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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6 9

2012-04-04 50页 doc 173KB 50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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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6 9停在这里不敢走下去 让悲伤无法上演 下一页你亲手写上的离别 由不得我拒绝 这条路我们走得太匆忙 拥抱着并不真实的欲望 来不及等不及回头欣赏 木兰香遮不住伤 不再看 天上太阳透过云彩的光 不再找 约定了的天堂 不再叹 你说过的人间世事无常 借不到的三寸日光 停在这里不敢走下去 让悲伤无法上演 下一页你亲手写上的离别 由不得我拒绝 这条路我们走得太匆忙 拥抱着并不真实的欲望 来不及等不及回头欣赏 木兰香遮不住伤 不再看 天上太阳透过云彩的光 不再找 约定了的天堂 不再叹 你说过...
no.6 9
停在这里不敢走下去 让悲伤无法上演 下一页你亲手写上的离别 由不得我拒绝 这条路我们走得太匆忙 拥抱着并不真实的欲望 来不及等不及回头欣赏 木兰香遮不住伤 不再看 天上太阳透过云彩的光 不再找 约定了的天堂 不再叹 你说过的人间世事无常 借不到的三寸日光 停在这里不敢走下去 让悲伤无法上演 下一页你亲手写上的离别 由不得我拒绝 这条路我们走得太匆忙 拥抱着并不真实的欲望 来不及等不及回头欣赏 木兰香遮不住伤 不再看 天上太阳透过云彩的光 不再找 约定了的天堂 不再叹 你说过的人间世事无常 借不到的三寸日光 不再看 天上太阳透过云彩的光 不再找 约定了的天堂 不再叹 你说过的人间世事无常 借不到的三寸日光 那天堂是我爱过你的地方 一眼之念 一念执着 注定就此飞蛾扑火 明知是祸为何还不知所措 最好不见最好不念 如此才可不与你相恋 多一步的擦肩 就步步沦陷 是时间的 过错 让我们只能 错过 我多想念 你多遥远 早知道是苦果 这一刻也不想逃脱 可惜 这字眼太刺眼 两个世界 之后 只好 情深 缘浅 一眼之念 一念执着 注定就此飞蛾扑火 明知是祸为何还不知所措 最好不见最好不念 如此才可不与你相恋 多一步的擦肩 就步步沦陷 是时间的 过错 让我们只能 错过 我多想念 你多遥远 早知道是苦果 这一刻也不想逃脱 可惜 这字眼太刺眼 两个世界 之后 是时间的 过错 我们只能 错过 我有多么想念 你有多遥远 早知道结局是不能抗拒的错 停留在这一刻 不想逃脱 是时间的 过错 让我们只能 错过 我多想念 你多遥远 早知道是苦果 这一刻也不想逃脱 可惜 这字眼太刺眼 两个世界 之后 只好 情深 缘浅 1 我所看见的事 陛下, 我应该向您报告我以为我所看见的事, 可是我不知道应该怎样说起。 (麦克白 第五幕第五场) 坠落。 接近垂直地坠落着。 那是超出紫苑预想的速度。 听见了本不可能听见的风的声音。 那个暴风雨之夜的风的声音。 2013年9月7日,紫苑的十二岁生日那天,台风袭孧击了神圣都市NO.6。 暴雨敲击着大地,狂风席卷而来。庭院里的树木东倒西歪,抽芽的嫩枝被狂风折断卷向天空。这是近年来从未有过的超大型台风,然而对于『克洛诺斯』的居民来说,恐怕没有人觉得危险或不安。紫苑和母亲火蓝也是如此。 这里是NO.6,汇集了人类的睿智和尖端科学技术所创造出的理想都市。况且『克洛诺斯』又是其中的顶级住宅区,只允许被选中的精英入住,绝不可能因自然灾害而产生丝毫动摇。 所有人都对此坚信不疑。因为质疑这件事本身便是禁忌。 在那个暴风雨之夜,我打开了窗户。 有时会想,那么做是为了什么。 我是为了什么而去打开窗户的呢。 是对狂乱的自然感到兴奋、刺激,被激情所驱使着……吗?我确实打开窗户,放声高叫。仿佛是要宣泄体内的躁动一般恣情狂叫着,不然的话,恐怕自己就要被它撕裂。我正在不觉间被NO.6圈养、驯服,这种事实让我感到恐惧。 漠然的恐惧,或许是跟你无缘的东西吧。 我感到难以呼吸,害怕,想要大叫。 所以,我才打开了窗户……吧。 不对。 不是这样。 我被你呼唤着。 我听到了你呼唤我的声音。 你的声音混入风中,冲破雨幕,传到我这里。 你呼唤了我,而我被你呼唤着。 所以我打开了窗户,就这样敞着窗户。 渴求着向你伸出双手。 你会笑吗?会以露骨的讪笑挪揄我吗?会用优雅的举止摇头拒绝我吗? 毫无意义的妄想。这就像冒牌艺术家的作品,不过是低俗的自我满足产物罢了。 你会丢下这种话吗? 大概说完就要转身离去吧。 你尽管笑吧。说是妄想也没关系。 但是,这就是真相。 你呼唤了,我听到了。我伸出双手,你抓孧住我的手。我打开窗户,正是为了与你相遇。 这就是我们的真相,老鼠。 耳畔响起轰鸣声。 并非台风,而是在塑料管道中滑落的声音。假如这不是垃圾滑道,而是通往地狱的陡降坡道的话…… 骤然间意识被拉远了。遍布全身的伤口灼烧着、刺痛着。能感到力气逐渐从身体之中抽离。 只要有你相伴,哪怕堕入地狱在所不惜。既然如此,不如索性放弃抵抗。挣扎也好,战斗也好,将生的期望全部舍弃吧。 丧失意识的话,就能从这疼痛与疲惫之中解脱吧。 紫苑阖上眼,任由黑孧暗在视野里蔓延。 就这样,就这样…… 「唔。」 老鼠微弱地呻吟了一声。这声呻吟穿过紫苑的耳膜,如同夜空中转瞬即逝的电光,驱散了意识中的黑暗。 可恶。 紫苑咬紧嘴唇,通过施加痛楚,发自内心地谴责自己。 混蛋。我在想什么啊。怎么能放弃呢。活着。活下去。我们应该还有必须活着回去的地方。 我发过誓了。我对自己发过誓要保护老鼠,一起活下去让他瞧瞧。 手开始打滑,老鼠的血染红了紫苑的掌心。此时一只黑色的小老鼠从口袋里跳出来,在垃圾滑槽的管壁上奔跑。并非滑落,而在确实地奔跑着。 月夜,拜托了。借狗人。我们还活着。 紫苑咬紧牙关,凝聚全身力气用双脚撑住管道内壁。骨头发出嘎吱嘎吱的摩擦声。滑落的速度慢了下来。但是骨头仍然嘎吱作响,如同是在发出悲鸣。 可恶,怎么能输。 紫苑更加用力地咬住嘴唇,却尝不出血的味道。舌头早就被铁锈般的味道麻痹了。 借狗人,借狗人,帮帮我。 借狗人! 力河咳了一阵,而后急促地喘着粗气。 