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 才 徐 汗
黄 炜
一 、 “春天里我葬落花 ,
秋天了我再葬枯叶”
徐 计 , 字伯汗 , 笔名徐 于 、 东方既
白。 19 0 8 年 , 他 出生于浙江省慈溪县东
部庄桥 (现属宁波市江北区 ) 的一个 日趋
破落的家庭 。 徐汗出生时 , 家境已是十分
艰难了。
幼年的徐汗聪 明 、 灵秀 , 极富艺术天
才 。 六七岁时 , 他就开始学 习写作 。 那
时 , 他的父亲常和 一些朋友来往唱和写
诗 , 互相吟咏推敲 。 有一 次 , 徐计看过他
们的JL首七绝后 、 也模仿着写了一首诗 ,
自己抄在簿 子里 。 后来 , 陆续写 一r 七八
首 , 但这些诗他从来没有给人看过 , 内容
也多是化用唐诗三 百首的成句 , 这算是他
最早的 “创作” 一j” 。 与此同时 , 他又迷上
了 <二国演义》之类的小说 , 又读了不少
林纤的译述小说 。
然而上学以后 , 在学校里除了作文以
外 , 徐 iJ’便没有了其他 “创作” 。 上了中
学 , 他更是和阅读绝了缘 。 那时 , 大部分
人都认为中国的落后是因为科学不够发达
与工业水平低 。 徐计所在的中学就遵循着
这 个口 号 , 要求学生致力于科学救国 。 学
生们主要是学习
、 物理 、 化学 , 课余
时间也都是化费在做数 学与物理的习题
上 , 再没有其它的看书时间 。 徐计受家长
与老师的鼓励 , 把理想寄托于做科学家或
是工程师 , 对写文章这种事觉得离救国太
远 。 他连报纸也少看 , 学校以外的事情 几
乎什么也不知道 。
考入北京大学哲学系后 , 徐 计的面前
展现了一个丰富多彩的世界 。 他发现 了许
多以前听都没听过的东西。 好胜心与求知
欲驱使着他 , 开始 了一个长时期的狼吞虎
咽的阅读 。 由于家庭贫穷 , 买不起那么多
的书 , 他就把生活费挪用来买书 。 凡读过
的书他都想保存好 , 听到翻到的书也想拥
有 , 留着以后慢慢地读 。 徐计两次把书保
存在朋友家里 , 但不是被别人卖了 , 就是
在战乱中丢失了 。 最后一次 , 他把所有的
书都存在江南的老家 , 但去香港后 , 就再
没有见过这些心爱的书了 。 上大学期间 ,
他偶尔也写一些诗文和小说 , 但并没有当
作家的打算 , 从他所选择的专业可以证实
这 一点 。
徐计性格 内向 , 沉默寡言 , 不喜与人
往来 。 他那颗艺术天才的心分外地敏感与
脆弱 , 像 “破庙里的神像 , 三分庄严里 ,
二分是凄凉 ” 。 他对秋 有一种特别的敏
感 , 这敏感的养成是源于九岁十岁时读欧
阳修的 《秋声赋》 。 当时 , 他已离家在一
个乡村
里寄宿 , 他并没有正式入学 ,
一 1 1 9 一
在当校长的 一 个老先 生那 里读古文与经
书 。 他学 《秋声赋》时正是秋夜 , 窗外是
芭蕉 一片 , 墙外是梧桐繁茂 。 蟋蟀不住的
叫 , 秋风吹得纸窗发出肃杀的声音 , 月光
照进房 中 , 皎洁得 使油灯失色 。 此情此
景 , 和 <秋声赋》 一卜分相合 。 徐计读一遍
文章 , 抬头望望月色 , 听听虫声 , 读到后
来 , 儿乎就 认为 自己 是欧阳修 。 这个情
景 , 在徐i下的心中打下极深的烙印 , 以至
于终生难忘 , 影响到他后来的文学创作 。
一十五六岁时 , 徐汗到了北平 , 离家更
远了 , 每逢中秋佳节 , 他便时时背诵 《秋
声赋》以自遣 。 在他以后读诗读词的一段
生命中 , 特别地被那些关于秋的情绪的作
品所吸引 , 因此 , 也更互因互果地养成了
他对秋的敏感 。 在北平 , 他又迷上北平的
秋 。 北平的秋天很短暂 , 但变化却非常明
