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墙上的父亲

2011-12-10 28页 doc 119KB 67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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墙上的父亲墙上的父亲(创作谈)(评) 鲁 敏 《钟山》2008年第1期    《北京文学·中篇小说月报》 2008年第2期 2008年第1期《钟山》,重推近来来炙手可热的新锐作家鲁敏。鲁敏亦不负所望,以其精致、细腻、温婉的女性笔法,使《墙上的父亲》成为本期《钟山》的看点之一。小说以一段“交易式的婚姻”为线索,带出了母女三人二十多年来相依为命、捉襟见肘的寒微生活,谱写了一曲辛酸苦涩的动人悲歌;而母女的诸多苦难都与已因车祸去世、并不深爱他们的父亲相关:“墙上的父亲”(画像)成了母亲的抱怨对象,也成了所有苦难的根源和谜底。 从表...
墙上的父亲
墙上的父亲(创作谈)(评) 鲁 敏 《钟山》2008年第1期    《北京文学·中篇小说月报》 2008年第2期 2008年第1期《钟山》,重推近来来炙手可热的新锐作家鲁敏。鲁敏亦不负所望,以其精致、细腻、温婉的女性笔法,使《墙上的父亲》成为本期《钟山》的看点之一。小说以一段“交易式的婚姻”为线索,带出了母女三人二十多年来相依为命、捉襟见肘的寒微生活,谱写了一曲辛酸苦涩的动人悲歌;而母女的诸多苦难都与已因车祸去世、并不深爱他们的父亲相关:“墙上的父亲”(画像)成了母亲的抱怨对象,也成了所有苦难的根源和谜底。 从表面上看,小说仅仅着意于细节上的精雕细刻。然而这里所谓的细节,从更大程度上来说,是心灵的细节:小说以人物的心灵为线索,追踪着心灵每一瞬间的细微波动。人物心理顺着客观情势而起伏波动,紧贴着具体的情境,做到了内外的一致。鲁敏对于生活的理解是透彻的,她真正进入到了母女三人的生活之中,进入了生活的每一细微之处。她的细节描写,不完全依赖技巧,而是包含了她对这种生活的全部理解。从总体而言,小说不追求波澜壮阔的情节,只是一路顺着生活讲过去,依靠生活细节的逐步累积,将读者的情绪推向高潮并抵达自己的哲理深度:小说在最后的部分进行了适度的煽情和升华:对于不公平生活的忍耐和承受、对于未来生活的含泪祈祷,使作品具有了哲理意味和情感深度。 这是一篇关注心灵、刻画灵魂,同时又富有世俗生活气息的小说,并残留着作家早年小说中的先锋色彩,尤其是对于人物怪癖的经营上,这与作者对心灵世界的高度关注有关。这些怪癖都是残酷的现实生活对于人物心灵扭曲的结果,如王薇的贪食/偷窃症,王蔷的偷窥症/情感洁癖症。可惜在对怪僻的描写上尚缺乏有独创性的细节,在一些最需要功力推进的关键点上,每每“不经意”地滑过。值得一提的是,小说中有的元素是作家已经使用过的:例如“购物狂/退货癖”形象(《未卜》),因夫妻生活乏味而有婚外情的丈夫形象(《白围脖》、《逝者的恩泽》、《取景器》)等,不过,作者总能将这些旧元素一再翻转重组,创作出新的小说。作品最大的破绽是一次准确无误的心理咨询:这诚然给作者创造了向读者解释人物行为和心理的机会,但却与整体的叙述相脱离,仿佛是专为解释而插入的,显得过于刻意、直露、生硬;而小说的大部分篇幅似乎也成为了这段“精神分析”的形象化演绎。总之,小说以对生活的感悟和细节的刻画胜人一筹,但有的地方功力欠缺,稍显稚拙。(丁幸娜)  一篇小说叙事的完成,总是先设定一个由头,然后借这个由头牵引出枝枝蔓蔓的故事,以成全作者想像与构建另一个小说世界的心愿。鲁敏的小说《墙上的父亲》(《钟山》2008年第1期)的由头是那个悬挂在墙上的父亲的照片。在小说中,父亲是这个家庭中缺席的一员,他已经死去,但他也是永远在场的人物,说得更夸张些,他是整个小说叙事的原动力。这个早早被悬挂在墙上的父亲不仅将自己的妻子推向了贫困的深渊,她为了生计斤斤计较着每一份开销,也不得不委屈自己去讨好那些她讨厌的男人,街灯下映射的经常是她们母女拎着暖瓶绕道很远去工厂打免费开水的身影,这是一个永远挣扎在梦想自尊却永远得不到尊重的女人。而这个缺席的父亲也直接影响了两个女儿的性格,她们在毫无关爱和无比贫穷的家庭中长大,大女儿王蔷变得极度现实,她认定必须通过嫁人才能改变自己和这个家庭的命运,她像张爱玲笔下的那个白流苏一样工于心计,却没有流苏那样的好运气,挑挑拣拣、取取舍舍中她已经错过了选择的最佳时机,留给她的只有像老温这样的鸡肋男人。这个家庭中的二女儿王薇在缺失爱与温暖的环境中变成了一个饕餮之徒,贪图口舌之欲的表象凸现着她几近变态的灵魂。整体而言,这篇小说依然延续着作者颇为细腻的叙事风格,比如注重细节描摹,善于铺陈场景,同时在思想性上也再次印证了这又是一篇拷问女性多舛命运的佳作。(张文红)   一      1.父亲眉清目秀,三七分的头发梳得锃亮,脖子里是半长的藏青围巾,前面一搭,后面一搭,相当文艺了。他就那么文艺地挂在墙上,在“香雪海”冰箱的上方,在冰箱顶一瓶白蓝相间的塑料花上方,从十六年前起,一直挂到现在——“香雪海”的各项功能基本失灵,只有噪音如常;那塑料花亦掉色了,白花发了黄,蓝花发了白。但屋子的这一角,风景从未变过,好似随时准备上演同一幕旧戏。   母亲有时会抬眼望望,用几乎有些嫉妒的语气,叹口气:瞧瞧,他倒好,万事不烦……   这话像个瓶盖子,一拧,旧日子陈醋一般,飘散开来。接下来的一个时辰,母亲总会老生常谈,说起父亲去世后的这些年,她怎样的含辛茹苦——如同技艺高超的剪辑师,她即兴式地截取各个暗淡的生活片段,那些拮据与自怜,被指指戳戳,被侵害被鄙视……对往事的追忆,如同差学生的功课,几乎每隔上一段时间,都要温故而不知新。      通常的,王蔷与王薇姐妹两个总木着脸,并不搭腔。好在母亲并不需要呼应,她其实也只是说说、打发时间而已——那些曾经渗出血丝的日子,似乎是别人的。      