「借狗人,撑不下去了,已经是极限了。」 「什么的极限!」 「无法呼吸了啊。你想让我窒息死吗。」 「让大叔窒息而死,对我有什么好处。你会留给我一大笔遗产吗?话说大叔能留下的,也只有空酒瓶之类的东西吧。」 「哼。连空瓶子都不会留给你们这些家伙!」 即使口出恶言,力河却没有逃走的意图。他搬来破垫子,叠放往垃圾滑槽的出口下方。每叠一张都咳个不停,气喘吁吁地咒骂着。 清扫管理室里浓烟弥漫。垃圾堆积场也不例外,正被混浊的灰色浓烟淹没着。狗们都趴在地上,安静地屏住了呼吸。就连频频鸣叫着的小老鼠们,也靠在一起动也不动。 极限,确实已经接近极限了。 借狗人自己也被这烟呛得呼吸不顺,心脏加速。 好难受。 呼吸困难。 然而既非不幸,也没有绝望。倒不如说,内心深处在欢叫着,雀跃着。 这烟是什么?这不时吹来热风是什么?这如同怒涛一般传来的嘈杂又是什么? 明显是崩坏的前兆。 监狱正发出临终的悲鸣。 借狗人兴奋得差点吼出声来,颤动着喉咙想要发出汪汪的狗吠声。张开嘴,结果却只是因吸入烟尘呛到而已。 借狗人一边搬运垫子,一边用舌头润湿嘴唇。如果不能吼叫的话,至少用舌头舔舐一下吧。 突然,小老鼠们开始骚动。发出比先前更加高亢的叫声,在垫子上跑来跑去。 借狗人屏住呼吸。 从管道口滚落出一个黑色的小东西。不是垃圾,而是一只黑色的小老鼠。 「月夜!」 借狗人试着叫了叫它的名字。小老鼠随即跳起来,向借狗人窜来。它猛地跳到借狗人伸出的手臂上,叫个不停。 吱吱吱吱、吱吱吱吱。 是月夜。没错。它是通知借狗人去找老鼠的那只小老鼠。借狗人感到热血沸腾,身体也躁动起来。 「大叔,快起来。」 「唉?」 力河蹲在地上,孱弱地眨了眨眼。他的双眼通红,灰头土脸,头发则乱作一团,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岁。 「他们要回来了。」 「唉?」 「要回来了。按住垫子。」 「哦、哦。」 力河直起身子,动作意外地很敏捷。 风咆哮而来。 几乎就在借狗人和力河把垫子按住的同时,落下一阵沉重的冲击。垫子扭曲着,差点把借狗人纤细的身体弹飞出去。借狗人倾尽全力抱住垫子,不由自主地紧闭双眼。 然后,慢慢睁开。 两个交叠在一起的身体映入眼帘。 「紫苑,伊夫!」 力河比借狗人率先开口。 「还好吧,喂,你没事吧!」 「唔……」 紫苑动了动手腕,白发有一部分被鲜血染红,肩膀和脚都在流血。衣服也到处都是裂痕、破洞,破碎的布料垂了下来。到处都是的可怕的黑色污垢,分辨不出那是凝结的血块还是在滑槽内沾上的垃圾。 好惨。 借狗人就这么睁着眼,咽下混有烟味的口水。 伤痕累累的啊。 就算是从墓地里爬出来的死人,也比他看起来要好吧。 「……借狗人。」 紫苑撑起上身,转向借狗人。他的脸颊上浮起若干条筋脉,不知是汗水还是眼泪的痕迹残留在脸上。 「紫苑,你还活着啊。」 你活着回来了啊。 「借狗人,救救老鼠……」 「老鼠?你说老鼠怎么了?老鼠他……」 借狗人勉强压下快要脱口而出的悲鸣。 老鼠动也不动地躺在垫子上,衣服从肩膀到胸前染成一片暗红,散发出浓烈的血腥味。 「老鼠,喂,你怎么了」 借狗人用颤抖的声音呼唤着,但是没有回应。毫无血色的脸上,只有嘴唇还带着醒目的红色。 无法相信这是人类的样子。原本就不食人间烟火的容貌,现在完全像是人偶一般,精巧、细致的工艺品。 但是,人偶不会流血。 「快点,去医院!」 紫苑竭尽全力地叫道。 爆炸声轰鸣,整个房间都咔哒咔哒地摇晃起来。不知从何处吹来的风使得烟雾稍稍淡薄了一些,摇晃却不见停止。 「快逃。要倒了!」 力河从紫苑手中接过老鼠,把他抗在肩上。 「紫苑,自己还能跑动吗?」 「能。」 「很好,那么快跑。跑出去。」 又是一声,比刚刚更剧烈的轰鸣,监狱的门被爆风吹飞了。 「快跑,快跑起来,这里撑不住了。」 力河扛着老鼠跑起来。月夜潜进紫苑的口袋,另外两只小老鼠、哈姆雷特和克拉巴特则跳到狗背上。 「快逃,可恶,快逃。」 耳边传来力河的叫声。 背后正在发热。 转过头去的借狗人眼中映着火焰。被吹飞的门外,监狱正在熊熊燃烧。 门被吹飞了? 监狱和清扫管理室之间的门由特殊合金制成,连小型导弹都无法破坏……不应该是这样的,竟然会被如此轻易地破坏了? 借狗人瞬间哑口无言。 火焰熊熊燃烧着,火光如同恶魔般蠢蠢欲动着。一边蠕动,一边吞噬倒在地上的黑狗尸体。那只为了保护借狗人而被射杀的狗,现在却连埋葬它的尸身都办不到。 对不起。 「借狗人,快!」 紫苑抓起借狗人的手腕。 「逃,逃,快逃!」 力河不断大喊着。喊声变成了能量,促使着借狗人不断前行。浓烟和热风推挤着后背,借狗人就像字面意思一般的滚了出去。新鲜空气顿时涌孧入体内。 啊啊,喘过气来了。 「还不行。还、不行。继续跑!」 紫苑的手指用力拽着借狗人的手腕。脚下的石子沙沙作响。 「痛。紫苑,好痛。住手!」 借狗人闭上了嘴,和紫苑目光交汇。 蕴藏着紫色的黑眸,和往常一样,没有变化。即使眼睑因充血而浮肿,这还是紫苑的眼睛。 但是,借狗人闭上嘴,身体僵硬着。不知为何,现在站在眼前、命令自己「继续跑」的少年,简直像是素未谋面的陌生人。借狗人所不认识的人。 不对。这不是紫苑的眼睛。 紫苑,你怎么了。 疑惑和违和感瞬间消失了。确实,现在不是精疲力尽坐着的时候。本能的警钟也鸣叫着,那是比最新式警报装置更可靠的肉体感觉。 快点,跑起来,逃出去。 借狗人跳起来,不顾一切地跑着。怪物的吼声从背后逼近。没错,那不仅仅是爆炸声,是疯狂的怪物在吼叫。 快点,跑起来,逃出去。 不断逃。 从口袋里爬出的月夜紧紧孧抓住紫苑的脖颈,努力睁大它的圆圆的小眼睛,看着借狗人。 真可爱啊。 狗的眼睛也好,小老鼠的眼睛也好,毫无污孧秽的东西总是惹人爱怜。借狗人又想起了时刻惦念的小紫苑,因为之前不能想起,才暂时赶到内心深处的角落里。 无垢的存在,幼小而又圆润。 把他托付给了生养经验丰富的母狗照料,还有其他性情温和的母狗,应该能做得很好吧,应该在温柔乳母的守护下安然入睡吧。 「小紫苑,我的孩子。」 借狗人喃喃自语,却发现力河跑在前面的身影消失了,紧接着听到他的叫声与身体倒下的声音。 「哇!」 紫苑被倒下的力河绊倒,借狗人又被紫苑连累,也重重地摔倒在地。 一阵钻心的痛袭来,借狗人发不出声音,就这么趴在地上,连喘粗气。大地的冰冷通过脸颊传来,十分舒服。与严冬的酷寒不同,那是含着些微温暖和柔软的萧瑟。 春天来了。 