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oc】记得当年草上飞

【doc】记得当年草上飞 记得当年草上飞 光 如果让我选一部印象最深刻的纪 录片,我会说《49Up》.如果问我为什 么,我会说因为它充分说明了现实比 任何虚构作品都要更残酷. 确切地说,这不是一部纪录片,而 是一系列纪录片.1964年,英国导演 MichaelApted开始追拍l4个人的真 实生活.这l4个人中,有号称自己平 时只读《金融时报》的Andrew,有说根 本不想认识任何有色人种的Suzy,有 想研究月亮是怎么回事的Nick,有说 "女人最大的问题就是她们总是心不 在焉"的John……那一年,他们只有7 岁. 此后,每隔7年,Apted就重访一 次这批人,跟踪他们的少年,青年,中 年,到2005年第七次跟拍时,他们都 已经49岁了.下一次追拍节目将在 2012年播m,届时他们将56岁. Apted决定拍这个纪录片的仞衷 是批判英国社会凝固化的阶级:富人 的孩子还是富人,穷人的孩子还是穷 人.4O多年拍下来,这一点的确大致 得到确证:像Andrew,John这样的富 人孩子基本上一直没有偏离精英"传 送带",从富人区中小学到牛津剑桥, 再进入律师媒体之类精英行业;而像 Simon,Jacky这样的底层孩子,从来没 有,似乎也没有争取去突破头上的玻 璃天花板,一路按部就班经历了辍 学,早婚,多子,失业等底层命运.当 然也有例外,Nick出生贫苦,但后来 成了名校教授,可见命运的手掌里也 有漏网之鱼. 爱科学与文化201o年第5期 但这个纪录片看下来,给人最大 的冲击完全不是其政治内涵,而 是——请允许我使用这个几乎成了陈 词滥调的用语——生命的荒诞.片中 的每一个人年少时,无论贫富,都意 气风发充满幻想,都相信未来是圣诞 老人藏在圣诞树下的那个礼物,会在 打开的一刹那令人尖叫欢呼. 但是,圣诞老人始终没有H{现.慢 慢地,片中的男人开始挨个秃头,女 人开始比赛发胖,关键是,他们的眼 睛里再也没有了憧憬和幻想.梦想的 浓雾散尽之后,裸露出来的是苍茫时 间里有去无回的剪影. 有趣的是,这种微渺感在片中并 不因阶层而异.精英阶层固然生活更 舒适,但是社会对他们的期望值也更 高,所以他们和梦想的相对距离,和 底层与梦想的相对距离其实是一样 的.Nick到35岁时沦为无家可归的 人,在苏格兰荒凉的高原上游荡,镜 头前的他明显现出精神病症状,难 以自控地晃动身体,低着头说:"关键 不是我喜欢干什么,而是我可能干什 么."而精英出生的John,大约是这批 人里最早慧的,早在l4岁时就下定决 心要从政,"取消_[人罢工权.改用司 法裁决",当另一个孩子问他"那岂不 是侵犯了T人的集会自由"时,他咄 咄逼人地反驳:"你会认为把一个抢 劫犯关进监狱是侵犯了他的抢劫权 吗?"后来他做了律师,但是始终没能 如愿以偿地"进入议会".40多岁时, 他表情温和,脑袋半秃,微笑着说: 口刘瑜/文 "我现在很喜欢园艺,要是以前你告诉 我我会变得热衷花草,我肯定会觉得 那是个笑话." 无家可归的Nick,和爱上园艺的 John,一样让人心酸. 以前我写过一个网络小说《烟 花》,讲的是一个"反高潮"的故事:从 故事一开始女主人公就貌似会和某男 配角发生一段轰轰烈烈的恋情,但是 直到故事结束什么都没有发生.《49 up》则是一个反高潮的纪录片,并以 其反高潮的故事走向暴露生活的本 质.从1964年开始,观众就开始等待 那些可爱的孩子会演绎精彩人生,等 了40多年,终于等到14个天使慢慢 变成了l4个nobody.阿甘的妈妈 说:人生就像一盒巧克力,你永远也不 会知道下一颗尝到的是什么滋味.阿 甘的妈妈其实也可以说:人生就像一 盒口香糖,嚼着嚼着都没有了味道. 这样说又似乎不公平.放弃了政 ohn,在这个 治抱负转而热衷园艺的J 过程中变得更温和;无家可归的Nick 在42岁之后竟然成功跻身地方政治, 变得更积极.这样的人性成长也可说 是收获吧?事实上到影片最后,这l4 个人绝大多数都变得比年轻时更可 爱,在时光的雕刻下,凿去狂妄,磨出 温润.说到底,谁都终将被扔回时间的 海底,在那里与其他鱼虾贝壳一同聆 听无边的寂静,而在这之前,我们能指 望的,大约只是心灵成长,祈祷生的优 雅可以抚慰它的渺小. (摘自《新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