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不跑日本鬼子，哪里还有脸啊？！

打不跑日本鬼子，哪里还有脸啊？！ 赵尚志三个字，曾让侵华日军闻风丧胆，“小小的‘满洲国’，大大的赵尚志”，是侵华日军发出的无奈而又钦佩的感慨。 被日伪称为最顽固的“反满抗日”分子～当年东北流传一种说法，叫“南杨北赵”。“南杨”指的是杨靖宇，“北赵”就是赵尚志——这位史上赫赫有名的抗日大英雄就是我的三舅。 麻痹敌人 三舅佯装“上门认亲” 在我们家里，三舅始终是全家人热议的中心。我经常听母亲、阿姨等回忆起和三舅短暂的相处时光。 三舅是方脸，皮肤粗糙，大眼睛双眼皮，高鼻梁，嘴不大有点“撮撮嘴”。六姨曾告诉过我，1931年冬天，有一次三舅回家,数九严寒，他只穿了一件小薄棉袄。衣服换下来，硬邦邦的像个铁皮，几乎都被脓血盖满了。姥姥和母亲看得心酸流泪，可三舅却笑着安慰她们。他告诉姥姥，每次受刑，都疼得昏过去，衣服脱下来，好像剥下一层皮那么疼。他还说，敌人在监狱里把他吊起来，用子弹壳刮他的两肋，一条条的肉被刮下来，血一滴滴淌下来，开始火辣辣地疼，后来连痛都感觉不到了。不过他从不在敌人面前呻吟，因为他知道，这是为了革命。 六姨还记得，从那以后，尽管三舅时不时回家住，但总是早出晚归，不常在家。每次他失眠，六姨就帮他按摩头部。 九一八事变后，抗日形势加紧。1932年的一天，三舅一夜没回家，姥姥十分着急。第二天晚上，姥姥正在院子里干活，看见三舅走进大门。他一反常态地朝姥姥恭敬地敬了个礼，说:“母亲，我回来了。”姥姥看到三舅身后还跟着两个人，就知道他正被人跟踪着。姥姥一把抓住三舅的手嚎啕大哭起来，边哭边说:“这么多年你不回家，可把妈妈想坏了。这回可不能走了。”跟来的人安慰姥姥，并保证三舅不会走。母子俩演了这出戏，把跟踪的人打发走了。原来，前一天，敌人刚刚逮捕了一批抗日志士，其中包括三舅。不过，敌人不认识他，这才有了这出“上门认亲”的戏码。 目前发现的唯一一张三舅生前的照片，是1932年8月三舅担任巴彦抗日游击队政委时与游击队指挥部成员的合影。三舅手拿马鞭坐在中间前排，24岁的他明显比两边的人矮半头。事实上，三舅一生也只照过这一张照片。1932年，三舅再次要离家远行时，姥姥曾要他拍几张照片，以便想念儿子的时候还能看看照片。可三舅却说:“敌人到处找我的照片。这么多年都没照，我不能照～”他说服了姥姥，如今只有画像留给后人纪念。 体贴同志 战士上炕司令睡地 一位专家说，东北很多著名抗日英烈因为地下工作需要，用的都不是原名，唯有三舅一直用原来的名字。但很少有人知道，三舅也曾用过另外一个名字。据尚志市烈士纪念馆馆长刘莉介绍，三舅曾担任1940年创刊的《东北红星壁报》主笔，笔名“向之”。手稿原迹证实，“向之”其实就是“尚志”。据刘莉馆长介绍，三舅除了写过报纸上的一些文章诗歌之外，还曾为《白山黑水》这首抗日歌曲写过歌词，并写下两篇关于抗日战争的论文。 这些年在整理三舅事迹的过程中，我曾听过不少关于他的感人故事。至今，在松花江畔、小兴安岭山区还流传着许多有关赵尚志的传说和奇闻轶事。 三舅非常关心、体贴士兵，心里总是装着战士。一位老战士说，即使只有一个鸡蛋，赵司令也让人打在汤里，让大家一起喝。一次，游击队住在老乡家，老大娘见游击队来了，特地给赵尚志做了碗面条。三舅却说:“我吃了，那些弟兄们怎么办呢,您老要是只有这么点面，还是留着自己吃了吧。如您老有许多面，那我们就买下来，让全体弟兄们都吃上一顿。” 三舅为人毫无官架子，即使身为东北抗日联军总司令，也从不欺压下属。他的一名下属记得这么一件事。有一次，三舅从外面开会回来，看见战士们躺在炕上，把炕都占满了，没有他睡的地方。他没有惊动战士们，自己抱了一捆苞米秆子往外屋锅台旁一放，头枕着匣子枪就睡着了。不一会，一个担任抗联内线的保长匆匆跑来送情报。因为走得急，进屋就被躺在锅台旁的赵尚志绊了下，差点摔个大跟头。他回头一看，是个人躺在地下，气得他向这人踢了一脚，嘴里还骂着:“哪儿来的小力巴，躺在这里睡觉,”他问战士们:“赵司令呢,我找他有急事。”战士们说:“你踢的那个不就是。”保长忙回头仔细一看，可不就是赵司令～他非常不好意思，忙向三舅赔不是。三舅却豪爽地笑道:“要怪就怪我，是我自己到处乱躺，还害得你差点摔跤。” 打游击战非常辛苦，有时战士们连续作战，都很疲惫。