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彻斯特的冬天

曼彻斯特的冬天 一 曼彻斯特的冬天有点冷。 我走在凯瑟菲尔德区的小径上，树叶已经落了满地。虽然在闹市附近，但这里很少有人来，人们都知道这旁边是坟地。路旁的哥特式教堂白墙斑驳，任阳光透过冰冷的空气把枯干的枝干投影在它的白幕上。 “当……当……当……”塔楼的钟敲了三下，我知道该回医院了。然而恍恍惚惚中，我沿着教堂的白墙，拐进了一条更加幽静的小巷。小巷的尽头有一家酒吧，名叫JOY，我推开门走了进去。 耳边响起了朋克狂放的摇滚。我点了一杯鸡尾酒，在嘈杂的音乐声中点燃了一支雪茄——尽管医生再三告诫我不能抽烟。但烟雾缭绕还是能在片刻让我忘掉一切，幻觉是治愈伤痛的最好良药，谁说不是呢？ 渐渐地，我在缭绕的烟雾中睡着了…… 二 十年前，曼彻斯特一个冬天的傍晚，斜阳挂在天边。 “这个绝对不会得到批准！” “您不能拿整个人类的健康作担保，先生……这绝对能够治好癌症，我向上帝发誓。” “威尔斯先生，我现在宣布您已经被解雇了，我们公司绝对不会拿出半数的资产给一位疯子和他不可能实现的计划，现在请您带着您的计划离开我的办公室。” 威尔斯无奈的走了。 我关上门，点了一支雪茄，躺在椅子上，看着威尔斯离开的背影，有些惋惜。 威尔斯曾经是公司里顶尖的人才，公司的所有药物的研发都有他的参与，我甚至曾经打算将公司的一半股权让给他。然而这半年来，威尔斯中了邪似的一直在研究一种他自认为能够治好癌症的新药，甚至恳求我将公司的半数财产投入到研究中去。所有人都认为他疯了。 “癌症不可能被治愈，”我朝着那个有些佝偻的身影大吼，“带着你的计划流浪吧，我的先生！” 没有回应，他走向了挂着斜阳的远方，我的吼声震荡在冰冷的空气中，他的身影投入水中，在夕阳下不断被拉长，弯曲，变形…… 雪下了起来。 三 三个月之前，我被爱丽丝医院确诊为癌症晚期。 “先生，我很抱歉告诉您，您的病情已经无法挽回……” “还有多少时间？”我面色苍白，像一个临刑的囚徒在等待审判日的到来。 “至多……三个月……” 我丧失了一切希望，一切信仰。我知道我的报应来了，或许威尔斯的研究成功了，但上帝啊，他不会来的。当初打破他希望，让他流浪的人如今得到了报应，他肯定躲在角落里偷偷高兴啊！ 将进入寒冬了，树叶开始变得金黄，透过叶片的鹅黄色的日光漏在莫斯利街的石板上，旁边不时有波西米亚长裙拂过路旁的草地。我坐在树荫下，一缕夕阳的光辉洒在我的脸上。连续几天的化疗已经让这原本英俊的面容憔悴不堪。 “癌症是不可能被治愈的……”我十年前的那声吼叫在空气中似乎从未消失，冰封了十年以后，又出现在我的耳边震荡。 “当……当……当……”远处教堂的钟响了。 我双手合十，脸颊划过一道晶莹的泪痕。 四 睁开眼，周围已经是医院里雪白的墙。 没有了朋克的喧嚣，没有了烟雾缭绕，这或许是我的最后一天。我对着镜子，蔑视的一笑。 我穿好衣服，等着今天的化疗。我的医生来了，没有敲门。 “先生，您的化疗取消了。” 我顿时失去了希望，眼神里仅存的一丝光亮也变成了黑暗。我被抛弃了…… “有人要见您。” 话音刚落，威尔斯从医生的身后走出，腰又弯了许多。我又惊又喜。 “先生，好久不见。”威尔斯朝我微笑。 “好久不见……”苦涩的回忆又在我的脑海中翻滚起来，我此时宁愿死，也不愿见到威尔斯。 “先生，离开公司之后，我完成了那项不可能实现的计划。”威尔斯微笑着对我说，“现在，我回来了，回来救您……”   十分钟后，我被推上了手术台。当我睁开眼，清晨的第一束阳光已经透过百叶窗照进来，正巧照在我的脸上。窗外是刚下过雪的草地，盈满的是冬日里温暖的阳光。 五 手术很成功。 威尔斯被我请回了公司，我把全部的股权让给了他，他继续开发他的新药。 那天晚上，我又拐进了那家酒吧，没有了朋克嘈杂的摇滚乐，响起的是披头士的一首《Yesterday》。昨天已经是从前。 我取出身上最后一根雪茄，看了看，把它丢在了地上。 过去的就让他过去了吧。 昏暗的灯光投射在我的脸上，窗外暮雪飞扬，曼彻斯特的冬天，似乎不再寒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