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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感逃逸

2014-03-23 23页 pdf 411KB 153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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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感逃逸 情感逃逸 孙春平 1 博士是学位,全世界通用,当面或背后称某人一声博士,其中的尊崇与敬仰 不言自明。但当下,博士前面若加个女字,味道似乎就变了,这有与时俱进的新 民谚为证。新版“四大傻”称,点菜要龙虾,听歌忙献花,娶个女博去成家。还 有一条我忘了,细想想,也犯不上劳心伤神去索引收集,意思到就行了呗。女孩 子读完高中读大本,读完大本又读研,年龄已在二十五六,如果再读完博士,那 就是二十八九的人了。读研读博那是糊弄不得的,不论哪个专业,光那一篇毕业 论文就需耗尽他(她)几乎所有的精力,谁还有时间去谈情说爱,去关心时政风 云,...
情感逃逸
情感逃逸 孙春平 1 博士是学位,全世界通用,当面或背后称某人一声博士,其中的尊崇与敬仰 不言自明。但当下,博士前面若加个女字,味道似乎就变了,这有与时俱进的新 民谚为证。新版“四大傻”称,点菜要龙虾,听歌忙献花,娶个女博去成家。还 有一条我忘了,细想想,也犯不上劳心伤神去索引收集,意思到就行了呗。女孩 子读完高中读大本,读完大本又读研,年龄已在二十五六,如果再读完博士,那 就是二十八九的人了。读研读博那是糊弄不得的,不论哪个专业,光那一篇毕业 就需耗尽他(她)几乎所有的精力,谁还有时间去谈情说爱,去关心时政风 云,去美容健身去熟悉衣食住行五花八门的生存技巧?所以,女博士们给人的印 象,一般地说,都比较呆,比较 ,一根筋,除了她所钻研的那个专业,几乎别 无所能,也别无所好,甚至连打扮打扮自己都不会了,缺了女人味,俨若中性人。 有一条手机上的段子也颇能为此佐证。问:世界有几种人?答:三种。又问:哪 三种?再答:男人、女人和女博士。话虽刻薄,但既然能广为流传,可知还是获 得了人们较为普遍的认可。前几年,媒体传出一个令世人吃惊的新闻,说一个没 上过几天学的乡下女娃将一女研究生骗到深山老林拐卖了。消息发出后,许多人 不信,说是新闻炒作,必是假的。可我信。女硕士女博士智商肯定不低,但她们 把不低的智商都投入到了学业与科研中,于是在她们无暇涉猎的领域中自然会显 得弱智笨拙,有其所长,必有所短,别说男人女人,世间万物统统如此。 北口大学化学系副教授唐姝卓今年已经二十九岁了。说二十九,其实是周岁, 连生日都过去半年多了,可她老爸老妈对谁都说闺女二十九。男到三十一朵花, 女到三十豆腐渣,尤其是尚未婚配之女,忌讳啊!一年前,唐姝卓在大学通过博 士论文答辩,本想留在省城再求发展,可老父老母在家里权衡再三,就给她打去 一个又一个电话,说我们年岁一年比一年大,身边也没个人,你还是回来吧,北 口大学扩招,正缺人,不是早说要请你回来的吗?唐姝卓说,等我在省城安置好 了,你们一起都到我这里来,一家人又团聚了,不是一样吗?老爸老妈电话里说, 可你白天一上班,扔下我们老两口去跟谁说话呀?都说落叶归根,又说人熟是宝, 我们舍不下北口的这些街坊邻居老朋友,你还是回来吧。那架势好像古时南宋小 王朝十二道金牌催逼乘胜北伐的岳飞回汴梁。唐姝卓是个孝女,加之这些年一门 心思躲在斋和实验室里做学问,性情难免有些孤僻,对社会上的事也是似懂非 懂,依赖老爸老妈已经成了习惯,再加二位老人那么哀哀苦苦地再三劝说求告, 便捆书提囊,打马回朝,回北口了。 其实老父老母电话里说的,都是表层次的理由,深层次的忧虑却是女儿的婚 姻大事。三十来岁的人了,至今还是孤雁一只,若是寻常女子,这也是老大难, 偏偏姝卓又是博士,学问和社会地位都高得让人仰酸了脖子往上看,这就是雪上 加霜了。试想,世间哪有几个三十出头的优秀男士还没娶妻成家呢,怕是小孩子 都满地滚跑喊爸喊妈了。纵有为数不多坚持晚婚者,人家既有优越条件在,就多 把目光盯在年轻女孩子身上。女大学生和女研究生在这一点上,都比女博士多了 许多优势。老爸老妈坚持要把女儿调回北口,就是想充分发挥一下老两口在生根 之地的人缘优势,各路叔伯婶姨兄弟姐妹八仙过海,各展神通,真要是谁能帮女 儿觅得一位如意郎君,那姝卓这辈子就算春风得意十全十美啦。如果老两口去了 省城,偌大的陌生之地,两眼一抹黑,问题就更难解决啦。眼下姝卓的心气还很 高,非研究生以上的学历不嫁,没有共同语言的也不嫁;老爸老妈的心气也不低, 收入低于闺女的不嫁,学识和社会地位低于闺女的不嫁,有过婚史的更不嫁。这 几个不嫁,就等于把车逼进了死胡同,再难往外调头了。两位老人夜里躲在自己 的屋子里,互相鼓励,互相刺激,也互相埋怨,但当着每天早出晚归忙忙碌碌的 女儿的面,还是有意淡化处理,一心盼着好心人作介绍,平时则是闭口不谈的。 有句俗语,可怜天下父母心,不在其位,难解其味呀! 还有句俗话,各人心里都有小九九,也是不在其位,难解其味呀! 2 去年深秋的一天,入夜时分,出租车司机司马博驾车在环湖路巡行,在前大 灯的光柱中,远远看一位穿着灰色风衣的女士沿着湖边人行道踽踽独行。司马博 将车靠过去,问:大姐,用车吗?那女士摆摆手,快步往前走了。那一夜,天有 些阴,不时还飘落零星的秋雨,路上枯黄的落叶随着强劲的夜风翻卷,行人不多, 乘车的更少。司马博驾车绕湖跑了一圈,再回到原来的地方,发现那位女士仍在 湖边徘徊。他又问,女士这次不只摆手,还冷冷地回了一句,我都说了几遍了, 不坐,你烦不烦人!司马博无言以对。显然,在此之前,不知已有多少出租司机 问过她了,她很烦躁。惹不起,咱躲得起啊!司马博如此自嘲,赶紧驾车走人。 此后,司马博便顺了,连着拉了两个客人。一个说去火车站,客人刚下车, 就又有一老先生坐进车里,说到湖畔画苑。送完客人,司马博再绕湖巡行,竟又 发现了那位女士。