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_弗朗索瓦_西里奈利的法国知识分子史研究

© 1994-2010 China Academic Journal Electronic Publishing House. All rights reserved. http://www.cnki.net 让 - 弗朗索瓦·西里奈利的法国 知识分子史研究 朱晓罕 【提要】　20 世纪 80 年代以来 ,在法国社会对知识分子问题的讨论和政治文化史学兴 起的背景下 ,法国史学界诞生了一门新的史学分支学科 ———知识分子史 ,作为这门新兴学科 的主要代表人物 ,让 - 弗朗索瓦·西里奈利运用“历程”、“社交性”和“代”三种独特概念方法 , 对法国知识分子的历史成功地进行了开创性的研究 ,对我们具有借鉴意义。 【关键词】　西里奈利 　法国 　知识分子史 　社交性 　代 20 世纪 80 年代以来 ,法国社会对本国知识分子的社会角色和社会生存方式展开了广 泛的讨论 ,几乎与此同时 ,法国史学界中政治文化研究开始勃兴。在现实讨论和学术探索双 重力量的共同推动下 ,法国史学界诞生了一门新的史学分支学科 ———知识分子史 ,其主要代 表人物是法国当代著名历史学家 ,现任巴黎政治学院 20 世纪欧洲历史研究所所长的让 - 弗 朗索瓦·西里奈利 (Jean - FranÔois Sirinelli) 。他首先倡导对法国知识分子的历史开展研究 , 提出了知识分子史研究的独特方法 ,并且取得了一系列令人注目的研究成果。 一、法国知识分子史兴起的背景 法国知识分子具有积极参与社会政治生活的传统。在法文中 ,通常用“engagement”这 个名词来指称知识分子的社会参与活动 ,一般译作“介入”。这种传统起源于旧时期。 19 世纪的著名思想家托克维尔在其名著《旧制度与大革命》中指出 ,启蒙运动时期 ,文人变 成了国家首要的政治家 ,旧制度下法国的政治文化因而凸现出法国独有的“文人政治”特征。 他认为 :文人在法国从来没有展现过他们在 18 世纪中叶前后所展现的精神 ,从来没有占据 他们在那时所取得的地位。 进入 19 世纪 ,随着革命、复辟、共和、帝国的更迭 ,法国历史跌宕起伏 ,知识阶层始终保 持着对社会政治的高度关注 ,从各自的思想主张出发 ,以各自的方式 ,积极投身到社会政治 活动之中。仅以历史学家为例 ,他们中很多是政治活动家。例如 ,同在七月王朝时期 ,基佐 担任过首相 ,而米什莱和基内却因积极投身反对七月王朝的斗争而遭到当政者的封杀。到 19 世纪末 ,德雷福斯事件对法国知识阶层产生了重大的影响。由于各种不同职业 ,不同政 治主张 ,不同社会阶层的知识分子的广泛参与 ,德雷福斯事件由一件普通的司法案件转变为 一宗全国性的政治事件。法文中作为名词的“知识分子”(intellectuel) 一词在这个事件中得 © 1994-2010 China Academic Journal Electronic Publishing House. All rights reserved. http://www.cnki.net 以诞生。在随后的法国历史进程中 ,知识界的“介入”行动开始出现主动性、集体性和持续性 的趋势 ,这种趋势因 20 世纪上半叶法国社会政治形势的动荡而得到加强。 从 1944 年法国取得反法西斯战争的胜利到 1973 年全球性的石油危机之间大约三十年 的时间里 ,法国在社会、经济各领域取得了持续的发展 ,这个时期被法国史学界称为“光辉三 十年”。经济的发展带动了教育事业的发展 ,接受过高等教育的人数持续增长 ,知识分子的 数量因此得到大幅度增加。由于冷战的影响 ,法国的政治生态笼罩在浓重的意识形态阴影 之下 ,知识分子作为意识形态的生产者和消费者 ,获得了比以前更广阔的活动空间 ,得以充 分施展自己的特长。此外 ,报纸、杂志、通俗读物、广播等大众传媒的发展 ,为知识分子发挥 社会影响提供了更多的途径 ,知识分子的社会辐射力因而迅速扩大。各派知识分子或以“正 义”、“平等”等普遍价值的名义 ,或以民族主义的名义 ,有的充当左翼政党的“同路人”,有的 作为右翼政党的支持者 ,在印度支那战争、阿尔及利亚战争、1968 年“五月事件”等战后法国 历史上的重大事件上 ,在波匈事件、越南战争等具有世界性影响的国际重大事件上 ,用宣言、 请愿书、社论、公开信等方式 ,充分表达自己的思想主张 ,影响公共舆论 ,在法国社会中充当 了社会的“立法者”的角色。 然而 ,进入 80 年代 ,法国知识分子失去了以往对社会政治的热情 ,出现了非政治化的现 象 ,传统的批判性知识分子几乎销声匿迹 ,知识分子更热衷于和媒体合作 ,屈从于市场法则 , 服从商业逻辑 ,日益丧失了自己原先具有的独立性。在经历了“光辉的三十年”之后 ,法国知 识分子的声音忽然“沉默”下来 ,这对一个社会的正常运转是十分不利的。