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悟空的性格嬗变

孙悟空的性格嬗变 第23卷第l期 VolI23No.1 平原大学 JOURNALOFPINGYUANUNIVERSITY 2006年2月 Feb.2006 孙悟空的性格嬗变 吴世娟 河南新乡453003) OF原大学师范学院, 摘要:石猿——美猴王——齐天大圣——孙悟空——孙行者——斗战胜佛的生命历程,是从 妖到魔到人到神的精神提升,是从天然神石到山中大王到天庭马官到人间行者到佛的身份变迁,其 中性格从自由,狂狷的山林侠士到尊礼,崇德的正统人士.孙悟空作为文化原型承戢太多的希望与 期待,根本上体现为儒遭的冲突和互补.时代上体现为程朱理学的"存天理灭人欲"与陆王心学的 "心性论"的矛盾. 关键词:性格嬗变}情感补偿}儒道互补 中图分类号:I207.419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O08—3944(2006)01一O058—03 孙悟空是天生石猴,在花果山做美猴王自由自 在,可他却不顾艰险,访仙学道,本来没有贪欲和野 心,却又到天宫做官,又自称齐天大圣,大闹天宫,却 又忠心耿耿保护唐僧西天取经,艰难险阻不能使他 动摇.这些看起来很矛盾的事情,为什么能发生在 他身上?本文试图通过对孙悟空的性格嬗变来解释 其中的原因. 百回本《西游记》中孙悟空的性格并非一成不变 的,其反叛过程亦是性格的嬗变. 第一回,一日美猴王与群猴喜宴之间忽然忧恼, 堕下泪来,原来是以无常为虑.生死问题是人类遭 遇的最根本,最现实的永恒问题,在人类文明发展的 初期,神话的崛起很大一部分是因为生命的偶然与 脆弱才产生的.这是美猴王学艺的最初动机. 须菩提是孙悟空的第一位老师,他的教育使孙 悟空具有了以后发展的资本,孙悟空不仅掌握了七 十二般变化,十万八千里的筋斗云等看家本领;更为 重要的是在此期间美猴王变成了孙悟空,命名在神 话中具有重大的意义.类似于中国古代的"冠礼"和 "笄礼",是一个成人仪式.卡西尔在《语言与神话》 中提出:"在所有神话的宇宙起源说,无论追根溯源 到多远多深,都无一例外地可以发现词语至高无上 的地位","在神话思维中,甚至一个人的自我,即他 的自身和人格,也是与其名称不可分割的联系着 的".[1170~76孙行者,者行孙,行者孙三者虽为一人, 但是却要用不一样的名字.《西游记》中的危急时 刻,拔出救命毫毛喊出名字方可见效.名字作为一 个符号而存在.祖师问他姓什么的时候,他回答说, "我无姓.人若骂我,我也不恼,若打我,我也不嗔, 只是陪个礼儿就罢了.一生无姓."[2]2.由此可见美 猴王的时代里还无姓,只是在学艺中与人接触之后 才有了七情六欲.在祖师赶他离开之时,"满眼堕 泪"念师恩不敢去.此外,祖师高坛讲道,悟空听闻 "喜得他抓耳挠腮,眉花眼笑.忍不住手之舞之,足 之蹈之."[2]2.赤子之心露无疑. 大闹天宫是孙悟空在全书过程中最为辉煌最为 浓彩的一笔.上天宫封弼马温招安之前,孙悟空已 "四海千山皆拱状,九幽十类尽除名",与开始的石猿 不可同日而语.天宫的弼马温总也是不受他者尊 重,蟠桃会也不他,恼羞成怒之下才有了大闹天 宫.其他的论点认为《西游记》是一个贵族回归的叙 事结构.从孙悟空起兵造反,招安,取经,修成正果 来看,孙悟空追求的是一种贵族的地位和尊重.把 生死置之度外的孙悟空不再满足于妖魔鬼怪的臣 服,已经开始有了更高的精神性的追求.马斯洛的 人本心理学中提出,人有自尊和他尊两个层面的心 理需求.那么,一直被众神看作"妖猴"的孙悟空妖 性大发,搅乱蟠桃会,还有伺候玉皇大帝的"丹元大 会",偷吃玉液琼浆,八珍百味,九转金丹,如此无法 无天的弼马温引起天庭共愤,花果山厄运在所难免. 