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俐葳简历

得獎感言146這是第二次得臺北縣文學獎，但還是常常在這裡迷路，還是很多路都沒有走過，看來我還有得學呢！感謝一起生活在這裡的家人和朋友，還有那些擦肩而過的人們。神小風，本名許俐葳，1984年生。曾出版過小說《背對背活下去》，來自花蓮東華大學創英所，個性不可取，曾獲全國學生文學獎，葉紅女性詩獎，林榮三小品文獎等。許俐葳簡歷迷宮許俐葳147迷宮　許俐葳小說佳作迷宮許俐葳她聽到母親叫她左轉，她就往左轉。這條路很長，迎面過來是白花花的陽光，太陽照得整個地面都在發汗，她的背後也早就溼透了，好熱好熱。她還在走，還在往前走。她不知道自己要走到哪裡去。她擁有很多筆記本，但從不離身的是一本黑色的小冊子，像那種里長選舉時會送的厚厚黑色金邊冊子，後面還會印著里長服務處某某某致贈的字樣，像是攜帶著一個不屬於自己的東西般，被致贈的，總有一天要還回去。筆記本裡寫滿密密麻麻的字跡，最先開始的那一頁字跡已經模糊，依稀辨認得出幼時歪歪扭扭的字跡，她寫字一向不好看下筆又重，每次努力寫完一面自己都不想再去讀它，更何況別人，還好這本冊子也只是寫給她自己看的。她用筆記本的習慣是第一面從不寫東西保持空白，總是從第二面寫起，這本冊子也不例外，裡面規律的寫著一條條細項。（一）出門要帶手帕衛生紙，忘記帶馬上回家拿（二）別靠女同學太近會變成同性戀（三）走路靠右邊走，如果那條路沒有右邊就不要走（四）…那些全是「規則」，母親的規則。忘記從什麼時候開始的，那些規則隨時在增加，就像不管她在哪裡母親都會照三餐打給他148的電話一樣，母親總是每天在想新的規則，想到了就馬上打給她，於是她冊子裡的項目幾乎是每天不斷的增加，冊子的頁數有限，她有時候會很害怕把整本冊子寫滿，因此總是努力的把字寫得更擠更小一點，這樣一來就更難閱讀了，不過她也不需要去讀它，因為母親每天對他不斷重複說的，也就只是那些東西。「這些都是為妳好。」母親說：「寫了，就要做到。」她不知道母親為什麼要說這句話，她又沒有問那些是要幹嘛的，為她好為她壞又怎樣呢？她其實都不太在意的，重要的永遠不會是規則，而是母親。她剛滿二十七但感覺自己像三十或更多些，一個尷尬的數字，或許該是準備自己作主的年紀，就從想想今天早上該吃蛋餅還是燒餅油條開始，但每天母親都幫她準備好早餐放在桌上冒著熱氣，如那些還是學生的日子般。她跟母親上一樣的家庭理髮院，從來沒有自己買過一件衣服，如果她想要衣服，母親會說：「改天去晚市幫你選一件好的，我們都可以一起穿。」，她說好。於是她繼續穿著足以覆蓋肚皮的阿婆內褲配上鋼絲脫落的胸罩，走在路上這樣過了二十幾年的少女時光，現在她還算少女嗎？早該爛掉了，不知道她看起來到底是像個孩子還是像個什麼，她不禁懷疑起自己真有過十八歲嗎？有的時候她站在穿衣鏡前會覺得彷彿看見母親，身上穿著跟母親一樣的衣服，花上衣跟肥大的褲管拖拉著，頭髮總用橡皮筋綁一個馬尾粗硬的豎起，（母親說那些潤絲精從來洗不乾淨任何東西，別買了）乾澀的嘴唇微微脫著皮，她想過買一隻護唇膏隨身帶在身邊，或許可以選那種有水果口味的，像她的大學同學身149迷宮　許俐葳小說佳作上有時飄散的香氣，她認為這是一個要錢的好理由（但母親只是皺皺眉說，買那幹嘛浪費錢）「不要浪費錢」也是規則之一，她知道的，於是她開始習慣不時的緊抿著唇，將嘴唇內翻輕輕的吸吮著，因此情總是維持著一個嚴肅僵硬模樣，看起來更像她母親了，（母親說…）也像那些密密麻麻的規則短句，在冊子上拉成長長一條平直線。