王薇一边听,一边侧着头吃瓜子,黑壳子在她雪白的齿间进进出出,一枚刚刚进嘴,另一枚已被双指拈起候在嘴边,如同精心过的流水线,这分秒必争、有条不紊的忙碌里,有种化繁为简、诸事不管的超然物外。   王薇爱吃。这爱好由来已久,或许从父亲去世时就开始了,那几年,家里确乎惨淡,伙食比较粗陋,她反倒对“吃”一事兴趣异常,有股子“抢”的劲头,就算是稀饭搭咸菜,她嘴里手里忙着,两只眼睛同时还在小菜碟子和别人碗里转来转去,生怕给漏了什么好东西……家里没有零食,她馋起来,照样四处翻箱倒柜,恨不能掘地三尺。二年级那年,有一次,不意竟真给她发现半瓶红酒,不知谁留下的,也不知放了多久,她尝了一口,甜津津的嘛,就偷偷喝起来,等晚上母亲发现,她已小脸微红,快活而迟钝,笑嘻嘻地听任母亲骂她。   除了吃,对别的,诸如事业、富贵、男女,王薇一概视若无物,放置一边。像是刻意的,在心智发展上顾此失彼,让自己停在傻乎乎的童年期,简单自在……   每每看到这样投入享用零食的王薇,王蔷总会感到一阵走投无路的气馁,瞧瞧吧,从墙上恬然自得的父亲开始,到母亲对往事有口无心的温习,到专心剥食瓜子的妹妹,这一切的零碎,都像小溪流似的汇成一条波涛汹涌的大河,裹挟着她顺流而下,决定了她对婚姻一事的高度功利:得结婚,得带一个腰缠万贯、顶天立地的男人进入这个家庭,改变一切……      2.是啊,从可以谈恋爱的时期就开始了,没有任何少女会像王蔷这么理智冷静。她表现出一种老练的世故:婚姻的本质,就是一桩精心算计的事务(不必说交易,那多难听),得“划算”“超值”,像在汪洋中搭乘一去不返的舟楫,尽可能装上母亲、妹妹,以及更多的东西……   母亲从未正式跟她这么要求过,可能是因为根本不必多费口舌:情况是明摆着的,这么个妇孺老弱之家,像一盘残棋,除了通过女儿的婚事来起死回生,还能指望什么?妹妹王薇,哈,看她那样子,说不定最终会嫁给一个做蛋糕的……作为长女,难道不是责无旁贷?这是一种家族义务,伟大的、铁肩担道义的……   “嫁个有钱人”,跟“当个发明家”“做个明星”一样,听上去很是朗朗上口吧,可真正做起来,多么曲折而令人烦恼啊。有钱人从不把他们的家产写在脸上,而没钱人却又往往弄得挥洒自如——去伪存真,这当中会有漫长而困难的求证过程;同时,还存在另外一个问:有钱与没钱,这概念是相对的、发展着的,在与“这一个”交往的同时,谁会知道,“下一个”会不会更加有钱?或者,“再下一个”的发展潜力会更大……   挑挑拣拣、取取舍舍之中,王蔷的婚事就这样吊在半空中,一直吊到她二十八岁了,还像破塑料袋似的飘来飘去。有时候,她非常自信,轻易而冷酷地就结束了“这一个”,好像后面还有无数条肥硕的大鱼正向她游过来呢。母亲注意到她的不切实际,会粗暴地发起火,用一连串信手拈来的词句竭力贬低自己的女儿:个子都不足一米六,耳朵上有个大痣……你以为你是个大美人儿?屁!指望谁真能看上你、像对待天仙一样地追求你,早点醒醒吧!大路上随便拉一个来都比你好看一百倍!   而另一些时候,被一个列入“重点对象”的家伙给回绝了之后,王蔷会意志消沉,陷入检讨与自责,认为自己在策略与步骤上有所失误,以至白白失去机会。她生出自卑,算了,随便嫁一个算了,谁都会比她有钱的……她谦卑地赶赴所有的约会,像收拾烂苹果一样给自己涂脂抹粉,连对方的收入都懒得打听,似乎人家能约自己出来已应当感激不尽……每当此时,母亲又会眼泪汪汪,拉着快要出门的王蔷,用一种敝帚自珍的眼光,几乎是深情地重新打量女儿,恳求她千万不要“放弃”:随便嫁,还不如不嫁。你就呆在家里好了,咱们三个就这样,捆在一起,烂泥巴地也好、水泥地也好……      3.母亲今天又讲到“豆腐汤”,她一向认为这很经典。   “每次买豆腐,站在摊子边,我都恨不能眼睛里生出根尺子生出杆秤,好找到一块最大最厚的豆腐……我烧的菜叶豆腐汤最香,为什么,里面放了鲜贝壳!那菜场里卖鲜贝的,总有不够新鲜的要扔掉对不对?嘿,我就远远地看准,趁人不注意,用塑料袋包了就走,回家收拾收拾,把肉扔掉,光煮那壳,鲜死了!味精都能省下来……”母亲得意于这种节俭与精明,嘴角的皱纹聚拢起来。“……对了,还有王薇‘搞’的生姜……生姜末一放,咱们的豆腐汤就成大菜喽。不过王薇哪,现在可不能再‘搞’啦,咱们都撑到这一步了,再也犯不着了,对不对?”她亲昵地看看王薇,眼睛那么挤了挤,好似苦尽甘来,而今金光大道。   其实,她们三个,跟从前难道有什么本质的区别?仍是L形公寓里十九平米的小单室套,仍是污水横流的集体厨房,仍是楼道顶头臭不可闻的公用厕所,仍是节俭度日,仍是苦涩年华,走在这繁华世道最边边的羊肠小径上。      母亲每说到“搞”,正在吞咽瓜子的王薇就要扭一下身子,好像哪里痒似的。事实上,王蔷知道:就是到现在,王薇还是喜欢“搞”。   自然还是因了“吃”,就在父亲去世后不久,王薇无师自通,学会了“搞”。接下来的整个小学阶段,每跟母亲去一趟菜场,她裤口袋里总会多出些什么,手在里面紧紧攥着:胡萝卜,鸡蛋,土豆,包括母亲烧汤所需的生姜。   母亲打骂过,但有点虎头蛇尾,有时,打到一半,她会突然软下来,捧着王薇红肿的手大哭,一边对着墙上的父亲含糊地申诉她的各种难处:家用的短缺,学费太贵,节日的凄清,重体力活的难处,孩子“不懂事、不学好”……你这个没良心的,为什么就不闻不问,就挂在墙上那么袖手旁观……   高中之后,王薇算是明白是非了,大部分情况下,她可以像个正派人那样目不斜视地购物。但很难说的,冷不丁的,不知什么触动她的灵感,她突然就会失去控制,又“搞”起来了。所幸,真正值钱的大东西她从没兴趣,她就喜欢趁便趁乱,在大卖场或超市里“搞”点吃食:一块五的面包圈,贴着降价标签的葡萄干等。有一次,正是桃子上市,个子高挑的她在一群妇女中挤来挤去,几乎是众目睽睽之下,顾不上桃子外面令人皮痒的茸毛,她往外套袖管里连塞三个夹带了出来。 从这令人讶异、简直说不出口的小罪恶里,她获得了莫大的快乐。回到家,总是压低嗓门、喜滋滋地对姐姐夸耀,眉飞色舞地描述其情其景,并欢快地立即开始享用,好像那是人间至味……  4.“不过,说到汤,记得我们有一次吃排骨汤的馋相吗?”母亲忽然用有点尖的嗓门笑起来,一边用期待的目光在姐妹两个脸上扫来扫去。   “对对对,我记得。”王薇有本事一边吃瓜子一边口齿伶俐。“太久没有吃肉了,我第一口就咬着腮帮子了,姐姐你也是,连手都来不及洗。为了怕吃相给别人看到,妈妈特地拉下所有的窗帘,大白天,屋子里暗乎乎的,我们连灯也懒得开……做贼一样,急慌慌往嘴里送就是!”王薇大笑起来,没有嚼碎的瓜子在她舌头上跳动,真快活极了。   “还说呢,全怪你,五时等不得六时,害得骨头没有熬烂,总啃不干净,只好把家里能用的家伙都拿出来,桌子上又是刀又是钳的。哈哈,要是真有人看到,哪里以为我们是在吃骨头,倒像是在盘弄一堆凶器!”王蔷也加入了欢快的回忆,脸上露出忘怀一切的笑容。   “还有呢,到最后,我们竟用上了锤子!”母亲生怕被人给抢了似的,她忍住快要爆发的大笑呛咳着补充这最后的高潮。“我们决心把每个大骨头砸开,吸里面的骨髓,决不白白扔掉!因为怕楼道里人家听到,我们用毛巾包住锤子,却一下子把骨头砸飞到床上……”   多么了不起的笑料啊,她们一起为之乐不可支,捂着肚子笑得前仰后合——吃肉骨头汤的事不是头一次这么谈起了,也不会是最后一次提起。这是她们独特的娱乐与消遣,不足为外人道的家庭游戏。   ——有些往事就是这样,一个人时只会自斟自饮,成了苦酒;而一旦变成集体回忆,事情就滑稽起来、就会笑场。哈哈哈!她们相互取笑,毫无良心地添油加醋,并在上气不接下气的笑闹中迅速而愉快地失去对自己和他人的同情。      二      1.没有父亲的家庭,是被悬空了的,也更加纯粹和散漫。她们的衣服到处乱放,内衣随手搭在椅背上,夜间小解就在床头的痰盂解决。至于家中其他方面的消亡,一时难以说清,有哪些本该属于她们的东西,均成了陪葬品一并入土。有一个倒是确定的——母亲的端庄与柔弱,如同不合时宜的富贵病,即刻不治而愈。她泼辣地用牙齿含着铁钉,在冰箱上面找了块空墙,用锤子往里敲打,用以悬挂父亲的遗像。   十二岁的王蔷和八岁的王薇仰着头在下面看,看得脖子都酸了。觉得那墙真厚啊,母亲动作笨拙,力气用得不在地方,好像总也钉不进去。可等母亲真正钉好挂上,她们又觉得那墙是太单薄了,真的能那么一直把父亲挂下去吗?   母亲从椅子上跳下来,好像她本人也被什么敲过了一样,转眼之间,就粗了一圈。第二天,她就开始抛头了、露面了,用她的方式披荆斩棘,蜿蜒前进,争取她们利益的最大化——   她带着两个孩子坐到父亲厂里的工会办公室,什么也不说,只没声息地低头垂泪。依然浓密乌黑的发根处露出一小截雪白的脖子,叠得齐整的手绢在指头间绕来绕去。类似的场面工会主席见得多了,但母亲这种“无声处听惊雷”的法子,包括她脖子里的白、手绢的那种洁净端正,却见得不多。他坐近些,说着公家的话,抬起私人的手,抚过母亲背部的弧线:节哀顺变……这样,我替你争取争取,这两个孩子,十六岁之前,每学期补助两百块学费好吧?最多这个样子了,毕竟,他不是因公死亡……   瞧工会主席说得多么婉转,回避了父亲的死因。是啊,父亲的死因,人们假装不提,但事情就在那里呆着,像巨大的不会吃人的兽,无声无息地蹲着,谁都一清二楚。   表面上,他死于一次车祸,深夜时分,匆匆走在光照不足的街头,与一辆汽车交叉而触……事后,人们在他的口袋里发现了两张蓝色电影票票根:最后一场夜场电影,刘晓庆主演的《神秘的大佛》。那么,另一个同行者是谁?有博闻强记的目击者、另一个夜场电影爱好者,以耳语的方式传道解惑:我好像见过他,跟一个长辫子的女的……   道听途说胜过法庭取证,不管有无其事,父亲对母亲可能存在的背叛在死后得以发掘和传播,这事件新鲜得像刚采摘下来的麝香,一暴露到空气中就散发出强烈的味道,人们闻得直打喷嚏:妈的,原来那家伙是在外面搞腐化,被撞死活该,还知识分子呢……也有些人喜欢那样谈论,带着了不起的悲悯:志不同道不合,难怪呀,听说他老婆很俗气的,没什么文化。嗨,也是场苦情戏!   母亲举止迟钝、沉默寡言,她可能被蒙住了,各种事情均超出了她的理解:他真的有那种事情?到了什么程度?这场交通事故,是他主动?还是汽车主动?   但母亲不会去追究的:两个孩子,照旧得往下过的日子,带着凄凉气息的小房子,这些都够母亲对付的了……但无论如何,父亲生前的一切情状就此都有了顺理成章的解释——他郁郁寡欢,总欲言又止,没有理由地迟迟夜归,神情复杂地远远瞧着两个女儿,或者突如其来地争抢着做些家务……   是宽宥还是痛恨,不重要,亦没意义。他的死亡像一个蹩脚的急刹车,右脚高高提起、狠狠踩下,却忘了同时控制离合器,好了,就此熄火,还翻了车,母亲、王蔷、王薇,整个家,全都被掀下来,一片狼藉。   这年,八岁的王薇还不懂事;但大上四岁的王蔷懂了,也装作不懂。每个懂事的人都明白:不谙世事,那才最好呢。      2.在其后那么一两年里,三十七八岁的母亲似乎有了“人”的,用邻居们通俗的闲言碎语,叫有了“相好”。但到底是谁,说不好。他们是三个人,在不同的时段以不同的方式在家中露面。   其中一个,个子矮小,心灵手巧,是个电工,但凡家里装个插头,安装微风吊扇,收录机不转了,诸如此类,他便应需而到,背着工具包,爬上爬下。他揩公家的油,带来灯泡、电池、多用插头。他用电线缠出衣服架子,用废塑料板做成防潮垫,什么都不要花钱,收拾得十分漂亮。母亲略略跷起兰花指,送来擦汗的毛巾,毛巾用肥皂打过,味道好闻极了。接着母亲又亲手端来热茶,很烫,在母亲的注视下,他一小口一小口全部喝光。他偶尔会低声地跟母亲提到他自己的家,略有抱怨,大意是:乱得像个鸡窝,女人从不晓得收拾。而在这里,一切都这么,高雅……是的,王蔷记得很清楚,那个矮小的男人,迟疑了一下,真诚地说出“高雅”这个高雅的词。   还有一个老而胖的,可能要比母亲大上很多。他喜欢在天黑之后出现,散步似的,手里总拎着东西:盐水板鸭,东北木耳,或一箱罐头莲藕汁。迎入客厅,他沉重的身躯陷在弹簧失灵的沙发里,额角微微出汗,母亲真诚而夸张地搓手:哎呀,怎么还带这许多东西!他阔气地摆摆手,表示不值一提:都是单位发的,单位发的……   这两个人里面,修理工倒是实用的——一个家里,总有着各样意想不到与电、铁、工具有关的各种故障,虽小,但突如其来,足以把日子弄得毛毛拉拉、百般不顺,每当此时,他超人般降临,不声不响地妙手回春,真恰如雪中送炭。