怪呀,都十点多钟了,天又不好,她一个人还在湖边转悠什么 呢?如果是约会等人,她应该守在一个地方啊。她不知道夜深了容易受到歹徒的 袭劫吗?眼下似乎只有一种理由可以解释:此女心里窝了疙瘩,而且还是一块挺 大的疙瘩,一时排解不开,似在犹豫是不是纵身跳湖以求永久的解脱。前年,司 马博就在湖边碰到过这样的事,就在人们大呼大叫快来救命时,司马博跳下车, 甩衣扑入水中,及时地将一位跳湖自尽的女人救上岸来。司马博在部队时当的是 海军,惊涛骇浪没少见,扑入一潭人造之湖不过是小试身手。过后,晚报的记者 找到他,写了一篇挺长的文章赞扬他见义勇为,还配了一张照片,很是让他风光 了一阵子。 放不下心来的司马博不想再凑上前去自讨没趣,便远远地尾随着,时开时停, 把车前大灯也关了,只开了两只微弱的小灯缓缓滑行。那位女士似乎也感觉到了 身后的异常,先是快步往前走了一段,见汽车还跟在后面,便几步跨到街道边, 向身后的出租车招手。司马博踏了一下油门,急将车停在了女士身边。 女士坐进了车里,脸黑着沉着,就像头顶阴云密布的夜空。司马博小心地问: “大姐,去哪里?” 女士冷冰冰地说:“你不就是想让我坐你的车吗?随便,往前开。” “我……不是这个意思。”司马博说。 “我不管你什么意思,开吧。” “大姐,如果您并不需要用车……” “我现在想坐车。”女士将一张百元的票子从后座扔到副驾驶的位置上。“别 出城就行。” 女士的心肯定不顺,口气一直冷若冰霜,重如铁石。司马博不再说话,将车 不紧不慢地往前开。在十字路口等红灯的时候,他借着路灯的光亮,从折光镜往 后看了一眼。女士长得挺清秀,眉青鼻直,也文静,年龄当在三十岁左右,戴着 一副无框眼镜,未施粉黛,车内也没飘散女人坐车常带进的香水味。如果这张脸 不是一直那样冷着绷着,笑容应该会使这张脸更年轻漂亮些吧。 司马博按下了录音机的键子,车内飘荡起美国女歌手LaurieLewi s的吟唱,轻柔而忧伤。这是一盘英文版的带子,号称美国女声牛仔音乐,他爱 听,不光是喜欢曲调,而是一听到那委婉的语音,就让他想起大海,时而浪涛舒 缓,时而波澜起伏。 又一个路口停车的时候,女士终于主动开口了,声音也平静了许多,问: “你听得懂吗?” “什么?” “英文歌曲。” “还行吧。” “她在唱什么?” “她在怀念她的故乡,她的童年,那里有起伏的山冈,还有如云的羊群,幼 时的伙伴在追着牧羊犬嬉戏。” “好像中国歌手也这样唱思乡的歌曲。” “大姐你不爱听,我再换一盘别的。” “你爱听,那就放吧。” 正巧手机响了信息提示音,司马博打开,看了,笑说:“夜里开车的朋友都 无聊,给我发来条短信,大姐你听听。啥叫郁闷?下象棋让人 了,三打一让人 抠了,打麻将叫人搂了,进商场让人偷了,老婆跟人溜了,回家一看就剩粥了, 眼睛一翻就犯抽了,上医院汽车还掉沟了。” 女士掩嘴笑了一下,心情肯定好些了。这条信息不是刚收的,刚收的有点黄, 女士不宜,司马博灵机一动,将存储的找出来一条,这一条可能正对郁郁不乐人 的心路。果然,又驶了一程,女士轻轻叹息了一声,说:“回去吧,回到来时的 地方。” 女士在下车的时候,向司马博提出了一个问题:“如果我以后用车,或者…… 是别的事情,打电话找你,可以吗?” 司马博忙抽出一张名片递过去:“随时恭候大姐吩咐。” 女士将名片轻轻推了回去:“不用。我记住你的名字了,还有你的手机号码。” 副驾驶的车窗前,立着一个牌牌,上面有司机照片和名字,还有手机号码, 这不奇怪。 女士向湖畔一个小区的大门走去。路灯下,那身材丰满而不失挺拔,步履也 轻盈。司马博心里问,她并没动笔,只是看了眼,就记住我的名字和手机号码了? 3 半个月后的一天,又是入夜时分,唐姝卓等候在圣保罗咖啡馆里,那个地方 离北口大学很近。 司马博如约而至,站在咖啡桌前,问:“大姐,您去哪里?是现在就走,还 是再休息一会儿?” 唐姝卓示意对面的座位:“你坐。”又招侍应生过来,“你想喝什么?是咖啡 还是饮料?” 司马博说:“我什么也不喝。大姐,那我去车上等您吧?” 唐姝卓又一次示意:“你坐。我今晚不用车,只想跟你说点别的事。” 司马博吃惊地站在对面。不用车?那找我还有别的什么事呢? 唐姝卓说:“是不是车候在外面,还应该收取什么费用?请放心,我一切照 付。” 司马博只好就坐在对面了:“大姐,有什么事,您说,我照办就是。” 唐姝卓说:“你别叫我大姐可好?我不爱听。而且,你的年纪也未必比我小。” 司马博笑了:“那也不能叫小姐呀,那相当于骂人。叫女士吧,太正儿八经 了,还拗口。要是叫大姨,只怕您更不爱听了。那我也亏,亏大啦。” 唐姝卓矜持一笑,是她第一次在司马博面前露出笑容,确实比不笑时显得漂 亮多了。她说:“我姓唐,你就叫我小唐好了。或者,你就叫我唐老师,我在北 口大学工作。” 司马博欠了欠屁股,作出诚惶诚恐要起身的样子:“哎呀,原来是大学老师, 那俺这个小学生更不敢坐啦。” 唐姝卓又笑,这次露出一口洁白而整齐的牙齿。她说:“我之所以找你,是 因为对你,还有你的车,印象不错。” 司马博说:“谢谢唐老师表扬。” 唐姝卓说:“我先跟你说说那天晚上的事。哦,对了,说起那天晚上,我应 该先向你介绍一下我的情况。我现在独身,是和我的父母住在一起。老人们急着 把大龄女儿嫁出去,也不知求了多少人,三天两头让我去跟那些从未相识的人见 面。我烦,烦透了,尤其讨厌这种拉郎配的方式。那天,又是一起,老爸老妈已 和介绍人说好了见面的时间和地点,可我不愿意去,又怕老人们伤心生气,所以 出了家门后,就独自在湖滨路上转,只等转去了那段时间,再回家交差。” 司马博惊异地望着对方,猜不出她跟自己说这些干什么。 唐姝卓继续说:“我眼下别无所求,只希望有我自己的一份清静,不再听老 人们不厌其烦的催促与唠叨。思来想去的,我想出了一个主意。其实,这个主意 那天晚上就想出来了,只是苦于无人配合。我今天请你来,就是想请你帮我一下 忙。” 对面的这个文静女士在诚恳地诉说着自己的不无尴尬的心事,而且是跟一个 完全陌生的男人。司马博的心动了动,是好奇心的涌动,但很快就沉下去,面对 诚恳相求的女人,当然只能以诚回报。他说:“你说吧,只要我能出上力。” 