显 。 来北平的第一夜 , 徐计独 自住在公
馆 , 院中的一株大桃树给他留下很深的印
象 。 头一晚他临睡时还是满树的叶子 , 一
夜秋风 , 清晨 一看 , 所有的树叶都被秋掠
尽了 。 徐订 的心一阵悲凉。
秋天和冬天 , 枯树就 以一个光秃秃的
树干过冬 , 春到时只要有一阵雨 , 满树都
是花 。 花谢的时候 , 叶子就慢慢地抽起补
足 , 于是 , 长长的夏天是丰盛的绿叶 , 又
预备到秋天让秋风来劫掠 。 第二年秋风起
时 , 那 一夜 , 徐 i于煮了一壶咖啡 , 吸一罐
烟 , 全夜不睡的守着它 。 隔一两个钟头 ,
他开门到院中去看看 , 这情景实在太残酷
了: 像是冥顽的暴力悠意残杀无抵抗的妇
孺 , 像是人问的地震 , 监狱的火灾 , 没有
幸免 , 没有逃避 , 一阵风声 一次崩裂 , 于
是 , 满地都是落叶了 。 他看着树干一点一
点地光起来 , 地上的落 叶一层一层厚起
来 , 感到 一片肃杀 。 他没 有办法安慰 自
己 。 一到天亮 , 他就搬到朋友家里 。
秋天容易使人感到衰老 , 感到人事飘
忽 , 生命的无常。 在死寂空虚的情境 中 ,
是更容易令人想起这些感慨的 。
年青的徐订 , 内心充满了秋的忧郁 。
二 、 “无人知道我有嫩绿的梦 ,
在记忆中憔悴 、 消瘦 ”
1 93 1 年 , 徐汗大学毕 业 , 又在 心理
学系进修两年 。 1 9 33 年 , 他离开 北平南
下上海 , 帮助林语堂编辑 《论语》 半月
刊 。 翌年 4 月 , 他 编辑 (人间世》半 月
刊 ) 19 3 6 年与人合办 《天 地 人 》 半 月
刊 、 《作风》月刊 、 《宇宙风》月刊 , 和
主编 《笔端》 。 同年 , 他赴法国巴黎大学
攻读哲学博士学位 。
留法期间 , 徐计创作 了中篇小说 <鬼
恋 》 , 193 7 年元 月 及二 月号的 《宇 宙
风 》 发表 了这部 小说 。 19 38 年 , 《鬼
恋》 由夜窗书屋正式出版 , 成为当年全国
三大畅销书之一 。
《鬼恋》题材怪异 , 技巧高超 , 把古
代的志怪小说 、 通俗的侦探小说和现代爱
情小说 、 革命小说奇特地组合为一体 。 全
篇笼罩着 一股神秘 、 阴郁的气氛 , 显示 了
徐汗文学上的天才 , 被人称为 “鬼才 ” 作
家 。 小说讲述了一个凄婉动 人的爱情故
事 。 “我 ” 在一个月光凄艳清绝的冬夜 ,
在上海南京路同一个 “牙齿像宝剑般透着
寒人的光芒 , 脸凄白得像雪 ” 的黑衣女子
相遇 。 她自称是 “鬼 ” , “冷艳得像久埋
在冰山中心的白玉 ” , “我 ” 被她的美丽
所吸引 , 为她超凡脱俗的气质倾倒 , 如痴
如醉地爱上了她 。 “我” 和她三夜约会于
郊外的斜土坡 , 两人谈得很投机 。 一场人
鬼之间的奇特恋爱开始了 。 “ 我 ” 发现这
个 “女鬼 ” 博学而聪敏 , 她 “动的时候有
仙一般的活跃与飘逸 , 静的时候有佛一般
的庄严 ” 。 “ 我 ” 深深地爱着她 , 无法自
拔 。 终于 , “ 我 ” 揭开了她神秘的面纱 ,
一 12 0 一
原来她是个革命者 , 做过秘密工作 , 暗杀
敌人十八次 , 后因被捕越狱而流亡国外。
她向 “ 我 ” 坦白了扮鬼的缘由 : 所爱的人
已经被捕死了 , 革命的同志有的牺牲了 ,
有的变节了 , 只剩下她一个人 。 她便开始
做鬼 , 住在以前爱人父母的家里 , 老人也
以鬼来待她 。 当 “我 ’: 劝她同过浪漫生活
时 , 她拒绝了 。 最后 , 厌恶人世的她留下
一封信 , 不辞而别 , 给 “我 ” 留下无限的
惆怅 。 徐汗曾一度接受过阶级斗争的理
论 , 早年态度倾向革命 。 这部小说中 , 表
现出徐汗对共产党领导的大革命失败的悲
哀和同情 。