迟来的晚春终于降临在西区。 虽然在NO.6里既有繁花盛开的公园,也有樱花飞舞的街道,但在西区却很难看到开着花的树木。即便如此,路旁的杂草还是年复一年地开出花朵。虽说对不可食用的花朵没什么兴趣,看到的时候还是为之心动。 啊啊,又熬过一个冬天。借狗人这么想着,脑海中瞬间浮现出冬天里冻死的人们——熟识的乞丐婆婆,暂住在废墟里的男人,年纪不明的削瘦女人——他们的脸一一浮现,又转眼间消失。 春天来了。 今年的道路两旁,依然会野花盛开的吧。 「老鼠。」 紫苑呻吟着,想要起身爬到老鼠的身边。 「老鼠,老鼠,听得见吗,老鼠!」 借狗人也从灌木丛的阴暗处撑起身子,躲在这里看到月药被射杀是什么时候的事了呢。 感觉就发生在几分钟前,又仿佛是恍若千年的往事。 「老鼠,睁开眼睛。出来了。我们逃出来了。」 紫苑的声音如同掠过废墟的风,饱含着哀戚,仿佛就要冻结聆听者的耳朵和心灵。 越过紫苑的肩膀,看到老鼠的脸,借狗人紧紧抿住嘴唇。 死了吗。 借狗人张开嘴唇,差点就要问出这种话来。 紫苑,老鼠死了吗。还是说,这只是演戏。这家伙,在扮演什么角色呢?马克白还是哈姆雷特,是在演你们口中那些名字莫名其妙的家伙吗? 呐,紫苑,莫非老鼠他真的…… 「咳!」 老鼠的睫毛微微颤动。 「还活着。」 紫苑抱着老鼠,叫道。 「他还好好地活着,快点,去医院。」 是的,还活着。我不会被你骗过的,老鼠。你不会这么轻易地死掉。 「大叔!」 借狗人叫起趴在地上的力河。灌木丛前停着力河的车,虽然是辆很快就要报废的破车,至少还能载人跑。实际上他们就是坐着它过来的。 「大叔,快点!」 「……我知道。不过……」 力河咬住嘴唇,一头扎入灌木丛中。紧接着响起了呕吐的声音。 「白痴。现在是吐的时候么。快点啊!」 借狗人拽着力河的腰带把他拖出来。如同信号一样,监狱的窗户中窜出一股巨大的火焰,周围被照得一片明亮。滚滚黑烟升上天空,遮蔽了闪烁的繁星。 NO.6里能看到这片火焰吗。西区的住民会以怎样的心情眺望这几乎要燃尽夜空的火焰呢。 看吧,要倒塌了。 对我们来说如同地狱的地方正在崩溃。比我们的市场更加轻易地消失了。 力河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用手背抹了抹嘴边,顺便擦去额头的汗。 「为什么我……要受这种罪啊。真是的,再说了,我……」 「不要发牢骚了。没人在听。在抱怨前快开车!」 「开车去哪啊!」 力河怒吼道。 「唉?回答我啊,借狗人。要把濒死的患者送到哪里才好。回答啊,回答啊,你倒是回答看看啊!你能答的出来的话,哪里我都送你们去。」 借狗人缩了缩下巴,沉默了。 回答不上来。 并非被力河的气势所震慑,而是真的想不到。「去医院——」虽然紫苑这么说,西区里却没有任何医疗设施。虽然有形迹可疑的巫师和靠不住的药店,但在「真人狩猎」时都被炸飞了,即便残留下来也派不上什么用场。 「要想搬运出血量这么严重的家伙,必须要有足够的医疗设备。这种东西哪有。哪都没有吧。就算找遍全西区,也不可能找到一根注射器。借狗人,这种事你最清楚了不是吗?」 力河喋喋不休地说道。借狗人俯视着老鼠,只是微微张开嘴唇。还在呼吸,不过…… 只能到此为止了吗。 双腿早已疲软,马上就要倒下似的。 到此为止了,老鼠。我们再也无能为力了。 「有!」 紫苑站了起来。 「医院的话有。」 借狗人和力河面面相觑。分别注视着对方的双目。 「你说的医院……在哪?」 力河以异常嘶哑的声音问道。紫苑的视线飘向一旁,面前是明亮的火焰与其映照下的特殊合金墙壁。 「在那里面!」 「NO.6!」 借狗人和力河异口同声地说到。 「嗯。那里有好几所医院。」 「别开玩笑了,怎么进去。凭我的车连大门都过不去。别说过去,恐怕数米前就会被当做可疑物炸掉。不可能的。怎么都不可能。对了!呐,紫苑。你是怎么从NO.6里出来的?不能再沿那个路线进去吗?」 原来如此,借狗人附和道。 既然能出来,或许就能进去。这个大叔,除掉酒精的成分,脑子转得还挺快的啊。 但是,紫苑坚定地摇了摇头。 「不可能,太花时间了,况且以老鼠现在的体力也撑不住。还有……一个小时。一个小时内不送到医院去的话……」 「但是,怎样突破大门呢?」 「我想应该没有突破的必要。」 「你说什么?」 「在当前监狱已经崩坏,所有机能瘫痪的状态下,大门极有可能也无法运作。」 「你打算用监狱的专用大门进入NO.6吗?」 「没错。」 「紫苑,你……是在知道监狱的大门在哪里的前提下这么说的吗?」 「老实说我不知道。我只听说过它和监狱连在一起。」 力河的喉结上下一动,吞了口口水。借狗人也是如此。长时间被烟熏的喉咙深处隐隐作痛。 「没错。」 力河的声音更加嘶哑了。 「正是如此。基本上是连在一起的。穿过大门百米前的地方有个监狱后门。『真人狩猎』的时候,你们就是被从那里运进去的。视线被卡车的货舱门挡住,所以什么都没看到吧。」 听着紫苑和力河的谈话,借狗人不知不觉间捏紧了拳头。 月药也是从那个门、那个大门进出的。「我们和囚犯同等待遇啊」借狗人曾不止一次听到月药如此叹息。 「囚犯都只是抓来被杀的,绝对不会再次穿过大门。可对你来说那是每天的必经之路吧。而且还发工资,这不是和囚犯完全不同嘛~」 借狗人半开玩笑地回答着。 「算是吧。你说得没错,和囚犯一样就不能回家了啊。」 月药缩了缩肩膀,露孧出苦笑。 结果还是一样。被像囚犯,不,虫子一样瞬间杀死。 「那么,从这儿开车到大门去吧。」 「没有障碍物的话还可以。大脑有问题想要接近监狱的家伙,在西区除了你们就没有别人了吧。」 「力河先生,车钥匙给我。」 紫苑伸出了伤痕累累满布血迹的手掌。力河仿佛立刻明白了一样,皱起眉头,挤出深深的皱纹。 「你打算怎么做?」 「我来开车,你们留在这里。快给我钥匙!」 「别开玩笑了!」 力河怒吼起来。 「你是瞎子吗!没看到那个火焰吗?混蛋!」 监狱在浓烟与火焰中岌岌可危。先前还鸣响不绝的警报不知何时停了下来,只余下火焰伴随着风的呼啸声。 「好不容易才逃出监狱,你又要回去吗?别开玩笑了。你以为自己有几条命啊。」 「我并不打算进去,大门就在外面。」 「只有一百米吧。仅仅相距一百米,大门不可能完好无损的吧。」 「正因如此我才非去不可。平时无法通过的大门,现在也只是个普通的出入口。」 「这可是燃油车啊,如果靠近火焰,引火上身的话。」 「给我。」 紫苑打断力河的话,低声命令道。 命令。这无疑是一句命令。