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代蜀中名将何卿履历检校

明代蜀中名将何卿履历检校 成都文物二o0四年第二期总第83期 薛登 一 ,引言 拜读罗胜利《北川明代军事设施关,堡, 墩初探》(载《四川文物2000年6期,以下简 称《罗文》),颇长见识.然而,遗憾的是在介绍 这些军事设施密切相关的人物何卿时,却有 失实之谭. 因按何卿其人,明清载籍多有评述.举如 嘉庆《四川通志》卷九十云:"卿素有威望…… 前后莅任二十四年,民戴之若慈母.其去也, 为之立(生)祠";同书卷一百四十五引《贵州 通志》:"卿在镇,礼贤事老,泽及枯骨,民为立 碑".《罗文》亦附《何公生祠碑》照片一帧.而 与何卿同时代的着名文学家杨升庵,曾假托 西路民间怀念何卿之情,赋《雪关谣》云:"雪 山关,寒风起,十二月,断行旅.霖为菁,冰为 台,马毛缩,鸟声哀,将军不再来,西路何时 开."《贵州通志》录之而注日:"盖述途人之思 卿也". 是则,《罗文》之误,既然关涉如此一位颇 着声望的历史人物,岂可不予澄清乎. 二,总兵官与都指挥佥事 《罗文》共有四个自然段述及何卿.其间, 为了说明坝底堡是北川军事设施体系中至关 重要的战略据点,因而撰日:"正德年间,松潘 总兵何卿曾被朝廷升任都指挥佥事充左参 将,亲自驻守坝底堡,指挥镇压少数民族的军 事行动."这段话显然是说,明代总兵官的品 级和地位低于都指挥佥事及左参将.但据笔 者所知,事实正好相反. 先看都指挥佥事的品级.《明史》卷七十 六:"都指挥使司.都指挥使一人,正二品;指 挥同知二人,从二品;都指挥佥事四人,正三 品". 再说总兵官.《明史》同卷:"总兵官,副总 兵,参将,游击将军,守备,把总,无品级,无定 员";"凡总兵,副总兵,率以公,侯,伯,都督充 之".公,侯,伯皆是爵位,仍无品级.但《明史》 卷七十二有云:"公,侯,伯视一品",意谓公, 侯,伯的地位相当于一品官.明末清初人孙承 泽《天府广记》卷三十二:"至永乐初而始定 53 (伯)居公,侯之下,正一品之上". 至若都督,在明代,是为统管全国军户军 籍之五军都督府的正,副长官.关于都督的品 级地位,拟从五军都督府的职权谈起.明代设 置五军都督府,用以分别掌管全国军队包括 各级将领的册籍(档案),编制,供养之类事 务;且与中央兵部并立,两者职权略异.孙承 泽《春明梦余录》卷三十:"兵部有出兵之令而 无统兵之权;五军(都督府)有统兵之权而无 出兵之令".五府所辖,不仅总兵,副总兵,参 将等等无品级的行武官序列,还有各省最高 军事机构都指挥使司及下属若干卫,所.都指 挥使司的长官,即前引《明史》所谓之都指挥 使,副长官则为指挥同知,都指挥佥事."卫" 即××卫指挥使司,长官称指挥使,副长官即 指挥同知和指挥佥事.卫下之"所",则分千户 所,百户所,皆系基层驻军单位. 《天府广记》卷三十二谓五军都督府"以 中,左,右,前,后为序";《明史》卷七十六云: "每府左,右都督,正一品;都督同知,从一品; 都督佥事,正二品".三种名目的都督,皆可充 任总兵官或副总兵.有时,径以总兵官坐镇都 督府.如《太平广记》卷三十二述及明成祖朱 棣由南京迁都北京以后,南北两京皆置五军 都督府和包括兵部在内的中央六部,就曾"南 (京)以总兵坐中府;北(京)以总兵坐后府". 此南:It--总兵,皆系一品都督也.同书同卷又 云:"初制,总兵无专官,有事命将,事已则归 (回朝复命,缴令御任);后因边境事多,遂留 镇守"——成为专职总兵官. 