(鬼恋》的成功使徐i于信心大增 , 从
此开 始了他文学创作的生涯 。 19 39 年 ,
上海夜窗书屋出版 了他的小品集 《春韭
集》 、 中篇小说 《吉布赛的诱惑》 、 剧本
《生与死》 , 西风出版社出版了他的散文
集 《海外的鳞爪》 , 珠林书店出版剧本
《月亮》 ; 1 940 年 , 夜窗书屋出版 了他
的中篇小说 《荒谬的英法海峡》 、 小品集
《海外的情调》 、 散文集 《西流集》 , 成
都东方书店出版剧本 《契约》 ; 19 41 年 ,
夜窗书屋出版长篇小说 <一家》, 光明书局
出版中篇小说《精神病患者的悲歌》。
短短几年 , 徐汗就有如此多的作品问
世 , 充分显示了他的艺术天才 。 他的作品
多以恋爱 、 婚姻为题材 , 充满 了异域情
调。 徐订自幼生活艰辛 , 步入青年又一直
在外飘流 。 在感情上 , 初恋的失败 , 使敏
感的他留下终生不愈的伤痕 。 由于专注事
业 , 加上物质条件差 , 徐汗的婚姻又发生
了变故 。 品尝了生活苦果的徐订 , 借助作
品构建了一个个美好的感情世界 。 这些作
品充满着浪漫之情和诗与画的和谐 , 渗透
着一个哲学家和一个心理学家对生活 、 爱
情 、 家庭诗意的描写 。 他的小说常采用第
一人称的视角 , 男主角 “我 ” 往往是英俊
潇洒的青年 , 能赢得女人的爱慕 。 他小说
中的女性是 完美的理想化身 , 多情 、 漂
亮 , 柔情似水 , 像 “女鬼” 、 培因斯 、 海
兰 、 白苹 、 梅赢子 、 海伦等。
在描写浪漫爱情和异域情调 的作 品
中 , 《吉布赛的诱惑》和 (精神病患者的
悲歌》最具有代表性 。
《吉布赛的诱惑》是写 “我 ” 因受吉
布赛女郎罗拉的怂恿 , 去观看 “世界第一
美女 ” 潘蕊的表演 。 “我 ” 见到潘蕊后爱
上了她 。 但当 “我 ” 发现潘蕊是个妓女 ,
“ 我” 非常震惊和痛苦 。 经过一番曲折 ,
两人结 了婚 , 并听从罗拉关于 “在大 自然
的空气中听凭上帝的意志 , 享受你们的爱
情” 的劝告 , 抛开世俗的一切功利 , 加入
吉布赛人流浪的行列 , 过着自由的生活 。
小说通过世俗的故事 , 来思考人和 自然的
关系问题 。 正如小说献辞里说的 : “那么
让我先告诉你故事 , 再告诉你梦 , 此后 ,
拣一个清幽的月夜 , 我再告诉你诗 。 ”
《精神病患者的悲歌》讲述了一个动
人 心 弦 的 故 事 。 对病 理 一 窍 不 通 的
“我 ” , 受精神病学专家奢拉美医生的重
金聘请 , 帮助他治疗大富翁梯司朗的独女
白蒂 。 白蒂因不满父亲对她婚姻的干涉 ,
导致神经失常 , 行动怪异 。 “我” 假扮梯
司朗家新雇的整理藏书的人 , 设法接近白
蒂 。 经了解和观察 , “我 ” 认为白蒂的病
是由这个家庭沉闷的空气所致 。 在聪慧而
美丽的女仆海兰的帮助下 , “我” 协助奢
拉美医师治好 一了白蒂 。 由于报纸报道了这
一消息 , “我 ” 身份暴露 、 白蒂因气愤而
打了 “我 ” 一枪 , 恰巧 , 子弹被天花板反
弹 , 反而伤了白蒂 自己 。 “我” 在医院向
她陈述这一切 , 她听后很感动 , 要 “我 ”
吻她 。 此刻 , “我 ” 与海兰 已经相 恋情
深 , 为了成全 “我” 和 白蒂 , 海兰在把灵
魂和 肉体交付给 “ 我 ” 的次 日 , 服毒自
一 12 1 一
杀 。 白蒂病彻底好了 , “我” 告别了她 , ·
带着海兰的照片 , 在奢拉美 医师的疗养院
做 一了一名 了臼理 医生 。 作品神秘莫测 , 作家
把 人物 的变 态心理和多 角的爱情反复挖
掘 , 伴以不断翻新的故事情节 , 最后把人
物宗教式的灵魂展现出来 。
有人指出徐汀的小说风 云气少 , 儿女
