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过度消费的童年

被过度消费的童年 （2012-05-25）稿件来源：新华每日电讯 草地周刊·说人解史关山远 　　金钱与童年,没有必然联系,即使有联系,也应顺势而为,适可而止。如果成人的意志过多强加给孩子,也给孩子的未来埋下了巨大隐患 　　“去胸展看车”的热度刚降下来,又弄出了个所谓“最嫩的车模”。“嫩模”是个暧昧的词,但这次车展上的“嫩模”确实小得很,平均年龄7岁,最小的只有4岁。据主办方称,这是童模首次出现在国内车展上。 细腰丰胸被消费过了,现在轮到孩子被消费了。 那些从小就很牛的人 　　其实孩子做模特的事情早已有之,君不见,电视或平面媒体上凡有儿童用品广告的,诸如奶粉、童装、之类,一律有活泼孩童或卖萌或自信,踊跃吃喝玩乐、展示产品。事实上,童模已经形成了一个规模不小的产业链,很多父母都热衷参与其中——孩子名利双收,何乐不为? 　　当今世界,抚养一个孩子花费甚巨,能够让孩子被广告商看上,从小赚钱,估计是不少父母的期待。但这种从小就有赚钱本领的孩子毕竟少之又少,除了天生丽质外,还得落落大方,还得机缘巧合,还得……总之,不是件容易事。 　　在现代商业模式出来之前,或者说,在现代传媒出现之前,童星出名是挺难的,历史甚至很少留下他们的清晰的面孔。除了一个例外:他们被画进画里,从而抗住了岁月的流逝,永远凝固住孩童的容貌。 　　十七世纪上半叶,比利时安特卫普有一个著名画家名叫鲁本斯,他一生作品很多,大都以希腊神话和圣经故事为题材,而画里则有他的妻子和孩子。鲁本斯55岁时遇到16岁的富家美少女海伦娜,这位丧偶5年的著名画家向她展开热烈的追求,如愿抱得美人归。此后海伦娜就成为鲁本斯的模特儿,他为她所作的肖像画《海伦娜·富尔曼》饮誉画坛。海伦娜为他生了两个孩子,他以自己的妻子和孩子为主要人物画了一幅《圣家族》,里面洋溢着画家浓浓的爱。 　　电影作为一种艺术形式出现后,一些幸运儿的童年,开始金光灿烂。 　　美国著名童星秀兰·邓波儿无疑创造了一个传奇:1939年,她11岁,片酬已超过12万美元,另外还有20万元的红利——这是一个什么概念?当时一张电影票的票价,只有15美分。 　　秀兰·邓波儿成为童星,既偶然又必然:两岁时,她就对音乐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三岁时,她在母亲的安排下进入一所叫米格林的幼儿舞蹈学校接受训练,这是好莱坞星探经常出入的地方。1934年,秀兰·邓波儿6岁,她在桑塔莫尼卡的一座影院门前台阶上等妈妈,无聊之余又唱又跳,这时伯乐出现了:词作者贾伊·戈尼正在编写爱国歌舞片《起立欢呼》,秀兰·邓波儿让他眼前一亮,当即决定为她在这部影片中安排一个角色。影片大获成功,秀兰·邓波儿立即得到一份七年的演出合同。　　 　　到10岁时,秀兰·邓波儿已经是美国最具票房号召力的明星,她的演唱、舞蹈和灿烂的笑容使无数人为之倾倒。当时正是世界经济大衰退时期,欧洲上空战争阴云密布,但好莱坞电影却得到了一次大繁荣的机遇,这就是后人的“口红效应”,经济萧条、压力巨大,花费不大的精神消费反而大行其道。那是好莱坞喜剧电影的黄金时期,卓别林与秀兰·邓波儿成为两大巨星——想想也是,看着银幕上一个可爱的小胖姑娘,瞪着一双天真无邪的大眼睛又唱又跳,确实能让观众减少一些烦恼。 当然,那些从小就很牛的人,更多不是靠外形而是靠大脑赚钱。英国有个名叫基隆·威廉森的男孩,以画著称,被誉为“小莫奈”——他牛到什么程度?在他8岁的时候,他的33幅画作在短短半小时内被抢购一空,最终卖出15万英镑,他用这笔钱给父母在家乡诺福克买了一套新房。四川有个天才围棋少年古灵益,1991年生人,12岁起开始征战围甲联赛,第二年就获得了最佳新人奖,在那一年的围甲联赛中,他的手下败将包括常昊、俞斌这两位世界冠军。当时曾有媒体给这个13岁的孩子算过一笔账,他一年收入十余万,已超过了普通的成年人,古妈妈也承认:“孩子现在都可以养家了。” 千年一叹方仲永 　　把自己的孩子培养成一个“神童”,是无数父母的梦想。 　　有些“神童”是被逼出来的,俗话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古今中外,有很多巨商大贾,就是从孩提时代开始创业的。 　　美国有一个小男孩,叫费拉·格雷,不忍母亲辛苦挣钱养家而饱受心脏病折磨,于是他从6岁就开始“创业”养家了。他第一次创业是:先在街头捡些石块,画上颜色后当作“镇纸”挨家挨户进行推销。8岁的时候,他又开始组建自己的商会,做起了饼干和礼物卡的销售生意。14岁时,格雷变成了美国最年轻的百万富翁、知名的“商界神童”。