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卡夫卡_变形记_看人性异化

安徽文学2 0 1 0 年第 期1018 从卡夫卡《变形记》看人性异化 ◎郭 淳 （云南师范大学 云南·昆明 650092） 摘 要 弗兰兹·卡夫卡是 20世纪奥地利著名的小说家，亦是公认的西方现代派文学奠基人之一。他的小说十分关注 人的生存状态和命运，它表现了人类被异己的力量所异化及无力抗争的生存困境，而其中《变形记》突出的表达了卡夫卡 对人类“异化”现象的思考与忧虑。本文就其“变形”进行分析，旨在揭示其作品中的人性异化现象。 关键词 变形 异化 反异化 文章编号 1671-0703(2010)10-018-02 一、“变形”的含义 “变形”是卡夫卡在小说中惯用的一种文学创作手法。在 他的小说中，人变成了动物或是动物变成了人，通过这些荒 诞形象，表现了他真实的情感体验和复杂的人生感受。他对 人物形象作变形方式的处理，是为了强化表现他的生活感受 和内心真实，从而达到陌生化的审美效果。可以把这种文学 创作手法称之为“幻象概括法”。所以称之为“幻象概括法”， “是因为它不仅仅是以幻象表现，是先用幻象去概括表现对 象的内在真实，这是本质的真实，然后再通过幻象的描写去 表现真实”。卡夫卡用“变形”的创作手法即“幻象概括法”去 表达他对人类前途命运的深沉思索。 其次，“人变甲虫”这样的无端灾祸突如其来，表面上看 来只是人的外形躯体的“变形”，实际上从深层含义分析是人 精神状态的“变形”，是人生存困境的象征。在物质财富统治 的社会中，强大的异己力量与人相对立，挤压人、奴役人，人 变成了物的奴仆，人丧失了自身的价值沦为“物”或“非人”。 而人性人情被物的世界所排挤、压制，则成为了一种必然。 “格里高尔变为大甲虫，不是躯体意义的异变，而是生命意义 上的异变，是绝望、死亡或毁灭临近的象征”。卡夫卡用“变 形”的文学创作手法，表现了他的生存体验和现代情绪。 二、“变形”表现人自身的异化 人自身的异化主要是指人在他人与异己力量的压抑下 人的个性的异化、人性人情的被压制。“在这里，活动就是受 动；力量就是虚弱；生殖就是去势；工人自己的体力和智力， 他个人的生命就是不依赖于他、不属于他、转过来反对它自 身的活动。这就是自我异化”。《变形记》通过格里高尔在生 活的重负之下而无力把握自己命运的遭遇来表现人自身的 异化。格里高尔厌恶推销员这一职业，“我怎么单单挑上这 么一个累人的差使呢！”他讨厌傲慢无礼的老板，但为了负 担全家人的生活并且完成送妹妹去音乐学院的心愿，又不得 不保住这个职位。甚至在他变成大甲虫之后，秘书主任找上 门来时，他还极力向秘书主任解释，希望他替自己说几句好 话。异化劳动和生活的重负造成了格里高尔个性的异化、自 我的丧失。他谨小慎微、勤奋工作、只是为了保住这个赖以 为生的饭碗。事实上，他已经沦为了一架只知道工作挣钱的 机器。人性的扭曲、人自身的异化造成了他与人的本质的偏 离，他像机器或动物一样，只是一味地接受外界。由于现实 生活中的这种境遇，格里高尔感到孤独、焦虑、绝望，他后来 最终变成了一只大甲虫，正是这种人自身的异化，即精神异 化的必然结果。小说中描写到：“住了五年的房间高大的空 间使格里高尔恐惧，他只好躲到沙发底下，感到这里非常舒 服。只是空间稍矮，他身子太宽，不能完全藏到沙发下面。” 这一段描写是颇值得玩味的。格里高尔为什么会对房间高 大的空间感到恐惧呢？因为长期的强制劳动已经使他不再 信任外部的环境，如履薄冰的推销员生活使他对外界充满了 恐惧，外在的日常生活不再能给他起码的安全感。所以，他 把沙发底下当作他的“避难所”，只有在这里，他才会感到放 松和舒服。卡夫卡就是通过这样一个细节描写把下层弱小 群体的生命压迫感和灾患意识等真实的生存体验巧妙地传 达了出来。在这里，“动物的东西成为人的东西，而人的东西 成为动物的东西”。