既非断喝,也不是叫喊,而是冷静而沉重的声音。 力河不由得后退了半步。 「把钥匙给我。」 有种不容置疑的支配者的感觉。 力河把手伸进口袋里翻找,颤孧抖着取出一个老旧的银色钥匙圈。 「……住手。」 比紫苑更加低沉的声音响起,仿佛是从地底深处涌上来一般。借狗人感到一阵恶寒爬过脊背。 老鼠缓缓坐起身。 「已经够了。住手吧。」 很清晰的声音。 是老鼠的声音。虽然老鼠能灵活运用十种甚至二十种声线,但现在毫无疑问是老鼠原本的声音。 「不要……靠近那里,紫苑。」 紫苑没有回答,甚至没有看老鼠一眼。他向力河低下头。 「力河先生,求求你。请把钥匙给我。拜托你了。」 这次不是命令,而是请求。 这才是借狗人所知道的紫苑。既聪明又温柔,偶尔有点天然的紫苑。 「你就给他吧,大叔。」 借狗人深深地叹了口气,自己也搞不懂出于什么原因。最近不解的事情太多,就连自己也变得无法把握。 「紫苑,我和你一起去。」 随着叹气,借狗人脱口而出。 连自己都觉得惊讶。 看吧,就是这样。我明明如此珍惜生命地苟延残喘,却能说出「我和你一起去」。真是难以置信。而且居然是毫不虚伪或逞强的真心。我真心诚意地说出「我和你一起去」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连我自己都无法理解。怎么回事,怎么回事,这到底是怎么了啊。可恶。 「我明白了。」 力河咋舌。 「既然这是你们的选择,就随心所欲吧。反正你们也肯定听不进长辈的劝告」 「别把我和这个天然少爷混为一谈哦。不过算了。于是现在是二比一哦,开往NO.6之旅就这么决定了。真是遗憾啊,老鼠。」 「是三比一。」 力河紧紧地握着钥匙。 「我也加入这趟旅程。」 借狗人眨眨眼,看向力河。 浑身沾满尘土和血的男人,也不可置信地眨着眼。 我是怎么了。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而且还发自真心。 他的脸上这样写着。 借狗人顿时哭笑不得。 这样的心情不是很奇怪吗。 恐怖而又畅快,绝望却又身心愉悦。 真奇怪啊,所谓心的东西。 「这是我最重要的车子,可不能让你们用完就丢。况且你们这群小屁孩哪能开车。真是的,最近的年轻人啊,明明什么都做不好,只会张嘴说些大道理。」 力河不停地低声抱怨着。或许假如不说点什么,就会漏出叹息吧。 力河的车是微型货车,面充满凹痕,右后视镜已经折断。这种旧式燃油车,就算放进NO.6的博物馆展览也不奇怪。 但是,它很坚固,引擎的马力也比看起来要大。能在西区开着车转悠,也算是有钱人的证明,行车过程中遭到强盗袭击的可能性也不小。因此这辆车经过改装,其硬度可与装甲车并驾齐驱,这也是力河引以为傲的话题。 借狗人坐上助手席,紫苑抱着老鼠坐在后座。最后上车的是狗们。 「为什么连狗都上来了。弄得满车都是狗臭味!」 「这比酒臭味好多了。我的狗对老大很忠诚。无论我在哪里,它们都会跟过来。就像这些小老鼠对老大的忠诚一样。」 小老鼠们在座位上凑成一团,仿佛忘记了如何鸣叫一般地沉默着。 「狗和小老鼠啊,看来目的地是动物园呢。哼,或许会是一次愉快的旅程吧。」 力河转动钥匙,引擎发出滑稽的噗噗声,车体整个颤动起来。 「出发。我会全速狂飙的,你们觉悟吧!」 车子突然启动,向着监狱笔直地加速前进。 「喂喂,大叔,你是自暴自弃了吗?」 「要不是自暴自弃,谁会做出这种事。可恶,到底是怎么了。我怎么会做这种事呢。」 「因为你喜欢伊夫吧。」 「你说什么?」 监狱的后门光明正大地敞开着,应该有人从这边逃出去了吧。通常紧闭着,不准任何人接近的大门,此刻也毫无防备地打开了。在那后面,火焰卷起漩涡,由建筑崩塌声所演奏的乐章此起彼伏。这是犹如幻影一般的风景。 这真的是现实吗? 监狱的门敞开着,特殊合金制的门板已被吹飞。 本不该发生的事,正在发生着。原本坚信、不、是必须坚信不会发生的事,被彻底颠覆。非善非恶,非正亦非邪。 这就是现实。 车子勉强拐过后门,再次加速。大门就在前方。 「什么,你说刚才说什么,借狗人。」 「大叔,你喜欢伊夫吧。其实你现在也是他狂热粉丝,彻底被他迷住了吧。不然哪会这么全力奔驰。赌上性命的粉丝游戏啊,太伟大了。」 「开什么玩笑。等到了医疗设施,我会首先把你的嘴给缝上,连你腐烂的舌头一起。」 「那可真不错。能在NO.6的医疗设施接受治疗,我深感荣幸。」 「你就继续油嘴滑舌吧!」 力河握紧方向盘。 借狗人睁大眼睛,缩紧身子。大门以飞快的速度接近着,不,是车子在靠进大门。 「烧起来了。」 借狗人喃喃自语。 明明决心不发出只言片语,明明压抑着自己,不要将眼前的场景化为语言,然而…… 大门已经燃烧起来了。 在火焰的包围中,虽不如监狱那般严重,却有小小的爆破音在回响。玻璃和金属碎片毫不留情地砸向车身。每每这时,车子就喀啦喀啦地,发出悲鸣一般的不详声音。 好痛,好可怕,会死的。 「烧起来了。」 一旦宣之于口,恐惧立刻席卷全身,头发仿佛都倒竖起来。然而在积聚而来的恐惧中,一个疑问随之而来,在借狗人脑中挥散不去。 为什么会如此轻易地崩坏呢。 紫苑和老鼠无疑彻底破孧坏了监狱中枢,也感叹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但是,好奇怪。这样也太简单了。这是如此脆弱的东西吗?这是轻易就能瓦解的东西吗?NO.6是绝对的存在,是全能的支配者,如今却和那特殊合金的门扉一样被扭曲、被粉碎,以惨败的姿态覆灭。 但是,但是,这毕竟是NO.6啊。是汇集了人类睿智和科学技术精华的人工都市啊。监狱是支撑着这个都市黑孧暗面的另一个NO.6。不,它是NO.6的私生子,和父亲一模一样的,邪恶的孩子。 邪恶之子必定拥有邪恶的能力。 不是应该坚持得更久一些吗? 结果就这样轻而易举地,被摧毁了吗? 呵呵呵。 借狗人又听见了。 那个轻快,却又恐怖的笑声。 甚至比眼前的火焰,更让人觉得恐怖。 借狗人发出悲鸣。与此同时,力河也发出身处危难关头的叫喊。 「唔啊啊啊啊啊啊!」 他们向着火墙直冲而去。 狗们在疯狂地吠叫着。 借狗人无法闭上眼睛,眼看着自身被火焰吞噬。夕阳的朱红、血液的鲜红和花朵的艳红交织在一起,金光闪闪,沉入红黑色之中。 挡风玻璃已经碎了一部份。热风涌入,传来毛发烧焦的臭味。体内的水分在热气中蒸发,干瘪下去。 啊,要死在这里了吗。 这算什么啊。 什么啊,结果还是要和他们死在一起吗。结果……。 