她害怕把那本冊子寫滿，等到寫滿了之後會發生什麼事呢？按照這些規則活下去的她，究竟會變成什麼樣子的人呢？她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只好每天努力在字與字之間找空隙鑽，無奈母親的規則從來沒有一天變少過。她好害怕。她早上慣常出門幫全家人買一整天的菜，說是全家人其實也只有她跟母親，父親離去之後家裡只剩她和母親，兩個人的餐桌上卻擺滿了足足六菜一湯，飯菜要充足要飽滿家庭才會幸福，母親對這點事總是很堅持，就像如今還堅持著不讓她進廚房，說是瓦斯很危險火也很危險，寧可讓她擺擺碗筷一個人枯坐在餐桌前等待，這個時候她忽然無比希望父親還在這裡，還跟她一起坐在這張餐桌前，這樣她就不需要獨自面對無事能做的空白了，雖然她跟父親也幾乎很少交談。父親在這個家裡也是安靜的。她相當執拗的認為自己沉默少言的個性是從父親那遺傳來的，但也許父親安靜的原因只是因為沒有什麼話好跟她說，或更大的可能是母親的聲音把整個家都覆蓋住了，再聽不見其他。客廳傳來細碎的聲音，她透過簾子往裡面看去，是之前眷村150裡的阿姨又來找母親聊天，這種婆婆媽媽式的聊天通常不會有什麼好事，她躡手躡腳的想離開卻被母親叫住，只好乖乖的坐到客廳沙發上去應付，眷村阿姨自然免不了一陣又揉又捏的把她上下打量。有什麼好摸的，她有些排斥的想，自己從二十歲到現在一直都沒變，像是站在原地不動的時間，自然也不需要「這麼久不見越來越漂亮啦！」之類的話。「這麼久不見，你女兒越來越漂亮啦！」阿姨對著母親熱呼呼的笑著，她忍不住有點想笑，這麼久了阿姨還沒搞懂這對母親來說並不是什麼稱讚的場面話，母親一點也不希望她漂亮，「漂亮就會惹麻煩事」這也是那本冊子的規則之一，母親希望她成為一個普通的人，一個平凡人，就跟從天橋上往下望的那些面孔模糊的人一樣，看不清楚臉更好，不被人記住就不會有麻煩事了，而她也如母親所願的成為一個模糊的人，要成為一個普通人還不簡單？果然母親說話了：「漂亮要幹嘛？能當飯吃嗎？做人不要太招搖才是！」語調上揚帶著不以為然，她低著頭沒說話，其實母親不用這麼認真的，她相信阿姨其實一點都不覺得她長得很漂亮。「說的也是，太招搖也不好。」阿姨乾笑著，眼神往屋裡飄去，有什麼好看的呢，屋裡除了她們什麼也沒有。母親很冷靜：「像她爸就不好了。」她乖順點頭。阿姨又笑：「是啊，妹妹妳跟妳媽還真像。」父親離開的原因其實她也不是很清楚，或許要歸咎於父親公151迷宮　許俐葳小說佳作司倒閉的那一段失業日子，那時候她還是早出晚歸的學生，依稀記得每個晚上父母在客廳裡中氣十足的吵架，父母一向很少吵架，在家裡很少能有槓得過母親的時候，她一直以為父親和她一樣善於忍耐。但這次不一樣，或許從來都不一樣，她模糊聽見父親堅持要跟著以前公司的同事一起去大陸開工廠。大陸，多麼遙遠的地方，她對這個地點的淺薄印象只有包二奶跟文化大革命，而且母親顯然也跟她一樣，大聲喊著你不聽我的話會死得很難看就不要到時候哭著後悔反正我是不會跟你去那個鬼地方的。她沒再聽見父親的聲音，以為又跟以往一樣被母親壓過去了，卻不知道有些東西是壓不下去的，第二天早上父親搶在她起床之前就出門了，桌上賭氣似的留著母親做的早餐，這是第一次父親沒坐在餐桌前吃母親做的早餐，以後也吃不到了，於是她那天吃了兩分早餐，而在她連續吃了一個禮拜的兩人份早餐後，母親終於體悟到父親再也不會回家的事實了。