唐姝卓说:“我跟我爸我妈撒了一个谎,这个谎不算大,可也不算小,我说 昔日的老同学已经给我介绍了一个男朋友,我们见过面,感觉还都好,就准备相 处下去了。这一招果然见效,这几天我安宁多了。可又一个问题跟上来,我爸我 妈要见见这个男朋友,理由还很充分,说早见面早参谋,早参谋便早下决心,年 龄都老大不小的,别处了一段时间再分手,彼此都耽误不起。现在的问题是,我 哪有男朋友,又让谁去跟二位老人见面?也不是我平时生活在真空里,连个能帮 忙的男士都不认识,我是担心让一个熟悉的人知道了这件事,以后难免传出去, 那影响就不好了。思来想去的,我就想起了你,想请你帮帮我这个忙。” 这很有意思,一个嫁不出去的大姑娘,为了不想再听老爹老妈在耳边的聒噪, 竟玩起了以假充真的把戏。世界真奇妙,和尚装老道。司马博笑了,说:“你是 想让我帮你找个人,去唱这出真假猴王的戏吗?” 唐姝卓说:“不是找别人,我的意思,就是请司马师傅出出面。” 司马博的这一惊非同小可,一下站起来,声音也高起来:“不行不行,唐老 师这可是马三立说相声,逗你玩儿啦。你的那个主意是香是臭,我不敢指手画脚 说三道四,可就是找人冒充,也得找个八九不离十的,你是大学老师,我是个满 街乱窜的车豁子,这也太不着边不靠谱了吧?到了你爸你妈身边,我张嘴一说话, 先就露了馅儿,二老还不把我打出去了呀!” “行不行你小点声好不好?”唐姝卓拧了眉,再做手势请司马博坐下,并从 身旁的手提皮包里摸出一个信封,说,“我不会让师傅白帮忙。这笔钱,你去买 一身西装,余下的,就算报酬。前后时间,我估计也就在一个小时左右。” 那个信封里,厚厚的一沓,估计应在两三千元。出面一两个钟头,这笔钱就 归自己了,对于一个出租车司机来说,这可算作天上掉下块大馅饼啦。也许真是 那一沓票子起了作用,司马博又坐下,声音压低了,头也往唐姝卓跟前凑了凑, 说: “唐老师,我是真不行,我只读过高中,有能耐,就考上大学啦。” 唐姝卓也往前凑了凑,低声说:“至于你以什么样的身份出面,咱们再商量。 我先问你,你真的懂英语吗?” “也是怪,我念高中时,别的功课都一般,就是喜欢上英语课。考大学时, 外语150分满,我考了近140分呢,全班最高,后来我去当兵,去的是海军, 舰艇上选旗语兵,就因为我整明白了ABCD,就把我选上了。那几年,我把能 找到手的英语书翻了个稀烂,就为这,部队还树我个自学标兵呢。” “What’syourname?(你叫什么名字?)”唐姝卓突然用英语 问。 “My nameisSimabo.(我叫司马博。)”司马博怔了怔,也用 英语答。 “Howoldareyou?(你多大年纪了?)” “Iam31.(我三十一。)” 唐姝卓笑了,这一次笑得无比灿烂,她说:“足够了,退休前,我爸爸是中 学老师,教数学的,我妈妈是小学老师。他们是老三届的学生,对英语基本都不 懂。咱们在他们面前时不时地演上这么几句,保证就让他们深信不疑你是正规大 学校门出来的啦。你再说说,你对哪个行业的事精通一些?” 司马博苦着脸说:“唐老师,你可别再逗我了。除了街上转的四个轱辘,我 可还懂啥呀。” “那你的身份就是北口汽车制造集团研究所的工程师,行吧?你可以跟我妈 说说汽车的发动机呀,轮子呀,喷漆呀,什么都行。对这些,他们也不懂。” “那你跟大叔大婶撒谎时,就说那男的是造汽车的了?” “演员没找准之前,我在细节问题上,一切对他们保密。你放心吧,绝对露 不了。” 想到是去演戏,是去撒谎,是去欺骗两个当了一辈子老师的老人,司马博只 觉得身子燥热,脑门上也冒汗了。这一次,他坚决地站了起来,并将那个信封推 回去,说: “唐老师,这种事,你让我说说行,可真让去做,我还是下不了决心。你让 我再想想吧。” 唐姝卓的脸色也冷下来,说:“也好,你回去再想一想。但要快,我跟家里 说那个人出差了,回来就见面。我给你一周的时间,你看怎么样?” “我怎么跟你联系?” “我会找你。” “行,我等唐老师的电话。” “我还有一句话,这事无论你最终是摇头还是点头,我都希望你不要跟任何 人说。这不是要求,我也无权要求,我只是拜托。” “请唐老师放心。别的大话我就不说了,可我是男人,好歹也是个爷们儿, 那种没事嚼舌头玩的事,咱不干!” 司马博走了,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来去匆匆的还有唐姝卓的好心情。她在 咖啡馆昏暗的角落里,一下一下了无意义地搅着那已凉下来的咖啡,刚才一瞬间 兴奋起来的情绪又很快低落下来。想想应对老爸老妈的这种无奈招数,她甚至想 哭。这些天,二位老人为女寻姻的热情,垂死挣扎般地高涨。他们在报纸上看到 省城的一个公园新冒出了一个婚姻角,专是父母为大龄未婚儿女去寻婚配的地 方,每周一次,便偷拿了女儿的照片,早早起床乘车奔去,入夜时再一身疲惫地 赶回家。先还是闪烁其词地不肯说实话,后来忍不住,就一声声沉重地叹息,说 要是早知省城会有这么一个地方,就不让闺女回到北口来了,又埋怨北口也有公 园,为什么不能也搞起一个这样的地方。妈妈还说,有那么两个拿着男孩照片的 老人,还真看中姝卓的条件了,可一听说姝卓在北口工作,就摇着头走到一边去 了。夜里,唐姝卓听两位老人躲在他们的房间里嘀咕,先还是小声地埋怨,一个 说当初不该逼女儿回到北口来,后来就是大声地吵了,另一位责怪数年前就不该 让闺女去考博,一个女孩子,能读到研究生就是上上大吉了,读得好不如嫁得好, 这回成了伏天里的韭菜,谁也不吃,成了垫圈沤肥的废物啦!唐姝卓实在听不下 去,就推开门冲进去,坐在那里掉眼泪,害得两位老人眼圈都红红的,一夜难眠。 唐姝卓心里疼,不为自己,只为爸妈,他们虽还不算高龄,但这般奔波着,心里 又这般沉郁着,谁敢说不会闹出病来。退休赋闲之人,贵在心平气和循规守律啊。 唐姝卓并不为自己至今未嫁感觉怎么样,不嫁便不嫁,一辈子做个独身主义者又 能怎么样,她只是厌烦聒噪,她更怕爸妈为自己的事把身体搞垮,那可就是大不 孝啦! 再想想这位司马博,唐姝卓也觉得心中无底,一时空落下来。小伙子身高就 在一米七五至一米八零之间,眉清目朗,相貌堂堂,更难得的是他的那份助人之 心和不经意露出的内秀。那一夜,他驱车尾随,防的就是独行女人遭遇意外,或 者怕女人寻了短见,有这样心胸的男子,眼下可算珍稀,值得保护啦。