1983 年 7 月 26 日 ,社会党政府的新闻发言人马克斯·加罗 (Max Galo)在法国影响最大的报纸之一《世界报》 上发表文章 ,对知识分子未能像他们的前辈一样承担起社会责任表示了不满 :“今天的纪德 们 ,马尔罗们 ,阿兰们 ,朗之万们到哪里去了 ?”①这一带有官方色彩的呼吁将知识分子的“沉 默”问题公开化。以此为契机 ,法国社会开始对知识分子的社会角色和生存方式展开了热烈 的讨论 ,向社会科学和人文科学提出了深入研究知识分子问题的要求 ,而全面系统地审视知 识分子的历史 ,则是深入研究这个问题的基础。法国史学研究中知识分子史的产生 ,就是对 这个问题的积极回应。 从法国史学发展的脉络来看 ,法国史学家对知识分子问题的关注早已有之。1957 年 , 年鉴学派的著名史学家雅克·勒高夫出版了《中世纪的知识分子》一书 ,对中世纪惟一掌握和 使用知识的社会群体 ———以教学为职业的教士展开了研究。② 1973 年 ,另一位历史学家罗 贝尔·芒德鲁出版了《从人文学者到科学家》; ③1975 年 ,后来成为知识分子史专家之一的米 歇尔·维诺克出版了《〈精神〉杂志的政治史》。④这些都是知识分子史研究的先驱性著作。⑤ 而知识分子史作为一门史学分支学科的正式诞生 ,得益于法国政治文化史学的兴起。 231　　　　　　　　　　　　　　　　　史学理论研究 2005 年第 4 期 ① ② ③ ④ ⑤ 关于法国学者对法国知识分子的研究概述 ,详见吕一民 :《20 世纪法国知识分子的历程》附录一 ,浙江大学出版社 2001 年版。 Michel Winock , Histoi re politique de larev ue Esprit ( 1930 - 1950) ,Paris ,1975. Robert Mandrou , Des Humanistes aux Hom mes des Sciences , Paris ,1973. 勒高夫 :《中世纪的知识分子》,商务印书馆 1996 年版。 Le Monde 1983. 7. 26 © 1994-2010 China Academic Journal Electronic Publishing House. All rights reserved. http://www.cnki.net 二战之后 ,年鉴学派在法国史学研究中占据了主流地位 ,强调研究长时段历史因素的重 要性 ,注重经济和社会史的研究 ,而政治被当作短时段和事件性的因素 ,没有受到年鉴学派 的重视。进入 70 年代以后 ,年鉴学派的第三代史学家们开始重新关注政治史。但是他们所 提倡的方法 ,并不是向传统的政治事件史研究方法的简单复归 ,而是将政治活动放入社会文 化、长时段的背景当中 ,将政治事件与社会中的其他结构性因素相结合 ,阐明长时段和短时 段之间的辨证关系。这种政治文化史学的新方法在史学研究中形成了范式的突破 ,其中 ,著 名马克思主义史学家米歇尔·伏维尔的心态史研究是政治文化史学的杰出代表。① 除了心态史的研究之外 ,还有一些法国史学家从其他角度提出了政治文化史学的研究 路径。其中影响比较大的是一派提倡“新政治史”的历史学家 ,首要代表人物是著名政治史 专家勒内·雷蒙 (RenéRémond) 。② 这一派史学家在史学思想上质疑历史解释中的社会经济 决定论 ,认为政治是理解社会历史现象的核心环节 ,甚至主张政治涵盖了社会生活的所有方 面。在方法上 ,侧重于研究在历史发展中各种具有能动性的主体 ,探讨人的主观因素在具体 历史进程中的作用。西里奈利就是这一派历史学家中的重要成员。 二、西里奈利的知识分子史研究 西里奈利从 80 年代中期开始致力于法国知识分子的研究 ,在法国著名的学术研究机构 ———当代史研究所 (一个由中青年学者组成的跨学科研究团体) 中主持对 20 世纪法国知识 分子的“代”的现象的系统研究。1986 年 ,他在法国最重要的专业史学刊物之一的《20 世纪》 杂志第 1 —3 月号上发表了题为《必然还是偶然 ? 一种建设中的历史 ———知识分子史》③的 论文 ,第一次公开提出了“知识分子史”这个名称 ,开始大力倡导知识分子史的研究 ,他本人 也身体力行。其主要代表作有 :《法国知识分子 :从德雷福斯事件至当代》④、《知识分子的 “代”———两次大战之间的高等师范文科预科班和巴黎高师的学生》⑤、《知识分子和法兰西 激情 ———20 世纪的声明和请愿书》⑥、《20 世纪的两位知识分子 :萨特与阿隆》⑦、《今日知识 分子史》⑧等 ,并先后在专业史学研究杂志上发表了十几篇论文 ,在这些论著中形成了比较 系统的对知识分子史研究的理论、方法和。现介绍如下 : (一)关于“知识分子”的定义 要研究知识分子的历史 ,首先必须对“知识分子”这个概念作一个基本界定。