如果何卿真是《罗文》说的明代中期正德 年间之松潘总兵,那他应即所谓"遂留镇守" 54 松潘边防战区的专职总兵官,起码也挂有五 军都督府正一品都督或从一品都督同知头 衔.怎能谓其"被朝廷升任"为正三品"都指挥 佥事充左参将,亲自驻守坝底堡"?而况左,右 参将皆系以总兵官为首的无品级行武官序列 之第三等,位在副总兵之下,奚言总兵升任左 参将?假如若朝廷真有类似封授,那就应是代 领或兼官. 三,何卿任官与行迹鉴识 上文提到都指挥佥事及左参将应属"松 潘总兵何卿"代领之职或所兼之官,但这只不 过是在假设前题下作出的辨别,其于何卿任 官的实际史迹而言,却不成立.因为何卿一生 也未升上总兵官位置,更非明武宗正德 (1506--1521年)年间的松潘总兵.何卿的最 高职位是从一品都督同知,充副总兵;时间乃 在明世宗嘉靖(1522--1566年)中.再者,何 卿于嘉靖五年,由无品级行武官之第三等一 参将,升任本序列之第二等一副总兵,即不再 领参将职衔;且其暂时未御的都指挥佥事,原 系左参将的品级挂衔,在升副总兵的初期,仍 挂此衔为其军阶.故不存在代领或兼任之 事.为证此说,兹节录《明史》卷二百十一《何 卿传》的有关记述,并附相应鉴识于后. 本传云:"何卿,成都卫人,有志操,习武 事.正德中,嗣世职为指挥佥事,以能擢筠连 守备……世宗立,论功,进署都指挥佥事,充 左参将,协守松潘……(嘉靖)五年春,擢卿副 总兵,仍镇松潘……就进都督佥事……诏赛 银币,进署都督同知,镇守如故.久之,以疾致 仕.(嘉靖)二十三年,塞上多警,召卿,以疾 辞.帝怒,夺其都督,命以都指挥使诣(兵)部 听调……命营卢沟桥.松潘副总兵李爵为巡 抚邱养浩劾罢,诏以卿代.给事中许天伦言卿 贿养浩劾爵,自为地.帝怒,褫卿及养浩,令巡 按冉崇礼核实……已而,崇礼具言爵贪污, '卿镇松潘十七年,为蜀保障,军民颂德,且 贫,安所得贿'.帝意乃解……卿再莅松潘,将 士咸喜……进署都督同知.卿素有威望…… 先后莅镇二十四年……再以疾归.(嘉靖)三 十三年,倭寇海上.诏卿……率家众赴苏松军 门.明年,充副总兵,总理浙江,苏,松海防. 卿,蜀中名将,不谙海道,年已老……竟不能 有所为.为巡按御史周如斗劾罢,卒". 由上正史记载,可知何卿出生武官世家 (《四川I通志》卷二百谓其军籍隶于成都前 卫).明武宗正德中,嗣父职,袭任指挥佥事 (正四品),充川南筠连守备(无品级行武官之 第五等.《明史?职官》云:"各守一城一堡者 为守备"),驻守筠连南境之坝底堡(依据见下 于明世宗嘉靖皇帝即位之 节).因戡乱之功, 初(1521年4月以后不久),由指挥佥事"进署 都指挥佥事(正三品),充左参将,协守松 潘".但却并未莅临松潘军镇,而是仍驻川南 筠连之坝底(非是《罗文》所谓"亲自驻守"的 北川坝底堡.笔者考证见下节).后因指挥川, 贵联军平定川南芒部(今云南镇雄,彝良,威 信等地)土官陇政变乱,从而留"守其地",并 于嘉靖五年春,由左参将升任副总兵.其时已 改川南芒部为镇雄府,而陇政遗党沙堡又叛, 仍为镇"守其地"的何卿扑灭.直到嘉靖七年 之际,方以副总兵挂衔正三品都指挥佥事,赴 任川西北松潘军镇(考证见下节).即因镇压 松潘防区内"黑虎五寨"等处番民变乱之功, 由都指挥佥事进阶后军都督府正二品都督佥 事.继又以扫荡"威茂番(民)十余寨连兵"反 叛之功,再进一阶:挂衔后军都督府从一品都 督同知(何卿以副总兵之职归系后军都督府 之籍,见《四川通志》卷二百)一此即何卿一生 所历之最高官阶.也就是说,何卿从未以正一 品都督或正一品以上的公,侯,伯出为总兵 官;且其自升都指挥佥事充左参将,再升副总 兵,以至转调浙江,苏,松海防前线,抗倭无 功,罢官老死,皆在嘉靖皇帝当政时期.