再有他的 英文版的唱盘,他的应对自如的英语问答,虽说还是低层次的,但放在一个出租 司机身上,已是非常难得,还要求人家什么呢?如果把他带回家里,老爸老妈必 是喜不自胜,至于日后,只说两人情趣不投,拜拜分手,各自再寻再觅也就是了, 走过一程是一程吧。 可那出租车司机,面对厚厚的一沓票子,且只需短短一两个小时的人五人六, 偏偏还要回去想一想。他还想什么呢?真要是个见了钱眼就开的浅薄之士,你想 助人为乐本姑娘还恕不领情呢!哼! 4 的哥司马博今年三十一。司马博可从不对人往下隐瞒年纪,有时乘客问他多 大了,他随口就答三十八。乘客说,不像,我还以为你二十八呢。司马博哈哈一 笑,说那是我长得面嫩,奶油小生。他这样答,往往也博客人一笑,车上的气氛 顿时就温暖和谐了。服务行业嘛,与客人轻松交流,拉近了关系,对彼此都有百 利而无一害,也不图哪位大款下车时多赏他一张票子,起码落个心情舒畅,这不 挺好吗? 三十一岁的司马博至今还凤毛麟角地耍着单身,单身的司马博却是有限度的 独舞者,因为他有女友。女友叫苏晓玲,小他九岁,年方二十有二。苏晓玲也开 出租车,而且与司马博同开一辆车,白天苏晓玲驱车满城转,到了夜晚,把方向 盘交到了司马博的手上,睡了一宿后再把车接过来,让司马博回家把失去的损失 补回来,好好睡一天。这样的作息安排,阴阳大颠倒,司马博认为合情又合理, 女孩子嘛,你敢让她夜里开车转?困急眼了她敢将车靠在路边躲在车里睡?不是 恋人也不能这样安排。车是司马博买的。从部队转业后,司马博被安排进一家陶 瓷厂当工人,那家陶瓷厂活不起死不了的,有时就发下来一堆碗碟给工人,让大 家自己去街上卖,卖了的顶工资,卖不了的盛饭装汤自己用。有工人在过年时怒 气冲冲当众摔碗的,说反正也卖不了,我这是当了炮仗用,照样冲晦气,还少了 空气污染啦!司马博在这样的厂子里干了几年,咬牙一跺脚,就办了停薪留职, 将老父老母备下的所有的过河钱都划拉到一块儿,又跟亲友们借了几万,买了一 辆捷达车,跑起了出租。他跟苏晓玲说,可别把豆包不当干粮稀里哈哒呀,汽车 属于生产资料,我现在是资本家了,你往后可得叫我老板。苏晓玲嘻嘻一笑,往 后果然就喊他老板,也不管有没有外人,越人多的时候越喊得响亮,直到把司马 博喊羞了喊怕了喊得脑袋都大了,求告说,求你了姑奶奶,以后别喊了行不行? 苏晓玲摇头说,不行,我爱叫,这年月,谁不盼着自己的先生当老板呀。司马博 说,你爱叫,那就背后叫,只你和我在一块儿时叫,有别人时就不叫了,行吧? 苏晓玲调皮地说:这个嘛,本小妹可以考虑。这回,你服了吧?司马博忙点头, 服了服了,我早就怕你了,比怕母夜叉还怕。苏晓玲便掐他,偏往他肉嫩怕掐的 地方下狠劲,直到他彻底告饶。 两个人一辆车,白天夜里轮流上岗,这就苦了两个正血气方刚激情四射的年 轻人啦。清晨,司马博跨出车门,苏晓玲坐进去;入夜,苏晓玲将车钥匙交过来, 司马博接过去,看看身边有人,顶多挤挤眼拉拉手,再在对方手心挠一挠,或者 就在没客人时用手机说说情话。有时司马博实在熬不住,就求苏晓玲天将亮就出 门,然后将她拉到城郊相对僻静些的地方,两人躲在车里亲热一番。这种事苏晓 玲坚决不同意在入夜时分,因为男人一淘气,就精疲力竭了,就粘了眼睛要打瞌 睡了,可司马博还要出车呢,四个轮子一转就是一夜,这种马虎可了不得,弄不 好就车毁人亡啊!可有一次,两人正在车里亲热时,外面晨练的人看汽车船儿一 样在路边颠簸摇晃,以为里面发生了什么不测之事,便掏出手机报了110。巡 警赶来,堵个正着,便将两人带回了巡警大队。苏晓玲瞪了眼睛,说我们是未婚 男女,王八看绿豆,对上眼了,搞对象不行啊?你们狗拿耗子,管得着吗?司马 博则对巡警说,我家就一间半的屋子,老爸老妈住一间,我那半间除了放进一张 单人床,连转转身都费劲了,你说我们大男大女要交流交流感情,不在车里去哪 儿?巡警只觉得手上捧了一对刺猬,抓不得,放了又难堪,挺窝火,便给派出所 打电话,认真求证两人所言是否真实。派出所的回答是肯定的,说两个年轻人的 家里确都是那样,两人平时也都遵纪守法没有任何前科,放人吧。但自那以后, 两人在车里的亲热也基本是小太监的呐喊,一剪没(梅)啦。 对唐姝卓所求之事,司马博虽说基本践诺不对人言,但还是有所保留地说给 了苏晓玲。这种事,说给女友听,一是防着日后一旦女友知道,怀疑他的忠诚, 同时也不乏某种炫耀的成分,既炫耀自己的奇遇,也炫耀作为一个男子的优秀。 怎么样,哥们儿还行吧,歪瓜裂枣的能遇到这样的美事吗?他所保留的内容主要 是所求女士的姓名和职务。当然,苏晓玲也曾问过,她叫啥?司马博说,这个你 别问,传出去不好,我答应了人家的。苏晓玲又问,她是做啥的?司马博说,她 做啥不做啥关咱屁事,但腰包里肯定是有俩闲钱的。苏晓玲想了想说,年龄我就 不问了,肯定跟你般大般小,要是像我这么大,她爸她妈也就不急了,再大些呢, 也轮不到你,对不?司马博笑,说能猜到这一点,也算不上你有多大聪明。苏晓 玲再问,她总不能把你当了公共厕所的手纸,白使唤了吧?司马博说,这一点人 家挺讲究,先把票子拿了出来,厚厚一沓,我猜最少也有两千呢,说叫我换行头。 可我没答应,就把票子又推了回去。苏晓玲说,那还琢磨啥,干,跑一回龙套快 顶我开一个月的车了。要是这种事往后一个月摊上一回,咱还大发他兄弟,小发 了呢。 苏晓玲给司马博开车,用不着讲报酬,隔上三五天,便将挣来的票子都塞到 司马博手上,有了开销时,只说一声我花了若干,司马博也从不多问,两人齐心 协力,只想把买车欠下的债先还上,然后在市里租一处房子,就结婚过日子了。 司马博说,我爸我妈的钱可以先不急。苏晓玲说,你不急我急,还了他们心踏实, 咱们也踏实。 那一天,司马博的乔装出演很成功。他的角色名字叫欧阳博,这个名字是唐 姝卓改的,她说好记。他穿上了西服扎上了领带,皮鞋也擦得锃亮,本来就很挺 拔魁实的身材顿时又增添了许多帅气,一张方方正正的国字脸越发显得英武:他 施展着出租车司机和未婚女婿接人待物的足够礼仪与经验,面呈微笑,一口一个 大叔大婶亲亲热热地叫着,顿叫唐姝卓的父母心花怒放满面放光;他不时地跟唐 姝卓整上几句英格力士,还有他谈起汽车的无所不知头头是道信手拈来,让二位 老人丝毫不怀疑他的学识。