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oc】穿越阴阳界——从《叶列阿扎尔》和《人的一生》来分析列·安德列耶夫的死亡世界

穿越阴阳界——从《叶列阿扎尔》和《人的 一生》来分析列?安德列耶夫的死亡世界 穿越阴阳界 —— 从《叶列阿扎尔》和《人的一生》来分析列?安德列耶夫的死亡世界 1916年5月6日,在回答初登文坛的作家阿尔 汗格尔斯基关于生命的意义时,列?安德列耶夫说 道:"生命是很难用几个简单的词来述的."事实 上,这位表现主义大师在自己的一系列作品中早就 回答了这个问题.在他的笔下,生命的意义存在于 生命的极端死亡之中,而《叶列阿扎尔》和《人的一 生》正是这种理念的最高体现.安氏穿越阴阳两界, 游荡于生死之间,用无限放大的死亡图解生命的流 程.纵观安氏的创作可发现,"死——生——永恒 —— 伟大的奥秘"一直是作品的轴心,没有哪一个白 银时代的作家能如安德列耶夫一样创造出如此诡秘 阴森的死亡世界.正是因为其独特的风格,他才能 在人才辈出的白银时代成为最受欢迎的作家之一. 从古到今,死亡一直同极端,耗尽,虚无,不可见 的黑暗联系在一起.由于死亡的广度,密度,不可透 视性的制约,大多数作家对死亡的描写仅仅停留在 情绪或者后果的层面上.在谈到安氏与自己的区别 时高尔基说道:"对于我来说,人总是胜利者,哪怕他 受到致命创伤,濒于死亡……对于安德列耶夫来说, 人是一种精神乞丐;由于本能与理智的不可调和的 矛盾交织在一起,人永远没有可能达到某种内在的 和谐……而更主要的是,人是死亡的奴隶,终生戴着 死亡的镣铐行走."?当高尔基的"人"满怀着浪漫主 义的激情走向生活时,就连"白色的死神"也奈何他 不得.而安氏笔下的芸芸众生在死亡人格化的叶列 阿扎尔面前发现人生不过是虚无一片,在"不可思议 的冥界穿过叶列阿扎尔如玻璃一样的双眼时",@他 们仿佛走马观花似地走完了自己的一生,并亲身体 验了死亡的悬浮之感.1903年创作的《瓦西里?苇韦 斯基的一生》是安氏死亡世界的框架,这是"一部典 型的将现实进行表现主义嫁接从而具有情绪化的作 品".安氏一般不会"自然主义地"表现他看到的世 界,而是根据表现的需要对纷杂的外部世界进行排 列组合,从而构成他的"第二现实".如在《叶列阿扎 尔》中,死亡的复杂现象虚拟为人的外形叶列阿扎 尔,在《人的一生》里,芸芸众生异化为大写的人.可 郑永旺 以说,《叶歹lj阿扎尔》和《人的一生》构成了安氏完整 的死亡世界. 如果说《瓦西里.苇韦斯基》是安德列耶夫死亡 世界的框架的话,那么《叶列阿扎尔》则是这个世界 的内部结构. 作家首先通过死亡对不同层次人的作用来折射 其力量.死亡的巨大威力足以摧毁任何人的意志 力.普通人在与活着的死人叶列阿扎尔的对视的瞬 间猛然发现,"他们再也感觉不到阳光的温暖,听不 到喷泉的歌唱,也认不出故乡的天空."醉汉看了叶 列阿扎尔一眼,从此,"整整一生都长醉不醒,"从此, "噩梦摧毁了他的精神,成了他惟一的食粮."罗马的 艺术家阿符列里不远万里和叶列阿扎尔见了一面之 后发出"一切都是假的"的感慨.智者同样无法跨越 死亡.从死亡的深渊中爬回来之后他木然地喊道: "我不能思考了!"高居王位之上的凯撒又怎么样呢? 当他看见"时间停止了,万物的开始与结束可怕地结 合在一起,""他鹰一样锐利的双眼先是光芒四射,后 来变得黯然无神."