她的生活沒甚麼大變動，就連老師也沒發現她父親的事情，她的聯絡簿總是母親簽的，家長座談會或是運動會來的也是母親，連緊急聯絡人那欄填的也是母親的名字，父親這個角色在她的求學生涯中幾乎是缺席的，因此什麼都恰到好處的沒有改變，她一樣不太去想父親是自願缺席的還是因為母親太過巨大而被迫缺席，她早說過了，自願或非自願對她來說都沒有多大差別。父親離開後沒多久母親神秘兮兮的拿了一張剪報給她看，那只是社會版的一小角，上面簡單寫著大陸上海地區有間新興工廠起火，火勢猛烈把那四周都燒盡了所幸無人傷亡，她相當認真的從頭到尾把那篇報導看完了，上面一個字也沒提到父親的名字，152甚至連工廠所有人來自哪都沒寫，她尷尬的抬起頭不知道要怎麼回應。但是母親把那張剪報如獲至寶的貼在冰箱門上，「不聽我的話就是這種下場。」母親滿足的喃喃念著，又轉過頭來看她，她明白母親的意思。於是她也真當那就是父親了，這讓她好一陣子開冰箱的時候都不敢抬頭，怕把父親的失敗看得太過清楚，這就是不聽母親規則的下場，她牢牢記住了，從此再也沒有忘記過。眷村阿姨還沒走，又慣常的問起那個難以回答的問題，「什麼時候要嫁人？」跳太快了吧，在這之前不是要先問有沒有男朋友嗎？還是她已經直接到了結婚的年紀，可她十幾二十幾歲的時候也沒交過半個男朋友呀。她知道母親會幫她回答，母親規則有一條是當不知道要講什麼的時候就讓母親來講。母親果然開口了：「唉唷還早啦待在家裡也沒什麼不好的啊！」「不早了啦！都要三十了吧。」阿姨算別人小孩的年齡總是精確無比，都知道哪時適合嫁人哪時適合生小孩，這個世界彷彿也有一條條規則可供人行走，照理說她該是最習慣規則的了，怎麼走起路來就是跟別人好像差了那麼一點呢？「如果要的話阿姨可以幫你介紹幾個好男生喔！」阿姨的手又握住她：「早點結婚好照顧媽媽，這樣也才孝順啊。」她現在不是就已經在照顧母親了嗎？她心裡微微泛著疑問，但更大的疑問是該怎麼「介紹」男生呢？她從不知道該怎麼跟男153迷宮　許俐葳小說佳作孩子相處。大學的時候也聯誼過的，好像就只有那麼一次，二十幾個男生女生一起去那種吃到飽的店，她因為不清楚該穿什麼衣服而遲到了，母親替她選的大印花長裙在奔跑的途中被自己的腳踩得髒兮兮，到的時候大家已經吃過一輪了，沒有任何一張空的座位，主辦人站起來跟服務生要了一把椅子之後就又坐下來自顧自的繼續吃，服務生走到很遠的地方去搬一張椅子，空檔時間她站在那裏尷尬極了只能低頭望著自已的髒裙襬想著回家該怎麼解釋才好，旁邊的男生忽然抬起頭來望著她，接著將身體移了移用戲謔的表情說：「哎美女妳沒椅子坐呀！要不先坐我大腿好了。」「不行，我媽會生氣。」她瞪了瞪眼睛，冷著一張臉說。整桌安靜了幾秒忽然爆笑出聲，她搞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但那男生反而不說話了，一旁同班的女生笑得都岔氣了，拍拍她的肩膀說哎唷他只是跟妳開個玩笑的啦！她愣了一兩秒默默坐在服務生剛拿來的椅子上，不知道這有什麼好笑的。之後陸續也有幾次聯誼找上過她，但她總是皺著眉頭說「我媽不准。」，這句話後面可以加上很多的動詞，我媽不准我十點後回家，我媽不准我在外面過夜，我媽不准我跟男生出去...有些有寫在母親規則裡但有些沒有，於是有時候朋友會試探著問著：「不能跟妳媽商量看看嗎？」