通过对格里高尔生活不能承受之重的描 写，卡夫卡表达了他对人自身异化的真切感受。 三、“变形”表现人际关系的异化 人自身的异化必然导致人际关系的异化。人际关系的 异化表现为人与人之间的对立关系。马克思认为，“人同自 己劳动产品、自己的生命活动、自己的类本质相异化这一事 实所造成的直接结果就是人同人相异化。当人同自身相对 立的时候，他也同他人相对立”。卡夫卡认识并表现了资本 主义社会中人与人之间冷漠甚至敌对的生活图景，人与人之 间完全按照利害关系来调整自己的行为、这是金钱财富统治 的社会中人际关系的真实写照。在《变形记》中，人际关系的 异化首先表现在社会中格里高尔与老板的关系上。格里高 尔长年累月在外奔波劳碌，对工作尽心尽力。他每天都要赶 五点钟开的火车，担心火车倒换，吃低劣的饮食，他想多睡一 会儿，又总是担心被老板开除，他甚至五年来没有害过病，没 有请过假。格里高尔生活的全部内容就是：努力为老板工作、 挣钱。然而老板又是怎样对待格里高尔的呢？老板只关心 利润的多少，对于格里高尔的死活是从不过问的。在老板看 来，格里高尔这样的员工以病为理由而请假就是装病、偷懒， 是不道德的。格里高尔只是一次没有准时上班，老板就马上 派出秘书主任到格里高尔家里去催促。格里高尔和老板之 间没有人与人之间的相互关心、相互信赖关系，只不过是强 制劳动过程中，雇主与雇员的关系而已。格里高尔从内心深 处厌恶推销员工作，只是由于迫于父母的债务，而不得不工 文 学 评 论 安徽文学2 0 1 0 年第 期10 19 作。老板则把他视作不能生病、不能请假的工作机器。人性 的冷漠和疏离已经可怕地在社会中弥漫开来。 人际关系的异化其次表现在家庭中格里高尔与父母、妹 妹的关系上。在社会中人与人的关系是丑陋的、异化的，那 么在家庭中人与人的关系又如何？当格里高尔变形之前，他 是家里的顶梁柱，是家里主要的经济来源，父母关心他，妹妹 敬爱他，全家人都以他为骄傲。当格里高尔变成大甲虫之后， 一家人终日惶恐不安。起先父母亲还十分关切地询问格里 高尔的情况，妹妹则悉心地安排格里高尔的饮食并按时地打 扫哥哥的房间，全家人都殷切地盼望着他有好转的迹象。当 这希望日益变得渺茫了以后，他的存在逐渐使家人感到不快 甚至厌恶，家人也因为失去经济支柱而忙于生计无暇顾及他 了。当他无意之中闯了祸时，换来的不是父亲的谅解而是用 苹果对他的轰炸。当他被妹妹美妙的琴声所吸引而走出房 间吓跑了房客时，父亲绝望地跌进他的椅子里，而母亲干咳 着并且眼睛里露出疯狂的神色，连平日里最亲近的妹妹也抛 弃了最后一丝亲情并且叫嚷着一定要把他弄走。家人的离 弃最终将格里高尔推向了死亡的深渊。当天夜里，“怀着温 柔和爱意想着自己的一家人”的格里高尔主动地离开了人间。 格里高尔的死使一家人如释重负，大家沐浴着三月温暖的阳 光，满身轻松地到郊外散心去了。人与人关系的异化使本该 充满爱和温暖的家庭也只剩下冷漠、疏远、利己的可怖气息。 在人自身异化的社会里，人与人的关系都不可能不发生 异化。个人利益至上，每个人都是自我中心主义者，人与人 的关系物化了，在这种异化关系的支配下，在社会和家庭中 人们之间失却了本来的友善亲情关系，产生了疏远、隔膜、孤 独，人和人交往时只感到陌生与不信任。社会中的每个人和 每个角落都被异化包围了。卡夫卡通过他的生命体验揭示 了现代人普遍存在的真实的精神困境。他的超前意识有利 于发现未来，后来人们发现二战中的种种非人现象，都早被 卡夫卡“着了先鞭”。 四、“变形”的反异化思想 西方工业文明的到来，科技水平的迅速提高，导致西方 社会中危机意识、幻灭意识的滋生。 在这个宏大的背景下，卡夫卡敏锐地认识到了人的异化 现象，并在他的小说创作中不断探索着走出人类生存困境的 出路。《变形记》中格里高尔的变形是为了脱离异化劳动，是 对于异化的逃脱。格里高尔是极其厌恶自己的工作的，甚至 觉得被开除到更好一些。如果不是为了父母的债务而谨小 慎微，他早就辞职了。为了负担全家人的生活，他只能压抑 自己想摆脱这种强制劳动的愿望和自己的个性追求。