当部队到老乡家住宿时，三舅总是问战士们谁的腰疼，谁疲乏。他总是把那些腰疼、疲乏的 战士安排到火炕上去睡，而他自己只是在地上铺点草，连被子、枕头都不要，和衣睡在上面。 一位保卫连战士回忆说，三舅左脸上有道枪弹灼伤的伤痕，他随身带一根藤棍，骑一匹缴来的战士不要的马，擅长两手写字。最引人注意的是他那双长久不洗的手(有人说他七个月不洗脸)，已经被汗水和灰尘“画”出了鳞状的花纹。如果有人问他:“为啥不洗脸,”他会掷地有声地回答:“连小日本鬼子都打不出去，哪里还有脸啊,～” 三舅教育士兵很有办法，他深知身教胜于言教，常以自己的行动去影响、感染战士们。每次战斗，他总是身先士卒，骑马走在前面。游击队组建不久，在一次缴获双城县老九区板子房伪警察分驻所枪械的战斗中，三舅下令冲锋。分驻所院墙较高，有的战士内心胆怯，行动有些迟缓。三舅就带头冲上前，为战士做了榜样，接着大家一起冲上去，最后取得了战斗的胜利。 日寇悬赏 汉奸出卖中弹被俘 作为东北抗日游击运动主要领导者的三舅早就是日伪当局全力捕杀的对象。在寻访三舅事迹的过程中，我曾翻阅大量“日伪”时期的中文报纸，发现从1937年到1942年间，几乎每天报纸上都会出现“匪首赵尚志”的字样，日本侵略者还出重金悬赏他的人头。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下，三舅最终死于汉奸之手。 1942年初，三舅带领4名抗联战士去执行一项秘密任务:一旦日苏战争爆发，便去炸毁兴山(鹤岗)的发电厂和佳木斯至汤原间的铁路、桥梁。然而他万万没想到，日寇在这时已开始捕杀这个令他们无比头痛的“大大赵尚志”。而凶手，就隐藏在他身边～三舅队伍中有一名新成员刘德山。刘当年42岁，猎手出身，枪法好，人称“刘炮”。而他的真实身份是兴山伪警察署的特务。刘德山骗取三舅的信任后，把同伙张锡蔚也吸纳进了三舅的部队。 1942年2月12日凌晨，汉奸们决定对三舅动手。在一次行动中，走在三舅前面的刘德山骗开其他战士，走到三舅身后，偷偷举枪射击。由于近在咫尺，三舅后腰下部中弹，立刻倒在地上。三舅立刻意识到，原来刘德山是汉奸。他强忍剧痛，用手枪还击。三舅是久经沙场的神枪手，刘德山的头、腹部各中一弹，当即毙命。 枪声响后，走在后面的姜立新急忙跑上前，看见三舅腹部血流如注，鲜血浸透了衣裤。姜立新把三舅背进附近一户姓吕人家的小屋里。三舅向主人解释说自己是抗联的，再次命令姜立新迅速离开，而他自己，在闻讯赶来的特务们的前后包围下，寡不敌众被敌人抓住了。 英雄头颅 “失踪”62年终见天日 敌人对三舅进行了突击审讯。可在整个审讯过程中，他始终咬紧牙关，不愿发出一声呻吟。在生命的最后八个小时，三舅反复说:“你们和我不同样是中国人吗,你们却成为卖国贼，该杀～”“我死不足惜，今将逝去，还有何可问,”一直睨视审讯官，置刀枪痛苦于不顾。12日晨9时左右，被连续审讯了8个小时的三舅，终因重伤身亡，时年34岁。 之后，根据日本战犯东城政雄于1956年写的一份忏悔，我们才了解到三舅牺牲后敌人的所作所为。2月13日，日军警备科的山本锯下三舅的首级，把遗体扔进松花江。东城政雄奉命把首级送往长春伪满军政部。日本关东军本来计划将三舅的头颅示众，然后运到日本，炫耀日军占据中国东北的“赫赫战果”。可是运输过程中，头颅开始腐烂，伪满治安部大臣芷山决定焚烧头颅。一位法名炎虚的僧人及时赶到，请求将三舅的头颅掩埋在般若寺内。请求得到了允许，三舅的头颅被掩埋了起来。 2004年，一个偶然的机会，我亲眼见证了三舅颅骨的出土。沈阳军区军旅作家姜宝偶然得知，炎虚和尚生前所在的般若寺最近曾挖出一颗头骨。他认为，很有可能就是当年被掩埋的赵尚志的颅骨。在三舅当年战友李敏阿姨的帮助下，我和弟弟赶往长春。颅骨出土后，根据我多年考古经验，我初步认定这是一具中年男性头骨，埋藏时间有好几十年了。更重要的是，根据我弟弟从医多年的经验，发现在头骨左侧眼眶下的面骨上有骨外伤并修复的痕迹。这正与三舅生前所受的一次枪伤位置吻合。根据颅骨形成的电脑复原像，得到了三舅的胞妹赵尚文和三舅老部下陈雷(原黑龙江省省长)等的认可。 经过了大半个世纪，我们终于找到了三舅的颅骨，英雄可以长眠了～(厉苒苒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