情多 。 这有几分道理 。 但这些浪漫爱情故
事在徐一i于笔下清新美丽 , 富有诗意 , 让人
神往 而又心动 , 自有不可抗拒的魅力 。
三 、 “有风 , 我看见白云与灰云
在东方飞扬”
在巴黎大学获得哲学博士学位后 , 徐
吝于回到祖国 。
19 38 年 , 他 又来到 上海 , 与 人合编
(读物》月刊 , 并就职于中央银行经济研
究处做资料翻译工作 。 19 42 年 , 他来到
抗战的大后方重庆 , 供职 中央银行 , 兼任
重庆 中央大学师 范学院国文系教授 。
19 4 3 年 3 月 , 徐订的四十三万 字的
长篇小说 (风萧萧》 开始在重 庆 《扫 荡
报》副刊连载 。 立刻 , 这部小说引起极大
轰动 。 抗战胜利后 , 仅 1 94 6 年 10 月到 47
年 9 月 , 该书便三次再版 。
《风萧萧》描写的是在七七事变后第
三年的上海孤岛 , 研究哲学 的青年徐 , 想
利用孤岛的 “宁静” 一与 “ 自由 ” 来完成他
有关道德与美学的一部著作 。 他因偶然救
了受 伤的美国军医史蒂 芬 , 两人成为 朋
友 。 史蒂芬常约他去舞场 , 在舞场结识了
百乐舞厅舞女臼苹 。 不久 , 徐在史蒂芬太
太的生 日宴会上结识了 “像太阳 一样 ” 光
艳逼人的交际花梅流子和 “似灯光一样 ”
风韵适直的美国少女海伦 · 曼殊菲尔 。 徐
和这三个性格各异的女子发生了复杂 曲折
的感情纠葛及政治牵连 。 太平洋战争爆发
后 , 徐才逐渐知道 , 史蒂芬太太是美国远
东间谍机构在上海的负责人 , 她和 史蒂芬
假扮夫妻 , 梅滚子是她的助手 。 徐在他们
的鼓励下 , 参加 了美国对 日本的间谍工
作 他们以为白苹是 日军间谍 , 就去偷取
她的秘密 文件 ) 第一次成功了 。 第二次被
白苹发现 , 她持枪来到徐的住处 , 把他击
倒在血泊中。 徐因及时抢救而很快康复。
经过一番波折 , 他们才知道白苹是国民党
政府潜伏在上海的间谍。 消除误会后 , 白
苹和梅流子开始合作 , 共同对敌 , 窃取了
不少秘密文件 。 日本间谍宫间美子设下毒
计 , 让急于获取密件的白苹中了埋伏而丧
生 。 后来 , 梅赢子怀着对好友的挚爱 , 用
毒酒毒死宫间美子 , 为白苹报了仇 。 徐和
梅碱子暴露 了身份 , 要离开上海 。 徐临去
内地时 , 发现海伦对 自己恋情 已深 , 只好
不辞而别 , 孤身奔往抗战的大后方 , 去 从
事属于战争一的 、 民族的工作 。 小说结尾给
人留下极广阔的想象空间 。
(风萧萧》是一部极有艺术特色的抗
战题材小说 。 小说结构严密 , 情节紧张 。
小说题目 “风萧萧” , 是徐 i于赞誉 白苹为
壮士 , 是为 “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唱赞歌
的。 作者以鲜明的对比手法塑造了三个性
格各异的女性 。 白苹是着墨最多的一个 。
她有才情 , 通 晓英语和 日语 , 笑起来像百
合初放 。 她机智干练 , 有风尘的一面 , 也
有圣洁的一面 。 虽然终 日灯红酒绿 , 但为
国家矢志献身 , 最后慷慨赴难 , 令 人可钦
可敬 。 梅流子是一个 中国父 亲 、 美 国母
亲 、 生 长在 日本的风华绝代的美人 。 她为
盟国反法西斯而战 , 为白苹的复仇表现了
一身悲壮的侠气 。 美国少女海伦 , 纯情 、
温柔 , 天真可爱 。 她有音乐天才 , 对徐的
爱如此痴情 , 令人感动。 这三个女性的性
格互补互衬 , 分外鲜明 。 小说中有一段精
采的比喻 : “ 白苹的性格与趣味 , 像是山
谷里的溪泉 , 寂寞孤独 , 涓涓 自流 , 见水
12 2 一
深而漪 涟 , 遇 险峋而曲折 , 逢 石岩而激