「爱莉乌莉亚斯。」 后座有声音传来。分不清是紫苑还是老鼠,也不明其意。是咒语吗?就人生最后的遗言来说还真是奇妙。反正本性就是一群很奇妙、古怪、无可救药的家伙,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好惊讶的……不过有点在意。 爱莉乌莉亚斯?到底、是什么。 头发烧焦了。皮肤也灼伤了。好烫。 可恶,好烫啊。 火焰摇曳着,同时慢慢向后退去。热气逐渐消散,呼吸也逐渐恢复。 唉?为什么? 借狗人眨了眨眼。 火焰有意识地后退? 怎么会,这不可能。无论如何也太荒唐了。 「穿过了!」 力河大笑起来,像个疯子似的狂笑不止。 「出来了。怎么样,混蛋们。我们安全地通过了。啊哈,啊哈,啊哈哈哈哈哈。怎么样。我们做到了。啊哈哈哈哈哈。」 笑声响彻车内。 啊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 通过了。确实是,通过了。 四周是草木稀疏的荒地,看起来和西区的风景没什么不同。然而在荒地上有两条笔直的车道,尽头就是绿意盎然的森林吧。在黑暗之中只能看到漆黑一片,但借狗人的嗅觉却能嗅出浓重的草木气息。 无论是整齐的车道还是葱郁的森林,都是在西区绝对看不到的东西。 他们进入NO.6了。 有生以来的初次踏足。 「怎么样,没什么大不了的吧。啊哈哈哈哈。不愧是力河大人。了不起的英雄。啊哈哈哈哈哈,我办到了,看清楚了。力河大人,万万岁。啊哈哈哈哈哈!」 力河的笑声更加尖锐高亢了。借狗人捡起滚落到脚边的酒瓶,朝着力河的脑袋轻砸过去。 「好痛。你做什么!」 「我已经手下留情了,没把你的头敲坏吧。」 「混蛋。居然对英雄做出这种事。」 「我只是平息你的歇底斯里发作罢了。真是的,太难看了,大叔。我的狗和小老鼠们都比你冷静。大叔你哪点像英雄了,只不过是自暴自弃地冲进火场而已。啊啊,真难看。」 「吵死了。狗和老鼠能开车吗?能开的话,让它们试试啊。不要在一边大放厥词!」 发泄过后,力河大大地吐了口气。 「紫苑,接下来该怎么办。我对NO.6的内部一无所知,毕竟已经几十年没来过了。」 紫苑轻轻地挪动身体。 「这里是下城跟前,森林对面是NO.6的商业区,再往前的地方坐落着中央部的街区。森林充当着隔离市民的墙壁。」 「原来如此。即使没有察觉自己被墙壁包围,也能很好地生活下去啊。」 「没错。」 「医疗设施呢?往这边走就行了?」 「笔直地穿过森林,有一个三岔路口。在那里右转,应该会有一家小型医院。」 「去那里可以吗?伊夫可是重伤啊。」 「被来福枪的子弹贯穿了。」 「既然这样,若非一定水准的医疗设施很难治疗吧。」 「也许吧。但那是距离最近的医院,也设有外科。设备完整的医疗设施在中央地区,我们没有时间赶到那边了。况且这辆车也很难通过安检。越是接近中央地区,安检就越严格。此外要进入大多数的医疗机关,必须持有市民的ID卡。」 「你没有卡吗?」 「被我扔了。」 话音一顿,紫苑继续说道。 「那种卡片带着也没什么用。下城的居民基本都无法进入中央设施。」 「无法进入?」 「嗯。根据ID卡的种类,换言之根据市民的立场,允许使用的设施、住所和交通工具都各有不同。不止医疗,连日常的购物和娱乐的中央设施,也都不允许下城的居民进入。尤其是拥有最高设备的场所,有权进入者更是寥寥无几。」 「居然做得如此彻底。虽然我和NO.6的高官有生意往来,对此也只是略有耳闻罢了。都市内部盘踞着一股莫名的不安和不满,从而衍生出的等级我也有所感觉。但是,居然贯彻如此陈旧的系统……完全超乎我的想象,令人震惊。」 「高官们都是站在等级制度顶点的精英,看不到底层的景象。」 借狗人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正如力河所言,太让人惊讶了,简直目瞪口呆。惊讶地无法用言语形容。 NO.6不仅用墙壁隔绝开都市内外,就连内部也划定详细的差异,将人分为三六九等吗。 富人和穷人,拥有者和被拥有者,优秀的人和劣等的人,强者和弱者,在人与人之间画下本不存在的界线,进行区别。 这样的系统是为了什么而存在的,为了谁而存在的。 不幸的人就是死路一条,幸运的人则得以苟延残喘。 运气好坏,这就是西区唯一的。 「现在要去的那家医院,不需要ID卡吗?」 「需要。在NO.6里没有不用ID卡的地方。」 「既然如此……」 「那家医院的医生,是我妈妈店里的熟客。」 「火蓝的?你说的店……是面包屋吗?」 「是的。他每周会来一两次,买午餐吃的面包。」 「叫什么名字?」 「这个……我也不知道。我们都叫他『医生』。这样就足够了。」 「连名字都不知道啊。喂,那个医生,靠得住吗?可以接受并治疗没有ID卡、甚至并非NO.6居民的人,他是这种博爱主义者吗?」 「我也不知道。但是,我们只能靠他了。」 力河陷入沉默。 没有选择的余地。 没时间犹豫,也没时间踌躇了。 越是接近森林,丰饶的绿色和泥土的气息就越加强烈。被这座森林所阻隔的,熊熊燃烧着的监狱,是从NO.6里看不到的吧。 真冷静啊。 这是他对紫苑的想法。 紫苑的措辞沉稳,毫无慌乱。这不是……平时的紫苑。平时的紫苑,会更加动摇,拼命和自己的内心作战。 扼杀所有感情的冷静行动,他是什么时候学会的?就像浸满水的布渐渐褪色似的,紫苑也有什么地方变质了吗? 借狗人舔着被烧起燎泡的手背,不敢回过头去。 回头凝视的话,就会看到满身是血的老鼠和难以捉摸的紫苑。即使深知自己惧怕的只是幻想,后颈依然僵硬得几乎痉挛。 才不会改变呢。 舔着燎泡,借狗人在心里反复说道。 紫苑就是紫苑,不会改变的。就好像我就是我,我绝对不会改变一样,紫苑也不会改变。 车子驶入森林。 「啊。」 紫苑小声惊呼起来。 「天空……烧起来了。」 力河也发出含糊的叫声,探出身子。车子弯曲蛇形,险些撞上安置在树木之间的路灯。 天空在燃烧。 夜色深沉的天空被渲染上火焰的颜色。不只是监狱,整个NO.6也在喷出火焰,市内各个角落都被火焰包围着。 怎么回事? 借狗人半张着嘴,回过头来。 「喂,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紫苑仿佛冻住似的坐在那里。抱着老鼠眼也不眨地坐着,只有嘴唇微微颤抖。 「……烧起来了。」 远方响起爆炸的声音。 不是前方,而是后面。是刚刚逃出来的方向。 「大门……」 借狗人的话戛然而止,说不出话来。