对于知识 331让 - 弗朗索瓦·西里奈利的法国知识分子史研究 ① ② ③ ④ ⑤ ⑥ ⑦ ⑧ Leymarie et Sirinellli , L’Histoi re des Intellect uels aujourd’hui , Paris ,PUF ,2003. 西里奈利 :《20 世纪的两位知识分子———萨特与阿隆》,江苏人民出版社 2001 年版。 西里奈利 :《知识分子与法兰西激情———20 世纪的声明和请愿书》,江苏人民出版社 2001 年版。 Sirinelli , Génération Intellect uelle : Kagneux et Normaliens dans l’ent re - deux - guerres , Paris ,Fayard ,1988. Ory et Sirinelli , Hisoi redes intellect uals en France : de l’af f ai re Dreyf us ànosjours , Paris ,Armand Collin ,1987 ,1992 , Paris ,Armand Collin/ VU EF ,2002 Sirinelli , Le Hasardou la Necessité? U ne hisoi re en chantier : l’Hisoi re des intellect uels , V ingtième siècle . janviermars , 1986 ,p97. 关于新政治史的具体介绍 ,详见沈坚 :《法国史学的新发展》,载《史学理论研究》2000 年第 3 期 ,第 79 - 89 页。 关于政治文化和心态史研究的具体内容 ,详见高毅 :《法兰西风格 :大革命政治文化》,浙江人民出版社 1991 年版。 © 1994-2010 China Academic Journal Electronic Publishing House. All rights reserved. http://www.cnki.net 分子的定义 ,国际学界至今众说纷纭 ,莫衷一是。西里奈利认为 ,对于这样一个内涵异常丰 富的概念 ,下定义时必须剔除它发展变化的部分 ,抓住它稳定不变的性质。法国其他历史学 家的研究已经表明 ,在法国历史的不同时期 ,例如 19、20 世纪之交的德雷福斯事件时期和 20 世纪 30 年代的人民阵线时期 ,被称为“知识分子”的社会群体在数量上有明显的差异。 在研究中必须比较各个时代之间的这种差异。由于不同历史时期有着自己各自的历史语 境 ,所以很难进行比较。而对一个处于发展变化中的研究对象 ,下一个僵硬的定义而不考虑 社会变化的因素 ,也不合逻辑。因此 ,他采取的是从知识分子的社会功能角度出发进行定 义。西里奈利认为 ,知识分子必须同时满足两个条件 ,首先是“文化的创造者和媒介”①,在 他看来 ,知识分子的作用就在于将文化的生产、传播和接受联结在一起。因而 ,“知识分子” 可以是记者、作家、教师和学者 ,也包括部分大学生 ,因为他们是文化潜在的创造者和中介 , 还包括其他类型的所有文化接受者。 西里奈利进一步指出 ,仅仅满足上述定义的 ,只是社会学意义上的从文化功能上定义的 知识分子 ,还不足以成为知识分子史研究的对象。知识分子还必须满足另一个条件 :“介 入”,也就是参与社会政治生活。这种参与可以是直接参与 ,也可以是间接参与。直接参与 主要有两种形式 ,第一种是直接在社会政治生活中担当角色 ,成为“当事人”,和其他社会政 治因素发挥同样的作用。例如 ,担任政府公职参与制定政策 ,或是支持某一派政党 ,宣传该 政党的政治和社会主张 ,在公共领域内为该政党争夺公共舆论等。第二种是充当“见证”,通 过公共领域和意识形态内部的争论 ,知识分子能将当时国家和社会生活中的焦点问题和社 会问题反映出来 ,或者梳理清晰。在这个过程中 ,知识分子既可以起到概括阐明社会问题的 作用 ,也可能由于他们观察问题的独特视角和不同的思想倾向 ,起到放大或者缩小这个问题 的作用。间接参与指的是本身不直接参加前两类知识分子的活动 ,但是在知识界发挥影响 , 对一个时代的重大意识形态问题的定位起决定性作用 ,进而成为当时流行的文化氛围的一 个要素。 二次大战结束之后 ,随着高等教育事业的发展 ,拥有大学及以上文凭的人数激增 ,他们 内部的差异性导致原先通常以受教育程度作为知识分子的已经不再能够满足学术研究 的需要。1960 年 ,美国社会学家利普赛特首先提出 :“所有创造、传播、应用文化的人是为知 识分子 ,而文化是人的符号世界 ,包括艺术、科学和宗教。”② 西里奈利认为自己提供的定义 “在很大程度上印证了 (利普赛特)的观点”, ③可以为利普赛特的观点在当代西方国家是否 具有普遍性提供法国经验研究的支持。而笔者认为 ,西里奈利对知识分子的定义的意义在 于从法国的历史语境出发 ,对什么是知识分子的基本特征这个人文社会科学重要理论命题 , 提出了自己的创见 ,为进一步深入思考这个问题提供了一个新的视角。 (二)法国知识分子的“历程” 知识分子史属于政治文化史学的范畴 ,其研究领域由政治史、文化史和社会史交叉而 431　　　　　　　　　　　　　　　　　史学理论研究 2005 年第 4 期 ① ② ③ RenéRémond , Pour une hisoi re politique ,Paris ,1988 ,p210 利普赛特 :《政治人 :政治的社会基础》,上海人民出版社 1997 年版 ,第 295 页。 Sirinelli , Génération Intellect uelle : Kagneux et Normaliens dans l’ent re - deux - guerres ,p . 10. © 1994-2010 China Academic Journal Electronic Publishing House. All rights reserved. http://www.cnki.net 成 ,因而 ,其研究方法在保持史学研究基本特征的基础上有所创新。西里奈利在其论著中涉 及方法论的部分中始终强调 ,知识分子史的研究 ,要运用三套“工具”:“历程”、“社交性”和 “代”。①“历程”指的是在法国历史发展的背景下 ,将各个历史时期知识分子的发展过程进行 梳理 ;“社交性”是指对知识分子群体内部结构的独特性进行考察 ;“代”则是从代际更替的角 度 ,把握知识界内部的新陈代谢。 法国学者通常把 19 世纪末的德雷福斯事件作为知识分子“诞生”的标志性事件 ,法国知 识分子的“历程”从此开始。在这过程中 ,西里奈利认为 ,必须同时研究三种知识分子的历 程。首先是一些具有代表性的著名知识分子 ,例如著名作家路易·阿拉贡和安德烈·纪德、身 兼教授和记者双重身份的雷蒙·阿隆、从作家转变为政府部长的安德烈·马尔罗、著名哲学家 和文学家让 —保罗·萨特等。这些知识分子参与社会政治活动的时间长 ,思想主张鲜明 ,社 会知名度高 ,对法国知识分子思想和行动的发展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构成了法国知识分子历 史的主干。其次要研究知名度稍逊一筹的知识分子 ,例如一些作家、著名记者、知名教授等。 这些职业在法国社会中享有较高的地位 ,在知识分子对重大社会政治问题采取集体行动的 时刻 ,这些知识分子是不可缺少的中坚力量。最后 ,西里奈利提出 ,还特别要注意挖掘一些 以前被忽略的知识分子 ,他称这些人为“启发者”,这些知识分子名声并不显赫 ,但是在某个 特定的历史时期或特定的知识分子群体中 ,他们对其他知识分子的思想和行动产生了关键 性的影响。例如 ,德雷福斯事件时期 ,巴黎高等师范学院图书馆的管理员吕西安·赫尔 (Lu2 cien Herr) ,在左拉之前 ,挺身而出为德雷福斯伸张正义 ,利用自己的职务之便说服了很多人 加入了支持德雷福斯的阵营。在这些人当中 ,包括后来在事件中起重要作用的左拉。法国 知识分子历史进程中的一些重要走向 ,事实上正是由这些“启发者”定位的 ,只有加上这些知 识分子 ,充分考虑到这些知识分子在法国知识分子历史上的地位与作用 ,法国知识分子的发 展脉络才会比较清晰。 要全面展示法国知识分子的发展过程 ,除了对以上三类知识分子个体历程进行梳理之 外 ,西里奈利认为 ,还需要对一些同质性的知识分子群体的共同历程开展研究 ,例如 ,1925 届的巴黎高师文科班 ,其中有后来成为左派知识分子领袖的萨特和自由派知识分子代表的 阿隆。这些具有相同精英教育背景的知识分子 ,在毕业之后采用了不同的“介入”社会的方 式 ,充实和影响了法国知识分子历史的发展。通过对他们历程的共同性和特殊性的比较研 究 ,可以进一步不同时期具有典型性的知识分子群体的发展过程。这种群体的共同性 与知识分子个体经历相结合 ,共同构成法国知识分子历史的完整性。 (三)法国知识分子的“社交性”结构 法国史学界通常使用的“社交性”这个概念源于社会学 ,广义上的“sociabilité”指的是人 在社会中生活的能力 ,通常可以译为“社会性”。狭义上的“sociabilité”指的是人的社会生活 能力当中 ,更容易经常和自己有某些相似之处的人交往的这种倾向性 ,因此将其译为“社交 531让 - 弗朗索瓦·西里奈利的法国知识分子史研究 ① Ory et Sirinelli , Hisoi re des intellect uals en France : de l’af f ai re Dreyf us ànos jours ; Paris ,Armand Collin/ VU EF ,2002 , p254 © 1994-2010 China Academic Journal Electronic Publishing House. All rights reserved. http://www.cnki.net 性”。