其實在那些規則之下她或許可以找一些空隙自己作決定的，可她忽然發現再也沒有比這個還好用的藉口了，一句話就把所有的人情邀約給推開，於是她總是客客氣氣的露著抱歉的微笑說哎我媽不准，而心裡也並不是那麼抱歉。等她發現的時候已經變成一個不會開玩笑的人了，她不知道154為什麼有時候聽句話要拐好幾個彎，也厭倦每次在別人大笑的時候問著「你們在笑什麼？」這樣的場景。好像有什麼東西錯了，畢業典禮那一天下著大雨，她穿著學士服在系辦那條走廊走來走去，看著每一個同學開心合照，身邊的朋友說著要等社團學弟來獻花，學弟來了朋友急忙把花交給她走過去和學弟開心自拍，她的手上滿滿捧著不屬於她的花看起來倒是盛大的，她蹲下來把花放在牆邊的角落，慢慢從樓梯上走下去再往上看，一整個歡欣鼓舞的場面。好像有什麼東西錯了，她跑進廁所換掉學士服拿去還，空蕩的教室裡只有工讀生坐在裡面，沒有畢業生像她一樣那麼早就來還學士服的，她看著自己的名字在登記簿上被劃掉心裡竟然奇異的安定起來，然後淋著雨走路回家，她知道哪裡錯了，她會出現在這個地方基本上就是一個錯誤，回到家裡母親為她煮了滿滿一碗豬腳麵線，她沉默的一邊吹著熱氣一邊吃，心裡終於感到安全。「妹妹。」阿姨叫了她兩次，而她還沒有回過神來，這時發現阿姨終於要走了：「載我去車站好嗎？」「呃。」她有些驚訝的望望母親才轉過頭來：「可是，我不會騎車。」「還不會騎車嗎？連駕照都沒有？」阿姨皺皺眉頭：「都幾歲了？去學啊筆試不會很難考，我這老骨頭都考得過了。」她轉頭又望向母親，她記得母親規則裡有這一條的，「不能騎車因為會很容易被撞死」，她想著母親該會幫她解釋，但母親一反常態的大肆反對，只淡淡的說了句「也是。」就面無表情的155迷宮　許俐葳小說佳作朝她擺擺頭：「送阿姨到門口去。」她乖順的幫阿姨提著東西到門口，心裡卻不知怎麼的有些煩亂了，阿姨還在絮絮叨叨的說些要她去考駕照的事情，她索性幫阿姨一把將東西提到了巷口省得她講得興起又要回家裡繼續聊，站在路口好起碼想站也不會站得太久，跟她說這種話要幹什麼呢？她自從畢業後就沒有再出過什麼遠門了，既沒有去找工作也沒有繼續念書，出門最遠的距離就是到銀行辦事，除此之外也不過就菜場家裡兩個地方跑，要會騎車去哪裡呢？再說，母親也不會答應她的，「不能騎車因為會很容易被撞死」，這些規則她早就背得滾瓜爛熟了，連開口問也不想。「妹妹，你真的都不會想騎車嗎？」阿姨還在繼續這個話題，她不知道該怎麼樣才能叫一個人閉嘴，臉上仍舊實實在在的掛著笑容。「但我沒有要去的地方呀。」「別這樣說嘛，會騎車很多地方都到得了喔。」「可是，我不認得路。」她淡淡的說：「我媽說我會迷路。」這是真的，她知道。再也沒有比這座城市更適合迷路的地方了，每一條巷子都相似的驚人，永和路接著中正路，中正路接著中和路……進得去不一定出得來，萬一不小心走錯誰的家怎麼辦？她有時候會這樣幻想著，反正這裏的家家戶戶也都差不多，如果她真走錯，成了別人家的女兒或太太，人生是不是會從此就截然不同了?至少，不要是現在這個樣子。阿姨走了以後她呆站在路口好一會兒，不知怎麼忽然不想回156家，可是她又不知還能上哪去，她認得的路實在太少太少了，哪都走不出去，想著從外面菜場那條走出去再繞回家吧，正一邊想一邊沿著巷子走的時候，忽然看見對面有個人笑臉盈盈邊講著手機邊走過來，她愣了一下好幾個畫面快速轉動，心裡頭浮現那張剪報，那不就是父親嗎？