20岁的时候,他开始出教人如何致富…… 　　另一种“神童”,则是天赋使然了。 　　说起这种小小年纪便才华横溢者,人们都会想起一个叫方仲永的孩子。来自王安石《临川先生文集》中的一篇文章《伤仲永》: 　　“金溪民方仲永,世隶耕。仲永生五年,未尝识书具,忽啼求之。父异焉,借旁近与之,即书诗四句,并自为其名。其诗以养父母,收族为意,传一乡秀才观之。自是指物作诗立就,其文理皆有可观者。邑人奇之,稍稍宾客其父,或以钱币乞之。父利其然也,日扳仲永环谒于邑人,不使学……”　 　　从文中可以看出,方仲永的才华是突然显现的,五岁之前还没启蒙呢,突然就可指物作诗,堪称天才。可惜他有一个鼠目寸光的父亲,为了些蝇头小利,把儿子当成了生财工具,一个“扳”字,生动传神,可见这方仲永并不是太情愿吧。 　　方仲永的下场人们都知道,“泯然众人矣”,一个天才,就此沦落。 　　所以“神童”们的才华显露出来后,他身处的环境、家人的态度,非常重要。南北朝时期南方梁朝有个少年名叫王筠,自幼聪明过人,7岁能写文章,16岁那年写出了《芍药赋》,文辞极美,传诵一时,在乡里颇有点儿名气,跟方仲永的早期经历很像。幸好王筠的父母深谙育儿之道,而不是很短视地扳着儿子环游乡里去赚几个小钱。 　　在良好的家教下,王筠本人也现出了高素质,不骄傲,为人谦虚,学习刻苦。他读《五经》,每部都读了七八十遍。他尤其爱好《左氏春秋》,把它读得滚瓜烂熟,并且还从头至尾抄写了五遍。他抄书成了习惯,从十三四岁起,每读一部书,都要把这部书整个抄写一遍。除了《左氏春秋》外,他抄写《周官》、《仪礼》、《国语》、《尔雅》、《山海经》、《本草》各两遍,子史诸集各一遍,抄成的本子,共有百余卷,确实下了苦功夫。 　　王筠长大成人后,没有“泯然众人”,他的文章越写越好,名气越来越大,从政后能力突出,受到重用,做过尚书吏部郎、秘书监、光禄大大、太子詹事等官,不光在政治上很有建树,并且还著书百余卷,流传后世。 遗憾的是,从来都是仲永多于王筠。 那些被过度消费的童年 　　追求财富,是人类进步、社会发展的重要动力,但是童年就应该开始追求财富吗? 　　在中国,尤其是在城市里,童年主要的任务是“销金”,父母都花大钱把孩子送到各类兴趣班、培训班,考出各种各样的证书,美其名曰教育投资,如果用朴素的话来表示:就是为了能上一个重点小学,而后重点中学,而后重点高中,而后名牌大学,再之后呢,能够找一个好的工作,多赚点钱。他们再恋爱结婚,生儿育女,然后重复在他们身上重复过的一切……父母双目灼灼的背后,是支离破碎的童年。 　　相形之下,西方孩子的童年则轻松得多,而且他们从小就被灌输金钱的意识。笔者有个朋友长住美国,每到周末早上,都有附近孩子来敲门,问是否需要倒垃圾,他们可以从里面赚些零花钱。但他们童年更多的时间并非忙着赚钱,更不是忙着补课。 　　金钱与童年,没有必然联系,即使有联系,也应顺势而为,适可而止。如果成人的意志过多强加给孩子,也给孩子的未来埋下了巨大隐患。 　　当年,在秀兰·邓波儿大红大紫之际,与她签约的20世纪福克斯公司一再拒绝对米高梅公司借用她主演《绿野仙踪》的请求,后者没,只好把这个机会给了另一个女孩朱迪·嘉兰,电影上映后,她获得了当年“最佳童星特别奥斯卡奖”,又一位金光闪闪的童星诞生了。 朱迪·嘉兰成为米高梅公司最器重的演员,拍了一系列歌舞片。但是在红极一时的背后,她承受了巨大的压力,精神紧张,甚至依赖非法药物来控制体重,这严重毁坏了她的身体。她后来遭遇了离婚,被米高梅公司辞退,一度自杀。1969年6月,朱迪·嘉兰因过量服用安眠药离开人世,年仅47岁。 其实类似朱迪·嘉兰这样的悲剧很多,年少成名、日进斗金的神童们,不少人长大后或籍籍无名,或郁郁寡欢。他们在自己的童年,过早接触了复杂得近乎残酷的成人社会,心理创伤,影响一生。 爱丽丝·米勒,瑞士籍世界著名儿童心理学家,以研究童年早期心理创伤的成因及其对人成年后的影响而著称。她写过一部经典儿童教育心理学著作《天才儿童的悲剧》,她在书中探讨了一种普遍的社会现象,即童年有伤痛记忆的人,靠着麻木自己,适应了甚至是最难以描述的残酷经历,而这种童年的残酷经历对于成人人格心理有着极大的负面影响。书中发问:“为什么许多成功的人依然深受空虚和孤独的折磨?为什么我们当中有太多的人,从小就不得不学会熟练地深藏自己的感情、需求和记忆?” 在急功近利的社会中,“眼球经济”企图主宰一切,什么都可以通过被消费而赚钱,包括本应无忧无虑的童年。所以,我们不仅能看到车展上那些所谓的“最嫩的车模”,还有更多的强颜欢笑、内心阴郁的孩子,而这些创伤,可能需要一辈子去修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