唐姝卓还介绍说,过一段时间,研究所还要派他去国 外进修,唐父便点头赞许,说你们年轻,好好学吧,大有希望,国家正缺你们这 样的人才呀! 那天,司马博还有一个出色的临场发挥,那可是他和唐姝卓在事先的密谋中 绝没想到的。几人叙谈了一阵,唐姝卓便和母亲一块儿进厨房准备酒菜了,只留 了司马博和唐父在客厅里。突然,唐母在厨间惊叫,哎呀,这是咋啦!唐姝卓也 喊,你们快过来!司马博和唐父急奔向厨间去,只见腾腾热汽和水流正从煤气灶 旁的暖气片顶部的一个放水嘴喷射而出,厨房已被白茫茫的蒸汽弥漫,脚下也满 是积水。司马博顺手抓起一块抹布,急跨进去,便将那喷涌的水流汽流封堵住了。 唐母说,我正洗菜,把炒菜勺碰掉了,正落在暖气上,怎么就出了这事呢?司马 博说,是落在放水嘴上,放水嘴折断了。唐姝卓说,这年月,怎么什么假冒伪劣 都有呢?司马博望了唐姝卓一眼,笑说,可不,让人想不到的都有。那唐姝卓的 脸便腾地红了,好在白茫茫的水汽仍在,两位老人也都把目光盯在放水嘴折断处, 谁也没注意她的神色。唐父说,姝卓,你快去给锅炉房打电话,让他们快派人来 修,也不能让欧阳总拿手堵着呀。司马博说,叫锅炉房也没用,正是取暖季节, 一家修,所有供暖用户都得停气,而且还要放净管道里所有的水。大叔,你快找 来一小截木头,像手指这么粗这么长就行,我来处理吧。唐父急匆匆跑下了楼, 过一会儿气喘吁吁跑回来,递上的是一截树枝,刚从树上折下的。司马博看了, 说这不行,得是干透的,见了水才能膨胀,将断口堵死。唐父在地上转起了圈子, 说这可去哪儿找?平时这样的东西都丢进垃圾桶了。司马博灵机一动,说大婶, 家里有木拖把吧?快找来。那一刻,司马博是用脚蹬着暖气断口,手握菜刀从拖 把杆上砍下一截,又用菜刀将那截小木棍削成楔形,用锤揳进那断口去。司马博 做这一切的时候,表现得极本色、娴熟、从容而麻利,三下五除二,手到病除, 一切搞定。接着,他又抓起抹布,蹲到地下,去清理那些积水,更是表现得泥水 不憷,勤劳肯干。唐姝卓见状,操起拖把忙着配合。两位老人眼见这一幕,心中 更是欣喜,须知,他们这一代人所看中的,勤劳朴实更重于学富五车呀,何况这 未来的姑爷还两者兼而有之呢。唐父夸赞说,欧阳的技术也不差,像个普通劳动 者,从前做过吧?司马博边擦地边说,咱摆弄汽车的,啥事遇不到,还能总去找 人呀?这点毛病,就是专业水暖工来,这季节,也只能这么处理,等开春停止供 暖了,再重换水嘴子吧。唐姝卓怕老人们从这话里听出漏洞,忙解释说,他们汽 车研究所常对研制中的汽车做各种破坏性实验,处理随时可能出现的问题,他们 还常去汽车制造厂和工人们一起上线操作呢。 忙乱了这一阵,司马博便弄湿弄脏了袜子和裤腿。事毕,唐母张罗着,叫姝 卓快去找出她父亲的衣物,叫欧阳博换下来。唐姝卓便将司马博推进父母的卧室。 司马博说,我个子大,裤子湿就湿吧,你替我找双袜子就行。唐姝卓找出一双给 爸爸备下的还没开封的新棉线袜子。司马博低声玩笑说,穿上脚,可就不能往回 退啦。唐姝卓说,一双袜子,值什么?司马博说,那可就是买里脊,又饶了一块 囊囊膪,你可亏啦。唐姝卓脸一红,轻轻打了他一下,低声说,就算给你修暖气 的报酬。 唐姝卓没把司马博带进自己的闺房,进了爸妈的卧室也有意没把房门掩上, 俩人的低声对话老人们虽没听得真切,可这近似亲密的一幕,让两位老人越发看 在眼里喜上心头。唐母扯了唐父去了厨房,俩人便开始了幸福的低声埋怨。唐母 说,年轻人在一起,看什么看?老没正经!唐父说,哪是我看的,是你先看的, 要不是你把水嘴子弄折了,能添这么大的乱啊?多亏了欧阳来咱家,不然今天就 水漫金山啦。唐母说,你还有脸说,大老爷们一辈子除了站在黑板前瞎白话,什 么也不会做,还不如人家小伙子。唐父说,这回看出我高瞻远瞩了吧?要是依了 你不让姝卓回到北口,欧阳这孩子能到咱家来?唐母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 门,两人要是有这个缘分,还论谁在哪儿? 那一晚,司马博离开唐家时,夜幕已经垂降。老两口要送他下楼,被司马博 坚决地谢绝了。可走出楼门很远,他回头望时,见那五楼的窗口还大开着,两位 老人站在那里向下招手。时值冬日,北风正猛,那窗口正迎着风头。司马博心里 感动,对陪在身边的唐姝卓说,你回去吧。唐姝卓说,我现在必须陪你再走走, 我还有话要对你说。 在离开老人们的视线后,唐姝卓拦了一辆出租车,两人再次坐进了那家咖啡 馆。唐姝卓重又拿出那个信封,推到司马博面前,说: “这回,你应该收下它了吧。” 司马博拿起信封,抽出票子,点了点,抓了几张在手里,又从衣袋里摸出一 张发票,连同剩余的钱推回到唐姝卓面前:“这是我买衣服用的,衣服上身,我 不好退回,只能深表感谢了。其余的,你收回去。” 唐姝卓说:“我事先已经说过的……” 司马博打断她,并站起了身:“我当时并没有表示接受,我只答应帮你这个 忙,友情出演。唐老师,今天的事到此为止,可好?天太晚了,我要抓紧赶回家 去,换了衣服,然后接车。那个司机跑了一天,到这时还没吃晚饭呢。” 唐姝卓也站了起来,迟疑地说:“我爸我妈可能……对你都很满意。我的意 思是说,除了感谢,日后我可能……还要给你添麻烦。” 司马博说:“那你给我打手机,只要力所能及,我一定尽力而为。好,唐老 师,再见。” 司马博快步而去,只留了女博士唐姝卓坐在那里发怔。 5 司马博再次应约走进圣保罗咖啡馆,已是隆冬。天正下着雪,这种天气乘车 的人多,车跑不快,眼看打车的人多,却拉不过来。他心里急,恨不得三言两语 就把话说完。 可唐姝卓却不急,看起来她的心情不错,先是从皮挎包里拿出一个精致的小 盒子,说这是只MP3,你爱听英文歌曲,有的乘客却不一定也喜欢,你可以把 耳机塞进耳孔听,我已经替你从网上下载了一些英文歌曲,还喜欢什么歌,自己 可以上网更换。司马博知道这是因为自己谢拒了现金酬谢,人家这是在变着法儿 表达那份心情,便道声感谢,收下了。唐姝卓又说,我爸我妈对你的印象非常好, 总是念叨,盼着你什么时候再去家里呢。司马博听得懂这话里的意思,忙说,这 可让我为难了,常在河边站,别说湿鞋,弄不好都可能滑进去,这种事,只可一, 不可二,更不能三,见好就收吧。