①在这种倾向性的基础上 ,人们结成各种共同体 ,这种共同体就是社交性的基本表现形 式 ,共同体内部成员之间的互动关系构成了社交性的结构。 首先将“社交性”这个概念引入法国史学研究的是著名史学家莫里斯·阿居隆 (Maurice Agulhon) 。他在研究从旧制度末期到 1848 年革命时期的普罗旺斯地区的社会团体的时候 发现了一个非常有意思的现象 ,生活在瓦尔 (Var) 地方的村镇之中的人们的政治态度 ,从复 辟王朝到第二共和国这段时期发生了一个戏剧性的转变 ,从 1815 年极端的保王派 ,变成 1848 年坚定的共和派。阿居隆经过研究认为 ,造成这个转变的关键因素在于当地独特的 “社交性”结构。当地广泛地存在着一种独特的传统社交方式“尚博莱”(chambrée) ———一种 晚餐之后的聚会活动②,功能类似于城市中的咖啡馆和沙龙 ,村一级的乡村资产阶级和共济 会等小团体在这种社交活动中产生 ,新的思想观念得以传播 ,促成了人们政治观念的转变。 通过进一步研究 ,阿居隆提出 ,作为各种“社交性”表现形式的各种社会团体 ,既超出了带有 自然性质的以血缘关系为基础的家庭的范围 ,也不同于国家、民族等建立在社会强制力基础 上的各种身份共同体 ,而是位于这两者的中间地带 ,将个体生活和集体生活连接在一起 ,应 该成为历史研究的重要对象。他甚至主张 ,一部“文明史”就是以各种社会共同体为表现形 式的各种“社交性”的历史。③ 在知识分子史的研究中 ,法国学界普遍使用“社交性”概念来研究法国知识界内部结构 的独特性。其中 ,法国知识分子“介入”社会政治活动的重要阵地 ———各种杂志和出版社 ,一 直是研究对象的首选。每本杂志和每家出版社 ,都有相对比较固定的编辑和作者群体 ,这些 知识分子聚集在各自的杂志或出版社周围 ,形成了各种知识界内部的小团体。 然而 ,西里奈利认为 ,这种团体网络性特点并不能完全概括法国知识界社交性结构的全 部特征。因为它忽略了另一个要素 ,在知识界的各种小团体形成和运转的过程中 ,知识分子 之间的情感因素有着不容忽视的影响。这些知识界小团体对一些知识分子具有吸引力 ,同 时也对另一些知识分子具有排斥性。产生吸引力的原因有多种可能性 ,可能是知识分子之 间的私人友谊 ,也可能是对小团体所代表的某种共同事业的忠诚。产生排斥性的原因也有 多种可能性 ,可能是杂志特定的政治立场和思想倾向性 ,也可能是内部由于思想观点的冲突 而产生的分裂。在西里奈利看来 ,知识界内部的社交性结构的特殊性在于同时具有网络性 和情感性的双重特征 ,因而在考察知识界内部的社交性结构的时候 ,必须充分考虑到情感因 素的作用 ,才能真实地再现知识界内部的运作机制。 鉴于许多著名的出版社和杂志的历史已经得到了充分的研究 ,西里奈利独辟蹊径 ,在 1990 年出版了《知识分子和法兰西激情 :20 世纪的声明和请愿》一书 ,对法国知识分子的“社 交性”结构的另一种表现形式 ———声明和请愿书的历史进行了研究。对国家社会中的重大 事件发表声明 ,提出请愿 ,这是法国知识分子“介入”社会政治的重要方式。西里奈利认为 , 对请愿书的研究不仅是一个“地震仪”,人们可借助它洞察各个时期意识形态领域中力量的 631　　　　　　　　　　　　　　　　　史学理论研究 2005 年第 4 期 ① ② ③ Nicole Racine ,op . cit . p . 33 Maurice Agulhon , The republicin the village ,London ,1982 ,p141. Nicole Racine ,Maurice Agulhon ,sociabilitéet modernitépolitique , Cahierd’I HT P ,n. 20 ,P32 © 1994-2010 China Academic Journal Electronic Publishing House. All rights reserved. http://www.cnki.net 对比变化 ,更可以把它作为一个“观象台”,从宣言和请愿书形成的过程中审视知识界的社交 性结构。将这些宣言和请愿书的签署者的名单作为一个“索引”,可以看出 ,每一次宣言和请 愿 ,都是知识界内部的一次动员。每一份宣言或请愿书通常都有一个发起者 ,然后知识界中 的某些共同体就接过了接力棒。如同一本杂志的编辑和作者群体的组成一样 ,一份请愿书 的签署者名单也是一个赞同、选择和排斥的结果。选择一部分人 ,排斥一部分人 ,和另一部 分人作斗争 ,知识界独特的社交性结构就蕴涵在这样的动员和取舍的运作机制之中。 (四)法国知识分子的新陈代谢 ———“代”的现象 自德雷福斯事件以降 ,伴随着跌宕起伏的 20 世纪法国历史的进程 ,法国知识分子走过 了一段波诡云谲的百年历程。