父親比她記憶中還要胖許多，肚皮上的肉都擠出腰帶一圈了，臉色紅潤的大聲講著手機，她根本無法將眼前的男人和那張貼在冰箱上的剪報連在一起，想都沒想的就急切的開口叫了聲爸爸，她有好多話要說，父親你不是去了大陸嗎？不是工廠被火燒掉了不是一無所有了嗎？為什麼現在看起來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男人抬起頭來驚愕的望著她，手機還貼在耳朵上。而她的話正卡在齒縫間。她仰頭從男人的眼睛裡望進去，怎麼回事她竟看見了母親的臉。她回到家裡母親正在洗碗，一如往常的午後時光，她呆坐在客廳裡直到天慢慢黑去了才忽然冒出一句話：「我剛剛碰到爸了。」母親什麼話也沒說，照樣乒乒砰砰的搬出了滿桌飯菜，飯桌上反常的沉默沒有每日慣常的瑣碎嘮叨，她們家通常吃飯時不看任何八點檔的，因為「電視節目充滿負面思想」，今天卻忽然開了，播著她完全搞不清楚狀況的電視劇情，吃到一半母親忽然放下筷子望著她說：「明天我教妳騎車。」她從來不知道母親會騎車。她不知道的事情或許還多著了，一切都在暗處滋長然後逐漸157迷宮　許俐葳小說佳作蔓延成難以根除的苔蘚，就像她不知道父親其實已經回家過了，而且不只一次，雖然她注意到冰箱上的剪報不知何時已被悄悄拿掉了，牆上的結婚照重新擦拭過（母親說那只是大而無用的裝飾品）也發現衣櫃裡的父親的舊時衣服少了幾件，或是母親的梳妝臺也開始出現新的口紅，（她明明記得母親說過，口紅這種東西只是昂貴的消耗品）還有那些換新的床單被褥…她還記得什麼？母親帶她去附近河堤公園練車，她坐在母親的摩托車後面雙手緊緊抓著橫槓，低頭看見輪胎的痕跡筆直的壓過馬路轉彎，她有一種想要跳車的衝動，這一條路要去哪裡呢？他和母親笨拙的只是最基本的小五十，母親下車扶著她上了摩托車雙手抓緊把手，開始告誡她騎的時候要抓好剎車不可以隨便放掉不然會死，時速最好維持二十騎太快會死，轉彎時記得打方向燈，往左邊轉彎就是打左邊方向燈往右轉就是打右邊...她想停下來把這些東西通通寫進小冊子裡，但是母親沒給她時間，推了推她的背就要她直接上路了。她慢慢的轉了油門往前騎，眼前這一條路很長很長望不到底，感覺胯下的車子居然順著她的意思開始移動了，她有些興奮，母親在她背後小跑步跟著，她聽到母親叫她左轉，她就往左轉，天氣很熱這條路也很長，迎面過來是白花花的陽光，太陽照得整個地面都在發汗，她的背後也早就溼透了，好熱好熱。她想起她的小冊子，她用筆記本的習慣是第一面從不寫東西保持空白，總是從第二面寫起，因為她老覺得會有更重要的東西出現，例如說一些更重要的規則等等，如果等那些出現之後筆記158本卻寫滿了該怎麼辦？那都是得留下空白的，可是她的每一本筆記本最後都沒有填上那些空白，翻開來總是白白一片，讓人以為什麼都沒有，什麼都沒有過。她稍微轉緊油門望了望後照鏡，母親的影子越來越遠了，她依稀聽見母親的聲音，母親要她走要她走，聲音越來越小逐漸消失，眼前這條路這麼長又這麼直望不到底，或許她可以就這樣騎到她想要的地方，而母親就要這樣離她而去了。（母親說…）但這次不行，她瞇著眼睛輕輕轉了把手，車子流暢的拐了一個大彎往回騎了，這是第一次她沒有按照母親的話做，遠方母親稀薄的影子多麼像自己站在鏡前的模樣呀，她有些恍惚的笑了。她不知道自己要走到哪裡去，但怎麼可以就這樣離開呢？母親更不行離開的，不可以，手裡催緊油門，她的笑容如糖如蜜。這一次，她決定要用母親愛她的方式，來愛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