湍 , 临悬崖而挂冲” ; “梅漏子则如变幻
的波涛 , 忽而 上升 , 忽而下降 , 新奇突
兀 ” ; 海伦 “像稳定平直匀整的河流 , 没
有意外的曲折 , 没有奇突的变幻 , 她 自由
自在的存在 ” 。 在这三个完美女性 中 ,
青年哲学家 “虽然 自诩独身 , 但是缠绕在
三个才女的衣香鬓影中 , 自然也免不了迷
离恍惚 , 这四角的情意荡漾 , 是本书主要
的趣味线。 ” (司马长风 : 《中国新文学
史》下册 )
《后记》中有这样一段话 , 道出了徐
i于写作的意图 : “书中所表现的其实是几
个你我一样灵魂在不同环境挣扎奋斗一一
为理想 、 为梦 、 为信仰 、 为爱 、 以及为大
我小我的 自由与生存而已 : 「 ” 《风萧萧》
把故事性 、 哲理性融为一体 , 没有落入 一
般通俗 间谍小说 的旧套 , 它不 乏民族意
识 , ’写情 、 思辨处处都有徐计特殊灵敏的
感觉
四 、 ’‘世间唯有我脚下的江水 ,
知道我心灵的沉重”
徐 11一生游踪甚丰 , 他也很喜爱这种
流浪的生活 。 徐汗常来无影 , 去无踪 , 连
他的朋友们也觉得他很神秘 。 194 4 年 ,
徐 i于作为 《扫 荡报》 (后 改名 《和平时
报》 ) 驻美特派员 , 在美国学习 r一段雕
塑 , 不 断到 各 个 城 市旅游 。 19 46 年 回
国 , 为 (扫荡报》撰写社论 , 并继续从事
文学创作 。 19 4 1 年 , 成都 东方 书店出版
了剧本 (兄弟》 ; 194艺年 成都 东 方 一书店
出版剧本 (野 花》 (鬼戏》 ; 19 46 年出
版小说集 (烟》 、 气阿拉伯海的女神》 ;
19 47 年上海夜窗书屋出版了散 文集 《蛇
衣集》 ; 194 8 年由怀 正出版社 出版了诗
集 <待 绿 集》 、 《鞭 痕 集》 、 (进 香
集》 、 (借火集》 、 叮灯笼集》 , 小说集
<幻觉》 。
这期间 , 徐汗还写出了六十万字的长
篇小说 (江湖行》 。 这部 书不断修改 , 直
到 19 6 0 年才由香港大公书局出版 。
《江湖行》是一部史诗性的巨著 , 是
徐订最重要的作品 。 小说描写了二十年代
中期到 四十年代抗战胜 利中国历史的变
迁 , 小说的社会空间以上海 、 江浙为主 ,
扩展到河南 、 湖北 、 江西 、 湖南 、 四 川 、
广西等地的城市和乡村。 小说用第一 人称
写成 , “我” 叫周也壮 , 小名叫野壮子 。
父母双亡后 , “我” 随父亲的好友舵伯去
闯荡天下 。 舵伯是个摇船的 , “我” 开始
了流浪的生活 。 在船上 , “我 ” 同女伶葛
衣情相遇 , 并深深地爱上了她 。 但衣情 母
女嫌 “ 我 ” 太穷 , 离弃了 ‘’我 ” 。 “我 ”
怀着失恋的痛苦 , 离开舵伯 , 来到上海 ,
在一所学校读书 、 这时 , “我 ” 帮助了一
个怀孕的尼姑映弓 , 把她带到上海 。 在上
海还见到了刚从监狱里出来的舵伯。 舵伯
发 了一 笔 财 , 购 买 了豪华 的别 墅 。 但
“我 ” 不愿依靠舵伯去生活 。 葛衣情离婚
后也来到 了上海 , 希望能和 “我 ” 再次和
好。 “我 ” 为了摆脱这些纠缠 , 同老江湖
的马戏班开始了闯荡江湖的生活 。 “我 ”
在周游演出时 , 同一 个叫紫裳的美丽女子
相识并相爱了 。 回到上海 , 紫裳很快成 了
上海走红的艺人 , 但两人在感情上却产生
了隔膜 。 ‘, 我 ” 挡不住葛衣情的诱惑 , 开
始和她 幽会 。 在过腻 了这种无聊的生活
后 , “我 ” 同在马戏团相识的穆胡子一道
去投奔土 匪唐凌云 , 作 了一段土匪后 ,
“我 ” 又离开他们 。 一 路经历过种种艰
险 , 几次差点送命 。 “我 ” 在 一个农舍接