在休战之中,大圣曾言"今朝有酒今朝醉,莫管门前 是与非","诗酒且图今日乐,功名休问几时休",[2]5' 造反并非是蓄谋巳久的,而是剑拔弩张,事至此不得 不如此而为,有着梁山好汉的悲壮与凄凉.十万天 收稿日期:2005--07—19修回日期:2005--09--05 作者简介:昊世娟(1979一),女,河南新乡人,主要从事汉语言文学研究. ?58? 兵,天罗地网,八卦炉中,奈他如何!旗鼓相当之下, 如来佛祖出山,五指化作金木水火土的"五行山"才 可平息乱事.众仙众佛喜庆"安天大会",天庭归于 安宁.五行山下的美猴王"渴饮溶铜捱岁月,饥餐铁 弹度时光",诗云"若得英雄重展挣,他年奉佛上西 天",那时此英雄非彼英雄,又有诗历数他诳上之罪 "恶贯满盈身受困,善根部绝气还升.果然脱得如来 手,且待唐朝出圣僧."[2]1..孙悟空不会再做在如来 手指上写"到此一游"的滑稽搞笑的妄性而为的事 情,草莽英雄在遇到礼教之师——唐僧之后,开始了 新的人生历程.不再具有魏晋之士的狂狷,慢慢融 人人的社会.孙悟空的失败在于他并非以"内圣外 王",而是想凭借外圣做王,无疑将会夭折. 取经,是孙悟空性格嬗变的最重要的程序之一. 九九八十一难虽然是一种功能性设置,但是其中失 败与痛苦,迷惘与失落,希望和喜悦等等人类情感的 介入.使孙悟空的人格层面逐步完满,人格实现了从 扁平到丰满. 孙悟空在取经队伍之中,首先不再孤单.以前 是五百年的孤独,岁月到底磨灭了多少人生的锐气 呢?师徒初次见面(孙悟空从山中出来)时,叫师父 走开些,怕惊了师父,脱身之后慌忙跪地四拜,又给 送师父的大哥唱个大喏.当日遇虎连忙做了件衣服 蔽身遮体,又沐浴,很是有礼.并且此时孙悟空又逢 新师父赐予混名"孙行者",从此开始了漫长的行程. 但是这一些还不足以使孙悟空改邪归正,其打杀了 六个毛贼剥了衣服,夺了盘缠笑吟吟让师父开路的 时候,唐僧大骂其不是出家人做的事,说什么"扫地 恐伤蝼蚁命,爱惜飞蛾纱罩灯",宁死不敢行凶.这 猴子一生受不得人气,按不住I1,头发火,一使性子就 回花果山去了.仍旧是一个性泼凶顽的猴头,所以 致命武器"紧箍咒"就被带到了他的头上,并有紧箍 咒一篇最文弱无力的唐僧就可以管束神通广大的 孙悟空,中国五行相克的道理就在于此.再则,龙王 也说"你若不保唐僧,不尽勤劳,不受教诲,到底是个 妖仙,休想得成正果".]2悟空闻言沉吟半晌不 语,至此才死心塌地跟着师父去取经,不敢违背师 命.曾经失败过之后的孙悟空已经懂得有一些事情 是自己无力改变的,开始知天命. 唐僧一开始在孙悟空眼中无疑是可笑的.唐僧 听到神仙的声音或者看到真身之时,往往慌得滚鞍 下马,只管朝天磕头,也不计其数,笑倒个孙大圣,喜 坏个美猴王.唐僧对前途未知感慨忧叹时,孙悟空 常宽言相慰.二十回中唐僧问:"悟空,你说得几时 方可到?"行者道:"你自小时走到老,老了再小,老小 千番可还难,只要你见性志诚,念念回首处,即是灵 山."唐僧对小事一般都可以容忍,不当事看,师徒之 间的关系还有轻松幽默可盲.孙悟空对师父骨子里 是很尊重和照顾的,因为"幸师父救脱吾身,若不与 你同上西天,显得我'知恩不报非君子,万古千秋做 骂名"'.孙悟空因为常常被师父误解,"尸魔三戏唐 三藏,圣僧恨逐美猴王"一回中,曾言"老孙自小儿做 好汉,不晓得拜人,就是见了玉皇大帝,太上老君,我 也只是唱个喏便罢了".他变了四个行者也要给师 父磕一个头,路过东海又想起唐僧,"止不住腮边泪 落,停云驻步,良久方去."师父遇难时不念前嫌,唐 僧答谢,他只说"足感爱厚之情".每次落入魔掌要 受刑时,他都一马当先,要自己先受.