强制 劳动成为压抑个性，迫使他异化的力量。所以，格里高尔想 摆脱工作的愿望最终以变为大甲虫的形式而实现。变形以 前，异化劳动使格里高尔丧失了人的本质，全家人把他视为 挣钱的工具，老板把他看成不能生病的工作机器。格里高尔 虽然具有人的躯体，但是却丧失了人的本质，沦为“非人”。因 此，格里高尔变为甲虫，是从外形上与“非人”的人相区别，是 从肉体上摆脱了异化状态。 格里高尔的精神最后终于摆脱异化，则是以他先后三次 爬出自己的房间为标志。他第一次出房门时，他想的是重新 去工作，而他此前流露出来的人性追求又被意识压抑了，而 且迫切渴望自己能回到“人类的圈子”。最后，格里高尔是被 父亲赶回了房间。这里，他的意识呈现出被异化的状态。格 里高尔第一次被赶回房间后，继续向往房门外的世界。他依 旧强烈地关注着家人，每当他听到家人谈论到生计问题时， 他内心总是充满了负疚感。但是，在这个时期，格里高尔不 再像刚变形后那样，迫切回公司上班，他已经忘记了他 是工作的机器。这就意味着格里高尔的精神远离了他的社 会属性。格里高尔第二次爬出房间，是为保护放木工工具的 箱子、写字台、女士画像，是为了保护属于自己的生存环境,防 止他逐渐复苏的本性受到侵犯。这一次爬出房间的目的与 第一次根本不同，并不是为了重回人类的圈子。格里高尔第 二次受重伤回到房间后，对家人的活动几乎失去了兴趣，自 己的要求和愿望几乎完全占据了他的精神。同时，他在人的 圈子里找不到合适的食物，快要饿死了。这表明，格里高尔 已经意识到，他的要求根本不可能在“人类的圈子”里得到满 足，他的意识又进一步远离了人类社会。格里高尔第三次爬 出房间，是被妹妹的琴声所吸引。音乐的美唤醒了他沉睡已 久的人性追求，“他觉得自己一直渴望着某种营养，而现在他 已经找到这种营养了”。他找到的营养，是变为大甲虫前一 直被压抑的人性和对艺术美的追求。至此，格里高尔已经在 精神上把自己与异化的人类对立了起来。最后格里高尔的 死亡也就成为了必然。作为一个从肉体到精神都摆脱了异 化的人，是不可能继续生存在异化了的人类当中的。格里高 尔凭借死亡，彻底脱离了异化社会。 《变形记》中的格里高尔以肉体的消亡来作为对异化的 反抗是虚弱无力的、绝望的，但是仍然表现出卡夫卡对脱离 人类异化的生存状态的决心，传达出他对人性解放和人性充 分展开的强烈愿望。对人性和艺术美的追求是卡夫卡一生 的愿望。 五、结语 透过卡夫卡《变形记》中人类的异化世界，我们认识到了 实现另一个世界——真正属于人的世界的必要性。小说中 格里高尔的妹妹长大成人了，父母也正准备给她找个好女婿， 也许她会成为下一个“变形者”，也许她会开始新的生活，摆 脱人性变异的生存状态。卡夫卡在作品中没有给出答案，而 这正是我们要思索的重大问题。在当今的社会中，人性异化 的现象依然存在。现代人如何克服异化状态呢？首先，我们 应该经常去接触他人，与他人进行交流。让真诚的交流和真 实情感减少人们间的冷漠和疏离。其次，我们应该耐心地关 爱他人。应该记住温暖他人时，也是在温暖自己。最后，我 们应该克服孤独感和自卑感，相信自己，使自己成为具有人 文关怀的人，去消融人与人之间冷漠的坚冰。 “弱者的渺茫希望在于自强”，这样才能使我们摆脱非人 的状态，求得人性的完满展开。 参考文献： [1]李健夫.西方文艺思想源流.四川:四川大学出版社,2002. [2]李健夫.文学审美透视.四川:四川大学出版社,2002. [3]马克思.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北京:人民出版社,1979. [4]孙坤荣.卡夫卡短篇小说选.北京:外国文学出版社,1987. [5]叶廷芳.《卡夫卡传》序.克劳斯.瓦根巴赫.卡夫卡传.北京:十月 文艺出版社,1988. 文 学 评 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