而那老而胖的,送来的东西,勉强只能算是锦上添花,并且那“花”实在不怎么样——板鸭咸得惊人,吃一次总要喝许多水;莲藕汁味道古怪;木耳快要过期。   母亲对此感喟不已:他这是拿我们当什么呢……王薇却一个劲儿地替他说情,语气里带着与年龄不相称的世故:人家肯定是瞒着老婆送的,能拿出来、能扛到这里,就不错了。总比什么都没有的好。一边说着,她“吱吱”吮着莲藕汁。反正没人爱喝,现在,她把这些罐头统统堆在姐妹俩合睡的床下,像酒鬼那样,有事没事就摸出一听来在嘴边叼着。 还有第三个人——相对而言,王蔷稍稍中意这位:他身量高大,举止矫健,背影上乍一看,像极了个什么运动员,他大笑时嗓门响亮,好像每一块肌肉都在快活地发抖。他中意自己的男人味,总有意无意从敞开的领口、裸露的下肢来展现他浓厚的体毛。王蔷以为自己会嫌恶心,可是奇怪,她反会抓住一切的机会偷看那些弯曲黑亮的毛发,一闪而过的画面刺激极了……这是王蔷少女时代最色情的秘密。   她曾竭力回忆,在故去父亲的身上,有无相似的体征,但很难求证,父亲文雅、冷淡,似乎连胡子都很少……渺茫的回忆中,王蔷忽然意识到,关于父亲的记忆,没有性别,没有亲昵或撒娇,全然空荡荡,如同寸草不生的盐碱地……   这个强壮多毛的男人总号称他认识市教育局的什么李局长,将来王蔷王薇的升学,“不用烦,包在我身上……”但在他与母亲来往的两年里,王蔷已经升了初中,而王薇才上四年级。总之,这家伙除了给她们的客厅增加一些男性荷尔蒙之外,从没有帮上个什么真正的忙。有一次屋顶上掉下只蜘蛛,他竟然吓得原地直跳。母亲对他的态度忽冷忽热,高兴时也会放松地调侃两句,毕竟,他生得有点样子,又会说好听话儿逗人开心——女人总会需要些不实用的赏心悦目与花言巧语。      3.自然,众人对母亲与男人们的关系说三道四,一切想当然耳,母亲被定位成一个标准的风流寡妇。他们抓住一切机会相互传播各人所“搜集”到的故事与片断……这种闲话一般都是在L形公寓的公用厨房里说,母亲若在,大家都撅着嘴专心拣菜或炒菜,母亲一走,话语便如鲜花怒放。   母亲深知这其中的玄妙,每当快要走到厨房门口,她会咳嗽或加重脚步……但王蔷姐妹并无经验,经常地,众人在厨房里谈得正热闹,王蔷或王薇,恰巧出现在门口,来煮鸡蛋或烧壶水——这个时候,尴尬的反倒是她们,好像不该在这错误的时间出现在错误的地点,甚至,她们感到,作为女儿,也因母亲而被“连坐”了,她们得面对一些很难对付的眼神与双关语,好像只要母亲如此那般,女儿必定也是有破绽的,不端的……   背地里,出于一种类似报复的情绪,母亲用一种活泼的心态,替那些邻居们取了活灵活现的绰号:个子矮小的叫“地刷子”,皮笑肉不笑的叫做“笑面虎”,胖得走样的叫做“坛子肉”,等等。然后,回到家中,关上门来,她会大声地用绰号嘲弄邻居们:“地刷子”吃过生蒜后的浓烈口臭、“笑面虎”又一次烧通了锅底、“坛子肉”的孩子偷吃猪油渣,等等——她妙语连珠,刻薄而幽默,似乎借此可以获得精神上的胜利。   唉,活着不就是如此,要么你对别人说三道四,要么别人对你说三道四。      另一些时候,母亲则傲然地在饭桌上举着筷子替自己辩护,还出口成章:门前是非多,心中日月明。你们不要害怕那些鬼话。我到底做没做什么,你们也是亲眼瞧见的。他们一个个都是有老婆的,不可能怎样的!真正没老婆的,哪个又敢跟我来往,还不怕我讹上赖上……   大前提铺垫过之后,她的声量又略低下来,脸对着长女王蔷,她总认为王蔷是有心计的,也是懂得她的:你想想,他们外人能明白什么……相好不相好的,难道一定得有那种事?嘁,其实就是个雾里看花,水中弄月……我不过是借机让他们帮点忙,有许多事情,总是需要男人的……   直到真正成年,懂得与异性之间的虚虚实实,王蔷才算是明白,母亲讲的那个意思,可以用一个恶俗的词来概括:暧昧。母亲熟练地利用了她的容貌与身份,掌握了男女交往的小诀窍,似擒又似纵,由此获得了一些有助于生活的便利,甚至包括视觉与心理上的需求。她忍背恶名,是想稍稍轻巧一点地自力更生,是为了给两个女儿谋得一些可能的好处……但是,谁知道呢,事实可能正相反,母亲给女儿们所带来的,除了可疑的名声,还有对劣质情感的粗浅感知,她们以为,人与人的关系,天生就是相互利用的,就是“恶”的,就是“靠不住”的……      4.那些“靠不住”的男人们——他们想不到,这个俏寡妇,还真的不跟人家“来真的”呢!嘁,那可就太没劲儿了!不过两三年,曾经以不同方式热衷为母亲效劳的男人们就像冬天的鸟儿那样,扑棱一下子,一个个全飞得没影没踪了。有时候,除了收水电费的,她们家的门,长年没有人敲响,更不要说男人。   况且,母亲开始往四十岁上走了。唉,就算是国色天香、养尊处优,哪个女人还能经得住四十年的马车往前拉呀。没说的,就连王蔷也看得出,母亲不再那么中看了,她颊上长出黄褐斑;腰身与后背慢慢变得宽阔;一双手伸出来,关节突出;因为胃不好,经常会粗鲁地大声嗳气……不知是否因为远离异性及容貌消退的缘故,母亲的性格也在那几年开始变了样子,心事重重,怨气冲天,她有些放纵自己的脾气。   碰巧那一时期物价开始发狂,出去无论买什么,价钱总是士别三日刮目相看。开源太难,不如节流,母亲绞尽脑汁,想出了不少节省支出的小。   L形公寓在厂区附近,每天早上,母亲在家里用两个大饭盒装好米,专门送到工厂的食堂里去蒸,中午,她再骑自行车去拿,一回家就焐进被窝里。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可能有五六年,她们的主食总是铝饭盒里半冷不热、松松垮垮的蒸饭……有时王薇抱怨说不够黏软,母亲会暴躁地举起筷子就扔:我辛辛苦苦每天跟食堂的人赔笑脸,你这小东西倒挑三拣四!   而晚饭后,母亲则身率士卒,领着王蔷王薇进行二十几分钟的长途步行,在厂区里弯弯曲曲地走,一直走到最西南角的锅炉房去灌热水,回家吃喝用、洗澡用。