唐姝卓说,我也不愿再麻烦你,所以上次你去 我家时,当着他们的面我已经埋下了伏笔,说你要出国进修。他们一提起你,我 就说这阵你正忙着准备出国呢。司马博说,这一杆子支得好,把我支出国门了, 你说我已经出国就更好了。唐姝卓说,可你出国前,出于礼节,总应该去家里告 个别,不然他们不定又要想些什么。司马博说,行,那我就再去一次。唐姝卓又 说,学校里分给了我一套房子,我图清静,委托装修公司已经装修好了,想搬过 去单独住。搬家时,最好你也露个面,行吗?司马博想了想说,咱把两碗粥搅一 块儿,我去一次,两碗粥一起喝,你看行不?唐姝卓点头,好,那就照你说的办。 直到去唐家帮唐姝卓搬家并和她的老父老母去作那种似是而非亦真亦假的 告别,司马博才知道唐姝卓不仅是北口大学的老师,而且还是一位正宗纯粹的化 学博士,这让他很意外也很吃惊,一颗心陡地提到了嗓子眼儿,半天落不下来。 只说老师,不管是大学的还是中学小学的,司马博除了敬重,都还没觉得怎么样, 出租车肯定没少拉,可一听说站在面前的这位跟自己年纪所差无几的女子竟是博 士,那种感觉就不一样了,那须仰视,而且要仰酸了脖子。马克思是博士,基辛 格也是博士,了得吗?他只有高中文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没考上大学,那博 士在他眼中就是圣人,是翱翔于云端的天鹅,而他,则是草民,是一只伏在泥塘 中的蛤蟆。蛤蟆和天鹅,其间的巨大距离可绝不仅仅限于空中和地下呀! 那天,司马博再次乔装打扮,他指挥搬家公司的人将东西一件件搬上汽车。 所谓的东西,基本就是书和一些资料,装了几大塑料袋,还塞满了几只大纸壳箱, 是唐姝卓早就准备好的。他悄声问唐姝卓,衣服和用的呢?那些东西可得特别关 照好,七手八脚的,丢了什么可就麻烦了。唐姝卓说,那些先不动,我常回家来, 随手再拿吧。 那天,司马博郑重向两位老人告别,他说一到了国外,学习和工作就更要忙 了,而且短时间内不会回来,他请老人多多保重,信就不写了,他的祝福和问候 将由姝卓转达,他会和姝卓通过网络和电话保持最经济最方便也最快捷的联系。 两位老人拉住了他的手,百般叮嘱,依依惜别,核心的一句话就是盼着他早些回 来,姝卓那里自有他们关照。 那天,搬家公司的汽车要开动时,司马博客气而坚决地不让二位老人随车去 姝卓的新家,他说那边乱,这边也乱,老人们在家先慢慢清理收拾,那边待他帮 姝卓打理清爽,老人们再去验收。老人们依了他的话,可唐父还是将他拉到一边, 叮嘱说,学校已答应给姝卓买一辆车,我知你出国前肯定忙,可咋忙也抽出点时 间帮她选一辆,这事你是内行,你看好的我们就放心了。司马博不知此话何出, 便装模作样地连连点头,说姝卓跟我说了,您老尽管放心就是。 那天,司马博第一次见识了唐姝卓的新家,大大地开了一次眼界。那是片新 建的小区,在北口大学的边上,地段不错,环境不错,楼层不错,装修得也不错, 那面积更是了不得,一个客厅,两间卧室,还有一间不小的书房,加一起足有一 百三四十平方,只一个人住,人比人得死呀!指挥搬运工人将东西送进屋后,司 马博惊异地问,你们学校可真大方,给你一个人这么大的房子,外加一辆车,你 是哪路神仙可有什么神通啊?唐姝卓淡淡地说,大学在扩招,千方百计聘请博士 来校任教,这是学校早就许下的条件,并不仅仅对我。司马博的眼睛登时就瞪大 了,直直地望定面前这位外表并没有什么出奇之处的女子,只觉得口里发干,喘 气都有些不够用了。我的天,原来我是给女博士当了冒充的未婚女婿呀!他一时 不知再说什么好,转身告辞,“那你忙,我也有事,这就走。”唐姝卓叫住他,从 沙发上提起一件还挂着商标的棕色皮夹克,送到他手上,“这是给你的。不合适 你可以去商场换,发票在衣兜里。再一次深表感谢。” 司马博的心里正紧,他没有推拒,也没有客气,抱着皮夹克就急急地走了。 人家是博士,博士进校门,一下就得了这么大的一套房子外加一辆小汽车,得了 这么大便宜的博士还在乎一件皮夹克吗?再说人家又是你的什么人?连普通朋 友都算不上,人家说话客气是请你帮忙,往白了说就是在雇你,这年月使唤人, 跟谁不是一把一利索,你又何苦愣充大方装好汉?这么一想,司马博都有些后悔 上次没收下那两千元钱了,车豁子跟大博士,没张口跟她讨价还价再多要一千就 够意思的了,何苦害得自己还得在苏晓玲面前装屁,硬说白得两千元外加一个M P3。你真是个屁三,彻头彻尾彻里彻外的一个狗屁瘪三呀! 但那件皮夹克司马博还是挺喜欢的,做工精细,款式新潮,挺合身,穿上也 暖和,里面有丝棉套,可以随意安取,春秋冬三季皆宜。说心里话,司马博早想 买一件这样的衣服了,既御寒,也符合出租车司机的身份,他只是心疼兜里的票 子。发票上写的是一千八,他路过那家商场时,下车跑进去看过,开价是两千五。 如此看,这个女博士出手还真不抠门,眼光也看得准,她怎么就知我正巴望这夹 克,还知我的身材呢?连苏晓玲看了都不断摩挲说,真好,我早说让你买,你总 舍不得,这回你咋就狠了心呢?司马博没告诉苏晓玲这衣服是女博士赏的。他说, 这种衣服刚入冬时商场守得死,不让价,现在大冬天都过去一半了,他再不让价 就得压库底了。我是高于二千肯定不买的,因为大风就刮到我手里两千元钱。苏 晓玲笑,说要是再有这种好事呢?司马博说,那就给你买,随你喜欢啥。风刮到 手的票子不能留,一不小心就又刮跑了。 第一次假充唐姝卓的男友后,苏晓玲曾问过他,丈母娘相没相中你这个姑爷 呀?司马博摇头说,看样子挺冷淡,你想呀,人家闺女是大学老师,咱是个车豁 子,张嘴闭嘴净冒虎儿,差距太大,咱得认账啊。苏晓玲哈哈笑,说你不会装吗? 手指丫上夹蒜瓣装六指,胯裆里夹扫帚装大尾巴狼,不信她还敢小瞧了你?司马 博说,可我不想装,装得太像了就难免再吃二茬苦受二茬罪,那可就小孩子流清 鼻涕,没完没了啦!因有了这番对话,后来的事就只好顺着谎话圆下来了。虽然 苏晓玲对他去假冒别人男友相亲并没提出什么反对意见,可司马博心里还是不想 让她知晓得过多。是怕她多嘴多舌传出去?还是防着女人打翻醋酝子胡搅蛮缠落 下话把?或者还有别的想法?其中深层次的心理因素,似乎司马博一时也不甚清 楚,都是过去的事了,他也懒得梳理清楚。 