安得 谓之正德年间的松潘总兵?怎能说是正德年 间曾由松潘总兵"升任都指挥佥事充左参将, 亲自驻守(北川)坝底堡"? 四,嘉靖七年以前驻防地域考 关于何卿自明武宗正德中,充筠连守备, 至明世宗嘉靖皇帝即位之初,升左参将,以及 此后一段时间,其所驻守的坝底堡,乃系川南 邻近今云南之地,而非川西北松潘军镇边防 战区内的北川坝底堡,这在正史有载.《明史》 卷三百十一《四川土司?乌蒙乌撒东川镇雄 四军民府传》(以下简称《镇雄传》),记述嘉靖 元年,川南芒部(今云南东北隅)土官陇政变 乱之初,"坝底参将何卿请于巡抚许廷光,发 土兵二万五千,命贵州参将杨仁等将之,受何 卿节制,相机进剿".这位受命总领川,贵联军 "相机进剿"川I南少数民族的"坝底参将何 卿",显系已由指挥佥事,筠连守备"升任都指 挥佥事,充左参将",协守松潘的何卿.当时何 卿名为协守松潘,实则依然留在原驻之筠连 坝底,而非《罗文》所述之~EJII坝底.因为川西 北松潘军镇攻防设施体系中的北川坝底堡, 与川南筠连界上雄视芒部(今云南镇雄,彝 55 良,威信等地)的坝底堡,两地遥距一千六百 里左右.假若参将何卿真如《罗文》所谓"亲自 驻守"在北川坝底,安得关注到川南筠连以南 的芒部变乱?安得请命出征并统率川,贵联军 "相机进剿"今滇东北地区的少数民族? 那么,在川,贵联军扫荡芒部之后,何卿 是否莅任松潘?日未也.清嘉庆《四川通志》卷 九十四《武备?边防》载述何卿平定芒部之 后,明廷"兵部议奏……'请改芒部军民府为 分属彝良,毋响,落 镇雄府,设流官知府统之. 角利之地为怀德,归化,威信,安静四长官司 …… 以重庆通判程洗为试知府,松潘参将何 卿兼提督,守其地'.许之".兵部关于"松潘参 将何卿兼提督"镇雄府军务,留"守其地"的议 案,既经嘉靖皇帝批准,则其未莅松潘甚明 焉. 再说,何卿不仅是在担任"协守松潘"的 左参将期间,从未莅II缶松潘,甚至于嘉靖五年 春,擢升为"仍镇松潘"的副总兵之后相当一 段时间,也还依然是在川南(含今云南,贵州 之地)一带镇守和征战.因按《明史?镇雄传》 记,嘉靖"六年,芒部贼沙保等谋复陇氏,拥陇 寿子胜纠众攻陷镇雄城,执(朝命之镇雄试知 府)程洗,夺其印,杀伤数百人……事闻"于 朝,明廷"兵科给事中郑壁等(奏)言:'镇雄初 设流官,蛮情未服……而令沙保得拥孺子,致 煽祸一方.宜速遣(副)总兵何卿并力剿寇'." 清嘉庆{l~tJII通志》卷九十四《武备?边防》亦 述其事日:"夷目沙保谋复立土官陇氏,遂挟 众叛.攻镇雄府城,陷之.执试知府程洗而夺 其新印,杀伤数百人……上遣川抚王廷相同 何卿提兵进剿"云云.另按《镇雄传》载"川,贵 56 军会剿,败沙堡等,擒斩三百余级,招抚蛮罗 (苗族,彝族)男妇以千计"的时间,系于嘉靖 七年.由是足见,既然嘉靖五年至七年之际, 已升副总兵,且又命日"仍镇松潘"的何卿,尚 在川南一带指挥川,贵联军征战,岂得莅临川 西北坐镇松潘乎? 我们在稽考嘉靖七年以前何卿的行止履 踪时,还应注意到清代《贵州通志》收载这位 蜀中名将的因由——若非多所留鸿黔境,焉 得人志贵州哉.按此追索,何卿既自正德中至 嘉靖七年之际的十数年间,一直是在川南驻 防和征战,由于时属川南的镇雄境地,东邻贵 州毕节;而镇雄以南的四川乌撒军民府,不仅 邻接贵州毕节,且于清代划归贵州,改名威 宁.何卿先后两次指挥川,贵联军平定芒部 (镇雄)陇政及其遗党沙保之乱的数年间,确 有相当时日是在贵州毕节和后来的威宁等黔 西北一带,与苗,彝叛民鏖战或相持.