镇元仙在人参 果树木毁坏要打唐僧,孙悟空念到"我那老和尚不禁 打,假若一顿鞭子打坏了,却不是我造的业?"大仙说 唐僧训教不严,纵放顽徒撒泼要打,孙悟空再次为师 父开脱,连大仙也笑说他有孝意.七十七回狮驼洞 因妖怪造谣,唐僧已经被夹生吃了,悟空闻言,忽失 声泪似泉涌."大圣确认之后,心如刀绞,泪似水流, 急纵身跳起,且不救八戒,沙僧,回至城东山上,按落 云头,放声大哭."抱怨如来没事干了,折腾人.但还 是决定要上西天取得经来,了了心愿.八十六回孙 行者认得是个真的头颅,说是唐僧的头,没奈何就 哭,并说拿住妖精碎尸万段替师父报仇.当看到师 父真人时,"I1"痒难挠,忍不住现了原形,近前叫声师 父".待将妖怪催眠后,不知道是先解了师父还是先 打妖怪,正举棍要打,又滞住手道:"不好,等解了师 父来打."复回,又思量等打了妖怪来救,如此三番, 又跳跳舞舞的回园里.唐僧见了悲中作喜.说:"猴 儿,想是看见我不曾伤命,所以喜欢得没是处,故这 等作跳舞也?"r23砧.悟空此时欣喜若狂的行径,绝对 不是一般的师徒关系,而是有一种浓厚的亲情在里 边.至此,孙悟空通过师徒关系完成了儒家道德层 面上的孝与礼. 取经之路不仅仅是降妖除魔,积累功德,更重要 的是消除自心的魔障,私欲.猪八戒面临的主要是 色戒,这个问题对孙悟空好像没有什么威胁,他对此 事有绝对的抗体,并且每次都可以脱身而走,实因不 存此心.这里可以看出,中国古代文学中对君子等 正面人物的描写,都很少涉及爱与性的主体,孙悟空 作为中国文化的一个原型,他身上有着浓厚的文化 积淀. 孙悟空在取经之路上的另一个障碍是窃心,贪 心.在五庄观看到三千年一开花,三千年一结果,再 三千年才得熟的人参果,就盗得三个,受到仙童的毁 骂,就恨得咬碎钢牙,双眼睁圆,将果树捣毁.四十 二回,菩萨收服红孩儿时,打趣悟空说,"我这瓶中甘 露水浆,比那龙王的私雨不同,能灭那妖精的三昧 火.待要与你拿了去,你却拿不动;待要着善财龙女 与你同去,你却又不是好心,专一只会骗人.你见我 这龙女貌美,净瓶又是个宝物,你假若骗了去,却哪 ?59? 有工夫来寻你?你须是留些什么东西做当." [].孙悟空每次收服了妖怪之后,总是想私自藏了 瓶呀,铃铛呀,锏呀之类的东西. 易中天在论述中国文化时,说孙悟空精神内核 是群体意识,而非个体独立性.取经的伟业也不是 一 个师父和一个徒弟就能够成就的事业.孙悟空, 猪八戒,沙僧,白龙马构成了一个固定的集体."单 丝不线,孤掌难鸣",常因师徒或师兄弟心不齐而中 了妖怪的诡计,在三者互相接纳的过程中,孙悟空克 服了英雄主义,自我主义.二十回中孙悟空和猪八 戒互相接应打杀了妖怪,两人都有一些欣喜.四十 一 回孙悟空遭火败,猪八戒和沙僧听了,急忙解了马 挑着担奔出来,只见悟空四肢蜷曲,浑身冰冷.沙和 尚满眼垂泪,猪八戒慌忙将两手搓热,使一个按摩禅 法,气才冲开了孔窍.元气大伤的孙悟空发愁如何 搭救师父,沙僧和猪八戒这时出奇地听话,说"有甚 话吩咐,我等去请."危难之时见真情. 取经是苦难的历程.三十三回孙悟空被魔使法 压在山根下,厉声叫道"师父呀!想当时你到两界 山,揭了压帖,老孙脱了大难,秉教沙门;感菩萨赐予 法旨,我和你同住同修,同缘同相,同见同知,咋想到 了此处,遭逢魔障,又被他前山压了.可怜!可怜! 你死该当,只难为沙僧,八戒与那小龙化马一场!"孙 悟空查明原因,原来土地和山神都受魔指使一日一 日轮流当值.行者听见"当值"却也心惊,仰面朝天, 高声大叫道:"苍天!苍天!自那混沌初分,天开地 辟,花果山生了我,我也曾遍访明师,传授长生秘诀. 想我那随风变化,服虎降龙,大闹天宫,名称大圣. 更不曾把山神,土地欺心使唤.今日这个妖魔无状, 怎敢把山神,土地唤为奴仆,替他轮流当值?天啊! 即生老孙,怎么又生此辈?"