一般情况下,司马博白天是不出车的,可春节前活儿正忙,苏晓玲却闹起了 感冒,还挺厉害,清晨他回家睡了一觉,就把车又开了出去。那天,他把一个客 人送到家乐福超市附近街口,车门还没关上,便又有人抓住了门把手,那人还冲 后面喊,你快走两步,别让车等咱啊!声音很熟,司马博扭头一看,就觉得浑身 都跟着一激灵,不是唐姝卓的父亲是谁,后面急往这边赶的是唐博士的母亲,两 人手里都提着大包小溜的东西,肯定是来办年货啦。司马博急转身关上了车门, 脸却故意不往后扭,装出沙哑的嗓音说,老师傅再坐别的车吧,我还有事。说完, 就急踹油门将车开跑了。从折光镜里,他还看到两位老人指着他的车在说什么。 Sorry,sorry,二位老人家,实在是对不起了。真是悬,悬透啦!要 是让你们上了车,再把我认出来,我可说什么?回到家又让唐博士跟你们怎么 说?千万别怪,也别骂,理解万岁吧。我远远地给你们二老叩首拜年,中了吧。 6 自从搬了家,唐姝卓过得很清静,也很惬意。有课就走到学校去,权当闲庭 信步,踏雪寻梅,悠哉游哉,甚是惬意;没课时就赖赖床,爬起来再看看书写写 文章,早在酝酿中的两篇论文都赶出来了,寄到专业杂志社去,很快有了反聩, 都夸不错,尽快排发。关键是,她耳边终于少了老父老母不厌其烦的唠叨。一周 里,她回两次家,周三午后一次,吃完晚饭回来,周六或周日再一次,在家陪老 人们待上半天,也是晚间回来。只要回到家,老父老母自然都要问到欧阳博,小 博有电话没?小博在国外还适应吧?也不知从哪天起,老父老母一起改叫欧阳博 为小博,他们叫得亲切,却不知引出女儿心中的多少惆怅与酸楚。唐姝卓每次都 从容平静地敷衍搪塞过去了,有时还将电脑打开,让老人们看欧阳博通过电子信 箱发来的邮件,上面是一定有问候二位老人的话语的,那问候一定很得体也很亲 切,宛若家人,能让两位老人很是高兴一阵子。可他们哪里知道,学校又给唐姝 卓在新家配了一台电脑,家里的这台才没搬走,一个现代博士在网络上玩玩自编 自导又自演的双簧把戏,善意地欺骗一下至爱亲朋,岂不是易如反掌?只是春节 前的那一次,父亲突然说,前两天我跟你妈去家乐福,打出租时怎么看那司机特 别像小博呢?母亲也说,那天就是因为我走慢了点,你爸这个埋怨呀,哼,好像 真是小博似的,想女婿走火入魔了吧?唐姝卓心里有数,脸上却淡漠,说世上长 得相像的人多了,我有一个学生还说我特像他的小姨呢。很轻巧地便把浮在老人 们心头的一片疑云拂走了。 关于搬出来独住,唐姝卓知道自己做得近乎绝情。房门钥匙刚到手,老爸老 妈陪她来看过房子。妈妈很惊喜,说这么大的房子呀,咱把那边的房子卖了吧, 一家人住在一起宽宽敞敞,也好有个照应。唐姝卓说,那就都搬过来吧,但那边 的房子千万别卖,欧阳博说过,这些年他自己独睡惯了,想自己有个书房,在里 面架张床就行。爸爸急给妈妈使眼色,说愿意来你来,我可不来,我还舍不得那 些街坊邻居呢,早晚出去散步也好有人说说话,人熟是宝啊。唐姝卓知道世界上 最真心爱着疼着自己的就是老爸老妈了,但她怕的也是最亲最近的人再在身边絮 叨,司马博充其量只是远方天边一片绚丽的晚霞,夜幕一降,说没也就没了,了 无踪迹,到那时,老爸老妈的絮叨与聒噪则一定会变本加厉,而且还会或怨或骂, 无休无止地将司马博挂在嘴上,此时不逃将出去,那就永无宁日了。 这些年,唐姝卓一直是爸妈最听话也最引为骄傲的经典好女孩。送她去大学, 并替她将一切安顿好,临分手的时候,爸爸再一次重复他的叮嘱,说读书就读书, 啥也不要想,处男朋友是毕业后参加工作的事。妈妈也说,这种事粘上了,最后 吃亏的肯定是女孩,毕业时男孩子说拜拜就拜拜了,女孩子的后悔药可吃不起, 怕往后连搞对象都难了。那时的唐姝卓还很迷信爸爸妈妈,一个是中学老师,一 个是小学老师,都是传道授业解惑之人,他们说出的道理肯定不会错。所以在读 大学的四年里,唐姝卓不知撕掉了多少男同学以各种方式传递给她的书信纸条, 更没有奔赴任何一次约会。她给自己定下的信条或曰铁律是,没有充分说得出去 的理由,绝不和任何男子单独在一起。在大学里,她获得的绰号叫“冰糖(唐)”。 “冰糖”以心无旁骛的出色成绩被保送留校读上了硕博连读。在读研的第一年, 父母建议她可以谈男朋友了,可她却要调整心态,那些已熟知她的同学们也要调 整心态,任何一个平时不苟言笑举止严谨的女孩子也不会在一天早晨醒来,就变 成了嘻嘻哈哈风风火火的憨大姐。而这年月,那些外表憨纯的女孩子往往比谦谦 淑女更讨男士们喜欢。唐姝卓也曾陆续和几个男士谈了一段时间,但分手的原因 竟惊人的相似,文雅一些的说,你太完美了,我自惭形秽;通俗的则说,两口子 讲般配,一个人高攀一阵子容易,高攀一辈子难,咱们还是做个朋友吧。唐姝卓 明白这都是客气话,客气背后肯定还有理由,许多男女朋友认识不久便搬到一起 同居了,而她当着别人面跟男朋友拉拉手都如窃如盗,更别说主动讨乖亲热了。 为这事,她曾一次次自责,也曾一次次暗下决心,可事一临头,她便放不开了, 其实也不会。是否自己真是出窑的砖,定型了呢?为这事,她曾“恨”老爸老妈, 又恨自己,她常常暗自叹息,一个经典的淑女小舟,在婚姻问题上可能注定要被 与时俱进的社会洪流推弃在岸边了。 除夕夜,唐姝卓犹豫了又犹豫,还是给司马博发去了一条短信,“真诚地祝 福你快乐平安!”司马博也很快回了信息,“山羊把大象介绍给蚊子,并把大象带 到蚊子家相亲。蚊子妈说:儿呀,我们可连订婚戒指都送不起啊!借此小笑话祝 大博士春节快乐!”唐姝卓看着信息,笑了,心里生出一些感动,也由此越发对 这个的哥刮目相看,看来他不光善良勤快,还不缺智慧,情商也甚高。这是个现 成的段子,他改造了,改造得很是巧妙,不动声色地隐含寓托了许多东西。他要 是进过大学校门,又会是什么样子呢? 这期间,学校的同事又介绍了两位男士,唐姝卓都去见过面。过后,介绍人 委婉地传过话来,竟还是那番让人烦不胜烦的话,一个说嫌你学历太高,他自己 先矮了身子;另一个说,他还是希望找一个小几岁的女孩才会更有感觉。倒是都 顾及了她的自尊与体面,唐姝卓听了,只应了一声麻烦您了,便走开了。 九九回春。草绿了,花开了,春天的脚步一步步快起来。北方春天的气温是 大起大落的,南来的暖流气团和北来的干冷寒风在这里纠缠厮拼,昨天时髦姑娘 可能已穿起了连衣裤,今早出门就要重新套上毛衫了。