知识界内部的新陈代谢始终没有停止 ,种种不同的思想观念、 政治主张 ,“介入”社会生活的方式在不同的历史时期各领风骚 ,变动不息。西里奈利指出 , “思想观念以何种方式在知识界内部传承 ,这是知识分子史研究的关键性问题之一。”①这就 需要将知识分子内部的代际更替作为切入点。通过代际更替 ,知识分子的思想观念体现为 连续性还是断裂性 ? 产生这种连续性或者断裂性的原因何在 ? 对知识分子的历史产生了什 么样的影响 ? 这些都是需要进行深入探讨的问题。代际更替的现象 ,并不是简单的年龄更 替的自然现象 ,其实质是知识界内部新陈代谢的实现方式。 每一“代”知识分子都是特定历史环境的产物 ,他们的共同特征起源于某个特定的历史 事件。例如 ,德雷福斯事件为法国第一代知识分子的诞生提供了时间和空间 ,支持德雷福斯 的一代知识分子 ,在参与社会政治生活时所持的思想、立场和方式 ,都起源于这个全国性的 事件 ,正是因为这些共同的观念和行为的特征 ,这一代知识分子被称为“德雷福斯分子”,他 们也将这些特征 ,作为身份认同的标志 ,和其他知识分子相区别。然而 ,催生一代知识分子 的事件并不局限于全方位影响法国社会的重大历史事件 ,例如两次世界大战 ,它们对法国社 会生活的几乎所有方面都产生了重大影响 ,知识界自然不能例外。但是 ,知识分子的活动领 域 ,主要集中在思想文化和意识形态领域 ,这些领域中发生的重大变故 ,波及全国的争论 ,对 知识分子能够产生同样深度和广度的影响 ,塑造一代全新的知识分子。例如 ,二战结束之后 的冷战 ,没有造成法国各项基本社会制度的变革 ,对普通民众的生活也没有带来实质性的冲 击 ,但是在意识形态领域 ,却成为绵延数十年的冲突焦点 ,对知识界的力量对比及其变化起 到了决定性的作用 ,从中诞生了一代支持或者同情共产主义事业的左翼知识分子 ,知识分子 的历史走向和内容全面得到了改写。重大的社会历史和政治事件 ,作为各代知识分子的起 点 ,将各代知识分子在知识分子史的坐标上进行了定位。 事件为一代知识分子的共同特征的形成提供了起点和背景 ,而在一代知识分子的共同 特征 ———尤其是共同的“代”的意识 ———的形成过程当中 ,“代”的内部结构也起到了不可忽 视的作用。在通常情况下 ,一个人的人格气质形成于其早年的经历 ,对知识分子而言 ,青年 时期所受的教育塑造了成年之后的思想观念和社会参与活动的特征。青年知识分子所在的 学校、班级的组成结构和运行方式 ,即青年知识分子团体的特定社交性结构 ,对塑造一代知 识分子的精神气质和思想倾向 ,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在 1988 年出版的国家博士论文《知 731让 - 弗朗索瓦·西里奈利的法国知识分子史研究 ① Jeremy Jeanings(ed) , Intellect uals i n twentieth cent ury France ; M andarins and S am urais ,New York ,1993 ,p . 83. © 1994-2010 China Academic Journal Electronic Publishing House. All rights reserved. http://www.cnki.net 识分子的“代”:两次大战之间高等师范学校文科预备班和高等师范学校学生》中 ,西里奈利 选取了 1925 届的巴黎高师文科预科班和高师文科班作为研究对象 ,将其作为一个切片 ,通 过查阅大量档案文献 ,采访当事人 ,经过细致的考证梳理 ,令人信服地说明了一代知识分子 如何从一个和平主义的母体出发 ,经由哲学教师阿兰 (Alain) 为代表的“启发者”的引导 ,逐 渐完成政治觉醒 ,参与到社会政治生活中去的一个过程 ,分析了在这过程中起作用的各种因 素 ,为在知识界的新陈代谢中 ,新的一代如何形成这个问题提供了研究的典范。 此后 ,西里奈利继续研究了 1945 届高师文科班普遍思想左倾的“共产主义”的一代、50 年代中期共同支持当时著名的政治家孟戴斯 - 弗朗斯的“孟戴斯主义”的一代、受 1968 年 “五月事件”影响形成相似社会政治主张的“68 年的一代”等多代法国知识分子 ,为法国知识 界的新陈代谢勾勒出了大致的轮廓。通过这些细致的经验研究 ,西里奈利进而探寻了影响 知识界代际更替的诸多因素。其中 ,最主要的是社会因素和政治因素。例如 ,第一次世界大 战使法国丧失了大量的青壮年人口 ,为出生于 1905 年左右的一代知识分子迅速进入知识界 提供了便利条件 ,大大缩短了新一代占据知识界主流通常所需的时间。而第二次世界大战 结束后知识界针对附敌分子的清洗运动 ,使得同一代知识分子的内部发生了换班的现象 ,和 法西斯或维希政府合作的知识分子退出了历史舞台 ,同代人中的另一批知识分子开始占据 知识界的中心。 