一共五个暖瓶,三个人分着拎,有时,还加上一个大水壶——迎面而来的人们一望而知,她们三个是到厂里去“占便宜”的,那些不算恶也不算善的目光有意无意地扫过——王蔷发现自己很快练就了一个本领,她可以与人们迎面而过,却能够目不交接,且不显得无礼,似乎只是目力不济……   不能怪陌生人侧目而行,毕竟,这种事,总有种“讨生活”的卑下感……母亲因此十分恼怒,打水的路上,她要么旁若无人唠叨不止,要么一言不发眉头紧皱,形成很深的“川”字。若有人盯着瞧她们三个,走出很远之后,她会吐一大口唾沫——她生气那目光。偶尔,被开水烫了一下什么的,她则抓住机会大发脾气……一直骂到家中,还气息难平地站到父亲像下,把烫红处举得老高。   但到了每个月的月头,收煤气费收电费收水费的单子一张张贴在公共厨房各家的灶台上,她会悄悄地拿起别人家的进行横向比较,又翻着眼睛回忆自家上个月的度数,这么着横比竖比,最终把目光落在那令人喜悦的小数目上,一切的忍辱负重、细小不舍也就都值当了。这天,她总喜滋滋地在晚饭桌上向女儿们豪放地宣布:好吧,明天早上,我来做个蛋炒饭给你们……      有一个夏夜,就只王蔷与母亲去打水,婆娑的树影下,母女两个慢慢地走。母亲仍跟往常一样,心情恶劣地低头不语。   那晚,王蔷穿了件草绿色的连衣裙,领口镶着白滚边,略有些宽大,但身形轮廓是完全出来了。迎面有个穿白色短袖衫的男青年,歪歪扭扭地骑着自行车,一直地盯着王蔷看,明显的,这个“看”与暖瓶或水壶没有任何关系……这可真糟,王蔷感到,自己一向以来练就的那套“视而不见”的本领失灵了,好似浑身都被罩上一层不透气的玻璃纸,四肢僵硬,手里的两只暖瓶都不知怎么摆动才好……短而又长的几秒钟过后,那自行车终于是慢吞吞地过去了。   一边的母亲终于有所觉察,她迅疾地回过头去,恰巧那男青年又恋恋不舍地回头张望王蔷的背影,并轻俏地吹了一声长长的口哨。   王蔷以为母亲一定会跟其他时候一样,正好借个小事情而勃然大怒。未料到,母亲“啧”了一声,倒放下暖瓶,又让王蔷也放下来。她把王蔷拉到树影之外,就着厂区昏黄的路灯,前后绕了一圈打量女儿,像是头一次发现:这丫头长大了,惹人注意了。 母亲短促地笑了一下,如同梦中惊觉,说不上是苦还是甜,接着自言自语:好了,重点要转移了,得开始忙你的大事情……   三      1.成年后,王蔷常常会想起父亲的夜场电影。   他与那个长辫子的女人,在黑暗中默默端坐,眼睛盯着银幕,无声无息的约会,伴随着字正腔圆的对白,或是表现激烈战争的枪声。他与她之间,是否已心心相印?这份情感,对他的生活而言,是聊作排遣还是救命稻草?或者,只是电影院里那遗世独立的美好气息让他欢喜,像是坠落,又像是飘升,恨不能永远如此下去……当电影散场,分手作别,巨大的空虚来袭,他无法接受可怕的现实:重新回到那个平淡无奇、吃喝拉撒的家,拥挤的单室套,缺乏趣味的妻子,两个有些粗笨的女儿……   王蔷感到,父亲身边,总有他自个儿的空气、自个儿的吐纳,玻璃罩子一样,他与家里人隔绝开来……他喜欢在晚饭后独自长途散步。他不肯与全家人用同一条洗脸毛巾。他的衣服总扣得严严实实,像他长年抿着的嘴唇。很多夜晚,他失眠,烟头在夜里半明半灭,在打开的书页里弹落烟灰。   王蔷不记得父亲曾对母亲示意过爱恋与关心,或是对两姐妹有过任何亲昵的动作或语言。他与她们之间,是方正的、微寒的。她记得,饭桌上,妹妹夹起一块猪油渣,不小心掉到桌上,她捡起来放到嘴里重新吃,但嚼不烂,再次吐到桌面,父亲瞥了一眼那烂糟糟的油渣,突然放下碗筷,离桌而去;王蔷的功课不算太好,难得有一次,她考了满分,放学回来高高兴兴地把试卷炫耀给父亲看,后者似乎被惊扰,他的脸从恍惚与沉思中抬起,对那试卷不作任何评价……难道这不是最明显的迹象吗:父亲从没喜欢过她们姐妹两个!或许,他早就想一走了之,但在道义上,女儿们在天平的另一边使他动弹不得……怎么办呢,还不如逃到黑乎乎的电影院里,还不如逃到车轮下面,还不如变作照片挂在墙上。   每每想到这一点,王蔷就会感到一阵阵口干舌燥,强烈的自卑与冤屈,为什么呀,她或者王薇,她们错在哪里……在大街上,所看见的任何一对父女都令她触景生情,她理所当然地迁怒于他们。他们亲亲热热,他们打打闹闹,就算那女儿是个丑八怪,长得一副蠢样,那做父亲的也是疼爱极了,娇宠极了,啊呸!这可真恶心死人了!      有那么一阵儿,王蔷与妹妹经常背着母亲聊天——她们感到自己长大了,可以“谈谈”了——有些话题从不触及,比如父亲的死以及其背后隐隐绰绰的小故事,母亲与男人们的关系等。谈那些做什么,还不如谈点别的,相互纵容各种奇谈怪论。   王薇没别的,还是个吃。缘自电视、翻译小说、饭店招牌、食品店橱窗,一切她从未吃过的,曾经吃过的,将来肯定要大吃特吃的,今生恐怕很难吃到的,等等。耐心地等妹妹说完一大段“吃”,王蔷才慢慢开口:你注意到没有?隔壁方甜的爸爸腿上有很多毛……   王薇略显诧异,但她乖巧地垂下眼皮,只留下一双耳朵。不需要她回答,王蔷很快声色俱厉地谈起方甜与她的爸爸。“你知道天底下我最讨厌谁?没别人,就是方甜!”   方甜是她们邻居家的小孩,也是王蔷的同学。L形小楼里,方甜家住在较长的那一边,与L形较短这一边的公共厕所正好形成一个夹角,几乎近在咫尺——王蔷站在公用厕所窗沿上,正好可以够着排风窗,从扇页子的空隙里,方甜家所有的风光尽收眼底。夏天,公共厕所就是她们洗澡之处,拎一大桶热水,站在蹲坑附近,眼睛尽力避开便池中的污物,匆匆泼洒一番……轮到王蔷进去洗澡,她总借故用很长的时间呆在公共厕所里,爬到窗台上,长时间地往方甜家窥看……肥皂与粪便的混杂气味,刺鼻而挑逗,如同最好的调情剂,湿漉漉的所见所得……   “你不知道,她真够不要脸的,都那么大了,还整天吊在爸爸脖子上撒娇,在胡子上蹭痒痒……哼,打量别人不知道呢,我从厕所里看得一清二楚,连短裤头都是爸爸帮她洗……你不知道,她还给爸爸一块一块地喂苹果,那表情,太恐怖了,她怎么能那样!爱上自己的爸爸!”王蔷说着,愈加气愤,像小牛那样“呼哧呼哧”的。   王薇舔着嘴唇安静地等,她还有好多没说呢。大三元的萨其马,夫子庙的炸臭豆干,马祥兴的美人肝,桂花鸭的酥烧饼……   是啊,那些年,她们姐妹间所谓的聊天,就是这样,各人说各人的,两条永不交叉的河岸,中间是污浊的河水。