只能闭着嘴,睁大双眼。 今后还会发生什么。 既不兴奋也不期待,甚至不觉得可怕,只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情感在体内翻腾着。 紫苑开口说道。 「很快就要穿过森林,到达下城了。」 2 仅此一次 懦夫在未死以前,就已经死过好多次;勇士一生只死一次。 在我所听到过的一切怪事之中,人们的贪生怕死是一件最奇怪的事情,因为死本来是一个人免不了的结局,它要来的时候谁也不能叫它不来。 (裘力斯·恺撒 第二幕第二场) 道路被人群塞得水泄不通。 成百上千的人潮涌向同一个方向,宛如江河的流动。不,江河的流动是缓慢而曲折的,不像这般杀气腾腾,情绪高昂。 火蓝背靠墙面,眺望着人群。沿街排列的小小房屋无一例外地紧闭门扉,没有一丝光亮。 居民们正平息静气地躲屋内呢,还是已经潜藏在人潮之中了呢。 背后传来毫无生气的家的冰冷触感。 「走吧,去『月亮的露珠』。」 「我们也有生存的权利。」 「让市长出来。为什么要对市民拔枪。」 「不可原谅。」 火蓝只听到这些。而后怒骂、叫喊、呼应的声音相互混杂、纠缠着,响彻不绝。 这声音中蕴含的惊人力量,仿佛要把火蓝高高举起。她跺跺脚,更加用力地依附着墙壁。否则就会被河流冲走,卷入重重漩涡之中,无法把持身心。 「呜哇啊。」 忽然,嘈杂中响起一声刺耳的悲鸣。 在火蓝的斜前方,一个微胖的男子按着脖子倒下。人群的喊叫声瞬间停止了。 「救、救救我……救救我,谁来……救救我!」 男人站起来,蹒跚几步,又再度倒下。他的头发逐渐变白,身体快速干枯萎缩,最终停止了动作。 「又出现了,又出现牺牲者了。」 「接下来就轮到我们了。」 「想想办法。必须想想办法。」 喊声振颤着空气,人潮再次流动起来。没有人打算将停止呼吸的男人带离人群,他们只是跨越他,践踏他,躲开他,一直、一直向前进着。 时值初春,夜晚还带着凉意,人们却都已汗流浃背。 火蓝也感到汗水从脸上滑落,喉咙干渴难忍。也许是贫血所致,她觉得手脚僵硬,意识迷离,于是狠狠地咬紧双唇。 必须回去。莉莉他们还在等我。 火蓝紧贴着墙壁,向着自己的店铺移动,与人潮背道而驰。 店里一片昏暗。走进小巷,绕过屋后,有一丝稍显昏暗的灯光。那是当做仓库和紫苑卧室的屋子,为了紫苑能够随时回来使用,火蓝日复一日地在打扫着。 这间屋子现在亮着灯光。 呼——火蓝不禁也被自己的叹息吓到。或许是听到了叹息声,仓库的门被开了条缝,一张白皙的小脸探了出来,小心翼翼地窥视四周。 「莉莉。」 「阿姨!」 莉莉向火蓝跑过去。 「阿姨,太好了。我啊,我……感觉到阿姨在外面。真的,我感觉到了哦。」 火蓝将莉莉抱在怀里,幼小生命的柔软和温暖差点让她掉下泪来。 「红科阿姨呢,她没事吗?」 「嗯……」 「哭过了?」 「嗯。」 将儿子被枪杀的母亲送回家中之后,红科眼神空洞地坐在儿子的遗体旁边,仿佛连哭泣的方法都忘记了。 任何安慰都无济于事。 如果紫苑遇上同样的事…… 仅仅设想一下就感到揪心的痛,红科的绝望清晰地传递过来。正因为如此,才找不到适合的言辞。 「红科阿姨,她的笑声很响亮。她是经常笑的。」 「嗯。」 「她还能对我们笑吗,还会笑吗?」 莉莉的脸色阴沉下来,火蓝无法回答。人会如何从失去至爱的绝望中站起来呢。 火蓝按住胸前的口袋。 里面有三封信。是紫苑和那名叫做老鼠的少年寄来的,过于简短而过潦草的信。 『妈,对不起。我还活着。』 『紫苑没事,请放心。他已逃到西区,请注意当局的监视网,回信交给此鼠。若他平安,是褐色老鼠,若他出事,会以黑色老鼠告知。』 『必再相见。老鼠』 这些信给过她巨大的鼓舞,支撑着她活下去。 而红科要靠什么,来支撑今后的人生呢。 她不知道。 她答不出莉莉的问题。 「阿姨?」 莉莉抬头看她。火蓝轻轻点头,露出一抹暧昧的微笑。 对不起,莉莉。阿姨虽然比莉莉多活了数倍的岁月,却什么都答不上来。 房间里传来轻微的响动。 「莉莉,恋香呢?妈妈呢?」 「妈妈在看电脑哦,因为有舅舅在。」 「杨眠?」 火蓝拉着莉莉的手走进屋内,紧紧锁上门。 房间同时兼作仓库,因而堆积着小麦、砂糖和葡萄干的袋子,蜂蜜和果酱的瓶罐排列得井然有序。 最深处的角落摆着紫苑的床,旁边是旧书桌,而抽屉里放着紫苑本应提交的半篇论文。 恋香蜷缩在桌旁,盯着老式电脑的屏幕。 「恋香。」 听到声音,她瘦小的身颤抖着转过来,在昏暗的灯光下,抬起毫无血色的脸。 「火蓝……」 「恋香,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火蓝,哥哥他,」 恋香僵硬地站起来,指着电脑屏幕。 「你看。」 杨眠的身影出现在屏幕上,表情严峻地挥舞着拳头。明明是杨眠,看上去却如同陌生人一般。 「现在正是我们该站起来的时候。如果此刻还不站出来破坏一切的话,我们将永远作为奴隶活下去。没错,是奴隶。诸位也应有所察觉,NO.6这座都市充满了谎言,我们遭受着何等无理地虐待、压榨。从过去开始,从很久以前就开始了啊,诸位。这座都市的历史洒满了让人憎恶的鲜血。望诸位明白,为了向当局提出异议,为了反对,为了抗争,已经有数以百计的生命被埋葬于黑暗。今日就将此公布于众,诸位,请看这个。」 杨眠转向身后的墙壁,挥了挥手。 那里出现了各式各样的面孔。 年轻人,老年人,少年,少女,还有婴儿。有新娘装扮的女孩、身强力壮的劳动者、深思熟虑的老绅士、微笑的老妇、沉睡着的婴儿、微笑着疾走的女子、低垂眼帘的中年妇女、挂着听诊器的年轻医师……形形色色的脸孔排列在那里。 火蓝的心脏急速跳动着。 砰咚,砰咚,砰咚。 紫苑也在里面。 他正对着镜头,露出些许颦眉的微笑。这是在搬进下城之后的第一个生日,火蓝替他拍的。「不用了啦,这么大了还照相。」「有什么关系,当做纪念嘛。」「我不要在外面拍哦。」「哎呀,原来你这么害羞啊。」伴随着诸如此类的谈话。 「我想知道你的儿子是个怎样的少年。能告诉我他长得什么样子吗?」 那是在杨眠的拜托下,给他看的照片之一,什么时候被扫描到了电脑上呢。 「看看这些人吧。这是被治安局的人带走,再也无法回来的人们,是被NO.6残忍杀害的人们。当局在诸位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接二连三地抹杀掉对他们不利的人。诸位不知道吧,是的,什么都不知道,但是在此无意谴责诸位。