在对知识分子的“介入”行动进行解释的时候 ,通常人们根据政治倾向的区别将知识分 子分成左派和右派两大类。这种简单的两分法在一些情况下可以提供解释的基本框架 ,但 是在许多情况下缺乏解释能力。例如 ,在阿尔及利亚战争时期 ,许多知识分子都参加了反对 战争的宣言和请愿活动 ,在同一份宣言中的署名名单中 ,会同时出现左派和右派知识分子的 名字 ,政治倾向的差异性在这里无法解释。而从知识分子的“代”的现象这个角度出发 ,能够 为这个问题提供更具合理性的解释。 三、结　语 什么是知识分子 ? 什么是知识分子的社会角色和社会功能 ? 在人文学科和社会科学的 领域内 ,始终是引人入胜的课题。尤其是进入 20 世纪以来 ,国际学术界对知识分子问题的 兴趣始终没有消退过。韦伯、曼海姆、葛兰西、福柯、利奥塔、布尔迪厄、萨伊德等思想家 ,都 在各自的思想体系的基础上 ,对知识分子理论提出了许多富有启发性的见解。社会学、文化 研究、传播学等学科都将知识分子作为重要的研究范畴 ,从各自学科的视角出发开展了广泛 研究。西里奈利倡导的知识分子史 ,首次将知识分子这一特殊社会群体作为史学研究的对 象 ,拓宽了史学研究的领域 ,保持了法国史学的开创性特色。 西里奈利的知识分子史研究在法国社会产生了相当程度的影响。他的《知识分子的 “代”———两次大战之间的高等师范文科预科班和巴黎高师文科班的学生》一书出版后荣获 法兰西学院奖。他的许多著作多次再版 ,电视、报纸等传媒竞相介绍。究其原因 ,在于他的 研究充分发挥了史学研究的专业优势。知识分子是否已经“终结”的问题 80 年代以来一直 是法国文化界讨论的热点 ,这些讨论当中虽然不乏真知灼见 ,但是在法国“内战式”政治文化 831　　　　　　　　　　　　　　　　　史学理论研究 2005 年第 4 期 © 1994-2010 China Academic Journal Electronic Publishing House. All rights reserved. http://www.cnki.net 特征的影响下 ,更多的争论带有强烈的情绪性 ,停留在过时的意识形态争论或伦理道德的指 责和辩护的层次上。而作为历史学家 ,正如西里奈利自己所说 ,其工作是 :“挖掘历史的片段 并赋予其意义 ,而无权对某人脱帽致敬 ,或相反像法官那样对他严加审判。”①通过平淡而严 谨的研究 ,历史学家准确而客观地展示了法国知识分子真实的百年历程 ,澄清了许多基本事 实 ,为开展深入的理论探讨提供了不可缺少的坚实基础 ,推动了法国学术界对法兰西民族的 政治文化特性和知识分子理论的进一步思考。② 历史学家的价值也因而得到了社会更多的 尊重 ,发挥了更大的社会影响。在这一点上 ,西里奈利的知识分子史研究对我国史学工作者 具有学理之外的借鉴意义。 (作者朱晓罕 ,北京大学历史系 2001 级博士生 ;邮编 :100871) (责任编辑 :刘 　军) (责任校对 :姜 　 ) 中国社会科学院史学理论研究中心成立 中国社会科学院史学理论研究中心于 2005 年 7 月 15 日成立。中国社会科学 院和各高校六十多名学者出席了大会。会议由世界历史研究所所长 ,史学理论研 究中心主任于沛主持。中国社会科学院副院长朱佳木发表重要讲话。会上还通过 了中心章程和中心理事及顾问名单。 中国社会科学院史学理论研究中心的宗旨是 :在马克思列宁主义、毛泽东思 想、邓小平理论和“三个代表”重要思想指导下 ,组织、协调院内外学者开展中外史 学理论、方法论的研究 ;推动国际、国内的学术交流与合作 ,促进我国史学理论的学 科建设 ,为繁荣和发展中国马克思主义史学理论研究努力奋斗。 931让 - 弗朗索瓦·西里奈利的法国知识分子史研究 ① ② 例如 ,在法国影响最大的周刊之一《费加罗杂志》2003 年 11 月 8 日号上 ,10 位著名学者围绕“知识分子的复归”问题 发表了自己的看法 ,这个主题本身就隐含着对 80 年代以来法国社会流行的“知识分子的终结”这个观点的某种回应。 西里奈利 :《二十世纪的两位知识分子 :萨特与阿隆》,第 8 页 © 1994-2010 China Academic Journal Electronic Publishing House. All rights reserved. http://www.cnki.net On the Issue of Imagination of the Narrative of History / / Zhang Genghua The imagination of the narrative of history at least contains five kinds of forms : the one joint to make the narrative vivid , the one borrowing the literature fiction to repair the