而她们短暂的童年、随之而来的少女期,就那样弯弯曲曲地流过去了。      而今回想起来,王蔷认为,母亲对她们的成长,是疏于管教的,她的注意力总集中在家用上,集中在物质上,她粗枝大叶拉拉扯扯地拖着女儿们往前走,只要能往前,就是好的,就算有些破绽明显的成长症结,她也是听之任之。直至成年,那些幽暗的伏笔,以曲折而隐晦的方式演变成别的果实……   即便如此,母亲仍然是可以理解的。困窘的生活似乎都给了她足够的理由,在贫困中向低处坠落。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2.王蔷的皮夹里,有一张与墙上父亲同样的照片,是缩小了的一英寸小照。逝去亲人的照片夹在身份证、的士发票、零钱与银行卡之间,有些戏剧化。王蔷是故意这样放的,总有一些朋友,不管同性或异性,关系交好到一定程度,会注意到她皮夹里的照片——带着神秘的旧气息。   话题会就此展开,王蔷闪闪烁烁、欲扬先抑地跟对方谈起父亲的事情:气质抑郁,夜场电影,不知名的长辫女人,街头死亡。哦?哦!对方的惊讶与感叹从不会让她失望,并且,父亲的悲剧与玄虚开始转移到她身上,她好像就此获得了某种特别的气质,与家世有关,与成长有关,等等……王蔷相信,在对方的眼中,她会被另眼相看,她的一举一动会显得异乎寻常。   很难说这算不算一种对虚荣的追求。王蔷认为,一个人,为了取得与众不同的特质,为了在人群中“出挑”,任何手段都可以谅解,况且她并没有撒谎。她没有父亲,只有父亲的故事。      老温,也是那些听众中的一个,同样,在一开始,他被父亲的故事所吸引。他突然怜悯起来,眼眶里几乎含上了泪,他那么自然地一把揽过王蔷:太可怜了,那么早就没了爸爸……   老温的手厚厚的,热乎乎的,王蔷差点就没哭出声来——对于她的故事,最初的惊讶与好奇之后,大多数人并不愿意明确地表示同情,他们或许以为那不够礼貌,可是天知道啊,王蔷需要同情,需要怜惜,需要发自肺腑、长辈般的拥抱抚摸,所有的都要!瞧,就像老温这样,多贴心贴肺啊。   “你真的很可怜我吧?你会一直这样可怜我吗?”王蔷装模作样伏在老温怀里,趁机嗅他的汗味,年长男人的汗味,一阵心醉神迷,这是谁也设计不出的香水。巨大的感动,几乎在瞬间就酿成了倾慕之心。   “是的,你太可怜了。没有父亲的孩子,其实比没有母亲还可怜。”老温好似想到了什么似的,他拍拍王蔷后背。隔着衣服,没有性的暗示。王蔷受用之极,胜却人间无数。   他们的关系好像就是这样开始的。以父亲的小照为起点,在爱情的幌子下,定下某种基调:失怙者与年长者、渴求者与施与者。      老温其人,因为是“成功人士”,早在王蔷的留意范围,皮夹子里的照片,不过是计划中的例行程序而已。他年纪倒确实是大点儿,都四十四了……可是有人肯相信吗?巧了,王蔷还真的中意他的这把年纪。 从她进入青春期开始——那个打开水的晚上,被骑自行车的陌生青年吹口哨——王蔷突然就发现:自己喜欢老一些、最好老上很多的男人。他们有慢吞吞的性子,他们懂得容让与骄纵,温情大于肉欲。就算老温是离过婚的,可那算什么,反正孩子不跟他。她喜欢跟老温呆在一块儿——毫无诗意,迟钝,平静,有种各取所需的满足。   两个人在一起时,王蔷不喊他老温,而喊“老爹”,不知为什么,王蔷就是想这样喊——老温接受了,眼角的皱纹像河流那样,流淌得更欢。王蔷多么热爱那些皱纹,那是老温最性感的部位,还有他鬓角的些许白毫,脖子后堆积而成的槽头肉,腹部以脂肪为原料的浑圆山丘——拥抱时,山丘柔软而结实地靠上来,让她产生难以解释的满足感。      母亲对老温的取舍标准,从一开始就是物质主义的。她跟王蔷推心置腹,带着朴素而自信的哲学:爱情是个什么东西?跟块豆腐似的,放个一两天就会变质……再说,我们这样的人家,别的不好图,只一条,经济上要牢靠……   是啊,我们这样的人家。王蔷还真是心领神会呢,母亲说得对极了,我们这样的人家,就得远离浪漫,远离纯洁。任何与爱情有关的念头都是天真的罪行。   母亲经常拐弯抹角地打听老温的“有钱”程度,这话题她百谈不厌,像谈论第二天的食物。每次王蔷与老温约会回来,即便已近零点,她都会坐在床上等着,以便连夜盘问细节:在什么馆子,点了什么菜肴,老温如何掏钱,是否讨价还价……诸如此类,然后,在剩下的小半宿里,她都在默默推敲,以她的逻辑加以推理,得出些相互矛盾的结论:要我看,他还是小家子气,并不是真的有钱……不错,倒还是个气派人呢……   王蔷替母亲感到劳累,索性问老温要了他公司的简介,送到母亲面前。老温的公司是做轴承与轮滑的,就算简介也是佶屈聱牙——母亲看得吃力,却又若有所得,好像看到真金白银:好,好。这下放心了,做实业的,准靠得住……   对老温的岁数,母亲总也装作视而不见。她称他为“小温”,甚至找机会夸“小温”年轻,她端详老温与王蔷的合影:我看,他穿上横条T恤,真像二十出头!一边说着,一边留意王蔷的神情,迫切地寻找认同。同时,为了获得更多的心安理得,母亲还想到其他的角度,她根本没见过老温,却用一些不着边际的陈词滥调夸奖“小温”的人品或事业心什么的……   这让王蔷感到沮丧,削弱了她对这婚事的满意程度。她感到,对自己的终身托付,母亲太过实用了。实用没有错,但母亲应该真诚点儿。      有时王蔷想跟王薇抱怨两句,毕竟,好比是一百步与五十步,王蔷前面怎么走,王薇后面也得一个脚印一个脚印跟上……不过,王薇显得没心没肺,她完全袖手旁观,只顾在“吃”上徘徊不前。   发胖的问题很快成为一个困扰。好在肥胖是全民公敌,她不会因此与众不同。强劲的资讯之下,她熟谙各种减肥之道,对种种食物的卡路里含量了如指掌。心情好时,她装模作样,锱铢必较地计算热量摄取;反之,则在半夜起床,偷偷摸摸地在冰箱与碗橱间翻弄,无声地大口吞食,冷冰冰的肴肉、薯片或方便面,配以果汁,吃得匆忙而香甜……若王蔷半夜醒来,正好撞上,她会特别羞惭,包着满口的东西含糊地解释:不知怎么搞的,突然就饿了,正好……   王蔷坐到餐桌的另一半,不看王薇大吃的模样。母亲的鼾声近在咫尺,听上去像是无限幸福。