受了淳朴村姑阿清的爱 , 带着阿清送的梳
子继续赶路 。 路途又和开饭店的女老板鬼
混过 , “我 ” 摆脱了女老板的纠缠 , 来到
一个小镇 。 在这里 , “我 、 遇到舵伯以前
12 3
的恋人野凤凰和女儿小凤凰 。 野凤凰是紫
裳的生母 。 经过几次长谈 , “我 ” 和野凤
凰交上了朋友 , 并帮她戒掉了鸦片烟瘾 。
野凤凰组织 了一个戏班 , 同 “我 ” 一道 回
到上海 。 这时 , “ 我 ” 又爱上了小凤凰 。
舵伯和野凤凰 (后改名昙姨) 终成眷属 。
“我” 不希望小凤凰成为第二个紫裳 , 极
力反对她当演员 , 但她还是成 了电影明
星 。 “我 ” 在几个女人面前时而清醒 , 时
而糊涂 , 无法做出抉择 , 十分痛 苦 。 不
久 , 葛衣情嫁给了汉奸潘宗岳 , 紫裳也和
剧作家宋逸尘结婚 。 “我” 在一段时间沉
沦后 , 在舞女唐默蕾的帮助下开始振奋起
来 。 这时 , “我 ” 遇到在上海做妓女的阿
清 。 阿 清对 “ 我 ” 仍 是 一片痴 情 , 而
“ 我 ” 则嫌弃阿清是 个卖淫女 , 抛 弃了
她 。 阿清殉情自杀 。 “我” 受到深深的良
心 自责 。 后来 , “ 我 ” 由于刻苦努力 , 成
为著名的作家 。 最后 , 历经沧桑的 “ 我”
看破尘世 , 到峨嵋山出家 。
《江湖行》是一部结构庞大的鸿篇巨
制 。 小说故事情节丰富 , 以野壮子的爱情
经历为主线 , 穿插多条副线 , 主副线有条
不紊地交织在一起 , 展示 了极为广阔的社
会画面 。 小说以抗战为背景 , 人物众多 ,
写了政要 、 英雄 、 闻人 、 富豪 、 农夫 , 一
夕成名的女伶 , 横行僻乡的土匪 , 游击队
的战士 , 寺庙里的和 尚尼姑 , 浪荡的江湖
客 , 卖艺的武师 , 卖淫的妓女等等 , 各行
各业 , 三教九流 , 无所不包 。 小说真实地
描写了那个时代的人们的色相和悲欢 , 其
中野壮子 、 葛衣情 、 舵伯 、 容裳 (小凤
凰 ) 、 紫裳 、 野凤凰都塑造得各具风采 。
小说把西方表现手法和民族传统极好地结
合起来 , 把野壮子的性格塑造得复杂而深
刻 。 野壮子勤劳 、 朴实 、 诚恳 、 自立 、 坚
韧 , 但又狭隘 、 保守 、 盲 目 , 他一生都在
追求却又一无所获。 这部小说描写人生的
悲剧 , 人生的无常 , 表现 了作者 “命运注
定 , 造化弄人 ” 的感叹 , 叹息 “人生只是
追寻已失的东西 , 而得到的则总是加多了
一个已失的东西 。 ”
作者浪迹天涯 , 飘泊都市 。 这部小说
也是他飘泊半生的感悟与思索 。 正如徐汗
的许多小说一样 , 他借助故事来进行哲学
沉思 。 《江湖行》反映了他对人类生存的
思考 , 充满主观色彩和浓厚的悲剧意识 。
作者认识到 : “我们这一代 已经在长长抗
战 中过去了 。 世界已属于下一代 。 下一代
的爱情不会是我们这一代的爱情 , 下一 代
的生活也不会是我们这一代的生活 。 ” 他
对生活尽管感到 “充实而安详 ” , “但是
感到疲倦” , 这表现出作者理想与追求的
困惑与仿徨 。
五 、 . ‘在浓雾浊云的山峰上 ,
疲倦空虚包围我唯一的人影”
19 50 年 , 徐汗 离开大陆 , 只身来到
香港 , 开始了他最长久的一次飘泊 。
徐 i于说 : “我是一个最热诚的人 , 也
是 一个最冷酷的人 。 我有时很兴奋 , 有时
很消沉 , 我会在狂热中忘去自己 , 但也有
最多的寂寞袭我心头 。 ” 徐汗性格孤僻 ,
不愿让俗气缠 身。 他具有中国传统文人的
淡泊与清高 。 在香港 , 他仍是用全部精力
进行创作。
初到香港 , 他任香 港创垦 出版社主
任 , 并主编一些杂志 。 1 9 54 年至 1 96() 年