这可从 《明史?镇雄传》得以窥管:本传述其征剿芒 部过程中,叛首陇政曾"佯听抚,乞缓师.而今 贼党阿核等掠周泥站,七星关(清代皆划人贵 州);复遣阿核等纠集诸苗,剽掠毕节等处,杀 伤官军,毁官民房甚众.兵部言:'贼势猖獗, 宜速征'.于是何卿进剿,斩首二百余级,俘二 十余人,降其众数百".阿核等人受伤匪轻,逃 回陇政营盘.而陇政则在何卿凌厉的功势下, "败奔乌撒(阿核等人因伤重死焉).卿檄乌撒 土舍(官)安宁,土妇奢勿擒之.安宁佯许诺, 仅以阿核等尸献,竟不出政".双方便在乌撒 (时属四JII,后为贵州威宁)境内僵持,以致 "兵久不解.都御使汤沐以闻.诏切责诸将及 守巡官,而革何卿冠带,令剿贼自赎".何卿只 摆出大举进攻架势.乌撒土官安 得遵令进军, 宁不敢抗拒,但却纵使陇政率部出奔.于是陇 政自乌撒朝东南的水城(时属贵州)方向败 走,因遭截击而"为官军擒于水西,追获芒部 印信.前后斩首六百七十四级,生擒一百六十 七人,招抚白乌石等四十九寨,以捷闻".另 外,本传述及"沙保等谋复陇氏"而发动变乱 的过程中,亦记叛军"攻劫毕节屯堡,杀伤士 民";"官军与战毕节"云云.虽未提到何卿,但 其作为镇压此次变乱的前敌总指挥,岂有不 亲率"官军与战(贵州)毕节"之理.正因何卿 多所建功黔境,这就无怪乎《贵州通志》以为 客籍名将人载焉. 上述嘉靖七年以前的十数年间,何卿一 直驻防川南,或在今川,滇,黔相邻的三省境 地征战,而未坐镇松潘,这些史实,还可从《明 史?何卿传》得以印证.为此,拟循本传所纪 何卿嘉靖七年以前的排列顺序,依次转 述,以与笔者前面所考史实对照,谨资明鉴. 按本传叙述,何卿自正德中嗣官人仕,充 任筠连守备:"击斩叛贼谢文礼,文义".时逢 世宗嘉靖皇帝初立,"论功,进署都指挥佥事, 充左参将";奉命征讨川南"芒部土舍(官)陇 政,土妇支禄等叛".事后,于嘉靖"五年春,擢 卿副总兵".接下去,传文仍讲川南之事:"陇 氏已绝,改芒部为镇雄府,设流官.未几,(陇) 政遗党沙保复叛,卿偕参将魏武,参议姚汝卑 等并进,斩保等贼首七人,余尽殄".继之,这 才言及川西北松潘军镇边防战区范围内发生 围长安诸堡;乌都,鹁鸽诸 的"黑虎五寨番反, 番亦继反.卿皆破平之"云云.自此而后,本传 所载,方为何卿威镇松潘之迹. 由是足见,《罗文》盖对何卿生平履历疏 于稽考,竟以其升都指挥佥事充左参将时驻 守的川南筠连之坝底,为松潘边防军事设施 体系中的北川坝底堡.误哉甚矣! 五,结语 笔者所涉《罗文》关于何卿履历的几点误 会,虽属华章之微瑕,然却因是探讨明代松潘 军镇战区攻防设施体系中至关重要的北川 关,堡,墩,而这些军事设施,实与镇守松潘历 时最长的何卿密不可分.以故,大凡记述明代 松潘军镇史的载籍,几无不涉何卿事迹.尤其 《明史》卷三百十一《松潘传》,不仅以相当篇 幅记叙何卿在镇的诸多功业,且系本传所列 主持过松潘战区军番的历届长官中,唯一受 到撰述者评赞之人——称其在镇期间,"松潘 号得人",致"终嘉靖之世……边境安堵焉". 是则,对于这位曾经先后二十四年主宰 北川(时名石泉县,隶属成都府;嘉靖四十五 年,划归龙安府)关,堡,墩,并使攻防作用发 挥至极的历史人物,理应与那些军事设施一 样,受到探讨者同等关注.从而全面查证,慎 密检索,详实考订,准确介绍.因此,笔者不揣 冒昧,撰出这篇未免吹毛求疵,或带小题大做 之嫌的拙文,聊与学友共勉而已矣. (作者:龙泉驿区博物馆副研究员) 5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