关于婚姻一事,她止住到了嘴边的倾诉欲,她忽然想到,王薇未必就是真的无忧无虑,她怎么会想不到那该死的终身大事呢——就像是家里的第二道数学题,明摆着的,总会要进入计算与推理的阶段……唉,每个人的前程啊,总像连绵不绝的山头那样横在面前。      3.有一天,或许是感觉时机已足够成熟,并且,出于一种仪式上的需要,老温提出:请你们全家一起吃饭吧。老温还没见过母亲与妹妹。   哦不,她们不喜欢出来吃饭……我妹妹,她还在减肥……   王蔷略有慌乱——她突然意识到,事实上,她从未跟老温详细提过,她与母亲,以及妹妹,到底是怎样的人,过着怎样的生活……不是不想说,是完全不必说:老温不可能理解万分之一二。   哎呀,我是真心诚意,不管怎么着,丈母娘看女婿……老温说了一半,想到什么,停住了,他摸摸自己的肚子,那是四十四岁的肚子。对,咱们找个好饭店……他喃喃自语。      饭店还真是好,甚至太好了,到处亮闪闪的,软绵绵的地毯让母亲差点绊倒。一踏进去,王蔷就后悔了。她不敢看母亲,母亲的那身廉价衣服,在这里,照在亮闪闪的镜子里……   为了这趟饭局,母亲十分辛苦,几乎有一个星期都在为之劳神烦忧。“哎呀,很多年没有被人请过饭,总是看到别人在大饭店里吃吃喝喝,这回,可终于轮到我了!倒看看这小温怎么个招待法子。”初闻消息,母亲好像满不在乎似的哈哈大笑。   想想吧,有十几年了,母亲总在吃家常饭,总在吃自己做的饭。上天啊,保佑我吧,让我与老温顺利结婚,然后我要经常带母亲出去花天酒地,就从这次开始吧,让她漂漂亮亮、舒舒服服的……“您要不要把头发做一下?老温可是挑了个高级地方!”王蔷激动起来,想起母亲曾经有过的风采。   “花那冤枉钱干什么?平常样子最好。”母亲继续大大咧咧的。但王蔷听出,她分明是上心了。   当天夜里,王蔷被一阵细碎声惊醒——对面的大床上,母亲翻身起来了,她摸出面小镜子,把脑袋转来转去地反复照。照了一会儿,她停下来,瞅瞅王蔷王薇这边,慢慢、慢慢地起了身,也不开灯,只就着外面一点散光,从衣柜里掏出一大团衣服,在床上一件件摊开,又从另一个角落里,翻出几条丝巾,比比划划……昏暗的夜色中,她发了胖的身子显得拖泥带水,极不自信。   王蔷看得憋屈,她呼地坐起,把大灯打开,刺目的光一下照到白白的墙上,白白的父亲上。   母亲吓了一跳,接着恼羞成怒。“还不是为了你!好不容易看好这个温什么,万一人家嫌弃我们,前面你不都白忙了!”   索性,赌气般地,母亲连夜试起衣服,不厌其烦地一件件脱下穿上,穿上脱下,镜子里的女人,总软塌塌的完全没有样子——年纪大的人,得靠好衣服才能撑得起。   第二天,好像是被王蔷逼得没办法,母亲带着愠怒而顺水推舟的表情去做了头发,又连着走了三家大商场,费了无数的口舌与时辰,最终以母亲能够接受的一个价格买了身套装。这么一收拾,瞧!格格正正,有模有样。母亲也高兴起来,一路上都在悄悄地对着橱窗照自己。   可临了到吃饭的那一天,出发前几分钟,不知为了何故,母亲的心情又恶劣起来,她大发脾气,受到污辱般的:凭什么呀,又做头又买衣服的,去见他倒像见个皇上似的。我女儿贱还是我贱?   她粗暴地扯下身上合体的套装,随便从橱子里拿了件衣服一换,就出去了,走得飞快,王蔷和王薇在后面几乎要小跑才能跟上。      终于落座,王蔷才敢看母亲。母亲的上衣是咖啡色,旧式大西装领,高高的垫肩,两道深深的折痕从肩膀开始一直延伸到下摆,涤棉的表面,起了一层碍眼的小毛球。光鲜的领班与服务员们走来走去,金色的椅套,绣花的餐巾,仿银的餐具,这么富丽啊,谁都会把衰老的、衣着过时的母亲看成个乡下人的。王蔷心酸得几乎要掉下泪来。   母亲不抬眼皮,故意专心地折弄着手里的一块餐纸,但王蔷一眼看出:母亲紧张了,她的背挺得太直。   或许不仅是紧张,除了这可怕的太高级的饭店,她一定还被老温的样子给吓住了:腰那么粗,头是秃的,下巴是双的,皱纹一层层,神情镇定和蔼——他就是个“老温”,跟“小温”搭不上边儿。 母亲慌里慌张地瞧了一眼王蔷,惊、疚、悔,什么都有,好像这婚事全是她撺掇出来似的。王蔷更加难受:唉,母亲怎么才能相信,这事儿并没委屈着自己……   老温浑然不知,或是装作不知,只捧着菜单在研究,王薇迅速凑将过去,印在菜单上的照片色泽诱人,王薇早看得心醉神迷,恨不能手舞足蹈,老温客气地让她点菜,她果真受之不却,一口气报出一长串儿菜名……   总算度过了最初的适应期。母亲不知经过了怎样的考量,神情忽然又倨傲起来。她半抬着下巴吃菜,对老温的招呼有些爱搭不理,再好吃的菜也只用筷子挑着尝上一点点,那神情似乎是说:不就这些玩意么,早吃过了,没什么的……   好在王薇热乎,吃得左右开弓、啧啧称赞,根本不理会王蔷几次示意的眼光,逢到服务员撤盘子换菜,她总要唤住人家,把最后剩下的边角一扫而光,嘴里发自内心地感叹着:“这一小盅羹,可是要六十五呢!”或者:“这条鱼,一百零八一斤,就是鱼鳞也值得尝尝。”……   王薇无意中透露的价格震撼了母亲,她立刻警觉起来,眼光在桌子上扫来扫去,似在暗中算计这餐饭的总额。大略一算,母亲肃然起敬似的,下巴不再端着了,她神情专注地一小口一小口品咂“佛跳墙”;又暗中瞟着老温,学习如何加上红醋、嫩豆芽儿等等,笨拙地用热鲍鱼汁拌泰米饭,却又不小心给烫了一下,三两名服务员围上来,又是道歉又是送冰块又是换餐具,殷勤得过了分,王蔷疑心她们是故意的,是想看母亲的局促模样……      鱼翅羹上来的时候,王薇的兴奋达到了当晚的最高潮,她捂着嘴巴,里面发出“咕咕”的期待声,像那些好色的粗野男人看到活生生的大明星。是啊,在她长期以来对于昂贵美食的单相思里,鱼翅一直是个重头戏……她用筷子挑起来,半闭上眼睛往嘴里送,滑溜溜的鱼翅,慢镜头般,在她的唇边一点点变短、变小……   母亲在一边疑惑地看着,停箸不前,她准以为那只是粉丝,她准想起了什么往事。啊,王蔷知道,可怜的母亲想起的是什么……   那几年,有一阵子,家里总吃粉丝。粉丝汤,咸菜炖粉丝,豆瓣粉丝。大概是母亲经过算计,认为粉丝既可口又便宜——她在菜场攀认了一个卖粉丝的老乡,那人把碎粉丝以极低的价钱给她。有一天,母亲来了灵感,奢侈的灵感,她买回几两肥肉,熬了熬,生出许多油水。