在安德列耶夫的死亡世界里,任 何人都是平等的.所有的人在死亡面前,理性在被 击碎的同时也击碎了人自己. 其次,安德列耶夫借助死亡之桥叶列阿扎尔透 视死亡世界的内部结构.作家的伟大之处在于他跨 越了死亡的广度和宽度,用艺术之笔将人送入不可 穿透的死亡世界.文中写道:"要是死神真的从前面 走过,人们也不会这样,因为到目前为止,只有死人 知道死的感觉,而活人只知道活是怎么回事,在生与 死之间无人架起一座桥梁,但这个受诅咒的人却如 此清楚地了解死亡的神秘与可怕."叶列阿扎尔是通 向死亡世界的桥梁,作家借助人们走在桥上的濒死 体验来描述他心中的死亡世界的内部构成.应该 说,这种体验之所以能动人心魄除归功于安氏独有 的通幽之笔外,确实也暗合某些频死的心理现象. 据美国的心理学家肯尼思?赖因格1996年的调查, 人的濒死体验分为如下几个步骤: A.安详.轻松."起初,伟大的奥古斯都感觉是 37 一 位朋友在端详他,目光是那么温柔……恰似一片 恬淡的安详." B.意识逸出体外."一扇尘封几个世纪的大门 渐渐地打开,于是永恒的冥界与威严的恐惧顺着逐 渐扩大的门缝平静地挤了进来." C.通过黑洞."许多城市,许多国家都像幽灵一 样的巨人,飞快地倒下.迅速地消失,永恒的幽冥世 界饕餮的黑色肚子冷漠地吞咽一切." 根据上述濒死体验,安德列耶夫找到了建筑死 亡世界内部结构的材料. 黑暗:"黑暗穿透整个身体,穿透铁器和石头,身 体的各个部分被支解成失去联系孤单单的零件,黑暗穿透零件的内部,于是零件的零件也失去了联 系." 空灵:"在空旷中树根向四面延伸,树根本身是 空旷的.在空旷中高高耸立的教堂,宫殿和房屋本 身也是空荡荡的,时刻都有倒塌的危险.在空旷中 有一个人在不安地飘荡,他本身像影子似的轻飘虚 渺." 时间的空缺:"因为没有时间,每件东西的开头 与结束连成一体.人刚生下来,头上就点燃了送葬 的烛光,烛光熄灭,人和送葬的烛光成为一片虚空." 令人遗憾的是,《叶列阿扎尔》以及《黑暗》等作 品不但末受到好评,反而受到非议.高尔基评论道: "几乎对任何一个事实,任何一个问题,我和安德列 耶夫的看法都不一致."@正是受这位文学泰斗的影 响,国内外的文学评论家把注意力大多集中在安氏 的《红笑》,《瓦西里?苇韦斯基的一生》以及《人的一 生》上面.事实上,《叶列阿扎尔》这部充满象征符号 的作品是安氏后来创作《人的一生》的基础.死亡的 威力,它的黑暗与神秘在《人的一生》中得到了更大 的张扬. 如果说《叶列阿扎尔》是描写死亡世界的内部结 构,那么《人的一生》则是这个世界的外部装潢,也是 对死亡的多维诠释. 有一种观点认为,安德列耶夫的创作情绪与马 雅可夫斯基一样是极度悲观的.?这种态度可能源于 两方面.首先是表现主义所固有的,由一种社会危 机感所引发的悲观主义色彩;其次是作家的不幸对 作家的心理状态的影响.在《人的一生》中,作家的 无奈与悲凉表现得尤为明显.据安娜?伊万诺芙娜 (安德列耶夫的嫂子)回忆,在作家创作《人的一生》 的1906年,其妻病人膏肓,并已经感到死亡的迫近. 此时的安德列耶夫整日沉醉于酒精之中,哀叹人生 38 的短暂.后来安氏自己写道:"舒拉(他的妻子)哭得 很悲伤,她为母亲的祈祷哭,为父亲的祈祷哭(这里 的父亲和母亲均指剧本《人的一生》中的人物),为人 的不幸,人的诅咒和人的死亡而哭."在那段日子里, 他与亲人朋友谈话时的惟一话题便是死亡. 