行体制看,这
些属性通常包括:国籍、文凭、证书、民族、种族、出身、地域、
信仰等等。胡森(Torsten Husén)认为,筛选性教育系统始终含
有某种社会不公正。在等级社会里,受高等教育是个人的出
身、财产和社会关系等方面都属社会最高层者的特权。[13]丹麦
关于“才能储备”的调查结果也证实了教育社会家的理论,即
学校乃是使学生的职业抱负分层的工具。于是,个体在教育
系统中取得的成就将是现代社会中成就的先决条件。[14]这样,
人们获取社会资源的机会和能力不同,既成了人们社会地位
高低的选拔依据,也成了人们社会地位分层的评价标准。
为了确保社会分层的高效性与公平性,也为了在社会分
层过程中争取到基本的“社会信任度”,社会向前发展的过程
实质上也是一个寻找、甄别、抉择“最佳衡量标准”的过程。经
过各个方面或自发或有针对性的权衡,人们普遍希望最终能
寄托在学校教育的筛选功能上,知识经济社会则直接提供了
一种容易操作的筛选机制———“文凭”。在此情形下,文凭日
益受到重视,它作为获得社会地位的一次性手段发挥着极大
作用,持有相应“文凭”,就可以“心安理得”地分配着相对稀
缺的社会资源。于是,社会不再根据血统而是依据个人资质
决定其社会地位的高低和资源分配的多寡,“文凭”成为一种
新的价值实体并以此构成相对公平的社会分层机制。文凭作
为知识社会的“分层杠杆”,使社会分层实现了由血统取向、
身份取向到能力取向、成就取向的迅速转变,这应该说是人
类社会的巨大进步。[15]
文凭具有巨大的实用价值和独立地决定社会阶层的功
能,在社会身份的区分中既起着“杠杆”作用,又在各国现代
化进程中起了关键的促进作用。例如,在日本,“大学毕业生
把西欧先进的学问和先进的科学技术引进到日本,成了发展
日本工业的原动力”。[16]在中国,重视教育作为划分社会阶层
的基础,不仅有悠久的传统,也是一种现实潮流。中国科举制
度将权力、财富、地位与考试直接结合,结果是社会分层变成
“科举”分层,即以“科举取仕”来区分社会地位。1977年,我国
恢复高考制度以来,“高考”在世人心目中已经成为国家举办
的最权威的进入脑力劳动者队伍的“选拔赛”。目前,我国的
高等教育仍然承袭着传统科举制度的某些特征,充当着社会
竞争的“起搏器”与社会分流的“通行证”。
文凭作为知识经济社会的“分层杠杆”,带动人们对知识
的渴望和追求,使人才在知识经济社会中得到应有的重视。
“大学学位或文凭是一笔宝贵的财富。它体现了丰富知识的
获得和在社会范围内明智地使用这种知识的能力。”[17] 事实
上,这种重视教育、重视知识和人才的环境,开辟了靠“学
问”、凭实力而走上持续发展的人生道路,成为新的像大卫·
布鲁克斯所说的“布波族”(“有钱有势又潇洒的学历文凭
者”)或者“知本家”、“学款”[18]。
三、“文凭”:知识经济社会的“排序基石”
在知识经济社会中,人们的身份地位不仅存在一个普遍
的“分层”问题,同时还存在一个残酷的“分类”问题。人们为
了不断升迁或者职业的威信持续提高,肯定会产生相互竞
争,必然要导致教育条件的增高和文凭的升高[19]。“从无序到
有序”、“从有序到无序”;大浪淘沙,泥沙俱下;百舸争流,勇
立潮头。在新一轮的“角逐”与“竞争”中,意志坚强者不断进
取,继续深造而成为领军人物;而那意志薄弱者则却步不前,
败下阵来甚至逆向而行。于是,同一“分层”内部分出了“伯
理论经纬 LILUNJINGWE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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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不同“类群”当中产生“裂变”。从这意义上说,“文凭”不
仅是知识经济社会的“分层杠杆”,而且是知识经济社会的
“排序基石”。
教育文凭与职业地位具有很高的相关性。职业既是经济
分层的最佳指标,又是政治分层和声望分层的集中体现,职
业结构既显示出人力资源在社会各方面的分配情形,也反映
出一个人的成功、成名与成就。每一种职业在社会分工中都
有自身的位置和作用,社会个体通过职业形式实现对资源(包
括权力、知识、资金和生产资料等)的具体占有。一个人从事什
么样的职业就会占有什么样的社会资源, 体现什么样的社会
地位。美国社会学家布劳(Peter Blau)和邓肯(Otis Duncan)于
1967年出版的《美国职业结构》,对文凭与职业分类之间的关
系进行过深入研究。他们认为,在经济比较发达的国家中,教
育文凭与职业地位的相关系数为 0.73。[20]文凭越高的人越容
易获得声望较好的工作,所能替代和选择的职业范围也越
大,迁移的灵活性与主动性也越强。
“文凭”还是专业技术职业的“入场券”。当代发达国家,
在职业的专门化过程中,众多的专业技术职业都设置了相应
门槛。没有受过相应的专业教育和取得相应的资历证书,被
排斥在这个职业的大门之外。“大学颁发的文凭是进入某些
专业工作的特别通行证,如建筑学、医学和工程学等领域就是
如此。其它一些学历资格虽然与特定的专业或职业的联系不
那么紧密, 但在实践中也往往被雇主用作衡量一般能力的指
标和一个组织中某些岗位最低要求的条件。因此,高等教育的
授证作用对社会而言具有重要意义, 因为它起到了一种广泛
多样的职业筛选机制的作用。”[21]这种现象在我国职场中已经
凸现出来,用人单位在录用人才时,相当关注求职者是否毕
业于“211”高校。
教育文凭的纵向差别不仅影响到职业选择,其横向差别
也影响到职业晋升。“文凭”有两个维度,一个是纵向维度,指
不同级别的文凭,如高中毕业、大专毕业、本科毕业、研究生
毕业等;另一个是横向维度,指同级但不同类型、不同学校的
文凭,由于学校档次和声望不同,文凭也表现出一定的差异
性。[22]在美国,所受教育年限和学校出身都构成能否取得职业
成就的一个决定因素。如果排除学校出身这个因素,在较好
的和较差的中学、大学、研究生院及法律学校的毕业生之间,
职业成就的取得存在差异。[23]美国学者詹克斯等人(1979)的
一项研究也表明,受教育程度越高,职业地位越高,收入也越
多。这项研究还发现“重点”大学的毕业生比“非重点”大学的
毕业生收入多 28%[24]。可见,“文凭”是竞争较高地位、职业的
前提条件。换言之,“文凭”是知识经济社会的“排序基石”。
在知识经济时代,证书制度是学历发展的一种重要形
态,与国际接轨的权威技术证书,将愈来愈成为不同国家和
地区的共同用人标准。这预示着“证书”效用在攀升,“文凭”
作用“贬值”,因为权威技术证书克服了“文凭”的狭隘性,拓
宽了“文凭”的结构、功能与内涵。因此,“文凭”的“终生席位”
逐步在淡化,一纸文凭“龙行天下”的现象在改观。由大学正
规教育文凭“独尊的社会筛选地位”构成的金字塔式文凭结
构形态,将逐步让位于多元、多维、辐射性的终生教育“证书”
形态,以服务于人的生命发展全程的未来需要。尽管如此,仍
然没有失却“文凭”在知识经济社会中具有“自致身份”、“分
层杠杆”与“分类基石”价值的思想光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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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文心 海南师范大学教育科学学院 5711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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