执教珠海学院 , 1 9 6 1 年 至 19 62 年在新加
坡南洋大学任教 。 1 9 66 年到 1 970 年 , 在
香港 中文大学新亚书 院任教 。 1 9 79 年他
任香港浸会学 院文学院院长兼中文系主
任 , 直到退休 。 在这三十年中 , 他又创作
了大量 的作品 。 19 52 年香港大公 书局 出
版 了他 的诗集 《轮 回》 、 中篇小说 《炉
火》 、 (期待曲》 ; 19 53 年出版中篇小
一 1 2 4 一
说 《彼岸》 、 短篇小说集 《杀机》 、 《痴
心 井》 ; 19 54 年 出 版 长 篇 小说 《盲
恋》 、 短篇小说集 《有后》 ; 香港亚洲出
版社从 19 54 到 1 96 1 年分别出版了他的评
论集 <在文艺思想与文化政策中》 、 <个
人的觉醒与民主 自由》 , 小说集 (百灵
树》 、 《结局》 、 《传统》 、 《婚事》 、
《父仇》 、 《花束》 、 (鸟语》 、 《私
奔》 、 (太 太与 丈夫》 、 《神偷 与大
盗》 、 《灯》 、 《江湖行》 , 诗集 《时间
的去处》 ; 1 9 64 年香港大公书 局出版短
篇小说集 《小人物的上进》 ; 1 968 年香
港上海 印书馆 出版文论 (街边文学》 、
《场边文学》 ; 1 971 年香港南大书业公
司出版文论 《门边文学》 ; 19 73 年香港
上海 印书局 出版 《大陆文 坛 十年及 其
它》 ; 1 9 77 年台湾黎 明书店 出版长篇 小
说 《悲惨的 世纪 》 、 短篇小 说集 《花
神》 , 香港黎明文化事业公司出版短篇小
说集 (巫兰的恶梦》 、 诗集 《原野 的呼
声》 ; 19 79 年出版小说 (时与光》 。
徐汗一生勤奋著述 , 当他自知病重不
能长久于人世时 , 在病榻上还断断续续地
将手头一部起草了一半的小说未完成的情
节讲述给儿子听 , 嘱咐他将小说续完。
徐 i于创作态度严谨 , 不断创新 。 后期
创作的 《炉火》 、 《彼岸》 、 《盲恋》 、
(时与光》等在艺术上都有不同程度的突
破与创新 。 徐 i于在离开大陆前 , 创作风格
已有所转变 , 在 内容上逐渐接近现实生
活 , 艺术手法也更加多样 。
《炉火》是一部心理分析小说 。 小说
写的是画家叶卧佛因病出院后 , 独 自一人
来到画室 , 寻找死去的儿子美儿的画像 。
在杂乱 的画中 , 他发现 了昔 日恋人 的画
像。 于是 , 他大半生的生活片断开始闪入
眼帘 。 小说由五个各自独立的故事连结而
成 , 叙述了艺术家感情的历程 。 小说探讨
了艺术家的爱情 问题 。 最后 , 叶卧佛烧光
了所有的画 , 自己也在火中自焚而死 。 小
说以人物心理活动 、 意识流来结构小说 ,
时间跨度大 、 空间幅度大 , 采用时空交错
的手法 , 极为高超地展现 了叶卧佛的一
生。 小说没有以前作品那样浪漫 , 人物的
情感也深沉了许多 。
《彼岸》是一部情节淡化的小说 , 它
表现手法奇特 , 没有鲜明的人物形象 , 把
散文 、 诗 、 小说等融为一体 , 具有一种多
元的艺术境界 。 徐计在这部小说里 , 由对
社会 、 现实的描写转向对宇宙和人生的探
索 。 通过 “我 ” 与露莲及斐都的恋爱 , 使
人体会到一种人生精神的困惑 , 内心的迷
茫。 小说题材超越 了某一具体问题 , 具有
多义性 。 它彻底抛弃了徐计所擅长的故事
叙述 , 显示了他多方面的追求 。
《盲恋》描写了一场爱情悲剧 , 是徐
“ 汗的又一本畅销书 。 主人公是一个极丑陋
的青年 , 叫陆梦放 。 由于长得丑 , 他极为
自卑 , 过着独来独往的生活 。 他在有钱的
张家当家庭教师时 , 暗中爱上了美貌的盲
女微翠 。 她极聪慧 , 有着极高 的艺术夭