二八月,乱穿衣,说的就 是这个意思。 春天里风和日丽的一天,唐姝卓也穿上了长裙短衫。可那天夜里,她突然闹 起肚子疼,是小腹,好像肚里的肠子被撕扯,疼得她在床上打滚,脑门上大汗淋 漓。以前也疼过,每月都有那么几天,都在月经将来之前,她知道这叫痛经,并 不是每个女人都受这种折磨。以前吃点药,揉一揉,忍两天就过去了,哪像这次 这般疼痛难忍啊!她抓起话筒,想叫老爸老妈过来,可键子按了两下,又放下了。 他们来了又能怎么样?这个毛病,以前他们也不是不知道,来了也不过陪着叹叹 气。再说夜已深了,就让他们睡个好觉吧。可小腹仍是疼,而且越发凶猛了,好 似插进了一把钢刀,还在里面胡乱地绞。唐姝卓还想到一些人,有同事,也有老 同学,甚至还有她的学生。可这种事,男士不便张口,深更半夜的,女人出门也 不方便。自然而然的,她想到了司马博,这种时候,他一定还在车上满城转,叫 他来,只说自己害病,或让他送医院,或有个人陪在身边递递毛巾,不过再给他 些钱或礼物就是了。 电话打出去,唐姝卓疼得无心去找衣服,便将搭在床边的连衣裙和短衫又穿 上了。司马博很快赶来,见她抱着肚子挣扎着开了房门,又见她满面灰青汗水如 洗的病态,先就吃了一惊。他说,病了吧?我这就送你去医院。唐姝卓摇头,说 不用,我再挺挺,我挺得住。司马博说,病成这样你还挺什么?走,这就走。 司马博一路疾行,又扶她进了医院的急诊室。急诊的病人不多,值班的医生 是男的,年过半百,睡眼惺忪地从另一房间赶过来,先扫了司马博一眼,问他是 你什么人?唐姝卓说,是我……弟弟。医生冷冷地说,你把病人扶到诊床上,然 后去外面等。司马博便依着吩咐,退到门外去了。 医生的手按在了只隔了一层裙布的小腹上,问是这里吗?唐姝卓嗯了一声。 吐了和泻了吗?没有。晚上吃了什么?这跟吃的……没关系。以前也疼过吗?疼 过,每月都疼上几天。你还没结婚吧?是。医生托着她的肩头,将她扶起来,然 后坐回桌前,说你不懂这叫痛经吗?我只能给你开点止疼的药,别的办法,就是 华佗来了也没办法。唐姝卓说,我家里有药,吃了,可还是疼。以前怎么从来没 这么疼过?医生说,以前疼痛的程度也不一样吧?这里的因素很多,三言两语说 不清楚,以后你去请教妇科医生吧。 诊室的门是大开着的,司马博就站在门外,这些对话他都听到了,一听也就 明白了,一颗替唐姝卓悬着的心顿时就落了下去,不由还暗自好笑,妈个大博士, 书念多了真是蠢啊,连痛经都不懂吗?早说了也就犯不上跑到这儿来瞎子点灯, 脱裤子放屁了。苏晓玲说她早些年也犯过这毛病,可自从跟他好上了,毛病也就 成见了太阳的积雪,说化就化了。转而他又想到刚进诊室时大夫的问话上,大博 士怎么说我是她的弟弟,而没明说是出租车司机呢?是怕掉了她的什么价吗? 司马博重将唐姝卓送回家里。唐姝卓仍是疼,抱着肚子哎哟,甚至把枕巾塞 进嘴里咬着。司马博好为难,走也不是,留下又一无所用。他想起苏晓玲说过的 话,以前肚子疼,就让她妈揉,多少能觉得好一点。他便说,你自个儿揉揉。其 实唐姝卓的手一直没离开过肚子,她说,肚子疼得……想揉都……使不上劲了。 司马博怔怔神,又往四处看了看,乍着胆子说,那我……替你……揉揉?可四处 又有什么呢?这是个独身女人的家,连窗帘都密密地拉合着。他没有听到唐姝卓 的回答,却看到她紧闭了眼睛,躺正了身子,两手也从小腹上离开了。 唐姝卓感受得到那只手掌压在了自己的小腹上,隔着一层裙布,她还感受得 到那只手掌有些湿热。手掌在揉动,在加力。腹中的疼痛果然就缓解了许多,已 不像先前那样似绞似剜了。以前在家,这个魔鬼如期而至闹起来的时候,妈妈也 曾给她揉过,但妈妈的手掌远没有眼下这只手掌有力,更没有这般神奇。唐姝卓 的哎哟已改成了小声的呻吟。 唐姝卓的眼睛一直是紧紧闭着的,她不敢睁眼直视对面的那双眼睛。刚才那 巨大而尖锐几乎要夺人性命的疼痛,让她几近昏厥,就好像一个人落入滚滚巨流 的漩涡中,一根稻草,她也要牢牢地抓在手里。现在,这个人似乎已经脱离了漩 涡,但身体仍在那湍流那危险之中,就可以扔掉手中的稻草了吗?这是一个只有 两个人的世界,那个凶恶的魔鬼已渐渐离身远去,代之的却是越来越汹涌的羞怯, 她不敢直面这个还不算很熟悉的男人,她不知日后将怎样解释今夜发生的事,仅 仅再买一件什么东西,就可以回报了吗?唉,就当他是个医生,既让医生给自己 看病,还能在乎人家是男是女吗? 唐姝卓因羞怯而不敢睁开眼睛,却过高地估计了这个年轻而健康的男人的自 控能力。她只感受着那只湿热的手仍在揉动,却忽略了自己浑圆结实的小腹传达 给了那个男性身体一种怎样的信号,更不知司马博已用另只手解开了他的裤带并 褪下了他的长裤短裤。当她感觉到那个强壮的男性身体已压到自己身上时,一切 都已经晚了。她瞪圆了眼睛,她用双手用力去推那结实的胸脯,她嘴里连说着不 要不要。可司马博大喘着粗气,毫不理会她的推阻,一下掀开了她的裙裾,又粗 暴地扯下了她的内裤。当感觉到来自身体的另一种胀裂的疼痛时,她知道完了, 一切都完了,她的引为骄傲也为之悲哀的时代就此结束,彻底结束了。她松开两 手,不再挣扎,一任两行泪水长流。 一切很快结束。司马博望着床单上留下的一朵洇红,神情就呆了,两眼就直 了。他喃喃着,你……你…… 唐姝卓翻过身去,伏在枕上呜呜痛哭。突然,她翻身而起,抡圆了巴掌直打 在了司马博的脸颊上。“你滚!”她愤怒地吼着,但那声音并不很大。 司马博像一条丧家的狗,闻声便往外跑。但他很快又意识到自己还赤裸着下 体,转身又跑回来,抱起地板上自己的衣物,才又远远滚去。 直至天明,唐姝卓都泡在朔望大潮般的泪水里。她恨这个人面兽心的司马博, 他这叫趁人之危,他这叫强暴犯罪!但回过头来细细想想今夜的事情,是不是自 己也有责任呢?如果不是自己引狼入室打手机把他叫来,如果自己不同意让他给 自己揉肚子,能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吗?再细想想刚才那事的过程,如果自己坚拒 不从以死抗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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