再把熬过的肉切成很碎的丁丁,与粉丝一起红烧,可以想见,那多么喷喷香啊……母亲在公用厨房里忙活的时候,王薇就按捺不住了,她像只小猫似的,不停地在通往厨房的狭窄走廊里绕来绕去,没想到,倒一下子碰在刚出厨房门的母亲身上,后者手上正端着刚出锅的红烧粉丝呢!啪!没得说的,掉地上了,碗碎了,一大碗像肉那样香的粉丝全掉地了!   太丧气了,太残酷了!母亲几乎要哭,刚准备大声喊骂点什么,谁也想不到,顾不上公共走廊里随时可能会出现的邻居,王薇一下子趴到湿乎乎的地面上,以最快的速度用双手掬起一把最上面的粉丝,命令母亲:快去拿碗,这些还可以吃!   谁都依然记得,那地面多么可疑,那粉丝又多么滑溜,不断从王薇的指缝中往下掉落,有一个邻居似乎已经进入现场,被这惊人一幕所骇,又退了回去……      老温给母亲敬酒,老温跟王薇寒暄,老温向母亲解释他的专业……一切都在小心而完整地进行着。王蔷盯着老温,觉得陌生而抽象——这不是老温,而是来自外界的一个代表。这些年,整个世界,一直只有她们三个;老温,是父亲之后,第一个进入她们生活的男人。他是令人瞩目的,他是意义重大的,这隆重而不可再现的时刻……看看吧,他在沉着地笑,他很放松,他很礼貌,对母亲对妹妹都那么恰如其分,但是谁都清楚,他只是一个局外人,他永远不知道这三个女人,曾经怎样地捏成一团,在泥里打滚,在冰冷的世界尽头挤暖,在他与她们之间,有着巨大的、阶级般的鸿沟,但这一切,不是老温的错……   就好比此刻,老温他打死也不会想到,这饭店的蓝色条纹窗帘,让王蔷联想到了什么?哈,一块抹布,一块蓝白条纹抹布。   有一个春节,大概是父亲挂在墙上的第二个春节。除了些好吃的,她们没有添置任何东西。不,不是添不起,只是不想添而已。她们习惯于压缩所有的支出,这已不单单是物质上的窘迫,更是一种心理定势,在没有父亲的屋檐下,就得紧紧贴着地面……   但无论如何,这是个春节,家中总少些气象。除夕之夜,母亲突然急中生智,带着一种活泼和灵感似的,她给家里新换了块抹布。此前的抹布,都是从洗脸毛巾、洗脚毛巾一步步淘汰下来的,等用得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与质地,才宣告使命结束。而这回,简直就是平步青云嘛,一下子就新换了块蓝条纹的抹布——果真的,让人不相信吧,就是这块抹布,使得家里气象一新,每个人做家务活儿时都有了一种清洁与新鲜的手感,劳动都变得喜气洋洋的了。接下来的那整个正月,她们经常自然而然、乐此不疲地谈论那块抹布,她们太喜欢这样了,太深知其味了——只有廉价的、不起眼的快乐才是真正的快乐,任何享乐一旦花了大价钱,立刻毫无价值、令人沮丧。      漫长而可怕的晚餐终于收场。老温用车送她们回家。老温的车算不上特别高级,但特意收拾得闪闪发亮,他彬彬有礼地打开后门,对母亲伸出一只手……小汽车!母亲还从没坐过呢!她怔了一下,骇得几乎要往后让,短短两秒钟,随即又面呈矜持之色,似乎司空见惯。   ——母亲一定是想到了她经常对女儿们说的话,一个真正有能耐的人,就应当是能吃得最苦的苦,也能享得最好的福。母亲掩饰住动作里的僵硬,坐到车子后座,在那高级温柔的颠簸中,竟然很快睡去,嘴巴半张着,疲惫而满意地睡着了。   王薇吃得太多,她在前座上不安分地扭动,摸摸这摸摸那,把不同的碟片在音响里换来换去,每支曲子,刚刚唱到一半,就被她停下……车子开到一半;王薇突然控制不住地开始嗳气打嗝,各种汤菜海鲜及点心的气味在车子里弥漫着,令人窒息。老温摇下车窗,冷风一吹,他猛地打了个很响亮的喷嚏——母亲被惊醒了,她张皇地四处看看,似乎不知身在何处,随即又含着一泡刚刚涌上来的薄泪继续睡去了。      四      1.接到超市电话,王蔷眉心一跳,知道王薇终于给撞上了。   众目之下,被保安厉声喝住,推推搡搡带到仓库,上下里外搜身,单位领人,小报记者舞文弄墨“妙龄女郎伸手被捉”……想到那些可能出现的细节,王蔷惊惧万分,恨不能即刻见到王薇,却还是撑着上下收拾整齐——母亲一直跟她们说,家里呆着,破衣烂衫皆可,出门办事,架子一定要搭好。多少势利之人,都是看行头说话行事的。   赶到那里,却见王薇倚在保安室的一面柜子上,眼睛望着半空,可以说得上是神态悠闲。旁边两个保安,倒也温和,只在一边抽烟说笑。看起来王薇倒没有吃什么苦头,可能也是因为她穿得周正,又是个大姑娘。   王蔷暗中松一口气,连忙掏钱包:“对不起对不起。我们错了,罚多少钱?我来交钱……”   那两个保安神色古怪,分明是疑心王薇脑子有问题:“这个账,难算!就算罚十倍二十倍,也没几个钱。倒害得我们盯了大半天,以为抓了条大鱼呢。看看,她拿的是什么?单价五毛钱。”保安举起三根棒棒糖,红黄蓝各一。   颜色各不相同!这王薇,倒是挑得精心!   王蔷气得脸色通红,又不好发作,只一味赔笑:“大哥,她真是瞎胡闹……这样,罚多少倍咱们不算,先交上两百,多了少了的,两位大哥担待着……” 王蔷掏钱,突然瞥见钱夹里父亲的小照片,不知为何,这让她心里一动,若有所思,但到底那是什么,却一倏而过,抓不着了。   事情解决了,她拖着王薇出来,一路上脸都臊着。王薇倒是自如,甚至可以说有点按捺不住。等到走出超市一百米左右,她突然一笑,从领口伸手到胸罩里:“哈哈,这里还有一个,我就知道他们不敢搜这里。蓝莓口味,正好是我最喜欢的。”她手里多出一根紫色的棒棒糖,撕了皮就开始吃,长长的舌头慢慢地一圈一圈地舔上去,不知多甜蜜的样子。王蔷气得手抖,一把扯过来扔到地上:“王薇,你装疯卖傻啊?一点数都没有?这事儿就这么好玩?”   王薇倒被吓了一跳,手仍然停在嘴边,舌头在空荡荡的嘴里绕了一圈:“怎么了怎么了?大不了我还你现钱就是,发这么大火干什么?你倒说说,有什么严重的后果没有?不就图个好玩吗!你真是的,对生活有点幽默感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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