才 。 因为是盲人 , 她也同样 自卑 。 两人经
过一段时间的交往 , 同样受过创伤的心连
在了一起 。 陆梦放在她的帮助下 , 取得了
很高的文学成就 , 两人过着极为幸福的生
活 。 当张家在外国留学的儿子张世发回国
后 , 一直爱着微翠的张世发给她介绍了一
位医生 , 治好了微翠的眼 。 微翠恢复光明
后 , 发觉 了陆梦放的丑 , 感到 无法 再爱
他 。 但她又不忍抛弃他 , 在极度痛苦中 ,
为了求得道 义上 的责任 , 她服安 眠药自
杀。 这部心态小说描写得很出色 , 作者探
讨了真善美三者的关系。 小说细致入微 ,
对 内心深处的活动描写细腻 、 真实 , 非常
传神。
完成于 1 9 6 4 年的 《时与光》是徐汗
1 2 5 一
又一力作 。 这也是一部情节淡化的小说 ,
表现了人物内心的各种思索与苦恼 。 作品
以郑乃顿 、 林明默 、 罗素蕾的爱情纠葛来
反应人生的无常 。 主人公郑乃顿是个只相
信命运的宿命论者 , 欧洲留学回来后 , 遭
到 失恋 的打击 。 在香港 他又爱上了林明
默 , 但她早有爱人 , 这对他 又是一个沉重
的打击 。 不久 , 他和罗素蕾相爱 。 在一 次
意外中、 他被一个痴情于罗素蕾的男子开
枪打死 。 作品反映了老庄精神 。 在作者看
来 , 人从生到死是必然的 , 但这个过程却
是由无数个偶然组成 , 人应在其中追求一
种和谐 。 这个观点在 《江湖行》中已有所
体现 , 代表了后期徐计的世界观 。
徐计的作品重在对人性进行审视和解
释 。 早期小说中 , 如 《鬼恋》 、 《风萧
萧》 、 <精神病患者的悲歌》 、 (吉布赛
的诱惑》等 , 所写人物是纯洁 、 美好的 ,
在人生的追求中虽有各种困惑 , 但仍是在
不断朝前的 。 到了后期 , 人物的孤独心态
则成为徐评 的主要美学追求 , 色调更加灰
暗 , 人性在现实 中受到很大的扭曲 、 变
态 , 这个倾向在 (烟圈》 、 《江湖行》中
已有所体现 , 到 了 《炉火》 、 (盲恋》 、
《时与光》 、 《彼岸》中已是很 明显了 。
他的小说显露出浓浓的悲观主义色彩 , 这
种变化反映了他后期的心态 。 作家只身来
到香港这个光怪陆离的大城市 , 到处是物
欲横流 , “美丑善恶凭金钱衡量 ” 。 徐 i于
的中国传统文 人气质和这个社会格格 不
入 , 他如同一个无根的过客 , 孤独 、 痛苦
而寂寞。 他 “向无神的地方 , 向有爱的地
方 , 向那渺茫的梦 , 寄居 着平 凡 的希
望 , , 。
徐i于的小说浪漫抒情 , 光怪陆离但内
容仍是根植生活 , 并未逃离现实 。 他孜孜
不倦地探索着人性和爱的本质 , 表现出一
个充满爱心和真情的人道主义者的美好心
灵 。
徐计小说故事性强 , 结构严谨 , 充分
展示人物内心 , 极富哲理 。 他尝试各种艺
术形式 , 古今中外皆能为我所用 。 徐汗把
民族性和西方艺术技巧和谐地融为一体。
他的小说可读性强 , 又富有艺术魅力 。 他
还是个全才作家 , 小说 、 戏剧 、 诗歌 、 评
论 、 散文 、 童话各种文体都有佳作 , 他还
精通音乐 、 绘画 、 雕塑等 , 各方面的学问
相互促进 , 使他的艺术天才得到极大的发
挥 。
晚年的徐订一直飘泊海外 , 但他却越
来越思念故乡 。 他的小说中浪漫因素和异
域情调减少 , 而多以上海和家乡为背景 ,
乡土色彩增浓 , 怀旧情绪增多。 这也许是
游子的相思所致吧 。 在他临终时 , 还说 :
“我岁数大了 , 就是想为国家 、 为家乡多
做贡献 ! ”
198 0 年 , 这位孤寂的老人在香港离
开人世 。
一 12 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