与《叶列阿扎尔》一样,安德列耶夫根据"第二现 实"的需要对人进行了抽象的符号化处理:人是孤立 和具体相统一的人的符号,是所有人的浓缩,也是芸 芸众生."穿灰衣服的某人"之所以不被察觉因为他 是人的命运,或者是人的命运的导演及见证的虚拟 人格化形象,也是思想,甚至上帝的虚拟人格.从这 一 点上看,"某人"在功能上和叶列阿扎尔有异曲同 工之妙.老婆子们在人的出生和死亡的关头都出现 "有生便有死"的 过,她们是人的命运的背景,代表着 死亡哲学.在人的舞会上,只有黑白黄三种色调. 黑白是死亡的色彩,黄色则是死亡前的疯狂的暗喻. 人的舞厅"笼罩在白色的冷光之中",舞厅的窗户很 高,"被夜色衬得黑幽幽的."在人的生活和事业的颠 峰时期,舞厅中却弥漫着人死后进入天堂的气息. 在人的垂死阶段,人是在一个"又长又窄,天花板很 低,没有一扇窗户的房间"里.此时的房间则是棺材 的象征.特别是"穿灰衣服的某人"手中的蜡烛,它 象征着人的生命之尺,随着人的命运的沉浮,蜡烛由 暗转明,由明变得摇曳不定,又由摇曳不定转暗,直 到熄灭. 生是死的开端,死也是生的一部分.无论人有 多么辉煌,他终将饱受生与死的苦恼.人之一生实 则是品尝由生与死酿造的苦酒的旅途.正如叔本华 所言:"万物只有一瞬问的逗留,又匆匆走向死亡. 植物和昆虫在夏天结束它们的生涯,动物和人类则 在若干年后死亡.死亡始终不倦怠不松懈地进行它 的破坏."@在安氏的《叶列阿扎尔》和《人的一生》里, 这一"瞬间"被拉长.从而获得虚幻的相对时间.对 此,"穿灰衣服的某人"发表了下面的见解: "看吧,听吧,前来寻欢作乐的人.人的一生就 要全部展现在你们面前,从生命的晦暗的开端到晦 暗的终结.他,在此以前是不存在的,被隐秘地藏匿 在无尽的时间里,不为任何人想象,觉察,知晓.现 在,他要……大声宣告自己的短促一生的开始.". 人之一生的各个阶段都有死亡阴影的陪伴.有 多少生命在诞生的那一刻便死去.即便不死,诞生 是如同死亡一样的无意识状态,从这个意义上讲,人 的出生就是人的死亡的开始.人之诞生对于其生命 背景的老婆子而言,只不过是又一个等待死亡的生 命的诞生. 生和死一样,对人只有一次(但叶列阿扎尔例 外).一个人永远也不知道出生是什么滋味,只知道 它发生过.妇女的生产是通过自己的作品——婴儿 的诞生来实现永生.在这一过程中,人的母亲一直 处于生命一垂死之间的间歇状态."至今在我的耳 边只有她的喊叫……她真受苦了."人的父亲痛苦地 叹息道.人之出生是其痛苦路途的开始,在诞生的 伊始人就实践了无意识的死亡过程,而母亲的痛苦 则源于她是清醒地,有意识地在生与死之间游荡,以 便完成人的象征永生性模式. 诞生即是死亡本身,又是死亡的序曲.当人在 贫困中享受爱之甘美时.生命的烛光仅剩下三分之 一 .贫困在感觉上拉长了生活的苦旅,又由于有可 爱的妻子的相伴,他的感觉在饥饿的折磨下压缩成 甜美的幻影:"我的灵感也那么饥饿,它只能描绘可 以吃的风景!宫殿看上去就像大馅饼,而教堂像碗 头灌肠."饥饿诱发了幻觉,爱情让时间飞逝,让生命 唤起死亡意识.伴随死亡意识的爱情使人的神志恍 惚驰骋于意大利,挪威之间,为了爱人愿意"像勇士 一 样在疆场上死去".在人那里,爱是支撑人活下去 的信念,同时也是另一件死亡的外衣,因为正是这种 喜悦与痛苦,疯狂与焦虑,力量与衰竭的矛盾编织着 安德列耶夫笔下抽象的人之性爱的经纬.爱欲在创 造的同时也进行着毁灭.