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6沪空三民航机失事始末

1946沪空三民航机失事始末 65年前的12月25日晚，在上海的某些个幽僻角落，发出了一声声骇人的惊悸:由重庆飞往上海的中国航空公司和中央航空公司的三架民航客机相继在上海龙华和江湾机场附近坠毁，乘客及空勤人员死伤81人，经济损失高达25亿元法币。在世界民航史上，在同一地方，同一天，确切地说在仅仅几小时之内连续发生三起民航客机失事事件，这是绝无仅有的～同时，也由于这一灾难发生在安谧祥和的圣诞节，更渲染了其悲剧色彩。这幕惨剧连同其前后发生的一连串民航灾难引起了当时社会舆论的激烈震荡，从而促动了中国民航管理体制的改革。 壹 雨雾中三机不幸坠毁 隆冬季节，我国东部沿海地区气候本来不好，1946年末尤其如此，连日大雾弥漫，天气阴沉。圣诞节当天，整个上海“细雨飘濛，浓雾密布，入晚尤甚，五尺之外形影模糊，为多年来稀有沉雾”。中央航空公司C-47型第48号、中国航空公司C-47型第140号和C-46型第115号客机于当日上午先后由重庆两机场起飞，沿途经停武汉、南京，于同日傍晚飞临上海。沪上的各个机场，已经因雾全部关闭，此时又因各机的到来而重新开启。 第48号机抵达上海时间为16时左右，当时天气状况还不甚糟。起初该机被安排在龙华机场着陆，在此处盘旋半个多小时后，发现安全降落的胜算很小，就临时受命改降江湾机场。该机在试图迫降过程中始终与指挥塔台保持正常联系，一切都像在控制之中。然而17时58分，当地面人员再度呼叫该机时，无线电的另一端突然静默了，一小时之后，驻华美军宪兵队告诉机场方面，他们发现该机在逸仙路以东、军工路以西，距江湾机场北端约200余米的张华浜张家宅坠毁。机上共载乘客7人，机组人员4人，无一幸免。不仅如此，飞机还将张家宅村民张新业家两间新盖的瓦房夷为平地，当场压死1人，重伤3人，轻伤1人。 后到的第140号机起先试图在江湾机场利用夜航和盲目降落设备着陆，但盘旋近一小时都不成功。同时该机上部分无线电通讯仪器忽然失灵，无法与地面盲目降落设备发生通畅联络，无奈之下，只得转飞龙华。在这里，机组几次尝试降落，都未能成功，终于在19时50分左右，燃油告罄，螺旋桨戛然而止，机身随即俯冲地面，坠毁于机场内距离主跑道十余米的地方。该机共载乘客27人，机组人员3人。当场遇难乘客20人，空勤人员3人，重伤送医院抢救治疗者7人，其后续有死亡。 第140号机坠毁之时，第115号也已经在江湾上空盘旋了约两个半小时，其间虽与地面盲目降落设备建立了联络，但可能电路出了故障，信号时断时续，不很清晰。无奈之下，该机于21时左右飞离江湾机场，试图在龙华降落，尝试了几次，最后一次已几乎成功，只需要再绕一周改变方向，可是恰在此时，机身撞到了机场外西南1英里黄家渡的河庙塔上，驾驶室全部毁坏，机翼被架起，机身旋转至庙后再猛撞到树上，落在庙旁的河浜中。该机共载乘客39人，机组人员3人。当场遇难乘客33人，机组人员1人;重伤送医院抢救治疗者7人，其后续有死亡。有一4岁小童王弟弟竟毫发未损，引为罕事～ 贰 被难各机的凄惨情形 三机失事后的场景可谓触目惊心～第48号机仅残留尾部一部分斜插在一片瓦砾中，粉碎的机身铁片，散布在附近的田野，铺满约一亩见方，田间沟渠里的积水被染成暗红色。某记者于失事第二日下午前往现场察看时，还见到尾部剩余机件中有浓烟冒出，旁边的稻田中有一块紫红的肝肺，还有一只断下的女足。有两个穿军服的人和一个乡童在田水中摸索，其中一人自称已摸到一只金戒指，乡童则捡得好几张千元及500元面值的钞票。该机遇难者光景最为惨烈。 第140号机坠毁前，中国航空公司高层人员及救护队都已等候在机场。飞机由于燃油已耗尽，火势并不大，消防人员仅用了十几分钟就扑灭了。失事时，该机碰到场上空机，翻滚数匝才停下来，机首和前身全部粉碎，乘客及行李被抛到很远，仅有卡在机尾的几位重伤者幸存，救护人员将其送往公济医院，情急之下，救护车竟因道路湿滑而斜栽于壕穴，换车时这批伤者又被折腾一次。该机遇难乘客大多面部血肉模糊。 第115号机斜搭在河浜之上，机首脱落，机身则尚属完整，它的着地状态完全像正常停歇一般。该机本来可以有更多幸免者，但因其失事地点发现太晚，救援人员于第二天清晨才赶到，经过一夜严寒摧折，许多重伤者被活活冻死，另有一部分爬出机舱，掉入下面的河浜中溺死，所以相对来说，该机乘客遗体大多比较完整。《申报》记者 在现场捡到一封“情书”，日期为12月23日，推测应该是机中女乘客写后还没来得及发送的，上面写着:“亲爱的××，行期老是不能决定，真是心焦„„你的××。 ”读之令人鼻酸，为了这些遥相厮守、而后又立刻陷入“纵使相逢应不识”境地的红尘恋人。该机美籍正飞机师泼劳士是失事三机中唯一幸存的机组人员，奄奄一息的他是被“中航”公司内的美国同伴在置其他人于不管的境地下救活的，但几位相对伤势较轻的乘客却因未得到及时有效抢救而殒命。 失事三机中有很多是一家几口罹难，如第48号机上海粮部专员夏昌钧与妻子吴淑贞新婚才半年;第140号机上王玉贤母子、张枕江一家三口及余鹏夫妇;第115号机就更多了，中央研究院研究员吴乾章之妻和四位子女悉遭不测，江阴薛氏一家五死一伤，王弟弟虽然幸存，但其父母和妹妹都已弃他而去。当然也有较为乐观的，如名伶张椿华仅受轻伤，他的女友缱绻在病榻旁照顾，他们感受到的幸福自非旁人所能想象。张椿华说，这点伤没有关系，北平的中国大戏院正等着他演出。这次摔，他的名气又摔亮了许多。这才真正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叁 国家民用航空局应劫而生 惨案发生后，南京政府交通部航政司长李博侯和民用航空司长戴安国奉派到沪慰伤吊死。他们在上海逗留两日，部署了紧急措施和调查善后事宜。 关于三机失事原因，官方和公司方都强调是因气候恶劣所致，但幸存乘客提出了他们的证据:飞机在汉口停留时，曾接到上海发来京沪天气恶劣不适飞行的电报，然而驾驶员经过会商之后，冲破机场阻力，强行起飞，因为“中航”的美籍驾驶员一定要赶回上海过圣诞节。虽然这一说法未被官方认可，但试想其他时间为何没有这种惨烈事故发生，偏偏在“耶诞之日齐齐下坠”，可见并非空穴来风。比较被各方认可的失事因素是航空设备的不周。龙华机场是当时中国民航两公司的主要基地，但其相应的配套设施很不完善，甚至连主跑道都是“无风三尺土，一雨满街泥”，牵扯于三机失事之中的盲目降落和夜航设备更不具备，只能暂借驻华美空军基地江湾机场，但因平时缺乏联系，临时沟通无法立时奏效。 有关此案的赔偿是公众关注的焦点，也是航空公司应对的重点。按照1946年8月国民政府交通部颁布的赔偿条例，公司除了支付每位遇难者法币360万元的丧葬费和伤者的医疗费外，每位死者另予抚恤金100万元，行李赔偿费20万元。但是对于罹难飞行员和电报员，公司却给予了美籍人员1万美金和华籍人员5000美金的赔偿，当时官方美元汇率为1:3350，实际情形远低于此，即就此计算，同样一条人命竟相差30多倍。遇难者家属无法接受，对这种“中外等级”提出抗议。再者，当时通货膨胀肆虐，从赔偿条例颁布到此案处理的几个月时间内，物价几乎涨了三倍，如老车牌面粉，1946年8月的价格为每袋1.35万元，到1947年2月已是近5万元，区区100万无异于杯水车薪。 对于此案的责任追究，一开始就进行得很激烈。一位遇难者家属当即要求“公司方面之渎职人员须负过失杀人之罪”。国民参政会三位委员经过实地考察，向大会提交了较为客观的调查结果和处理改进意见，但因各方掣肘而并未执行。上海市地方法院检察处于28日介入了此案的公诉调查，取证多日，然而，1947年元旦，国民政府为庆祝《中华民国宪法》诞生而颁布“特赦令”，三机失事案恰在赦免之列，法院不予追究，公诉一途就此搁浅。此后，遇难者家属组成“伸雪委员会”，继续通过自诉程序向当局声讨，但因紧接着发生了一连串民航失事，政府和公司方已无力应对，此案实际不了了之。 圣诞夜沪空三机失事造成了很大影响，不仅国内震动，全球各大报也纷纷报道，谓之“世界民航史上空前惨案”。舆论袭来，谴责声不断，国民政府和航空公司面对来自各方的压力，尽力部署改革，对民航场站、飞机、配套设施等都进行了完善，也逐渐显现出了效果。其实，此案最重要的影响在于加快了民用航空局的设立。交通部原有主管民航的部门级别较低，不符合当时需要，早在1944年就已酝酿成立民航局，但一直未能实现，此次大空难后，该局终于于1947年1月20日成立，由戴季陶的长子、时任民用航空司司长的戴安国任局长，成立时向外界表示:“将尽量延揽航空科学之优秀人士，致力于航空之确立与技术研究之精进，达到督导航空事业发达与保障机航安全之任务。” 这幕惨剧在当时社会很是喧腾了一阵。需要特别交代的是，1946、1947年之交是中国民航史上罕见的空难高发期，在三机失事前后不足50天时间内，两航空公司共有重大失事8架次，死伤173人，经济损失无计，引起极大的社会恐慌。然而，随着全面内战的爆发，这些苦难很快被掩盖在战火硝烟中，随着当时的一切被冲入了历史的暗角，以致今人对此毫无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