[212ss孙悟空除了受师父 的误解,八戒的揶揄,嫉妒,还有就是自尊的践踏. 只有在经历了九九八十一难之后,"蓦然回首,那人 却在灯火阑珊处".[3]2.无为而无不为的道学精神在 取经的艰难历程中凸现. 石猿——美猴王——齐天大圣——孙悟空—— 孙行者——斗战胜佛的生命历程,是从妖到魔到人 到神的精神提升,是从天然神石到山中大王到天庭 马官到人间行者到佛的身份变迁,是从日月精华相 浸到有群猴相围到做弼马温被诸神鄙视到师徒相伴 到万人敬仰的情感价值补偿.其中性格从自由.狂 狷的山林侠士到尊礼,崇德的正统人士.孙悟空作 为文化原型,承载太多的希望与期待,根本上体现为 儒道的冲突和互补,无怪乎八十二回中孙悟空对问 路的猪八戒说"温柔天下去得,钢强寸步难移",杨术 性软利雕刻,受无量之福而檀木性硬受铁锤捶打之 苦楚,又说"人将礼乐为先".cz].?从时代因素究其直 接原因,在于儒道释三者合流的宋明理学中的内在 矛盾.唐僧走格物穷理的路,所以他对心性道的体 会和走逆觉之路的孙悟空对于心性道的体会不一 样,这也是程朱理学的"存天理灭人欲"与陆王心学 的"心性论"的矛盾. 孙悟空是荒诞与美的结合,是人们对未来社会 的"乌托邦情结"之下的理想人物.人类文化学家弗 雷泽在论述人类文化发展变迁的过程时指出:文化 总是在堕落与寻找中前进.如此取经不仅仅是文学 艺术的使命,更是全人类普遍性心理的凝结与沉积, 是人类欲求超越现实现状的一种本能趋动.从主体 生命的体验来看,它是主体自我痛苦经验和失落之 感引发出来的一种寻求希望,向往永恒和追求真理 的精神现象.[41103 一 切文学都是在人类的希望,欲求和忧虑构成 的神话世界中写成的. 参考文献: E1][德]卡西尔.语言与神话[M].于晓,译.北京:三联书 店,1988. [2]吴承恩.西游记[M].上海:中华书局,2000. [3]王国维.人间词话[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4. [4][英]马林诺斯基.科学的文化理论[M].黄建波,译.北 京;中央民族大学出版社,1999. 【责任编校萧林平】 TheTransformationofMonkey—KingSCharacter WUShi-juan (NormalCollege,PingyuanUniversity,Xinxiang,Henan453003,China) Abstract:TheexperienceofMonkey—KingfromMonkeytoBuddhaisjustfrommonstertodeity. Fromthetransformationofhisstatus,Monkey--KingScharacterchangedfromlaissez—allertomoraland linealperson.Asasymbolofliterature,Monkey—Kingbeardtheweightoftoomanyhopes.Itincarnated theconflictbetweenConfucianismandTaoism,andalsoincarnatedthetheoryconflictbetween"justice,no desire''and"thehumannature". Keywords:thetransformationofcharacter;thecompensationoffeeling;theinterpenetrati0nbetween ConfucianismandTaoism ?6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