在极度的亢奋中,人慢慢 地进入了叶列阿扎尔曾经游历过的死亡世界之中, 进而产生了一种时间的开始与结束连在一起的濒死 之感."瞧,人们向咱们鞠躬行礼,低声议论,朝咱们 指指点点……瞧,一个少年,面色苍白,他在张望.荣 誉在含笑地端详他.这时我已筑成一幢我们整个大 地为之骄傲的人民大厦……" 但就整体而言,人直到死一直处于死亡世界的 外部,这里有人预约死亡的出生,有人在贫困中品尝 短促的爱之甘美,有一串串不幸所构成的迫近死亡 的命运,天堂般的映像不过是人的回光返照,在棺材 般压抑的房间里人踏上了死亡的归途,烛光的明暗变化和老婆子们的絮语装点着死亡之墙的诡秘.无 奈和绝望在人和人们心中蔓延.这,便是死亡世界 的外部特征. 人的生活和事业的颠峰之刻,也正是命运最疯 狂之时."穿灰衣服的某人"手中的蜡烛已经燃完三 分之一,黄色的(俄语中有疯狂之意)烛光烧得很旺. "三个乐师的三种乐器奏得不甚合拍(在安氏的眼 里.三是个神秘的数字,叶列阿扎尔也是在死后三天 复活的).因此,在他们之间和个别音之间出现了某 种奇怪的脱节和空隙."这其实是人后来不幸的先 兆.但人仍旧沉迷于幸福之中而浑然不觉.宴席散 去隐含着一个悲剧的开场,命运以人的不幸(其子之 死)开始了蓄谋已久的行动.人在走过诞生,贫困, 富贵荣华,厄运和死亡这几个预设阶梯后,作家便完 成了整个死亡世界的外部装饰. 安德列耶夫的死亡沉思犹如德国画家亨利?希? 阿尔德格瑞尔名为"死亡的权利"的画卷.当上帝将 亚当和夏娃赶出伊甸园的瞬间,死亡就发生了,但他 们不是马上死去,而是结伴走向死亡世界.人与人 类的始祖一样,从诞生的那一瞬间,死亡就开始了行 动,人每走一步,死亡都以不同的形式与人共舞. 安德列耶夫是白银时代的"鬼才".他的作品能 激起人们绝望的情绪和极度悲观的思想.鲁迅先生 说他"其文神秘幽深,自成一家."在安氏看来,文学 作品的主旨在于表现"情感的扩张与神秘化".虽然 在现实主义,社会主义现实主义以及象征派的作品 中也有同样的表现元素,但与之区别的是,表现主义 作家安德列耶夫的"非理性化意识不把现实作为意 义系统,作家不理解或拒绝理解现实中诸事物的客 观联系以及相互关系,"?于是,他的感觉便浇铸了作 品中虚幻的真实.冥界也好,命运也好,一切空灵之 物都变成了他构建死亡世界内部和外部的材料.可 以肯定地说,《叶列阿扎尔》和《人的一生》是作家一 幢完整的死亡世界建筑. ??卡?姆拉托娃:论安德列耶夫的《飞翔》,载:《俄 罗斯文学》,1997年第2期,莫斯科. ??高尔基:《列昂尼德?安德列耶夫》,汪介之译, 载:《世界文学》,1998年第5期,北京. ?译文请查阅拙译《叶列阿扎尔》,发表于1996年4 期《俄罗斯文艺》上;《人的一生》请查阅鲁民译的《安德列耶 夫小说戏剧选》,外国文学出版社,1984年,北京,531页. ??弗?斯米尔诺夫:《安德列耶夫与马雅可夫斯基; 俄国文学中的表现主义问题》,载:《俄罗斯文学》,1997年第 2期.莫斯科. ?详见1997年12月1目的《健康咨询报》的文章 《濒死体验的研究》 ?叔本华:《爱与生的苦恼》,金铃译,华龄出版社, 1996年,北京.157页. ?罗伯特?列夫钎:《争取文化的再生》,严平译,光明 日报出版社,1990年,北京.29,30页. 3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