然而诸位现在知道了,知道了NO.6的真面目,知道了当局和市长的真面目,接下来该怎么做,这才是应该质问诸位的事情。 诸位,我无意为曾经说过的话辩解,需要重申的是现在的话。此时此刻,正有市民以非常凄惨的方式陆续死去,恐怖的疾病在都市内蔓延开来,许多善良无辜的市民成为了牺牲品。但是当局没有公布任何解决手段,他们只是给自己注射了特效疫苗,从而活得悠然自得。 诸位,诸位可否知道,『月亮的露珠』之中,仍旧储存着大量疫苗。然而当局隐瞒着这一事实,未曾想过为了我等市民而使用。投入了庞大经费而研制的疫苗,不可以轻易动用。——这就是他们荒诞的说辞。 诸位,接下来将要发表更加惊人的事实,这是我持续多年秘密调查而获取的事实,这才是真实,令人惊恐的现实。以市长为首的NO.6高层早在数年前就预测到现在的事态——未知的疾病流行在NO.6中,因此他们在我们不知道的地方秘密研发疫苗,根本没有拯救那些病危者的意愿。此外,看吧,睁大眼睛看吧,看清现如今的状况。」 白色的墙壁上映照着群众的身影,聚集在『月亮的露珠』中的人们,正在表情僵硬地叫喊着什么。画面的角落闪过一阵红光,所有人都带着惊恐的表情,争先恐后地夺门而逃。紧接着出现的是持枪的士兵,以及广场上倒在血泊中的人影。由于是小型摄影机偷拍的缘故,模糊的画面反复倾斜摇晃着。 「这是什么,诸位可否明白?」 杨眠提高了音量,他的声音朗朗响起。 「是的,我们的同伴被杀死了,像蝼蚁一般被杀死了。当局用枪口指向市民——对此难道可以容忍吗。怎么可能,这种事决不原谅。诸位,站起来吧。从腐朽的『月亮的露珠』开始,用我们的手夺回市政。不能再这样被蹂躏下去了,不能再这样被压迫下去了,我们是人,夺回属于我们的安全与自由。战斗,战斗,再战斗吧,诸位。拿起武器站起来,包围『月亮的露珠』,破坏NO.6。战斗,战斗,再战斗。」 呐喊声响起。恋香在中途切断了电源,摇摇晃晃地瘫坐在地板上。 「一直、像这样,大约每五分钟一次,播放着哥哥的演说。」 恋香捂着微微隆起的腹部,歪着嘴角,外界的嘈杂声此起彼伏,仿佛汹涌的波涛向火蓝他们袭来。 战斗,战斗,战斗,战斗,战斗。 站起来,站起来,站起来,站起来。 「火蓝,哥哥到底怎么了,为什么要说那种话,为什么要呐喊起来呢?」 恋香用双手捂住脸。 「妈妈。」 莉莉走过去,轻轻地将手放在母亲膝上。 「妈妈,不要哭。」 「没关系的,莉莉,我不会再哭了。但是,但是啊,妈妈稍微有点害怕。那个温柔的哥哥……简直变了一个人呢……不,哥哥早已经变了。从嫂子和孩子被当局绑架、下落不明的时候的开始,就已经变了……变了。从那时起,哥哥的心中……」 「复仇。」 火蓝的话让恋香抬起了头,像缺氧的金鱼一般无声地张开嘴。 「杨眠想要对NO.6复仇呢,想要抹杀这个都市……」 恋香用嘶哑的声音「啊啊」回应着。 「啊啊,是呢,火蓝。哥哥什么都没有说,从来没有从哥哥口中听过复仇之类的字眼,但是我很明白。哥哥的变化也好,他心中一直发誓要复仇也好,作为妹妹的我都知道。所以才一直……一直担忧着、祈求着这一天不要到来,然而又惧怕不已。」 恋香的嘴唇颤抖着,大大的眼中含着泪水,脸色愈发地苍白起来。 火蓝的视线从恋香的脸上移开,看向一片漆黑的屏幕。 说谎。 这种想法强烈地侵蚀着她。 虽然不能说是全部,但是杨眠的演说一半都是谎言。 市当局将市民置于彻底的管理之下,巧妙地施以无情的支配是事实;包括火蓝在内的多半市民都被蒙蔽了双眼,毫无察觉地生活下去也是事实。无数的人们成为牺牲品,原因不明的病症如同星火燎原似的蔓延开来,当局拿不出任何有效的解决,对着市民开枪的:这些都是事实。 但是,人们接二连三地倒下死去——对于这种不可思议的事情政府早有预料,并且开发出疫苗的事情是谎言。万一属实,他们也没有不为市民接种的理由。假如『月亮的露珠』中储备着疫苗,不可能没有考虑过对市民进行接种。 杀死市民能得到什么好处?不如说会造成更大的弊端吧。正是因为手上没有疫苗,才会令事态恶化至此,对于政府来说是最糟的状况。 还有,还有,紫苑是不同的。 紫苑会回来的。 紫苑并不是『再也无法回来的人』。 杨眠的话真假参半。 『月亮的露珠』中并没有疫苗。 这是谎言,完全是无稽之谈。 杨眠将恐惧深深植入人们的心底,以此来操控、驱使、煽动着他们对于NO.6的不满。 杨眠,不可以,你正在误入歧途。 待在儿子身旁纹丝未动的红科,与她那饱含悲伤的空洞眼神浮现在火蓝眼前。 的确是士兵们射杀了红科的儿子,但导致这种结果的原因之一却是杨眠。对于那位被称作「好相处的亚伯」的青年的惨死,杨眠脱不了干系。 真相是无价的,真相正因为是真相才愈发珍贵,才可以动摇世界。但是现在杨眠并没有说出真相,他正为了迎合自身的利益而歪曲真相。 「哥哥变了。」 恋香叹息道。 「从嫂子失踪后就开始逐渐失常,然后,随着这场骚动的爆发彻底变了。」 「是呢……」 杨眠一直蓄势待发着,然而他雌伏的目的并非雄飞,仅仅是为了等待向NO.6复仇的机会。 然后,他得到了这绝佳的时机。 「战斗,战斗,战斗,战斗。」 呐喊声在耳中轰响,犹如雄壮的效果音一般煽动人心地回荡着。 火蓝的双手孧交叠在胸前。 杨眠,不可以,你正在误入歧途。牵连上素未谋面的人们是为了什么,在这些人的牺牲上又能建立什么呢。你看见了吗?接二连三流血死去的人们的身影、表情,你看见了吗?他们背负的人生与岁月,你都看见了吗? 杨眠,现在并不是战斗的时候。面对未知的病症,应该要刻不容缓地找出对策啊。 人的生命并不是用过即弃的东西,应该要去守护才对。如果深爱着妻子与孩子,就更应该懂得尊重生命不是吗。 杨眠,作为人或是作为NO.6存在的区别,只有尊重生命的态度这一线之差对吧。 而你呢,你正打算越过那条线。 拜托了。不要以群众、人类、市民的名义,为每一个人想想吧!为我,为恋香,为莉莉,为红科,为月药,为你所不知道的每一个人着想一下吧! 你不是NO.6,你是人类,不是吗。 「火蓝。」 恋香无力地喊道。 「怎么了?」 自己回答的声音也十分纤弱。 「我啊……一直觉得,如果哥哥能和你结合的话就好了。」 「说什么呢,恋香。」 「哥哥或许喜欢着你,爱慕着你呢。虽然晚饭桌上一提到你,哥哥的话就突然变少了,但是似乎非常开心。我已经很久没有见到洋溢着幸福神色的哥哥了。」 「恋香……」 「你和哥哥结婚,紫苑回到这里,我生下这孩子,月药和莉莉则带着孩子去给你看。你和哥哥还有紫苑,轮流为孩子送上祝福的吻,你还烤了蛋糕作为贺礼。