historical proofs , the one connecting the historical fact node to keep the narrative completed , the one us2 ing the counterfactuals of history , and the one constructing the historical details. Every imagi2 nation in different categories has its function. So everyone has reason to exist in the narrative of history. In additional every imagination has its problem as well. Theme of Historiography : Something Possible / / L v heyi ng Some historians , in historical practice , apply counterfactual method to inquire something possible in history. M. Heidegger also had a similar idea. He thought the theme of historio2 graphy is neither the special event which happened just once , nor the universal law beyond the special event , but the possibility has been existent . These two points are not to inquire some2 thing has not happened in history , but to reset the theme , character and method of historical writing. However , the possibility of counterfactual study mainly indicates the accident and pos2 sibility of ready beings. The possibility of the subsistence of Heidegger indicates the special form survival which is being in history. It means the two possibilities are totally different . The Studies concerning French Intellectual History of Jean - FranÔois Sirinell i / / Zhu Xiao2 han Since 1980s , intellectual history , a newly - developed branch of French historical studies , has come into being , on the backdrop of the ascendancy of the study on political culture and the wide concern on intellectual issues in French society. Jean - FranÔois Sirinelli , the reigning rep2 resentative of this branch and a current professor in the Institut d’Etude Politique of Paris , is a pioneer in the study of French intellectual history. He studies successfully on the history of French intellectuals by utilizing the approaches of concept“itinétaire”,“sociabilité”and“genera2 tion”. His studies has the meaning of initiation , thus provides us a valuable reference. 061　　　　　　　　　　　　　HISTORIO GRAPHY QUARTERL Y No. 4 ,20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