我和月药虽然有些困难,但还是会给下城的大家送上『幸福的面包』,作为孩子诞生的庆祝。送上由你亲手烤制,印着属于我们幸福的圆面包。一个一个装在袋子里,绑上倾注了爱的丝带……与大家分享我们的幸福。也给莉莉和孩子的系上丝带,孩子穿着白色的围脖,而莉莉则穿着淡粉色的围裙。莉莉挎着装满『幸福的面包』的篮子,沿途分发着。大家都会说着『恭喜你,恋香。恭喜你,月药,莉莉。』祝福我们吧。」 「恋香。」 「我的愿望只有这样而已哦。一点也不奢侈吧。对吧,一点也不奢侈啊。」 「是呢。」 微不足道的愿望。 「那么为什么无法实现呢?为什么所有的一切都崩坏、消失了呢?为什么?」 恋香难以忍耐地呜咽着,莉莉伸出双手,温柔地抱住母亲。 微不足道的愿望。 但却无法实现。 被囚禁在NO.6里,所有的愿望都如同海市蜃楼,顷刻间便烟消云散。 那么,该怎么做才好? 为了摆脱流沙,在牢固的地基上构筑起我们那渺小的生活,该怎么做才好呢? 若NO.6并非理想都市,那理想究竟为何物?怎样才能创建起与NO.6截然不同的世界呢。 「恋香,杨眠应该是有同伴的吧。」 「嗯……大概吧,应该有和哥哥一样被夺去血亲的人们在他身边。」 「杨眠正和这些人在一起,共同行动着啊。」 「嗯,肯定是这样没错。」 「你能猜得出,他们在哪里吗?」 稍作思考之后,恋香摇了摇头。 「不知道,但是多半在地下录音室之类的地方吧。假如没有一定程度的设备,是放不出这种影像的。」 「说的也是。但是你我都不知道地点,没有能见杨眠的方法吗……」 「火蓝。」 恋香伸出手,火蓝则握住她的手。 「怎么办,该怎么办才好,火蓝。」 恋香的茫然从手心涌来。 战斗,战斗,战斗,战斗,战斗。 破坏,破坏,破坏,破坏,破坏。 杀戮,杀戮,杀戮,杀戮,杀戮。 「好好想想一下吧,恋香。」 火蓝的温柔地抚上恋香的腹部,然后抚摸着莉莉的脸颊。 「我们还有希望。」 「什么?」 「希望。你腹中的孩子和莉莉都是我们的希望啊。为了让这些孩子能生活在真实的世界中,我们不努力不行啊。呐,恋香,我们还有孩子,还没有失去全部希望呢。」 「紫苑也是呢。」 恋香拭去泪水,点头说道。 「紫苑也是我们的希望呢,是强大的希望。」 「是啊,谢谢你,恋香。」 「就快回来了哦。」 莉莉忽然插嘴说道。 「哥哥……就快回来了。我知道的。」 「说什么呢,莉莉。」 火蓝抱起莉莉,在她脸颊上亲了一下。 「真的哦,哥哥会回来的。」 紫苑……会回来的。 一定会回来的,紫苑,还有沙布。 无论如何都要平安归来。 火蓝祈祷着。 也为那位名为老鼠、素未谋面的少年而祈祷。 老鼠,我想要见你,当面向你道谢,感谢你一直支持着我。 紫苑,沙布,老鼠。 你们都是我的希望,会愈发强大的希望。 回到我的身边来吧。 NO.6市政厅——俗称『月亮的露珠』的地方——被人群包围了。 市民淹没了整个广场,挤满了道路,正在情绪高涨地叫嚣什么。这能成为将融为一体的一片树木的梢头都震撼的巨大力量吧。 然而何等响亮的声音,都无法传进市长室。 位于大楼最上层,窗户和墙壁都做过隔音处理的市长室,无论外面 发生什么,这里依然寂静如初。 「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市长转过头,紧握的拳头颤抖着。 寂静被打破了。 「冷静点,大耳狐。如果连你都混乱了该怎么办。」 白衣男深深陷进皮制的椅子中,翘起二郎腿。 真是怯懦的家伙。 他在心里暗自咋声。 从过去开始,这家伙就像个野心家一样怯懦。 男人交叠的双腿换了一下位置。 说起来,正因为拜这种怯懦所赐,才能爬到现如今的地位吧。不与任何人交心,不信任任何人;怀疑一切,小心谨慎地行动。不愧为大耳狐 ——沙漠中最小的狐狸。 市长在房间内焦虑地来回踱步,厚重的绒毯几乎完美地吸收了靴子的脚步声。 「不该变成这样。市民聚集到『月亮的露珠』周围,居然不是为了庆祝『神圣节』,祝福伟大的NO.6……这怎么可能,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啊。」 男人刻意叹了口气。市长站定,看向眉头深锁的男人。 「拜托了,大耳狐,别这么慌乱。你在这一直重复着『怎么办』、『怎么会这样』的话,连我都觉得烦了呢。」 「回答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市长的声音僵硬着,而男人再次叹息。 「因为你半途而废了。」 「半途而废?我?」 「是啊。难得出动了军队,却只用枪械来驱赶他们,完全是半途而废啊。军队是镇压愚民最有效的手段,你却搞错了用法。应该要更加大胆、果断,毫无顾虑地使用才对。」 「你是说把市民都杀掉吗。」 「动手之前先让他们趴在地上,尝尽恐怖的滋味,真心对向你和NO.6反抗而感到后悔,颤抖。这样做的话,那些家伙也会像阉割的狗一样,无论如何对待也不敢再次露出獠牙。现在还不迟,大耳狐,再次出动军队吧,踢飞那些聚集在广场的家伙们。从事情的严重性来看,就算动用波动炮也不过分吧,不是已经在西区进行过实地试验过了吗。」 「那样做简直……」 市长咽了口口水。 「简直就是恐怖政治不是吗?」 「恐怖政治?你在说什么傻话啊。之前就说过了吧,你是NO.6的统治者,NO.6的王,这里是你所君临的国度。你就是正义的体现,忤逆你就等同于亵渎正义,强硬的做法是理所应当的。」 「………住口。」 「是。」 「假如属实的话……这种蠢事,万一这是事实的话,快去查明原因。动员治安局和保安局所有的局员去调查。」 「是、是。」 「怎么了,还有什么事吗?」 「治安局和保安局中也有若干人死于那种奇怪的病症。局员的动摇情绪正在蔓延,只是进行灭火、镇压暴徒和运送伤患的工作就很困难了。」 「怎么可能,局员该不会都罢工了吧。」 「那个……因为发生这种事情,也收到了有局员加入暴徒队伍的报告。」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发生这种事。这种蠢事是哪里误报上来的。」 「那个,似乎不像是误报……」 在市长的怒吼声中,电子音又响了起来。对面的墙壁上出现了另一位公派秘书的面部特写,这是张双颊下垂的圆脸。 画面周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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